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愣住了,缓缓垂头,看着只高到自己胸口的奶娃娃,噗嗤一声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管这叫枪?啊哈哈哈哈哈!!”
听见他的嘲笑,钟离笙皱眉,不满道:“你笑什么?!这是我父亲专门为给我做的,有什么可笑的?!”
“哈哈哈哈!”
这群人的小声更大了。
钟离笙的小脸拧作一处,怒视眼前的哈哈大笑的人。
竟敢嘲笑她的枪!可恶!!
“啊——”
她提枪,发力,长枪一抖,尾尖的劲力啪地一声,击飞笑得最猖狂的人。
嘭地一声撞到树上。
“头儿!!”其中一人大叫,跑了过去。
扶起倒在地上的人,“头儿!你没事儿吧!”
“咳咳咳!”一甩手,抬头怒视着钟离笙。
嘬了一口:“扶什么扶?!还不给老子上!娘的,抓住她!看老子不给她玩儿死!”
大汉们围了过去,入恶煞般,可小姑娘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惧怕。
妇人愣愣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身板,此时太阳正好冒出云头,漫天雪地的白光闪闪发亮。
眼前的红袍女娃,就像一团火,瞬息之间,便将她周身的冰雪融化了。
一人抓起地上的石块砸了过来,她挥枪击飞。
一人提棍打来,她抬枪上劈,划破那人胸口。
所有人挥刀包围而来,她握紧长枪,一个横扫,击退所有人。
大汉们收到挫败,纷纷退后,警惕地围着她与妇人。
小离笙俊秀的皱头紧紧皱紧。
虽然没落下风,可是光凭自己也没法打败他们。
她侧头看向身后,牛车上的看着才两三岁的小孩,嘴唇发紫发黑。她甚至能感受到,若再不救治,恐怕这么幼小的生命便要终结了。
十分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还是屈服了。
钟离笙扭头望向红青,掩饰道:“我不玩了!天冷,你快点解决他们,我想回府了。”
红青低低笑了一声,也不戳破。
应道:“行!”
红青话落,便见她飞身下马,在落地的那一瞬,从腰间拔出明显是大人才用得了的长剑,唰唰几下就把这群大汉打得伤的伤,死的死,哭爹喊娘。
红青收剑,将其背在身后,站在一群嗷叫痛苦的人跟前,转身,眉尾上挑,得意地看着她。
钟离笙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倒地的人中,有人悄咪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喵到钟离笙得马旁。
“贵人!”
妇人坐在地上,指着那方,匆忙提醒道。
钟离笙与红青闻声扭头,却见那被叫‘头儿’的贼人恰骑上马,见她们看过来,拉紧缰绳,双腿一夹,马鞭一抽。
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从她们中间,驾着马疾驰而去。
“小影!”
钟离笙大叫她宝贝马儿的名字,可有什么用?!
人疼了都会跑,更何况是畜生?!
钟离笙气急,那可是她父亲离开北漠时送给自己的汗马啊!
“小红!你在这照顾他们!”她指着妇人和小孩,嘱咐了一句,跑到红青的马旁,踩上马镫稳稳坐了上去。
“驾!”她小小的玉足一蹬,马儿拔腿就跑。
可还没跑多远,甚至都还没有跑出红青的视野。
钟离笙便听见了铁骑的马蹄声,她停下马。
这北漠就她一家武将,家里的铁骑又尽数被父亲带去祁京了。
若是在此处仍能听见,那便意味着......
带着心里的猜测,钟离笙欣喜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没一会,一群人驾马而来,他们统一身着钟家军的棕红色军服,额头上都带着一个红色冠巾。
——这是父亲的亲卫队!!
来人驱马停于身前。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地。
牧季霖:“小姐!”
钟离笙见到牧季霖开心极了,同样下了马,可那小短腿爬下马的时候,够了半天也没够到实处。
牧季霖见此一笑,起身走到马旁,将钟离笙抱了下来,
双脚一落地,钟离笙又飞扑上去,死死搂住牧季霖的脖子。
“牧叔叔!你回来了?!”
牧季霖拖住她,笑答:“是啊,小姐。”
钟离笙从他怀中抬头,有些犹疑地问道:“那....那父亲他......”
“是,将军也回来了,特命属下来接小姐回去。”
“真的?!”钟离笙激动着 一双眼睛亮通通的。
自两年前,父亲与她说,祁京的一位故人出了事,要去帮他之后,便离开了,整整两年,可算回来了!
牧季霖笑着点头。
钟离笙从牧季霖身上跳下来,奶糯糯的小手牵着有些扎人的大手,“那好!咱们赶紧回去!”
