“仲凌可看好了,只要我的人一松手,她立刻会没命。”
说着,他做了个松手的动作。擒住绳索另一端的侍卫立刻摊开五指,绳索在手心飞速下滑,连同另一端系着的人一齐飞速坠落。女子惊惧地哭喊着,凄厉的声音响彻天地。
谢云谏的愤怒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怒喊道:“嬴彻!”
他与云袅虽不算相熟,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何况嬴彻这个时候搞这一出来,不就是威胁他们,识茵在他们手中,如不束手就擒,他一样会这般对付识茵么?!
随行将领眼见他发怒,忙劝道:“将军,敌众我寡,又是攻城,不可呀。”
他们本是为驰援吴兴而来,吴兴既已被破,这点人马也不可能拿下城池,自当回军。他担心的就是夫人落在对方手里,使君与将军会急火攻心!
好在吴兴城墙之上,滑落的绳索也在即将飞离兵士掌心时被再度握住。越王命人将那坠至半空才被拉住的小丫鬟贴着城墙、缓缓放下去,嘴上则道:“回去告诉你哥,顾氏正在我手上,让他好好想想,三日后本王兵临城下,他打算拿什么来跟本王交换。”
“若是不够诚意,本王可不会像方才那么仁慈了。”
语罢,转身即走。
云袅脚步虚软,直至脚接触到地面才下意识哭出声来,她双手颤抖着挣开绳子,跌跌撞撞地朝对面的谢云谏军队跑去。
“侯爷,侯爷。”她哭着扑到谢云谏马前,泣不成声,“夫人,夫人还在他们手里面……”
“该怎么办啊,您想想办法啊!救救夫人!救救夫人!”
谢云谏却是为了方才越王那一句“打算拿什么来跟本王换”而怔怔愣住,握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半晌,长叹一声,双目落下泪来。
这些天,郡城的人无不为识茵的消失而担忧。就连哥哥,他表面上说着战事要紧,安抚大家陈兵备战,但他身为同胞兄弟,却能感受得到,兄长那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极度的担忧。
是他弄丢了识茵,眼下,既让她落到这种境地,完全陷入被动,若越王真要用她来逼迫兄长投降,又该怎么办?
次日,越王的人八百里快马加鞭驰回两百多里外的越王府,欲将犹在养伤的识茵带走。
“夫人的腿怎么回事?”
回来拿人的正是当初送来识茵的陈将军,看着眼前这个分离不过十日、腿上却打了厚厚一层夹板的女子,十分震惊。
此时犹是上午,云梨也在房中,林氏等人不便告知事情原委,唯唯诺诺,久也没有声响。陈将军不耐烦道:
“罢了。赶紧替夫人收拾,王上叫我过来送夫人过去!”
殿下等着她,可还有大用处呢!
云梨小姑娘却是懵懂地开了口:“陈、陈将军是要带姐姐去殿下身边么?我,我也要去,我要跟茵姐姐在一起……”
“小娘子莫要胡闹。”陈将军却不像府中人一样迁就她,“殿下叫我带顾夫人过去,是为了军情。小娘子若是过去,殿下会分心。”
“我怎么就是胡闹了,我,我都好久没有见过殿下哥哥了。”云梨又哭起来,眼见求他没用,又转向识茵,眼儿红红的:“阿姐,我,我也想去……”
识茵自己都只是战俘,哪能开口。陈将军更加心烦,道了句“得罪”拽过识茵便走!
云梨急得要哭,扑出去欲追也被仆妇等人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识茵在自己眼前被带走,泪花之下,却是氤氲着滔天的恨。
这个蠢女人,口口声声说把她当妹妹,却连为她说句话也不肯!
殿下最好不要喜欢她了,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杀了她的!
*
三日之后,马车抵达了吴兴郡内。
识茵再次在军营里见到了越王。他已换上军人的甲胄装束,脸上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玩世不恭的笑:“又见面了呢,顾夫人。”
“离开义兴已经很久了吧?不要紧,本王这就送夫人回去。不过作为交换,夫人得替本王做一件事。”
“如何?一件事,换夫人的命,很划算呢。”他笑晏晏地说。
识茵自然猜到他要做什么——或者说,连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她恨恨啐道:“乱臣贼子!”
“你若想用我来要挟他,我会立刻自杀!”
“还挺有骨气。”越王笑着说,“可你要怎么自杀呢?毒药?毒药你弄不到。咬舌?那我不妨告诉你,舌头咬不断、反而会把你弄得满嘴血,被自己的血活活呛死还差不多,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人十二个时辰从早都晚都盯着你,你死不了的。除此之外,你还可以选择撞墙。不过你的腿都断了,那点力气够吗?”
“所以啊,还是老老实实在本王身边待着,准备跟着本王,去见你那两个丈夫吧。”他得意笑着说。
“不是说他很爱你么?为你甘愿放弃高官厚禄,跑到义兴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那就看看,这次,他肯不肯为了你投降咯?”
