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再没完没了地无理取闹,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的耐心和忍受程度都是有限的。”
嘉嘉和蒲兴刚好这个时候赶到,看清楚里面状况后,目光陡然一沉——
“你来这干什么?!”嘉嘉冲到病床旁边,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要发疯去别地方发,这里不欢迎你。”
“蒲兴。”嘉嘉朝男朋友使了个眼神,“你快把她弄出去。”
蒲兴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臭着一张脸扯过姜韵手腕,不怎么留情地把人往外拖:“之前的账还没来得及和你算呢,你倒主动送上门了。”
“医院里不能打打杀杀,识相的话你就滚远点。”
病房门砰一声被关上,嘉嘉注意到祁安的手背在流血,脸色也苍白得过分,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安安。”
“你怎么了?”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慌张地掀开被子,她才发现祁安身上那件薄衫,衣襟处已经被渗出来的鲜血染红。
怕造成更严重的损伤,嘉嘉不敢轻举妄动,手臂无措地挥舞在半空:“安安。”
“你先忍一下啊。”
“蒲兴!”她胡乱在蒲兴胳膊上拍了几下,推着人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啊。”
“快叫医生过来。”
“啊。”蒲兴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脚步生风地往外跑。
姜韵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眼尾逼得更红。
她摸到口袋里一早准备好的注射器,不管不顾冲进去,躲开所有的桎梏,将针管用力刺向祁安手背——
尖锐的痛感传来,冰冷药液被注射推入。
夜好像更黑了。
酝酿了整晚的暴雪倾盆落下,将所有的色彩与阴暗冲刷,无声似有声,给人以黑白颠倒的错觉。
几条街外的巷口,警笛声与救护车声一齐撕破夜空。
倒在血泊里的人被抬上救护车,而另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则被反手扣押住。
*
姜韵给祁安注射的是某种精神镇定类药物,剂量很大,加上旧伤复发,她高烧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
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满鼻腔,祁安又做回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
她坠入无垠的深海,失重感袭来,不断沉没的过程中,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陈泽野以生命为代价将她救上海岸,在她耳边反复低语重复说:“我会保护好你。”
“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滴——
祁安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还是那片熟悉的白色。
高烧的后遗症还在,喉咙口有腥锈的血味,头像是被敲碎了一般疼痛,祁安忍不住皱眉,嘉嘉的声音跟着敲进耳膜。
“安安你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医生很快过来给她进行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后,嘉嘉勉强松了口气,但声线里的哭腔还在:“吓死我了。”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
祁安费尽力气朝她扯出淡笑,视线在病房里扫过,很快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泽野呢?”
“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嘉嘉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马上又被隐藏掩盖,字音卡顿:“那个...”
“陈泽野他回临舟了。”
祁安懵了半分钟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回临舟了?”
“他回临舟干什么啊?”
嘉嘉掌心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不自觉吞咽着:“好像是陈家有什么事要他回去处理。”
“安安。”嘉嘉及时转移掉她的注意力,“你渴不渴啊?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吧。”
祁安摇头:“不想喝。”
她想见陈泽野。
手机安静躺在床头,好在姜韵那下没有摔坏,她单手解锁屏幕。
昏迷这几天不少人给她发了消息,可唯独置顶联系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最近一条记录还停在上一周。
委屈盛满溢出,眉心小幅度蹙起,嘉嘉刚才那些话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侧过身在键盘上敲字:【你到底去哪了啊。】
【是发生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然而整整半天过去,她都没能收到任何回复。
心脏在失望与落空中不断跳横,第三次拿起手机,嘉嘉一把摁住她胳膊,拧眉佯装生气,语气强势:“安安,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你见谁家病人五分钟看一次手机啊。”
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不由得放软,嘉嘉揉揉她的头安慰:“陈泽野他处理完事情后马上就会联系你的。”
“别急也别担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天祁安的心慌感莫名其妙严重,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多重摧残打压,伤口痛觉加重,换做往常,都有陈泽野陪在身边哄。
他会紧攥住她的手,叫她安安也叫她宝宝,在她呓语难过时俯下身,温柔吻干她眼角的泪。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她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隔天下午,江驰逸过来看望。
祁安看见他,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压在心里的疑问接连不断往外抛。
“陈泽野真的回临舟了吗?”
