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好东西，她当下便将搞到的这些荔枝分成好几份，太傅府送一份，她自己院里一份，侯府里小妾们和她关系好的也有一份——要不是镇武侯和“兰归”远在戎州，她高低也得送些过去。
而除此之外，明虞甚至没有忘记给但玉送了一份过去。
尽管但玉被高经纬金屋藏娇地养着，但荔枝这种稀罕东西还是很难吃到新鲜的，明虞这好东西一送来，她当即便感动得稀里哗啦：“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这一波多少是有点太阳打西边出来，但玉居然都会为别人考虑了。
而明虞当然是顺水推舟地说还好还好，不过是花费了亿点点心思而已，她家里有些门路，让但玉不用担心。
大概是此举终于触动到了但玉的心灵，只见但玉微微咬唇，犹豫片刻后终于试探地开了口：“小鱼，你……”
——忘了说，小鱼是明虞在但玉面前用的化名。
见但玉目露感动之色，明虞眼睛也微微一亮：莫非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对方终于要跟自己交底了？！
但她好像也没告诉过但玉自己的目的啊！
明虞这么想着，那边但玉终于犹豫完毕，下定决心地道：“那个，你会做账吗？”
明虞：“？”
第47章
见明虞脸上打出问号,但玉又解释道：“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懂算账的……要当主母，应该是要懂得这些的吧？”
说着她那张小巧的瓜子脸上露出骄矜神色：“高郎没有娶我,无非是因为那女人会管家罢了,只要我也学会,他肯定就会把那黄脸婆赶出门的！”
明虞默然,心道但玉居然想把郭氏赶下堂，这梦想确实很伟大。
不过她嘴上却道：“管家有很多要做的事,看账做账在其中也算难的,你为什么要从这个开始学起？”
这话倒是不假,原身还在明家时是有管家的——明谷的原配早逝,他自己虽然还有几个妾室，但论权力显然越不过明虞和明芝芝两个小姐，明虞原身年纪要略大些,心思也比明芝芝更细，及笄以后便接过了管家之权。
大概也是这样，原身对“嫁”去镇武侯府这件事情的态度比明虞自己更加悲观。
不过说这些是扯远了，此时但玉听见明虞的问题,迟疑一瞬后才道：“反正,我觉得高郎更喜欢会做账的,你能教我吗？”
明虞道：“能当然是能的，要学做账,首先就是要会看账——不过这其中的诀窍我光说你怕是理解起来也很生涩，最好的话，还是从实践中学习。”
“你手里头有什么能看的账本吗？若是拿来,我能直接教你。”
但玉有点不高兴了：“你直接教我就行了。”
明虞料到她这么说，摊摊手：“好吧。”
看账做账这种事对明虞来说是手到擒来——原身有这个记忆,她自己大学四年和工作那两年也在和各种账目报表打交道，云朝经济虽然发展不错，但到底比不上后世那种繁荣复杂。
正巧今天她也有时间，明虞干脆坐下，先跟但玉讲了一些基础的概念。
平心而论，明虞是真没故意捡着难的和但玉说，但大概是以但玉的智力水平，理解这些东西的确有些困难，于是在听明虞对同一个东西解释三遍以后，她脸上终于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等等。”
“……要不然你还是用实际例子来跟我解释吧？”
明虞脸上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
让明虞拿自己店铺的账目来教但玉是不可能的——账本这玩意儿可是她的立身之本，教但玉一些看账的知识还好说，给她看自己的账目，就算是以但玉的智力都不见得能看懂，明虞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所以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之后，第二天，但玉终于不情不愿地拿来几张纸来，像是从什么账本上誊抄下来的内容，来向明虞请教。
明虞也一一都回答，只是但玉的理解力确实有限，今天的内容教她看懂了，明天又拿着另外两张纸来，再向明虞问同一个问题。
很明显，但玉拿来请教明虞的这些纸张的内容是有修改遮掩过的，不过以明虞的水准，看穿这些拙劣的修改简直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要教但玉的目的之一啊！
以但玉的能力背景，她也就只能靠着高经纬薅点羊毛了，所以但玉要是能拿出来个什么经营用的账本，多半就是高经纬的——是不是高府的不好说，郭氏的厉害明虞领教过，一个能协助丈夫干这么大案子的人，要是但玉或者高经纬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府里的产业，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明虞最好的设想是但玉拿来的就是高府的账本：但玉不是个很有脑子的，她说想要学管家，还专门点明是要看账做账，那必然是从高经纬那里得知了点什么——说不定就是高经纬把自己府上的账本给但玉看了呢？