识茵既被他所描绘的场景恶心得欲呕,又因了这末句,背心都升腾起一股凉意。
她当然不想死,但她也不想成为这乱臣贼子的筹码,去逼迫谢明庭束手就擒。
以她一人换数万守军的投降,就算她活了下来,于后世青史之上,也只会遭受唾骂!
所以要怎么办呢?到底要怎么办!
叛军已然全部集结完毕,连同太湖东边的姑苏、吴郡,水陆并进,齐攻义兴,很快,就兵临义兴城下。
城中,谢明庭早已接到消息,调动城中所有军队布置好城防,静待迎敌。
这日正是除夕,义兴城中,霰雪飘零。飞舞联翩的雪花使得天空的能见度很低,茫茫大军压阵而来,叛军将士身着银白甲胄,更似无数雪粒子在远处视野里填集,昏昏暗暗一片,模糊了视线。
但,身在城楼之上,谢明庭仍是第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被架在马上、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心脏处霎时都蔓延开一阵痛楚。
那是,已经消失了十余日的顾识茵。
作者有话说:
越王(擒着识茵):芝麻芝麻,我是西瓜,快快开门!
识茵&谢庭庭&修狗:……
好了好了,下章一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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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你若愿意,就和云谏在一起吧。◎
大军裹挟着尘沙而至, 很快行至城下,在护城河前摆好了进攻的阵势。于漫天无声风雪中,有若密密麻麻的霰粒。
随着大军的临近, 那被捆在马上的女子身影也越发清晰。城墙之上, 谢云谏亦是一眼就看出她身份, 霎时心间一阵绞痛,眼圈登时即红了。
“哥……”他吸了吸鼻子,不安地朝兄长看去,“现在要怎么办……”
叛军约有十万之众,全城的守军也不过三万, 敌众我寡,只能坚守不出。
若是平日,给他五千兵马他也能拖他们十万大军一个月, 可是对方手里既擒着识茵,他如何能安心作战?!
谢明庭侧眸看向弟弟,见得那张从来遇战意气风发的脸在眼前裂出担忧, 心中亦生出几分恍惚。
云谏大大小小的战役参与无数回,作战经验丰富,哪会遇战不知所措。是事关识茵, 他才会心间大乱。
而自识茵被掳走后, 云谏日夜自责,将弄丢她的责任全都揽至自己身上。可, 实际上识茵的被掳与弟弟有什么关系呢?越王是冲着他来的,真正弄丢她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 而是他……
甚至是, 上元节的那次被掳, 也是因了他……
是他一意孤行, 要将她带到义兴来,与陛下做交易,为陛下开展改制。自此之后,危险就接二连三地发生……
或许,强求本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是他错了。那么如今,也是时候让一切都回归原轨。
“哥?”
久也没有反应,谢云谏急得晃了他一下:“现在到底怎么办啊,你说话啊!”
谢明庭垂眸,一片霰雪落在他睫毛上,霎时化开了一片湿意。
“别怕。”心中已经慢慢拿定了主意,他温声安抚弟弟,“听我的,我们一定能救回她的,相信我。”
“玄英的大军走至何方了?”话锋一转,他问起了正事。
谢云谏一颗心仍浸在担忧里,闻言深深叹了一声:“昨晚接到信的时候,才刚过了江,也不知赶不赶得上……”
“算着信使出发的时间,也差不多就在这一两日了。”谢明庭道。
他能赶到就好,赶不到,他也是要救回茵娘的。哪怕代价是要他赴死。
霰雪不知何时已完全停了下来,可见度一瞬清晰不少。城下的叛军已经集结完毕,各式攻城武器也被推过了护城河,整装待发。
越王持鞭勒马,停在大军的最前侧。只见他意气风发地朝城墙上喊道:“谢明庭!”
“看清楚,这位是谁?可还记得吗?!”
他扬鞭一指,身旁之人立刻将那已被马匹颠得近乎昏死过去的女子自马背上扶了起来,强迫她挺起身躯,供城墙上的男人们观看。
她身上衣裳尚算完整,却被麻绳五花大绑地捆着,紧紧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形曲线,身前的一对饱满玉桃也被迫挺立着,远远瞧去,与赤|裸着身子给众人观赏也没什么两样。
她似是不想叫人瞧见眼下这幅屈辱的样子,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皆沁着狼狈。越王笑着说:“让谢使君和谢侯爷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说着,一旁的叛军立刻强行捏着她下巴迫她抬起了脸来。城墙上,谢云谏视力卓绝,一眼望见那双沁着泪水的眼,当即愤怒暴喝:“畜生!”
