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珠:“你听见他说了吗?他说他要休了我!”
王嬷嬷劝道:“怎么会呢?少爷往日最听你的话,当时在气头上,说的话没过脑子罢了。少夫人且等着,一会儿夫人和老爷一定压着他来给您赔礼呢。”
袁秀珠知道理是这个理,但她好歹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面子。而且若是那小蹄子产下孩子那还得了?
“夫人不必担心,将来的一应孩子,管他妾室的还是通房的,都抱给夫人养,那些贱命还不是夫人一句话之间的事?”王嬷嬷一眼就瞧出了袁秀珠心里所想。
“那也不行!”袁秀珠想起温迟迟那张脸就恨的牙痒。
正说到一半,袁秀珠的步子忽就停了下来,她一双眼睛此时正盯着一处看。
“那一路人穿成那样做什么去?”袁秀珠问。
王嬷嬷:“来杭州采办的京官就住在咱们府上,也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跟着咱们爷厮混,听说是宫中娘娘养的小白脸才有的差事,咱们爷这是在给他送美人呢。”
袁秀珠对这京官不京官的不感兴趣,但听见王嬷嬷说到这个不由地心里一喜,她正愁温迟迟那贱人没处教训呢,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袁秀珠吩咐道:“去将那一路人带过来,我有话问她们。”
第6章 脂粉香
王嬷嬷依着袁秀珠的意思跟着那蓝衣水袖的几个姑娘跟了一路。
待到转角时,领路的丫鬟才看见王嬷嬷,立即叫前头的人停了下来,赔笑道:“瞧我这眼睛,竟没早早地看见王嬷嬷您。”
王嬷嬷看着春喜,知道这一位是她们家姑爷的贴身大丫鬟,平时没少依着姑爷胡来,冷笑了一声,也不太想搭理她,只冷冷道:“少夫人你叫前去问话。”
春喜正要吩咐身后的姑娘往前头的碧落院里面去,王嬷嬷又挡在前面道:“姑娘这般防着少夫人,你身后的姑娘是有多见不得人呢?少夫人找你,定是有了急事,耽误了你可担待得起?”
春喜知道这位少夫人性子傲慢,非常不好相与,她只好道:“嬷嬷说的是,少夫人寻奴婢,奴婢万分不敢耽搁。只是少爷吩咐了奴婢事情,里头院子里的那位爷等着呢。”说着春喜便往前张了一眼,示意王嬷嬷去看。
王嬷嬷了然,“那我便替姑娘走一趟吧,我虽老了,可力气还是有的。”
春喜见着王嬷嬷意思明了,态度坚决,自然知道自己坚持下去得不了好果子吃,于是只好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春喜在王嬷嬷的注视下转身便往袁秀珠的院子中去,但还是放不下心来,转身看了一眼,见着王嬷嬷领着姑娘们往碧落院去,并无异常,这才放心地离开。
春喜到袁秀珠院子的时候,袁秀珠正坐在紫檀雕云蝠纹太师椅上休闲地呷茶。
见着春喜过来,袁秀珠将她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放下了,发出了“咣当”一声。
“叫你家爷来我院子半天都看不见人影,你就是这般伺候人的?”
春喜听着袁秀珠问责,连忙跪下来要向袁秀珠解释。
眼神一转,却见着一个穿宝蓝色袄子的人喘着粗气朝这边疾步走来。
徐成在那头刚同温迟迟说上两句话,就被袁秀珠叫过来了,他没好气地问:“又有什么事?”
