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殊晚【完结】
时间:2023-09-01 17:10:57

  浓密鸦黑的睫毛濡湿,紧接着,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直直滚落。
  一颗、两颗......
  白色的床单泅出一道道水痕,少年脊背绷紧,犹如即将满杯断裂的弦,头颈低下,陈泽野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转过头把脸埋进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填满手指缝隙。
  那是祁安第一次看他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喉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祁安也跟着哽咽起来,脆弱纤细的手臂费力抬起,冰冷指尖触碰上他侧脸:“阿泽。”
  “你干嘛要哭啊。”
  牙齿用力咬住下唇,祁安尽量把那些难过的情绪收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泽野摇摇头,眼尾红得汹涌,他眉头紧锁在一起,反反复复痛苦地低语:“安安对不起。”
  “我应该留在黎北陪你的,应该再早点回来的,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是陈泽野太差劲了。”
  祁安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就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她拼了命地否认:“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是我没有乖乖听你的话,深更半夜还
  要一个人往外跑。”
  模糊水汽氤氲掉视线,祁安哑着声音,尾音压不住痛苦的颤:“阿泽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自责。”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
  “你总是在身后默默守护我,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她抬手抚上他眉骨处的那道伤口,疤痕已经痊愈,但刻在心底的印记不会消失,“你身上那些伤其实都是为了我,我却还因为这个和你闹脾气。”
  当时她把玻璃碎片扎进陆睿诚胳膊,不光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侵犯,更因为他想到了陈泽野身上的伤。
  她想替他把那些痛全都找回来。
  鼻腔酸得越来越厉害,发丝被泪水黏得胡乱:“阿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看你内疚我也会很难过的。”
  两句话足以让陈泽野溃不成军,他将眼底剩余的泪收起,半俯下身子,将人虚虚拢进怀里。
  祁安脸颊软乎乎贴在他肩头的布料上,下意识蹭了蹭,很轻很轻地说:“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说抱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陈泽野点头,很重地嗯了下。
  他们就像是两座孤岛,在相互依偎中取暖,分享着彼此的痛苦与脆弱。
  护士又来给祁安换了一次药,嘉嘉听说她醒了,迫不及待过来看望。
  “安安。”嘉嘉扑到病床旁边,眼睛肿的不成模样,“你都要吓死我了。”
  “还难受吗?是不是很疼啊。”
  祁安朝她扯出一个笑:“放心吧。”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嘛。”
  嘉嘉想到平时自己手指偶然被划伤,很浅的伤口都会痛得要命,所以她完全无法想想,冰冷的匕首刺穿碧柔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想着她身体还很虚弱,嘉嘉没有吵太久,陪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跟着蒲兴一起回去了。
  夜色渐渐降临,病房中只剩下他们彼此。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祁安现在的状况还是很不稳定,刚才说的话有点多,大部分力气耗光,半瓶水还没吊完,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麻药劲儿渐渐褪去,伤口处也跟着迸发出强烈的痛意。
  被刺伤的场景在梦境中反复重演,那把锋利的刃不断凌迟在身上,祁安闹得格外厉害,中途醒了好多次,噩梦惊动满身冷汗,喉咙里溢出小动物般的痛苦呢喃。
  她是漂泊在汪洋中的浮木,陈泽野是唯一让她停靠的港湾。
  陈泽野攥着她的手守在床边,听见她在叫自己的名字,连忙俯身凑过去,细密的吻拂开凌乱发丝,他低语安慰:“安安我在呢。”
  “我就在这陪着你。”
  祁安睡得并不沉,她难受得实在太厉害,察觉到他的气息之后,顾不上还在输液的手臂,扯着针管去找他的怀抱。
  针眼处眼看就要回血,陈泽野摁住她胳膊,哄得很厉害:“安安听话啊。”
  “咱们先别乱动。”
  可祁安完全听不进去,像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很委屈地说要他抱。
  陈泽野拿她没办法,尽量避开她的伤口,长臂穿过她颈侧,把人揽进自己怀里。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祁安感受着独属于他身上的那种气息,好像一切痛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段时间,祁安断断续续一直在昏睡,伤口处的炎症让她高烧不退。
  陈泽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去照顾,半点都不敢含糊。
  连续几天没有合眼,陈泽野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眼下的乌青很重,常来换药的那个小护士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熟悉起来后笑着打趣,说他脸色怎么比祁安这个病人还差。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祁安的烧终于退下来,伤口也没那么疼了,精神状态也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医院里的生活很枯燥,她行动还受到限制,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床上躺着。