“嬴彻!两军交战是男人们的事,你想打,本将军就痛痛快快地陪你打一场,为什么要将无关的妇孺扯进来!你难道不曾有妻子母亲么?!”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妻子呢。”
底下的越王仍是笑道,手下的士兵也跟着笑起来,震得马背上的识茵头蒙蒙的,脑中一片混沌。
越王见另一边的谢明庭面容沉静始终无动于衷,又道:“我问的是谢使君,怎么是谢将军答的话,我们的谢使君却毫无反应呢?”
“是认不出这女子是谁么?没关系,你认不出,你手下的那些兵还有我的兵可都认得出吧?待会儿扒光了,也让大家伙都瞧瞧,究竟是何等温香软玉的身子,能让我们克己复礼的谢使君无视律法伦常,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从弟弟手里抢过来。”
“仲凌,你也真是能忍,自己的老婆被哥哥睡了占了也一声不吭。还能和他亲亲热热,做一对兄友弟恭、棠棣情深的兄弟,你当真是只绿毛乌龟啊。”
底下的叛军都笑起来,嘲弄声震耳欲聋:
“哟,看不出来还是伯媳□□呢!”
“真是好大一顶绿帽呢!”
“夫人既吃得一根,想必两根也是吃得的,要不干脆两根一起好了!”
“你……”
叛军们开着下流的玩笑,谢云谏涨红了脸,扣在城墙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都根根毕露。
“这群畜生……”他愤怒地低吼,俨然是控制不住之势。
谢明庭忙按住他:“阿弟,他们这是激你我出城作战,不要上当!”
义兴地处江淮之间,一旦失守,北能与来自吴郡的叛军汇合,进犯建康,向东也可抵达淮河地区,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故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叛军手里。
“那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欺负识茵吗?她是你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
谢云谏的语声渐渐激烈,心间憋屈到了极点!
城下,识茵被迫骑坐在马上,四周都是那些刺耳的嘲笑,她被迫听着那些曾经最害怕、最恐惧的流言,一颗心都如陷入酸涩的海里,眼中渐渐沁出一汪清泪。
两痕泪水沿着腮断了线的珠子般飞速落下,双手被捆缚在背后,却无法去拭。
墙上,除却谢云谏的怒声,仍然没有那个人的声音传来。
耳畔那些污秽之言声如滚雷,识茵心间渐渐哀凉下来。她忍不住想,谢明庭呢……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辩解?他不是说会保护好她,不让流言传出去,为什么现在就一句话也没有了?
她知道越王是想用她和他的事要挟他、动摇军心,她也知道,他没可能为了她无视性命国事向越王妥协。
她只是想听他说说话,要一个回答而已。说一句,保全她,放弃她,她都不会怪他……
“妖言惑众罢了。”
许久,城墙上才终于传来谢明庭的声音,“吾与吾妻,明媒正娶,这谣言一年之前就已经传遍了义兴全城,如今,自然没有人会再信。你以为,你放出这样的谣言便能动摇我军军心么?”
识茵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霎时一亮,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只听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再者,我等今日守城,是保全社稷,殿下攻城,是行篡逆之举,与我个人的私事却有何关?殿下说棠棣情深,那么,太上皇不曾亏待过殿下,殿下却何故兴甲兵,行谋逆?如今还要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大谈‘棠棣情深’?”
“在下认为,殿下没有资格说这四字!请殿下收回这话!”
他这一声义正严词,有如九鼎大吕,掷地有声。城楼上的将士都纷纷叫好,士气高涨。
越王在心里冷笑。
行啊,开始反客为主了。
面上则道:“真不愧是我们女帝陛下亲选的状元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和这个女人倒是异曲同工,也难怪会蛊惑得陛下行这伤天害理之举。”
——他此次行兵,打的就是有奸邪小人蛊惑女帝改制、要清君侧的口号,此时自然不忘重申自己起兵的正义性。
“行了,别拖延时间了,周玄英的那队援军此刻才过江呢!你选一个吧,她被我们糟蹋,还是开城门投降,你选一个。”
玄英军中竟然有越王的内应!
谢云谏和谢明庭二人皆是一愣,越王又催促道:“怎么样?你若开城门投降,我就把她还给你。否则,我手底下的弟兄们也许久没尝过女人滋味了,就只好有劳尊夫人效劳了!”
伴随这一声邪笑,他手底下的人应声撕开识茵的外袄,识茵一声尖叫,肩下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旋即暴露在天光之中,更透了一抹水红的兜衣,在天光中艳得惊人。
“嬴彻!”谢云谏失控地怒喝,“你不许碰她!”
四周将士都露出尴尬神色,使君还在呢,这态似乎轮不到谢将军来表。
谢明庭神色亦是一凛,担忧地看着那张朦胧在如雪天光里的脸,心痛到了极点!
是他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要强求,他不会携她来义兴为陛下开展改制,这一切灾难就原都不会落到她头上。她和云谏在一起,会比现在安定幸福得多……
所以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