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间已到，女子淡淡的声音响在耳畔——
“强弩之末？”
“你亦然。”
浑身的血液登时冰冷，楃晅双眸如箭，几乎能将那道留音符撕碎。
“暗伤已起，你若再动魔息——”
“死。”
第89章 她很好
衣落落绝没有在楃晅面前表现得那般轻松。
光幕上的能量瓶基本只剩一个底, 真正的强弩之末应该再加上她一个。
时机并不好找。江晦和楃晅两人激烈交战中，衣落落也不断寻找能够安然离开的可能。江晦决不能被杀死......这不仅仅关乎任务。
对面是无比强大的魔族，在几乎毫无破绽的进攻之中, 衣落落几乎是竭尽全力才看出楃晅不易察觉的缺陷。
不管是什么种族，使用力量时，力量会在体内经络中游走释放。金色神识网络悄无声息在战场中蔓延, 勾勒出楃晅每一次进攻或是防守时的魔息运行图。
魔息纯正强大，技法精妙而富有底蕴，可楃晅的每一次魔息释放，都会刻意避开体内经络中的一处。
是左胸的一处，并不起眼, 隐藏在深处。
除了盘踞在其中的极细微的白色光晕, 衣落落无法再窥探更多。但这已经足够。
金色的力量在楃晅松懈之际悄悄潜入经络中, 在那里进行一番搅动。
楃晅太强了, 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安全，衣落落用剩余几乎全部的力量阻止楃晅动作。她并不确定这些力量能控制楃晅住多久，但这种情况下狠话还是要放出去。
于是在楃晅的眼中, 纤瘦的姑娘背脊挺直, 从容地带着他的“猎物”离去。金色锁链束缚住他的手脚，让他修为至高许久之后，久违地陷入这样失控的状态。
背影在视线中停留的视线很短，但楃晅确定在此之后, 他会一直记住她。
他想要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却发现自己舌根麻木, 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她很好。
楃晅如此想着, 神秘而强大，果真适合他。
他向来自傲, 年轻时候沉迷修炼，待再长大些，却比小时候还要挑剔。魔族对于结亲繁衍之事并不像人族妖族那样热衷，但楃晅血脉强大容貌俊美，身边一直没少过追求者。
有女魔，甚至还有男魔。
不过楃晅向来不在意，没有他强的一律看不上。可他那修为水平，哪还有什么比他强的。就算有，大部分也是修炼多年的老头，有些年龄都能做他爷爷祖宗。
活得久了对情爱之事更无兴趣，本打算守着花园度日，没想到执行任过程中还有些其他收获。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兴趣被挑起，他现在倒不急着回去。
他身体还被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脑中的思想却如脱缰野马不知偏到哪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束缚终于有些松动。楃晅强行解除，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悬在空中的扇子落下，正好覆在他的脸上。扇面上的女子好奇地眨眨眼，不知道为何周遭的景色突然就变了。
仓促赶来的属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四周尽是战斗造成的深坑与划痕凹陷，黄土漫漫，其中渗着暗红色的血迹。自家大人倒在地上，脸侧在另一面，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脸颊上的数道血痕。他随身携带的本命法器不再是扇子形态，而罕见地变为长枪，也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
最要命的是，一把扇子展开覆在楃晅脸上，像是人族传统的“告别仪式”。
其中一位魔族直接没忍住，当场痛哭出声：“我的大人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剩下的一边往前赶一边也开始附和：“大人啊——”
楃晅：“？？？”
他黑着脸艰难半撑着坐起身，一把扯下脸上的扇子，咬牙切齿道：“都在鬼哭狼嚎些什么！”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属下看着突然“诈尸”的大人，终于明白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是大人现在的情况也绝对算不上好。