袁秀珠呵呵了两声,没同徐成说两句,便开始闹了起来,哭喊着要回娘家,动静大的没一会儿就将徐成的娘叫过来了,逮住徐成一阵痛骂。
徐成为着袁秀珠哭闹惹得一肚子怒火,偏偏她爹手上有兵权,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索性就躲到勾栏中喝酒去了,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却说王嬷嬷带着几个蓝衣水袖的姑娘往京官住的院子里去,却在半路转了弯,往温迟迟在的厢房去了。
穿过抄手游廊,王嬷嬷在厢房外站定,刚想将掩在门前的牡丹挡风厚绣帘拨开,想起夫人交代她的事,顿了一下,对着站在末端最不起眼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唤她到自己身边来。
王嬷嬷带着身边的小姑娘挑了帘子便推门而入。
此时天还没黑透,但室内早早就点了灯,王嬷嬷被这骤然亮的光线晃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能将桌便端坐的女子看清。
烛光柔软暖和,只见那姑娘安安静静,乌鬓香腮,气度似水,眸子却澄澈透亮,像黑葡萄一般。饶是见过不少闺秀的王嬷嬷,见着温迟迟也怔了神。
但她闻见这屋子里头草药香膏的气味便回过了神,看向了温迟迟红肿的面颊。
王嬷嬷换了个神色,朝温迟迟笑道:“姑娘今日也不要怪少夫人,毕竟你将来是要嫁到府里头来做姨娘的,可毕竟跟那种勾栏里出来的人纠缠上不光彩,少夫人也不能叫你落人他人的口舌。这巴掌是打给外人看的,其实少夫人还想着你呢,所以老奴今日便替夫人送药来了。”
说着,王嬷嬷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窄口玉瓶放在温迟迟面前,动作极其自然,仿佛这巴掌不是她的手笔一般。
温迟迟近来经历的事颇多,心性也被打磨了不少,因而她知道王嬷嬷此时到自己面前来绝非是好意。
她将玉瓶收了起来,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我知晓少夫人的心意,此事是迟迟做的不对,劳烦嬷嬷这么冒着这样寒冷的天气来走一趟。”
王嬷嬷忙说不妨事,继而对着温迟迟道:“姑娘打开瞧瞧,若是用的好了,夫人这才放心。”
王嬷嬷叫她用药只是说的好听,可是态度却是半分不容拒绝的。
温迟迟不说话,面上瞧着沉静,捏着玉瓶的手却在袖子底下微微颤抖。
王嬷嬷也不同温迟迟嗦,攥着她的袖子便将玉瓶从她手中夺了出来,一边旋开瓶盖一边道:“这药是少夫人千金买来的,只有眼见着姑娘用了,少夫人才会安心。”
“可是爷将才唤了郎中过来瞧过了,也开了药,若是两者药性相佐,我脸上的伤治不好,只怕少爷是要责罚的。”温迟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推脱道。
“驾着她!”王嬷嬷瞬间冷了脸,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呵斥道,“少夫人肯赏你东西,不叫你跪着受了已经是便宜你了,你却搬出少爷百般推脱,你是看不上少夫人赏的东西呢,还是觉得我们夫人不安好心呢?”
说着,便拿着打开的玉瓶朝温迟迟脸上倒过去。
白色粉末从玉瓶子里头倾泻而出,粉质细腻,伴着淡淡香气,落到温迟迟面颊,刺的她的伤口处一阵痛。
王嬷嬷一边拿帕子替她扑开,一边冷笑道:“姑娘说爷,你瞧瞧此时你能看见人影吗?老奴也警告姑娘也莫仗着少爷的宠爱便心生狂妄。须知男人的宠爱是一时的,只有这地位与名分才是长长久久的。这后院的掌权人是谁,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姑娘如今知道了吗?”
粉末在温迟迟脸上扑开,落在她脸上与她莹白如玉的肌肤融为一体,此时倒是连红痕都不见了。
温迟迟只觉得脸上刺痛更甚,她问道:“嬷嬷我觉得我脸上好疼,这到底是什么?”
“姑娘瞧瞧如何呢?”王嬷嬷拿了一面铜镜到温迟迟面上给她看,那粉末原来是遮去温迟迟脸上的伤痕的。
见着温迟迟面上的迟疑,王嬷嬷也不同她装了,直接道:“咱们府里来了位客人,少爷给他备了些美人,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个不吉利的,忽就来了葵水,去不了。少夫人见你有几分姿色,便要叫你去走个过场。”
听着王嬷嬷这般说,被她点着进来的姑娘头低的低低的,一声不吭。
王嬷嬷知道温迟迟要说什么,只叫那姑娘将水袖衣裳脱下来,继而才搭理温迟迟:“我将将才同姑娘说这后院的主子是谁,姑娘这是又忘了?少夫人治家有方,少爷的院子万不能养闲人的。”
瞧着王嬷嬷这般阵仗,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很是明显。便是那徐公子那么大的恼火,这夫人一句话也立马将他叫过去了,可见这少夫人与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能开罪。
何况她进了这府中,命运早握在他人手中了,她便是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温迟迟见着镜中女子似玉的容貌,头一次觉得她阿娘说的对,她这样的容貌,生在普通人家,怕不是什么好事。
见着温迟迟点头,王嬷嬷为着她识时务看顺眼了她几分,帮着她换好衣裳,又领着她一路往碧落院里去。
“你也别怨少夫人,这也是爷的意思,男子间向来就有交换妾室敦伦的乐事。他如今去勾栏里喝酒了,顾不上你,你若是将那人伺候好了,客人高兴,爷自然也会高看你几分,你不是还有个娘和嫂子吗?”