  病房里每天都会送来漂亮的鲜花,陈泽野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在网上找来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念给她听,又把家里的毛绒玩具拿来和她作伴。
  他还给祁安画了很多肖像画。
  有她睡着时安静的侧脸,有她开心时弯弯的眉眼,也有她生闷气时鼓起的脸颊。
  祁安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陈泽野的画画天赋很高,笔尖牵动寥寥几笔,就能把神韵容貌勾勒得很好。
  “妈妈大学时就是美术专业的。”陈泽野把人抱在怀里,下巴若有若无蹭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手里捏着的那张纸,上面是祁安低头吃葡萄的模样。
  提起母亲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展现出柔情的那一面:“结婚后陈绍商不允许她出门,也不允许她社交,所以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在家里教我画画。”
  “只不过我太调皮也太不听话。”陈泽野低声笑了下,“总作对似的在旁边捣乱,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
  祁安脑补了下那种场景,没忍住弯唇笑了下。
  但与此同时,她又为他感到难过。
  如果沈初宜还在的话,他是不是也会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啊。
  “阿泽。”祁安侧过身,胳膊搂上他脖颈,声线细细软软,“你不要难过啦。”
  “妈妈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梭着他后颈处的短发,“以后我也会陪着你的啊。”
  陈泽野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小姑娘贴心起来,实在叫人心软,他揉了揉她的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下。
  “嗯。”陈泽野看着她侧脸,眼尾那颗痣耷下,“有我们安安在,我就不会难过。”
  周三那天下午,黎北的天气终于有一点回暖的迹象。
  祁安已经在病房中闷了一周多,觉得自己就像墙角里的小蘑菇,下一秒就会潮湿发霉,陈泽野问过医生后,确认她现在可以走动,牵着她到楼下的小花园里转了转。
  街道两旁的积雪化了大半,天空被洗刷得湛蓝,风很温柔地拂动女孩的长发,揉碎淡淡的茉莉花香。
  陈泽野在花丛中发现一朵黄色的小花,轻轻摘下来,手指穿过发丝,别在她耳后。
  “花都开了。”
  他还记着她心心念念的事,捏起她的脸蹭了蹭:“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祁安手里捧着温热的白桃牛奶,甜腻的奶香在唇齿之间蔓延。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两颊微微鼓起,模样乖到让人心软。
  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估计和他们一样在散步。
  老爷爷走到他们面前,朝着两人笑了下:“能帮我和我爱人拍张照片吗?”
  陈泽野有礼貌地答:“当然可以。”
  他耐心等老人整理好衣服,还帮忙找了个不错的角度。
  一口气拍了很多张,手机递回去,陈泽野半俯下身子:“您看看满不满意。”
  “不满意我们再重拍。”
  老爷爷止不住笑,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拍得真好。”
  “小伙子谢谢你啊。”
  那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继续向前,微微弯曲的脊背,蹒跚的脚步,都融合在远处的暖黄日光中。
  岁月或许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很多印记,但彼此之间的爱经历过沉淀和雕琢,却变得愈发深刻坚定。
  就像被珍藏起来的美酒,酝酿出醇厚。
  祁安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很久很久,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陈泽野看见她在发呆,伸手捋顺她凌乱的发,又在她脸上捏了下:“想什么呢宝宝?”
  祁安回神,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下:“觉得他们这样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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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嗯了声:“羡慕了吗?”
  “没有。”祁安勾住他手指,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说,“因为我现在也很幸福呀。”
  陈泽野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然后猝不及防的,男生起
  身站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
  那一刻的场景就仿若是文艺电影中的慢镜头,光影落下,明暗交错,每一帧画面都叫人怦然心动。
  祁安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
  心口腾起某种强烈的预感,心跳快到难以控制,不可思议的想法划过心头,她不自觉吞咽了下,眼睫很懵地抬起又落下。
  手中的纸盒不经意被捏变形,祁安深吸一口气,语气莫名磕巴起来:“你、你要干嘛啊......”
  陈泽野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准备许久的四方小盒子,修长分明的指节叩动,那枚银戒反着淡淡的光泽。
  眼眶涌出酸涩,祁安用力吸了下鼻子:“是、是要求婚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泽野嗯了下,他整个人其实抖得很厉害,手臂肉眼可见在颤,这是极度紧张下产生的生理反应,没有人能控制住。
  纯黑瞳仁倒映着女孩的身影,也倒映着他的全世界,陈泽野目光柔和得像是四月春风,平复了许久,他才牵起唇角问:“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幼稚?”