她正要上马,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后方,当看见那倒在地上的一群人,孱弱的妇人,以及独身站立的红青后。
完了!她的马!
急忙扭头对牧季霖喊道:“牧叔叔!我的马,它!”
“小姐不必慌张。”
牧季霖话落,挥手,铁骑的后方,一条额顶有着一撮红毛的马,迈着高贵的蹄踏来,它的身后还跟着一批铁骑,驮着一人。
这马不正是她的红影吗?那后边的人便是......
“属下来的路上便看见此人慌慌张张,骑的马还是小影。料想小姐估计就在附近,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便将人扣下,急忙赶来,好在您一切平安。”牧季霖叹了口气。
“哼!”钟离笙冷哼一声,“这人是个恶霸!想要抢了那妇人回去当丫鬟,甚至还想把我也给捉了去。”
牧季霖皱眉,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刚刚发生过一战的地方。低声吩咐道:“把这些人全都拖到林子里去,不要脏了小姐的眼。”
“是!”几人听吩咐,把还活着的,死了的人都托走了,没一会就回来了。
牧季霖低头,轻声又问:“小姐,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没有我们便回吧,将军还等着您呢。”
闻言,钟离笙抿唇看向那个可怜的妇人,以及牛车上只盖了一层被褥的孱弱小孩。
“牧叔叔,还有他们。”
牧季霖皱眉,摇头劝道:“小姐。”
“我知道,父亲总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万事得先顾着保全自己。可他也说了,希望我活得随性洒脱。现在我就是要救下他们,我就是要给那小孩找全北漠最好的郎中。我既遇见了,那便不会袖手旁观!”
牧季霖看着她坚定无比,又充满倔犟的眼神。
这倔驴模样与将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他摇头叹气,只得妥协,安排了下去。
“现在,咱们总可以回府了吧?我的大小姐。”牧季霖无奈笑道。
钟离笙满意地点头,裂开嘴角,骑上了自己亲爱的小马儿。
“出发!”
稚嫩的声音一吼,疾驰而去。
第15章 北漠往事(2)
北漠诚,太守府。
钟离笙拐进揽月街时,便看见长长的马商队伍占满整条街。
车角插着的的黑色旗帜上,有一个血红色,尾笔张扬的钟字。
她皱眉,不明白这些商队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自家门口,旗帜还是她家的军旗。
到达门外,她跳下马,小手捏紧裘袄,几个大步跑了进去。
刚跨过府门,便看见站在大院内那个魁梧熟悉的背影,她兴奋极了。
大叫:“父亲!!”
钟啸天拿着账册,正低头清点此行离开需要带上的东西。突地便听到自家乖女儿的声音,他俊逸的眉眼一亮,倏地转身。
小姑娘穿得红红火火,在寒风中肉肉的脸颊泛着红。
钟啸天微笑,眼中溢满柔情。
两年未见,自家的糯米团子竟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任他如何在战场上刚猛硬气,在见到自己心坎上的软肋时,还是不由得眼眶子泛酸。铁汉也变得柔情似水。
“小笙儿!”
他大吼着,张开双手,稳稳地接住飞扑过来的钟离笙。
钟离笙的小脑袋可劲往钟啸天脖子里拱来拱去,哪怕钟啸天身上充满了汗气,她也一点不嫌弃。
久违的怀抱,简直温暖极了。
温情够了,她从钟啸天怀中抬起头,在确定眼前人却是真实存在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下脸洋装笃自生起气来。
“哼!”
别过脸去,一双小手仍旧紧紧拽着钟啸天脖子的领口。
见她这副模样,钟啸天心里发笑,仔仔细细打量着钟离笙的后脑勺。
他的糯米团子不仅长大了,长高了,这脾气倒也大了不少。
钟啸天觉得好笑,可心底也好奇得紧,洋装生气问道:“怎的了?何人惹了我家宝贝女儿?小笙儿且说来,为父的替你出气!”
钟离笙的小脑袋顿了一下,一下下地扭回头,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红润润的小嘴嘟起。她抬起手,竖起食指,抵着钟啸天高高的鼻尖。
钟啸天一愣。而后低沉笑道:“哦?呵,那人竟是我?”
钟离笙点点头。
“我又何时惹惹着你了?”钟啸天问。
她小脸一皱,一把推开钟啸天,从他怀中离开,跳到了地上。
双手叉腰,抬头瞪眼质问吼道:“就是你!一离开就是两年,不带我一起去就罢了,为何不还不叫人来把我接过去!!”