所以她在教但玉的时候，也暗暗记了但玉拿来的“教材”上的内容。
虽然但玉已经刻意在修改遮掩一些关键内容了，但以她的知识水准，在明虞面前确实不太够看。
每天晚上明虞回侯府以后就点灯开始复原但玉的账本，然而随着但玉拿出来的内容越多，明虞下手的时候就越多了分心惊的感觉。
“小翠啊……”明虞手里拿着两张纸，声音有点颤抖。
明虞做账的时候小翠一般是不看的，就在外间守着，一来因为小翠知道这些是机密，二来是她也着实不善数学，看见那堆眼花缭乱的数字就头晕。
不过现在小姐呼唤，她还是从外间探了个头进来。
明虞招呼她过来：“你来看这一块，这边，产业这一栏里，有‘珠宝’这一项吧？”
“珠宝这玩意儿，必然是有购买的吧？但我对照着去看，支出那一栏里，好像没有能对得上的条目啊？”
小翠愣了一下，她对做账的学问没有明虞那么懂：“会不会是那位但夫人抄的时候漏掉了？”
明虞摇摇头：“不是，我已经算过了，这些账加起来的数目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又把前些日子整理过的那些修正账目都扒拉出来：“我这两天把这些账都对了一遍，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都不对劲。”
“还有这几个地方，”明虞道，“这些数字都太大了，我之前以为是但玉自作聪明想把账目的数字做大把自己显得很有钱，但是现在算了算，她好像，没干过这回事。”
小翠听了有点被唬住，她结结巴巴问：“那小姐，你的意思是……”
明虞麻木地在旁边白纸写下一个数字：“刨掉零头，五万两千三十四两银——这是按这个账本算出来的一月进项。”
“你说，按高府现在的营生，一个月能赚这么多吗？”
小翠也傻了：“就、就算是明氏商号，一个月纯利润也很难这么多吧？”
虽然明谷家大业大，但做生意要关照的地方也多，租赁购买地产的费用、店铺伙计的薪水、维持关系往来的支出、货款赊欠的数目，哪样不是真金白银在往外花？
这但玉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账本，竟有如此暴利？
明虞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都顾不得自己还原的账本内容是“机密”，也要叫小翠一起进来和自己承受这等震撼了。
她语气麻木：“首先，排除这是高府府内的账本。”
“其次，”明虞道，“‘珠宝’那个条目，让我想到，之前，岑王八蛋，不是，岑指挥使大人说过，京城这边和边境传递消息，靠的就是一支珠宝商队。”
“所以……”
小翠这下也把弯转过来了，她和明虞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恐的神色。
*
“让我来捋一捋思路……”明虞一边喃喃，一边在屋中来回踱步转圈，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各种焦躁不安。
“我记得听说锦衣卫现在还没收网，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手里缺乏关键证据，很明显，记载了高经纬走私记录的账本，这显然是个能把他钉死的证据，而以此倒推，锦衣卫多半没有拿到。”
“我如果是锦衣卫，已知高经纬犯罪的情况下，就算不捉拿他，也肯定会在不惊动他和郭氏的前提下把高府翻个底朝天。”
“但是但玉手里好像有本数目很大、情况不太对劲的账本——那是不是说，锦衣卫他们没有找到账本，是因为高经纬压根没把这玩意儿放在自己府里，而是放在自己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外室那里了？？”
想清楚这一层，明虞当场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她是想中奖来着，但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价值两亿的头等奖啊！！
钱多固然是好事，但钱太多也同样会成一个烫手山芋。
旁边小翠更是哭丧着脸：“小姐，这种机密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柔弱无依的我知道……”
她甚至都不是锦衣卫编外人员啊！！
明虞猛地刹住脚步：“不行！”
小翠：“嗯？？”小姐难道终于良心发现了？
明虞咬牙握拳一挥：“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几百两的银子都花了，现在机会送到眼前，不赌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走，小翠，我非得把但玉手里那个账本拿到手看看不可！”
小翠：“？”她不想去！
——然而这事不是她说不想就不去的。眼下夜已经深了，明虞也顾不得时间，带着小翠先去了一趟侯府侍卫的住处。
明虞的本意是想找饶以云，她知道对方是锦衣卫的人，而且貌似官很大，如果能直接借锦衣卫的势力，那从但玉那里拿到账本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然而她似乎运气不佳，饶以云并不在那里。
