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沉梦by烟锁月眉(2番外)
第一章
穗禾在九霄云殿的宝座上无聊的打着呵欠,今朝乃是她身为天帝的第九万万年,座下仙臣贺寿尽是陈词滥调,乏味得紧。
“……”
一众仙臣尽皆侧目,嘴角抽搐。
这能怪我们吗?谁让天帝您是已修得通天圣境的仙神?这万万年来我们绞尽脑汁为您想贺词,可惜词有所尽您圣寿无涯,我等又有何法?
也是,做为第一个被前天帝硬架上宝座的女天帝,穗禾表示,她似乎的确太负责了些,也活在天帝位上太久了些。
前天帝太微乃是穗禾的姑丈,堂堂金龙唯一兴趣,居然是追在姑姑姚荼身后与之生蛋。
呵呵~,居然说除了旭凤,他们俩再无所出是受天帝位之累。
哼,亏他太微说得出口,自她破壳五百年后,不光无良爹娘负责的鸟族诸务,连他太微当负的天帝之务也丢给了她,劳累何来?
更别说,自家只是去平个魔界,回头就成天帝了。
一群禽兽(鸟为禽,龙为兽)居然全跑个干净,独留一众噤若寒蝉的仙臣们抖成一团,来面对她的怒火。
那次,气疯的穗禾干脆一统六界,统一后分为仙凡两界,凡界乃地,诸事由人间君王自理,仙界自此不再插手凡尘事。
天界一统,自此令出天门,无仙、神、妖、魔敢不奉。
此举为天道所悦之,贺穗禾神念通达以为圣尊,添寿长生。
也因此,才让穗禾连借口仙寿不永,想遁位而走都不成,只能在这天帝位上无聊至此。
不过~!
穗禾抬起腕来,皓腕似雪,一条红线若隐若现。
真有趣,她红鸾星现,居然是在另界!
长夜星寂,高台冷寒,身边除了魇兽相伴,也唯邝露可以做个知己,可是,还是有许多话是不可说,不能说。
先天帝太微说得没错,天帝,就是这天地最大的囚徒。
润玉掩唇轻咳,洁白衣袖上沾染着殷红血色,一如当年锦觅为旭凤种下的凤凰花。
只是,这已过去许多岁月,忆起时,心口犹在作痛。
看来,殒丹也不过如此。
润玉支起身子,却难以为继,只能勉力倚石而坐。
他为救锦觅妄施禁术,折损一半仙寿与法力,又为补灵力相战魔族吞噬穷奇,以至经脉大损。
旭凤为他驱散穷奇之力时,更以凤火焚其经脉,纵是神魂得保,但他这本就被剜角剐鳞的身躯,也已是百孔千创难以为济。
旭凤曾言,让他千年万年在那天帝位上孤寂,却不知,这千年时光亦是岐黄仙官以万千仙药所延寿而来,他早就没了千年万载。
如今,却是乏了,早破漏成筛子的龙躯已然再撑不住时,原归本源,弃那冕冠朝袍,只一身白衣素带,依旧还是那布星台上旧人。
魇兽伏首哀鸣,邝露伏地难起,润玉那单薄身影渐化虚无,碎成漫天光点化归鸿蒙。
应龙逝,天帝崩,天地齐哀,一水之畔旭凤只觉心口剧痛,不及细思腾飞九天,却已不见旧人,唯云宫高座天帝冕袍,在迎它的新主。
润玉原以为自己会身归鸿蒙,化归天地,却不想,依旧自璇玑宫中醒来,似乎一切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至少鸟族族长火鸾离晦不曾身亡,其妻孔雀云屏也未殉情。
只不过,那位前尘的孔雀公主穗禾,今生却不知真身,唯知其战力滔天,方才两百岁时,便将来袭穷奇揍个半死,五百岁时前往忘川擒下梼杌封印,如今已然是天界一方霸主,为父帝、母神所忌。
而他这庶子的婚事,也由要娶水神长女,变成了万寿历劫后,嫁予鸟族族长穗禾。
当然是嫁!