“你知道他回去要干什么吗?”语气愈发急迫,她微微喘息,“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啊?”
江驰逸干咳了声,笑着帮她掖好被角:“安妹你别急,陈泽野确实在临舟。”
“至于为什么联系不上他...”
他叹气,故作愁状:“陈泽野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他爸控制欲很强,手机估计是被收走了。”
两个人都这样说,祁安勉强接受了这套说辞。
可悬起的心不能平缓落下,对他的担忧总是无穷无尽:“那他......”
她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陈泽野不会受伤吧?”
“放心吧安妹。”江驰逸给她剥了个橘子,“我晚点让家里人过去看看,确保他不会出事。”
怕露出什么破绽,他没有在病房停留太长时间。
江老爷子好不容易出院,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喘息,又频繁在临舟和黎北之间往来奔波。
就算铁人也遭不住这种折腾。
江驰逸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最近经历了那么多虚与委蛇的场面,都能波澜不惊地应对,方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闲聊,却让他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衬衫黏住皮肉,额前碎发浸湿。
嘉嘉听完全程对话,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怎么办啊。”
“肯定是瞒不住的。”
蒲兴拍了拍她肩膀:“不管怎么说,也要先等她身体好一点。”
嘉嘉把脸埋在他胸口处,不知道该替谁抱怨:“真是烦死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清醒过来的第二天,手机还是静悄悄一片。
尽管江驰逸发来了平安消息,说陈泽野那边一切都好,可祁安怎么都放心不下。
以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为中心,不安,惶恐,担忧,各种复杂的情绪缠绕在她心头。
像是根越勒越紧的细线,逼仄地压迫心脏,情绪紧绷到极点。
想起陈泽野糟糕的原生家庭,想起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疤,祁安便一刻不想等地赶过去见他。
她背着所有人偷偷买了当天下午去往临舟的车票,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嘉嘉支开,医嘱抛在脑后,穿上外套溜出病房。
拐过两层楼梯,休息区的病人正在闲聊。
声音并未压低,话语一字不落传进祁安耳中。
“诶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黎北好像出了起命案。”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刚好有个亲戚在警局工作,听他说嫌疑人年纪不大,可能还没成年。”
“啊?”震惊难以掩盖,那人继续,“未成年就能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育的...”
“这么早就断送了未来,可怜喽......”
“嘁。”不屑轻嗤从鼻间哼出,“杀人犯有什么好可怜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祁安以为是陈泽野回了消息,连忙拿出来查看。
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聊天框里躺着张匿名账号发来的图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指触碰点开,看清楚上面的画面后,祁安整个人却支撑不住地开始发抖。
萧瑟寒冷的雪夜,光线昏黄暗沉,红蓝交织的警灯刺穿双眼。
少年一身黑衣,侧脸弧度锋利,本来挺直的脊背却被迫弯曲,双手反绞在身后,被押送进警车里。
第73章 破晓
嘉嘉是第一个发现祁安不在病房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拎着买好的午饭推门进来, 白色病床空荡,只剩一团凌乱的被褥。
心脏猛然一沉,她转身朝着楼下的方向跑去, 鞋底与楼梯碰撞出的脚步声回荡放大, 一直跑到二楼的休息区,才找到那道瘦弱的身影。
祁安蜷缩在角落的位置, 黑发垂在两侧,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明显看出她整个人在发抖。
琥珀色的眸子失焦,脸色苍白如纸, 她撑圆眼,睫毛飞颤,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被摔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已经自动熄灭,可那副画面却像是被人生生刻在了脑海里, 只要闭上眼, 便会自动浮现在眼前。
嘉嘉快步跑到她身旁, 半蹲下身,食指拨开她被汗水黏住的额发,轻声唤她:“安安。”
“你怎么了?”
