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间凡人多是妖魔豢养的血食,似褚磊之辈少之又少,便是救下百姓,却还得防着个中有奴性深重之辈出卖他们,可说是形势艰难。
褚磊的一双女儿褚玲珑与褚璇玑就是在此时降生的,生不逢时,便是这双姐妹的宿命。
褚玲珑许是早早就接受了自家的命运,自小便修行刻苦,心志坚毅,想着可以帮助自家双亲撑起门户,守护家人。
而褚璇玑却是生就的娇憨不识世间险恶,被家人庇护于翼下的她并不解父母与姐姐对妖魔的憎恨,只知成日偷懒不练功,躲起来玩耍。
同羲玄的相见,缘自褚璇玑往桃林中偷懒之时,化名“禹司凤”的羲玄原是受罗睺计都所遣,来人间探查暗中埋伏妖魔的修仙之派底细的。
褚璇玑不曾认真修行,自是辨不出面前少年是妖,还窃喜于自家有了个一起玩乐的同伴,甚至欢欢喜喜将之带入秘境,全不知已将自己家人及各方诛妖戮魔同盟尽数卖予妖魔。
其结果,自然是褚磊夫妻与褚玲珑力战身死,其躯还沦为妖魔釜中美食,修仙同盟受到重创,再难组织起对妖魔有力反抗。
唯褚璇玑得“心上人禹司凤”相护,尚不知因己之故已令仙门受创,家人尽故,还同“禹司凤”双宿双飞,甜蜜恩爱着。
若不是生下两枚鸟蛋,惊觉有异,只怕褚璇玑永远记不起自己还有家人,自己还是个人。
跄跄踉踉跑回家去,只见断壁残垣,焦土血痕,褚璇玑之名已成人族之辱,为人所咒骂,凡为人族,便是三岁小儿也对其唾之不耻。
更讽刺的是,褚璇玑未曾为人所杀,却是没于她所信的妖魔之口,直至脍为釜羹之前,她也不曾想明白,为何会如此。
大道授律于天,又岂是区区妖魔可以明白的?
修罗王野心膨胀的结果,就是妖魔占尽三界,众生罹难。
然其不知,天界之所以高悬于上,乃是仙神以自身为媒介净化人间与妖魔界所生出的浊气之报,是仙神当受之赏。
修罗毁天灭地,涂炭生灵,造下无边之业并非无报,其报便是,天、人两界尽灭后,怨煞滋生无可净化,妖魔们也日渐暴躁,相互看不顺眼,动辄争斗厮杀,互吞互食。
而妖奴羲玄与他的两枚蛋,就是这般被修罗做成佳肴送至罗睺计都盘中的。
离谱的是,罗睺计都竟全然忘了自家有个妖奴,更别提认出盘中酥香皮脆的烤鸟肉为何了。
再之后,忽有一日,罗睺计都发了疯,尽灭世间妖魔后,也将自己顺手灭了,天地亦复混沌。
中天神殿内,罗睺计都冷汗淋淋猛然回神,惶惶不安举目时,才发现自家尚在中天神殿内,而少阳诸人,天帝、羲玄等等尽在,还有正哄小麟儿睡的莫山山。
“好玩吗?”
莫山山语声温柔,象是晴空白云似的浅笑却让殿上诸者如见鬼魅,虽不知为何如此,但身死那刻的痛苦,却已铭刻神魂,再难相忘。
比之他者,司命与元朗的情形却是好上太多。
司命,文昌仙君,在那场不知是大梦还是真实中乃是因心力交瘁而殒身,只是醒后心疼自家小娃娃帝君担下所有,恨自家不争气。
元朗?