穗禾千岁后,离晦便带云屏弃族云游,只因其女已可德配族长位,其位者尊,自是嫡女娶庶子。
——其实,谁都知晓是穗禾凶悍,天后奈何得离晦,却奈何不得穗禾,无法利用鸟族,只能拉拢。
可是,偏这位没看上天后嫡子旭凤,到一指点了不受宠的庶子润玉,气得天后几乎没生吃了润玉。
但,偏又惹不起这位连穷奇也能暴打的,只能忍气,干脆把润玉嫁过去算完。
因穗禾凶残,天后也不敢对润玉多做为难,只把人封个夜神,打发至璇玑宫这偏远处便罢,余者到比前尘好上太多。
而穗禾鸟族事务虽繁,却时有打发人送东西来,并不定时来探望,以至这里的“润玉”过得委实强上自己千百倍。
只今晨,不知为何,自家神魂会入此躯,而后神魂相融,到是补全自家被旭凤凤火所伤的神魂,就此重生,亦为幸事。
在那孤寂大位上千年后,润玉已然失去对锦觅的执着之心。
这一次,就让我看看,没有我,你们的真爱,是否还能顺利开花结果吧!
玉树垂枝,云花锦绣,落星潭水依旧深幽。
只是这一次,绽放在璇玑宫中的真花不再是那一瞬而逝的昙花,却是穗禾揍了花界众芳主,抢到的绝品仙花,优昙。
此花虽似昙花入夜而放,却花开不败,且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乃是仙家圣品,连花界也仅得一粒种子。
可穗禾硬是抢过手,还种活了,更种得璇玑宫里满处都是,让花界众芳主气不是,恼不得,还得想法子从她手里讨要优昙。
上璇玑宫偷采?不怕死就来!
除了润玉与穗禾,谁采谁挨九霄紫雷,天帝天后也不例外。
因得此故,润玉到觉这鸟族族长穗禾是个妙人,也极盼与之相见。
只是,今日乃是霜降,是旭凤涅槃之日,不知,是否也有变故。
布星台上,魇兽跳跳蹦蹦,它的背上是只圆滚滚,肥嘟嘟,背生双翅其形似虎的毛茸小兽,穷奇。
初知这是穷奇时,润玉也吓一跳,这般软萌懒怠得象凡间胖猫的动物是穷奇?润玉也是不信的。
润玉还记得当日南天门及魔界所见穷奇模样,再一细思,把那只毛皮打理干净光滑些,缩小软萌些,可不就这模样?
而且,穗禾给他的这只,不仅是个高冷话唠懒猫样的存在,还可窥仙神心音,最重要的是,它乃是圣兽,而非凶兽穷奇。
这下,润玉更觉得,有趣了。
繁星熠熠,冷辉清寂,依旧素带白衣,依旧心海不波,许是想开了,这次,且让我做个看客吧!
“今日霜降尾虎火,就布九尾星宿吧!”
润玉的声音低缓而柔和,入耳似池畔玉柳长枝在风中轻舒长条般,极是和顺舒服。
连那只叫九曜的懒猫穷奇也抖抖毛耳朵,舒服的半眯着眼睛,对派来保护润玉这件事并无怨意。
只是,润玉却在布星后让魇兽与九曜代他去取坛新酿的梅花甘露,自己独自经南天门回去。
润玉想要试试,前尘之事,是否真的皆是巧合,还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果然,彦佑,你还是来了,只是你偏选此时此刻,又尾随我而进,尽掩踪迹,真的,只是巧合?
如前尘一般,润玉与一身黑衣的彦佑交手,挥手化为水灵击向彦佑,润玉原想着放水一二让彦佐走了便是,却不想,那青蛇当真阴毒,在错身之时,将火灵珠掩在水箭下,击向润玉。
念着彦佑终归是簌离养子,润玉纵是交手,也比前尘留力几分,以彦佑之能,根本不必投出火灵珠便可脱身。
不料这尾青蛇下手不仅比前尘还狠,更以水法掩势,乘机用火灵珠偷袭润玉,润玉一时不查,那火灵珠正中胸口,却是逆鳞之伤处。
龙之逆鳞,不可触也!