明虞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只能先回去，好容易熬了半晚上，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她又去了一趟，仍然没看见饶以云。
难道是锦衣卫那边有事？
小翠跟着明虞，又知道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是半晚上没有睡好，明虞在前头冥思苦想，她就在后头打哈欠：“小姐，饶侍卫他可能就是最近有事不在，要不然咱先回去睡一觉，说不定醒来他就回来了呢？”
然而明虞的思绪经过一晚上发酵，现在她思维简直异常活跃，要是脑神经之间传递电信号的声音能被人听到，她怕是整个人都噼里啪啦的：“不了。”
明虞道：“迟则生变，这样，你帮我点点儿人，咱们直接去但玉的住处那里！”
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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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玉今日一觉睡到巳时才起床。
她平时其实也没有太多要烦恼的事情，毕竟长得美，高经纬对她也宠爱，不缺钱不缺威势，唯一不太舒爽的，大概就是对方始终不将她暴露在人前吧？
虽然说但玉经常安慰自己，那是高郎爱重自己，想保护自己才这么做的，但人相处久了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自知之明：譬如事情的真相大概是，自己始终还是比不过那位高夫人的分量。
但凭什么呢？
她也托人去打听了那郭氏的样子，一张圆脸细眼，虽然是有贵族女子精细保养的样子，但要是论美貌，哪里比得过自己？
所以但玉思来想去，觉得那一定就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了。
高经纬曾在她这里放过一册账本，并叮嘱说这东西很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出去，所以但玉觉得，高郎一定非常看重算账的能力。
要是她会算账管家的话，哪里轮得到郭氏坐主母之位？
不然高郎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账本放在自己这里，而不是郭氏那里？那不正是因为他更看重自己吗？
而但玉对待明虞的态度也差不多是这样子：荔枝是很稀罕珍贵的水果，这么好的东西“小鱼”都送给了自己，那肯定就是真心的了。
所以但玉找了“小鱼”来教自己看账，这样连着一段时间下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知识武装了一层，走出去整个人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只是可惜这段时间高郎都没有来找自己，不然她一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蜕变！
而且学习多少有点累，所以今天但玉准备给自己放个假，不去找“小鱼”学习了。
她起床以后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准备出门逛街。
之前“小鱼”送自己的首饰还都挺好看，要不然今天就去韵古坊再看看？
但玉这么想着，便准备出去，结果下人刚一拉开宅子大门，便见门口蹲了两道人影。
这两道人影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便跳起转过身来，开门的下人见到，差点吓得惊叫起来。
不过这两人理都没理，径直朝但玉奔去：“玉姐姐！”
但玉也吓一跳，缓过神后才发现这俩人影分明是“小鱼”和她的侍女“阿绿”，不过她们并不像往日那样出现时都有精心打扮，而是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要是头发再乱一点衣服再破一点，说是女鬼都有人信。
但玉被明虞一抓双手，惊得几乎愣住：“什、什么？”
明虞眼下青黑，眼中有还有泪花闪烁：“玉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了。我昨晚想了一夜，但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你。”
“其实我接近你，是有原因的。”
明虞扭过头，像是在进行什么卓绝的思想斗争：“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和你交好，也不是因为觉得你长得美看你亲切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