其实,元朗之所以惦记着毁灭天界,掌权在手,却同莫山山有些许关系。
元朗原是随妖妖公主嫁上天界的妖婢与名仙侍所生,因生而位卑,常受众侍戏耍,将之丢入天河浮沉。
一次溺水,为织女星君所救,心感其恩,一心修成仙君还报恩人。
未料,元朗尚未成仙,便于天河亲见羲玄纠缠织女星君,令之身化青石。
而更让元朗气恨的是,织女星君之侄,为区区帝君之位就舍弃了自家姑姑,将大仇放在一边,投效仇敌。
自此,本一心为仙的元朗投效修罗王,并暗中策反妖族公主,令之背夫弃子重归妖族,更是呕心沥血九死不悔,只为覆灭天界,手掌重权。
不仅是为恩人报仇,也是想有朝得到鸿蒙熔炉,复生恩人。
结果却是……
故而,方才那番大梦中,元朗居然非妖而是人,一生奔走于世,为人族之存耗尽心血。
或是因此,元朗醒来后,居然发现,嘿~,他这魔界右使,金赤鸟族元老,却已是凡人之身,且生有仙骨,这是要闹毛?!
不过转念间,元朗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大梦?那真是梦?未见得!
“给了你们选择,也如尔等之愿了,可却是如此结果,当真是……
罢了,因果自择,恶业自负,你们好自为之。”
莫山山语声淡淡,在众者复杂目光中带着小麟儿消失不见,而司命与元朗额上却各现一枚金印,一闪而隐。
司命与元朗交换了个目光后,微微退步,而天帝此刻方才狼狈起身,尚不及开言,便见万道紫电挟巨大雷声而降,将之轰灭成渣,不仅身殒,更是魂灭。
天帝,天道之代言,若不上承天律,下任己责,等待他的,便是天道严惩。纵一时耍弄心机手段逃过,也逃不过那“终有一日”。
而修罗与妖魔们屠戮众生,任其如何粉饰,罪便是罪,天雷之下化为齑粉,往生六道,亦是天道所赐生机一线。
至于天界尸位素餐之辈,尽于天雷之下真身尽毁,往度厄道轮回,重新修行,能不能重登仙位,端只看自身而已。
少阳众人?与妖混迹,助魔诘天,修仙之质尽除,废为凡夫,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普通凡人在妖魔肆虐之下的日子。
司命与元朗?
司命承位天帝,重整三界,元朗入世修行,于百年后飞升为仙,助其重铸天界三千威仪。
一切似乎都很好,可莫山山却不觉得。
因为,山山与小麟儿被个小天道给抱了大腿,黏上了。
第十六章
莫山山看着抱着自家靴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毛茸茸象极被丢在神界那只白虎幼崽似的小天道,忍了又忍才没一脚将这没用玩意儿给踹飞。
就这东西,便是琉璃界的原生天道,之所以那琉璃界诸多不可理喻之事,全同这个胆小爱哭还没用的东西有关。
却原来,琉璃界原是应天命而生,柏麟与莫山山下界历劫之所。
可这玩意儿太过无用,堂堂琉璃界的正统天道,却让个不知何处来的野狐禅给夺了气运,占了己方之界,逼得狼狈而逃。
虽说是这家伙也算机灵,剥取了琉璃界大半本源遁隐于小千界交汇壁障之间逃得一殒,还造出了个衍生的琉璃界。
但却因其之故,令得柏麟历劫不算圆满,甚至险生心魔,又让山山如何不恼?
若不是这小天道及其所造琉璃界是天命所择,用以补全神界九幽之隙之用,这小天道也算一方界主,山山不干脆拆了这废物点心才怪。
不过,如此一来,小天道这方琉璃界才算是小麟儿飞升上神的历劫之地,那另一边的琉璃界到也不用留了,不如就此合并为好。
莫山山轻轻抬脚将毛团子天道抖落在云上,满满都是嫌弃的眼神让小东西吓得用小短手捂了自家嘴,停止了嘤嘤嘤的哭泣,眨巴着黑豆似小眼看着莫山山,有些懵。
真神之力非寻常仙神可以想象,便是一般的大千界天道或大道都不会去轻易触怒真神。否则,便为一方大道或天道,也能随手给捏爆。
山山不过是随手画出几道金色道纹,便将两个琉璃界合二为一,重新融合起来,因毛团子才是琉璃界的正统天道,因此新生的琉璃界一切以他的意志为主,原本那些痴迷小情小爱的,个个都正常起来。
褚璇玑?不好意思,那家伙让小天道给捏爆了,还是一连三次,渣也不剩的那种。
琉璃毛团小天道这个气呀,若不是他造化琉璃界时用力过猛,没剩多少气运傍身,何至让一个耽于情/爱的家伙抢去他的一半本源,化身天帝作威作福,还弄个什么鸿蒙熔炉假说是天道意志?