逆鳞之下原本就是龙之要害,偏润玉被簌离剜角剐鳞,别处鳞片俱已长全,唯此要害却成无掩之处。
火灵珠击中那处已是要命,却因润玉乃是水龙,此珠乃是火灵,火毒攻心,润玉一口鲜血呛出,向后软倒。
恰是此时,穗禾赶到,正正将人接入怀中,挥手之间便将彦佑摄住掼在地上,冷叱:
“拿下,待本座安顿好夜神大殿,再好好收拾他。”
言罢,不理身后将士如何收拾那青蛇,把润玉打横抱起,瞬移回璇玑宫中,抬手布下结界,方才查探润玉之伤。
润玉伤在逆鳞处,火毒焚心,已然昏迷,口角溢血,面色苍白,只短短片刻已然双唇干枯起裂。
穗禾运动法力,纤指轻点于润玉眉心及逆鳞处,道道在润玉体内肆虐的火灵之力被吸出。
穗禾消除那火毒后,又抬手虚拈,一朵优昙现于指尖,优昙花露滴入润玉唇中,平熄了火毒攻心的灼痛,也唤回润玉神志。
润玉微微睁眼,却见一清冷如雪岭寒月的女子,正俯身看他,自家胸衣大敞,那逆鳞伤处,正被玉手纤纤贴上片片优昙花瓣。
润玉自来守礼,连龙尾也仅是让锦觅窥见过两次,何曾如此狼狈示人于前,方要动时,却被压住肩头,低低微沉语声入耳:
“别动,不要命么?你伤在此处本就不好,又被毒火焚脉,要想彻底无事需静卧才是。
我已宣岐黄仙医前来,为你诊治是真,却也为另一事做准备。
你这逆鳞之处的鳞片非是不可再生,只是要吃些苦头,莫如借此时机一并为之,也正好将你体内的陈年旧伤去了,如何?”
润玉看着眼前女子,似熟悉又似陌生,竟全然记不得前尘那位孔雀公主的模样,迟疑的轻问:
“穗禾……?”
“我还当,天帝陛下,认不出我,毕竟,可是第一次见呢!”
穗禾贴近润玉,笑得邪魅却又明艳,象极那开在忘川的沉水幽莲,温热吐息喷在润玉项间皮肤上,激起点点微慄的小疙瘩。
一句“天帝”,惊得润玉气息一窒,喉结微动,只觉象被人剥尽衣物般难堪又窘迫,身子不自觉微微踡缩。
“别怕,都过去了。”
穗禾将他轻拥入怀,有些懊恼自家不当逗弄他,象对小婴儿般轻轻拍哄,抚顺后背,语声轻软似梦:
“放心,从今而始,我不会让人再伤到你,血凰穗禾,今以圣尊之名为誓,永保润玉无伤,如违此誓,当神魂尽灭。”
第二章
“血凰……么?”
润玉有些恍惚,他似乎记得,在成为天帝后,他曾进入正唯天帝可入的天机阁中,在一册秘典中有记:
血凰者,鸿蒙所蕴,主杀,身负天律而降,仁德之圣也。
当日润玉还思量过,这主杀与仁德,挨得上么?
而今,润玉却一头撞进血凰双翅之下,是天道罚他口舌么?
“小脑袋里乱想什么呢,天道至公,岂会因些许小事降罚!”