月翎赶忙上前扶起楃晅，快速检查一圈他的身体，脸色顿时沉下去。
“大人，您旧伤犯了！这么多年了，怎么——”
“我知道。”楃晅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抬手想要擦掉唇边的血迹，发现已经干涸凝固，擦了好几下也没擦干净。
最终是月翎用术法帮他脱离狼狈的样子。
许久没有魔息注入，长枪终于重新变为光点消失。楃晅试探地动用一丁点魔息，剧烈的刺痛登时席卷全身。
他猛地又吐出一口血。
月翎忙又帮自家大人新换了一件外袍。
“她真是够狠。”
月翎知道大人说的应当就是害他旧伤复发并沦为此状的人。只是楃晅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倒没多少怨恨，反而有种奇怪的欣赏。
这次任务是杀掉那个叫江晦的修士，大人说的难道是他？而且大人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却被江晦伤得这样重，想不到那人竟是这样厉害的角色。
月翎如此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你有病？”楃晅闻言却是鄙夷地瞥他一眼，似乎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晦气。他甩开月翎的手，踉跄几步终于稳住身子，“回映州吧。”
“是！”月翎恭敬应答，这么久人估计早已跑远，大人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得回去好好歇一歇。只是......他疑惑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回魔域？”
“任务没有完成，回去做什么？”楃晅满脸理所应当。
月翎疑惑更深。大人的性子他们最清楚不过，本来借这个任务也是不得已，此次失败还受伤正是回去当甩手掌柜的大好机会，魔主断不会拒绝。只是大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伤成这样还要继续做任务？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他考虑的，月翎恭敬颔首，带着楃晅闪身回到映州。
待处理完身上的伤，楃晅没骨头一样躺在柔软的美人椅中，手里把玩着那把送出去又被送回来的扇子。
扇骨尖端染了些红色，是刺伤他脖颈时留下的。楃晅静静看着，却是没有将其擦干净。半晌，他合上扇子，低低咳了几声。
*
定云宗。
宗门的事务终于处理完毕，谢蕴之处理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前的窗户被人敲了敲，不等他回应便被直接拉开，探出来一颗再熟悉不过的脑袋。
“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山啊？”胡灵版半嘟着嘴，有些等不及，“这都好多天啦，我好想赶紧立刻马上就走！”
谢蕴之闻言笑笑，把桌案花瓶中的一枝花折下递过去，温声道：“明天就能走。”
胡灵接过花，直接兴奋跳起：“这么快！”
“宗门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江师弟那边应当也到了妖域，是时候前去汇合了。听说空安佛子已经启程，楚阔道友也打算这几日出发。”
“太好了，那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胡灵满脸欢喜，朝谢蕴之胡乱摆了摆手，急匆匆转身跑去。谢蕴之看着那抹红色欢脱的身影，垂眸低笑。
翌日一早，两人便带着各自的包裹汇合。他们离开的很早，也很顺利，以至于他们没有立刻知晓离开后宗门内发生的事。
许昙仍在闭关，只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宗主早已从修炼中抽离，此时正站在墙壁旁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闭关的洞府空间并不大，这里没什么东西，只在后面挂着幅画，旁边是放灯烛的两个小案。画上朦朦胧胧看不分明，只依稀看出有一个女子的背影。
许昙似乎看够了墙壁，缓步走到画卷旁，抬手想要在上面触一触，可手伸到半空还是落下。
泛红眼角倏然有泪滑过，他平缓半晌，才轻轻道：“等久了吧。”
“别担心，快了。”
“就快了......”