最让琉璃毛团小天道生气的是,他的柏麟帝君才是正统天界第一人,天帝不过是天律所化的傀儡,是襄助帝君管理天界的器物,却让那家伙扭成了他才是天地第一人,柏麟帝君到要向他伏首。
更可气者,若非那祸害,帝君不过是天魔大战后受伤以至境界不稳,须人间历劫炼心而已,绝不至于同罗睺计都生出牵扯,种下心魔。
要知琉璃界和他这小天道,全是大道爹给二位真神造出历劫之用,若这二位历劫不完全,反生心魔来,只怕……
毛团小天道浑身毛毛尽竖,象极了只炸毛的小奶猫,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道心有瑕实非好事,故此,再是不愿,山山与小麟儿也只能封了旧忆再来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一切都已不同。
千年前,修罗一族有魔煞星罗睺计都出世,太子摩诃相待如兄弟,不仅接至自家宫中抚养,更时时关爱有加。
对此,修罗王夜叱并不赞同。
修罗老王夜叱虽为修罗,却是个最不象修罗的,他厌战悯生,待下亲和,且与天界各方交好,还曾领军襄助天界,以平妖族之乱,收伏妖族中的王者十二羽金赤鸟为其亲卫,可说是位战力无双,却又心怀仁德长者。
然,摩诃虽为夜叱亲子,其性却是嗜血好斗,野心涛天。
虽待罗睺计都亲和,也是因其为魔煞星降世,武力定能横扫三界,将之收入麾下并不而已。
至于真心?摩诃可是修罗,哪有那玩意儿!
老王夜叱?那就是个意外。
摩诃野心勃勃,何肯久居于下?便是上位乃为自身父王,于他也不过是拦路之石。
故,在一次老王夜叱赴完南天仙尊的酒宴后,老王夜叱受袭殒落,新王摩诃剑指天界。指责天界背弃盟约,戮杀夜叱,乃起修罗大军十万余众并妖族二十万者,由魔煞星罗睺计都为前锋,左使无支祁、右使禹章为策应,攻打天界。
此时天界掌律者是天帝玄嚣,执政是柏麟帝君,而统兵的,却是天璇星主莫山山,这三位许是吃食上口味不同,常常为咸甜争个半天,但在各种要务上,却是意见一统。
星主莫山山掌兵,这位星主虽呈女身,却是近万年来天界不可撼动之因,不仅武力强横,且偶有妙思,连修罗老王夜叱也常对之多有赞叹。
摩诃却以为,那是夜叱畏天界之威,胡拍马屁而已。
毕竟,一个“老女”连把自家嫁出去的本事亦无,这战力又能高去哪里?无非天界众人畏势惧权,哄她的罢了。
自高自大的摩诃绝对想不到,他的自以为是,很快就遭到了打脸。
三十万妖魔大军看着确实势大,可相比修罗族的盲目自信,做为老王夜叱亲卫的金赤鸟族却知晓,天界实力非区区妖魔之军可及,亲卫首领元朗更是曾亲见天璇星主莫山山摘星摩月。
罗睺计都?又怎可相比!