穗禾低笑出声,润玉两世年岁相加也没她活的零头大,这种小儿心思在她面前自是藏不住,到让穗禾相怜几分。
润玉双颊火烫,两耳通红,绯色自项渐没衣中,只觉自家在穗禾面前似那无措小儿一般,不觉羞涩。
穗禾轻揽着润玉,缓缓为他顺背安抚,伤口处的灼魂之痛也因优昙花瓣的清凉变得不可觉,一时倦怠,润玉居然就这么在穗禾怀中睡去。
穗禾侧头在润玉额上落下轻吻,一道金色法印也隐没在润玉眉间,那是穗禾以自身血凰之力下的护印,可保润玉平安。
这时,结界被触动,穗禾反手挥去结界,却见魇兽低着脑袋,恹恹的进来,似是知晓润玉受伤,心里难过一般。
胖得跟个大毛团子似的九曜,扑扇着小翅膀费力飞进来,两只小爪爪抓着枚玉简,嘴里还叼着根冰棱。
小心放下玉简,吐出冰棱后,九曜担心的看看润玉,方才小声禀告:
“尊主,那只倒霉火鸡还是让人射下来了,只是偷袭者用的这冰棱,我怕给主君招祸,把它收了。
还有,查到那条蛇的出生地了,却是巴蛇流放叛者之地,只怕那反骨蛇与天帝也有些关碍才是。”
“他故意尾随润玉,又与之交手,更以火灵珠打伤润玉,种种所为,并非出自无心巧合,只怕是早有算计才是。”
穗禾调整一下润玉的睡姿,让他在自家怀中睡得更舒服些,方才沉下眸色,冷声道:
“九曜,这次我不追究你擅离之罪,可是没下次,再让他伤到分亳,本尊亲手剁掉你的头。”
九曜缩了缩小脑袋,圆圆的猫瞳有一瞬竟吓成了根针,小毛爪爪抖了抖,毛耳朵轻轻转动,老老实实在润玉榻前趴下守着。
穗禾抬腕又拈来朵优昙,喂润玉饮露后,方才用细白似葱玉手指扯下花瓣为润玉敷伤,同时以心占之术卜得旭凤下落,不觉勾唇低笑:
“居然落入花界!这凤凰,也是个贪花的呀!”
被定为贪花的旭凤此刻,正在冰冻假死之中。
任是凤凰涅槃浴火而生,可让一只凤凰重复冰冻上百次之多,反复回返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是一种折磨啊!
前尘,润玉身归鸿蒙,旭凤赶到时唯见殿空堂寂,落星潭畔,玉柳尽枯,枝落满地,残枝之中魇兽伏地泣泪,那白衣素裳,温润玉华的人,却再也不见。
九天之上没有风,可旭凤却觉有风将砂砾吹进眼中,红了眼,泪落不绝,终是哀从中起,轻轻唤了声:
“哥……”
一声既出,情再难掩,仰天而望,却望不穿天意如刀,旧事历历尽上心头,所有难以出唇的话,在此刻尽吐:
“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害的你。不是母神……。
其实当初母神也很疼你,你病了,母神也曾守着护着你……,是我,是我嫉妒。
我想你只和我一人好,又想母神只疼我一人,所以,我酒醉后故意玩火,还在你灭火后,见母神来,就哭了……。
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你们都只疼我一人便好,真的我不想害你的……,可是我没想到母神会罚你那么重……,所以,我只能不离你身边,只是想补偿。
可我没想到,母神会因此更加忌惮你,以为你心思狠毒缜密。我想说出原由……,可又怕你们怪我,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原不过小儿心思,可偏就这不足道的孩童似的天真,才是最伤人最残忍的刀。
孩子的残忍,往往比大人更甚。
就好象天真单纯如锦觅,她说出口的话,做出的事,比旭凤用剑对润玉的伤害更重。
有时,天真也是一种残忍。
凤凰又称“不死鸟”,并非真能永生不死,而是可以向死而生。
每一次的浴火涅槃都是新生,故,弃去旧躯后又会得来新的开始。
也因这缘故,凤凰也是能穿越时间与空间,往来过去与未来的。
于是,旭凤借自身之利,一次次穿梭在过去与未来间,却一次又一次眼见润玉神伤魂散。
旭凤终于知晓,太微乃是为护他而自择身故,荼姚乃是因夫亡子故自跳临渊台,纵是燎原君的死,也怪不上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