  祁安努力摇了摇头,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没有。”
  虽然这段时间在心里反复演练了很多次,但真的等到这一刻,陈泽野脑子还是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安。”
  他哑声叫她的名字,语气缓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九十九天。”
  “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可能很草率,甚至是天马行空般荒唐,但我确实是认真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从哪一天开始,脑海里突然就产生了这种想法,也许是某个清晨,你穿着睡衣窝在我的被子里,可怜巴巴说不想起床,能不能再睡一会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是某个午后,你拿着拧不开的橘子汽水向我求助,笑着说男朋友能不能帮个忙。”
  “也许只是我看向你时,你干净澄澈的眼眸,刚好也落在我身上。”
  “虽然我们只有十七岁,但我完全能够肯定,我的余生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我不确定我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我保证会对你很好,所有的偏爱和宠溺都给你,无论是什么样的磨难,我都会挡在你面前,我会陪着你长大,陪你做一切想做的事,包容你所有的敏感多思。”
  “安安。”
  有光从他睫毛的缝隙中落下,在眼睑和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去年冬天在临舟的时候,你和我说你没有家了。”
  “就让我给你个家吧。”
  心跳仿若擂鼓般震在耳边,陈泽野忍住鼻间不争气的酸意:“那么你愿意收下我这枚戒指吗?”
  “我的意思是——”
  “未来的某一天,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71章 青涩
  那一年, 钟思琦疯狂迷恋上陈奕迅的歌,迷恋那种舒缓轻柔的粤语腔调。
  她在祁安耳边哼唱最多的是那首《爱情转移》,里面有两句歌词给她印象很深刻:“流浪几张双人床, 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的交换。”
  祁安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可惜眼泪太不听话, 稀里糊涂往下掉。
  陈泽野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里,甚至更加糟糕。
  额前的碎发被风扰乱,扫过紧绷凸起的青筋额角,狭长眼尾收拢, 眼眶却湿润着泛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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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个人以仰首的姿态半跪在她面前,仿佛是最虔诚的信徒,胳膊在抖,肩膀在抖, 漆黑浓密的睫毛在抖, 就连呼吸都在发抖。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
  他一向是淡漠的, 冷静的,就像是一片永不澎湃的海。
  可唯独在祁安面前。
  他会慌乱,会自责, 会失控, 也会展现出他全部的脆弱。
  祁安抬手将自己的泪痕擦干, 她唇角是带着笑的,可声音却莫名其妙在颤抖:“陈泽野。”
  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去抱他,一遍又一遍的, 温柔在他耳边安抚着:“你别哭啊。”
  “我愿意的。”
  祁安双手捧起他的脸, 就像从前很多次他对待自己那样,指腹贴在他眼下那一小块皮肤上, 轻轻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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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而卷翘的睫毛扫过他侧脸,牵连神经末梢,祁安唇瓣贴蹭在他唇角的位置上,这是他们之间最亲昵最暧昧的距离。
  “阿泽。”
  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冷冽雪松混合清淡花香,他们分享着彼此心跳的频率。
  祁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口一瞬间变得很软很烫,拇指轻抚上他眼尾那颗泪痣,她在脑袋里面计算着时间:“还有五年。”
  “等你到了法定年龄——”喉咙不受控制吞咽了下,祁安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我们就去领证吧。”
  小姑娘脸颊脖子通红一片,像是被煮熟的虾子,有点羞也有点青涩,但还是说出了后四个字:“娶我回家。”
  她的话语仿佛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催化剂,空气短暂陷入安静,木材燃烧后留下的噼啪火星,情.欲一触即燃。
  陈泽野眸色暗下去,喉结生涩滚动,然后克制不住地捏上她下巴,偏头重重吻了过去。
  湿濡的潮热在唇舌中弥散开,不断攀升的温度赶走冬日里的最后一抹严寒,他们就在这个逼仄的长椅上,旁若无人地亲吻着,恨不得天长地久,至死方休。
  缺氧感逐渐麻痹神经,意识渐渐模糊朦胧,祁安感觉周围到处都是陈泽野身上的味道,所有欲望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由浅到深的反复探索,他们放纵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迫切在对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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