与此同时，洞府外的屏障突然震动，应当是有人强行闯入禁制。他闭关之后吩咐过，宗门事务交给申犀等长老处理。此时被惊扰，应当是宗门中发生了大事。
许昙最后望了一眼画卷，抿唇向外走去。只是没想到来的不是弟子，而是长老。
申犀还是那副看着有些吓人的神情，只是这次眉间的沟壑更深。他看见许昙，单刀直入：“许妍失踪了。”
不仅失踪，屋中还多了个东西。
“许妍灵府中的金丹也被剖出，遗留在她房中。”
修士寿元与修为挂钩，修为又全部凝聚在灵府。许妍修为被废前已经修炼出金丹，纵使废去全部修为，金丹也依旧留存。
这里面没有修为，更多的是许妍的生命。此时金丹离体，许妍撑不了太久就会死亡。
许昙闻言脸色骤沉。
他除去洞府外的结界屏障，结束闭关。青年一袭白衣，冷声道：“立刻搜捕。”
*
楚阔正在收拾行李，除了自己的，还有自家师尊的。师尊苏醒后就去找宗主干了一架，而后不知怎么，总感觉宗主的行为变了。楚阔推测，应当是师尊除去了宗主身上的傀儡术。
之后师尊依旧常常待在自己洞府之中，除了教习他术法，没事就拿着那装药的小瓷瓶盯着看。
眼看日子一点点过去，楚阔估摸着时间，和公冶荪提了一嘴准备出宗前往妖域。只是没想到，公冶荪点了点头，而后竟说和他一起去。
“我不去妖域，但是前面和你顺路。”公冶荪喝了口酒，淡淡道，“去准备吧。”
“额，好！”楚阔结巴应了一声忙转头离开。是实话这么久，看着师尊那张过于年轻的脸，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师尊这次和他顺路，是想去哪里呢？
楚阔想起那个装药的瓷瓶。江晦那时......好像是从京城那边寄过来的。
师尊这次......是要去京城？
京城。
软榻上的女子正散漫地给指甲染上蔻丹，不知怎么动作突然一顿。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望着窗外，喃喃道：“你终于要来了。”
第90章 善兽
衣落落从未走过这样艰难的一段路。
她用残余的力气抱着江晦一路狂奔, 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妖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进入妖域主城外的茂密丛林。妖域全貌是一盆地，四周是陡峭的山脉和繁茂植株, 而中央是大片的平原，适合建城定居。
高大的树木和巍峨巨石层叠包裹，衣落落带着人闯入迷境。这里很乱, 更天然适合藏身。
她目前的能量值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得更远，楃晅魔息受到束缚，应当会先回去处理自己身体。暂时在此处躲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衣落落如此想着，脑中却是那魔族最后望过来的一眼。有震撼, 有愤怒, 还有繁多如星辰的热切好奇。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那双澄蓝眸子中的东西很纯, 和她之前看见的魔都不一样。
像是处没有被迷雾淤泥踏足的深湖，湖面平静干净，像面镜子。可是湖底下又分明藏着些什么, 在清澈的水流间悄悄躲着。
衣落落抱着人摇了摇头。不管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楃晅对江晦动手，便已经是她的敌人。
这次派来的楃晅和秘境中的魔族实力差距那样大，是因为已经窥探到江晦的真实实力吗？可上次在秘境中正值江晦身体有恙，出来之后他也一直隐藏修为, 连身边的人都不曾发现。那他们又是怎样得知的？
能叫得动楃晅这样的人物, 估计只能是魔主下的命令。可是江晦从未去过魔域, 更没和魔主有什么瓜葛, 为何他要对江晦下死手？
衣落落在一处隐秘山洞前停下，脑中的思绪也倏然一转。她回过头, 朝最开始来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
这个山洞和古战场中的那个差不多大，里面有些潮湿，散发着浓郁的霉味。洞口前是一具骸骨，衣落落依稀分辨出它的主人应当是一头体型不算小的熊。这处山洞应当就是它原本的居所。
衣落落掐指祭出灵诀，清洁术法将山洞打扫干净。而后她打开储物袋和蚌壳空间，将自己和江晦一同丢了进去。
荒凉山洞寂静无声，外面高以蔽日的树木枝叶层叠堆积，将这处昏暗微渺之地巧妙遮挡。残留在地面上的血滴悄无声息消失，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后，这里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
处理完全部衣落落眼前光幕上的数字无力地跳动两下，终于不甘地变成了零。小洛也没想到能量用得这样快，转眼就发现衣落落身体骤然消失，重新变成光点回到江晦的灵台里。
好在衣落落第一时间把江晦丢进温泉里，只是这次温泉的水流极为汹涌，沸腾得像是要把里面的人煮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