妖族自来就不安分,争族地,争修炼质源,争登仙之机,他们拼尽全力所求,也不过是为摆脱妖族生来的天命,以求可以脱胎换骨修炼为仙。
然,仙缘难求,自不免有走上歧途为妖族招祸者。
元朗之所以甘为夜叱亲卫之首,乃因夜叱与天界关系极好,来日可向天界举荐,拔金赤鸟族脱妖为仙而已。
摩诃害父,最怒的便是元朗,妖族好不易才能有一线摆脱天命之机,却让这小子坏了,且来日其闯下大祸更会连累他们同担业力。
故,元朗私下联同与己相交,有志一同的青雀、云鹤等族,旧中约束族人在军中摸鱼打混就好,只等时机一到,阵前易帜把摩诃与魔煞星一道给做了投名状,也好换场仙缘,不受修罗的腌臜气。
野心膨胀的摩诃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在元朗他们心中的作用,也就是盘菜。
第十七章
罗睺计都自负武力不凡,他助摩诃攻打天界非仅报恩,亦是另有所谋在其中。
谋者,便是旧年随老王夜叱上天为天帝贺寿时,偶然惊鸿一瞥时所见的白衣天人。
衣叠重雪,皎皎若月,清华绝伦,明眸流转之时似有情又无情,象极了他寝殿所在无尽海才有的那轮月华,清渺凉淡,却又让人在仰望时恨不能揽之入怀一般。
罗睺计都后来打听到,那人乃是天界帝君柏麟,位尊且贵,素来少出天界,是天帝玄嚣倚重臂膀,执掌天权,与天帝共御三界。
如此人物,休说他罗睺计都仅是修罗族的魔煞星,便是南天仙尊之辈也未敢肖想。
可越是不可能,便越是心若火灼,狂念如野草疯长,助火势漫延,终成燎原。
故,虽也觉挑动争战实非己愿,却又暗暗心中窃喜着,猜度着若是天界成危,是否可借势相见天人,以联姻之法将之拘于无尽海,与自己长相永伴。
罗睺计都想得极好,却未料元朗等一众妖族早早利用老王夜叱所遗与天帝传讯之符,同天帝约定里应外合,要把一众叛逆给卖了换仙缘。
因此,天界早有戒备,天璇星主亲领天军十万,将修罗大军拒于天门之外。
而元朗他们也阴,假说探知可偷渡天河之法,请求分兵,带一众心腹妖族骗得十二煞将同往,随之借假羽舟渡河时,将一众修罗尽沉若水。
若水,弱水也,鹅毛不浮,无物不沉,且水中自蕴天威压制妖魔族,非沙棠树皮无底小舟不可渡。
——当然,若有金赤鸟舍得活拔自家一身羽毛制舟,或愿为其座骑相驼的话,也是可以过的。
缘此,十二煞将纵然凶悍,也似铁砣般身不由己沉下水,就更休提还有一万天界水军隐身于则,水沉雷连沉,钩连木~仓猛扎之下,十二煞将并其所部尽数了账。
元朗则留下些族众,扯乱衣发,歪冠裂甲伪作狼狈,带着“残兵”又去诓摩诃去了。
修罗自大,其心狂妄,摩诃虽心机深沉狼辣,却也难抑天性。他使罗睺计都战于前,却又忌惮其武重功高,恐生噬主,自不免多有疑猜,元朗的败逃求援,给了摩诃倾族而出的借口。
摩诃却不知,他前脚方离魔域,后脚云鹤族长便依元朗之计,带路二十八宿并四圣兽领一万天军来袭魔域,依天璇星主之谕,将魔域剿灭,并立下九天玄火紫雷阵,助帝君以天雷之威,将整个魔地夷为平地。
云鹤族长是个傻大胆,天雷震宇,紫电交织,将魔界如同耕田似的犁了数遍,蒸发尽了魔界之海,烤干的土地坑坑洼洼似雨打沙地一般,连天界将士也微有色变,云鹤族长及其族却是乐颠颠的,仿佛看戏,让众天族也不得不暗称“佩服”。
摩诃尚不知自家老窝被抄,还带着修罗大军直扑天界,想着若罗睺计都“失利”,自家此来却是正好。
若罗睺计都一路奏凯,后续有援,也显得他这修罗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比只知武勇的罗睺计都高明。
修罗无义之本性,在摩诃身上尽显。
罗睺计都自认为钧天策海之下无三合之将,却未想,他还没靠近天门便被一道淡淡透白的金华光幕阻之,钧天策海脱手飞出,自家也在砸倒一众妖魔后跌落云头,正正被赶来的摩诃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