“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 医生说你不能乱跑的, 乖乖和我回去休息。”
祁安抬起头看她, 一双眼红得可怕,唇肉已经被咬破,唇齿间弥散着咸涩的血腥。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 眼底涩得快要裂开,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嘉嘉。”
“你告诉我。”
“陈泽野他到底去哪了。”
嘉嘉扶着她肩膀,扯出一个勉强干瘪的笑容:“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陈泽野他......”大概是缺少底气, 她声音越来越小,“他在临舟啊。”
祁安移开视线,掌心承受不住地撑上地面,声线沙哑颤抖,像是混了把粗粝的沙石,她反反复复地摇头,呢喃重复:“不对。”
“不是这样的。”
干涩的唇瓣开阖,精神紧绷到极点,祁安攥住嘉嘉的手腕,仿佛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言语中染上恳求意味,她蹙起眉头:“嘉嘉你和我说实话。”
嘉嘉空咽了下,心脏被她看出细细密密的痛,还是坚持着原来的说法:“安安你不要瞎想。”
“陈泽野他只是回了趟家,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试图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放低声音哄着安慰:“听话,和我回病房。”
“你这样不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被陈泽野......”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裂,情绪就像是牢固筑起的堤坝,蓄满之时尽数决然崩塌,祁安从她怀里挣脱开,重重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知道了...”破碎的字句与啜泣一起溢出喉咙,祁安难受地抱住膝盖,“我全都知道了。”
“陈泽野他出事了对不对?”
“安安。”嘉嘉难过得呼吸也跟着发痛,用掌心蹭掉她的眼泪,“你不要这样。”
可祁安只觉得有一把利刃刺进了她的身体里,五脏六腑翻滚着剧烈的痛意,她双手抱住头,忍无可忍的发出痛苦呓语。
四肢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以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地上,呼吸一下比一下轻。
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意识渐渐模糊,她闭上眼,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
祁安在傍晚六点十五睁开了眼。
药液缓缓注入血管,伤口也再一次裂开,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身体很轻,像是一片羽毛,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嘉嘉守了整整三个小时,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感受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立马睁开眼起身。
“安安你醒了。”
“我去叫医生。”
祁安扯住她袖口,咳了两下才发出声音:“我没事。”
眼泪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滑落,祁安面色虚弱,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嘉嘉。”
“陈泽野呢?”
眼神有半秒钟的闪躲,嘉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
手指用力攥在一起,祁安眼眶酸涩地哽咽:“嘉嘉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中午...收到了一张照片。”
她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那后半句:“陈泽野他被扣押着带上了警车。”
然而嘉嘉不肯接话,脸埋进掌心也开始掉眼泪,病房中陷
入可怖的沉默中。
每多安静一秒,祁安距离崩溃便更进一步。
“嘉嘉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到最后嘉嘉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塌,她俯下身抱住祁安,耳畔低语:“对不起。”
祁安怔然迷茫:“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啊。”
然而嘉嘉仿佛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张开的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祁安勾起唇角,好像是哭了,又好像在笑,发丝凌乱挡住秀丽的脸,开始思考各种可能:“陈泽野他犯什么错了?”•
“是和别人打架了吗?”
她开始自言自语地继续:“打架的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他以前好像也经常打架,可他自己从来都不在意,但我会心疼。”
“安安。”
嘉嘉抱得更加用力,打断她的猜想:“陆睿诚死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祁安不明白地笑,眼泪劈里啪啦砸在床单上:“陆睿诚死了,所以呢。”
“这关陈泽野什么事啊。”
那个兵荒马乱的雪夜,警方是在晚上八点接到的匿名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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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说在镇中心医院两条街外的转角处,看见有人倒在血泊当中。
警笛声撕裂夜的宁静,警察和医护人员在五分钟后赶到。
血腥味扑面而来,现场很快被封锁包围看,经随行医生确认,陆睿诚已经没了气息。
由于案发地过于偏僻,周围并没有监控记录下事情经过,技术检测人员只在现场找到一把匕首。
上面虽然没有发现陆睿诚的血迹,但是却留下了陈泽野的指纹。
刺眼的灯光如白昼般照亮站在角落的少年身上,作为当时唯一的嫌疑人,陈泽野被带走进行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