钟啸天愣住,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也不能告诉她个中秘辛。
垂眼盯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看了半响,他无奈叹气。
谁能想到呢?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面对那么诡谲多变的战场也能来去自如的大将军,如今却被一个奶娃娃捏得死死的。
沉沉叹息,钟啸天认栽。
解释道:“离开前不是同你说了吗,父亲的朋友出了事,此前一直腾不开身,现下有空了,”摊手,“你看!这不是亲自来接你了嘛!”
闻言,钟离笙眼睛瞪得大了几分,眼球转了转,问到:“接我?去祁京吗?”
“嗯。”钟啸天小幅度地点点头。
钟离笙把手伸出大袄,指着府门外边:“咱们要搬家了?门外那些都是咱家的?”
钟啸天再次点头,笑道:“你不是说想要去看看祁京,看看它究竟是否如游记中所写的那般?如今啊,你便可亲自去看了。”
“好啊!那我们何时回北漠?!”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真诚发问。
钟啸天笑容一滞,再说话时笑容淡了几分:“我们钟氏一族以后便都住在祁京了,北漠若是不出什么大事,天下民安,那便不回了。”
“啊?!”钟离笙有些不高兴了,北漠是她意识里的的家,是她落根的地方。纵使她对祁京万般好奇,也并非真的打算离开北漠啊。
“不行!那我不走了!”
“为何?你不是也想去祁京吗?”钟啸天问。
“若我们都走了,谁来守护北漠?万一鞑子攻来了可怎么办?!”钟离笙双手交叠,别过头,“我不要!”
见此,钟啸天一笑,安抚道:“我们只是离开,可并不代表就不守护北漠了。”
钟离笙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钟啸天继续笑道:“我们走了,可钟家军还在。你牧叔叔会替我们守在北漠,若是敌人来了,你又长大了,还可带兵北上来支援你牧叔叔,这样不是个更好吗?嗯?”
钟啸天一个劲地想要说服她。
钟离笙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父亲说的话,听起来似乎的确不错。
缓缓点头,那便接受这样的安排吧。
“如何,这下不气了吧?可满意了?”钟啸天笑问。
钟离笙小脑袋瓜点了点:“嗯。”
“那我去收东西!”
她开开心心拽着红青往自己的院子跑。
钟啸天视线紧跟着那个红色的小身影,眼中含笑,直到她拐过月牙门,才移开视线,看向身边的人。
“季霖啊,这北漠以后,便拜托你了。”
牧季霖笑着点头:“将军放心,季霖一定会守好北漠,等着您。”
—
三日后。
艳阳高照,初雪消融。
揽月大街上,挤满了人。
不是满大街的钟家军,也不是满大街的钟家人,而是满大街的——北漠百姓。
人乌泱泱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道大敞的红门。
片刻后,钟啸天走出来了,钟离笙屁颠颠地跟在后边,手中还提着一篮果子。
她随着钟啸天迈出府门,见到外面的景象时,属实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自己父亲的安排,她抬头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啊?您还叫人啦?”
钟啸天没有回答,他也很吃惊,皱眉问向管事:“怎么回事儿?”
管事也很懵,“这......”
一旁的门子低身走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
了解事情原委后,管事抬头笑着,眼中充满敬佩,指着百姓们道:“将军,他们都是听说您要走了,特意过来送您的。”
钟离笙闻言一愣,扭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着层层叠叠挤满所有巷子的百姓。她又转回头,见钟啸天素来肃然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错愕,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一人离开,竟能让满城相送。
刹那之间,钟离笙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对父亲的崇拜又深了几分。
“将军!”人群中有人踏步挤了出来,笑着吼道:“咱们都听说您要走了,便想着来送一送将军,还望将军莫要嫌弃啊!”
“是啊是啊。”百姓们附和着,一声一声,在四处响起。
钟离笙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冒出来的人人,一眨一眨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究竟是何情况,便感觉自己被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抱起,然后便坐在了一只结实的小臂上,钟离笙转头便看见了一张长着络腮胡的侧脸。
而后钟啸天带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向百姓们走去。
没有士兵拦着,所有人就像经受过训练的将士一般,仿佛前方有一条无形的线,他们都退到了后方,没人越出半步。
钟啸天抱着钟离笙走到百姓面前钟离笙看见先前的那名大汉便站在前边儿,她刚想说什么。便他突然害羞地挠头,看了一眼钟啸天又赶忙避开视线。
一个那么大的高个,却在见到父亲这般扭捏的模样,钟离笙实在是有些看不起。她轻轻嗤了一声,十分自然地抱着钟啸天的脖子,扬起下巴道:“你这人,刚才不是吼得最凶吗?怎么见到我父亲就怂了?真是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