到了门口,王嬷嬷又瞥了温迟迟几眼,见她温顺又生得可人,心里除了愉悦外,又生出了几分鄙夷,果真是个绣花枕头,皮色示人,却半分脑子没有。
温迟迟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嬷嬷点醒。”
耳边又传来了几声丝竹凤箫之音,屏风上映照男子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在桌上点着。
王嬷嬷带着几个姑娘在后头站着,等着这首曲子终了,才上前道:“爷,少爷遣了几个绝色的姑娘给您过目,您瞧瞧可有什么可心的。”
无人回话,室内一阵沉寂,那京官不说话,王嬷嬷摸不准他的脾性也不敢自作主张,只使劲地盯着那屏风倒映着的高挑人影看,听说那是宫中娘娘养的小白脸,她着实想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等了一会儿,王嬷嬷的脖子都僵了,才见着那人挥手,几乎是一瞬间,那屏风便被撤了,速度快到王嬷嬷几乎看不清。
她也是略微瞧了一眼那京官,许是上京里头做官的,自是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压着逼着她不敢直视。
“徐公子当真是有心了,”宋也将下头的场面尽收眼底,嘴角扯出了淡淡的笑意,眼睛扫过下面的人,落到了琵琶女身上,琵琶女见状立即半靠在他身上,他接着道,“嬷嬷也见着了,宋某心领。”
王嬷嬷讪讪地笑,便要领着人下去。
温迟迟自进来便一直低着头,此时听见宋也这般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提起来的心还未放下去多久,那王嬷嬷就对着她呵斥道:“你发什么愣呢?落了你前头的人多远?贵客在这儿,还这般丢人现眼,你跟着我去给宋大人赔罪去!”
温迟迟此时还未走出这间屋子里面呢,便被这般呵斥。
但宋生在国公府,母亲是长公主,浸淫官场多年,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权柄朝野,便是连太后幼帝都仰仗他的鼻息。诡诈之术他一瞧便知,何况这些女人的心思这般浅薄。
他只懒懒地扫了一眼,见着的一张脸却令他有些意外。
轻薄的衣裳修饰的身子玲珑有致,比她落水后的模样有过之无不及。
宋也觉得这徐府少夫人一对主仆有些意思,他叫怀中的女子起了身,改了主意,“罢了,宋某也不好拂了徐公子的好意,嬷嬷叫姑娘们进来吧。”
王嬷嬷心内一喜,正等着宋也将温迟迟叫去,却听他凉薄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来――
“嬷嬷还要一直杵在这儿?”
第7章 耳垂红
很快王嬷嬷便被请了出去,她听着里头的歌舞声起,不知宋也对温迟迟如何做想,心急的不行,但在长柏的注视下,她也不好长留,只期待将才给温迟迟用的那香粉能快快起作用。
王嬷嬷一离开院子,宋也的神情便冷了下来,目似寒潭扫过温迟迟,在她面上略微停留了片刻又扫了过去。
一盏茶后,宋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轻笑了一声,挥手让人退下。
温迟迟刚抬腿往外去,就听见宋也凉凉地开口:“我让你走了吗?”
闻言温迟迟脚上的步子顿住,不知缘何,她总觉得里面闷闷的,许是燃了银骨炭的缘故,她低着头,“公子。”
宋也看着众人离开后将门掩上,顿了顿道:“王嬷嬷要你给我赔罪。”
宋也这一番话是说给旁人听的,温迟迟却见识过他的脾性,不敢怠慢。她连忙道:“惹了公子不快,是我的不是。”
宋也问:“你道歉时就是这般姿态吗?”
温迟迟此时正脆生生地站在宋也面前,低着头,一点都不敢看向宋也,脸颊上已经染上了薄薄的红雾。
听见宋也的话,温迟迟咬紧了嘴唇,立即跪了下来。
她正要给他磕头赔不是时,宋也从善如流,“罢了,来给我斟盏茶吧。”
温迟迟忙从地上起来,半分不敢耽搁,立即走到宋也面前,斟了盏茶水递到了宋也手中。
宋也就着茶水喝了一口,提点她,“袁氏秉性乖张,恃宠而骄,你躲着她点,不要惹是生非。”
温迟迟垂下眼眸:“知道了,多谢公子提醒。”
“我答应保下你的家人,却从未承诺护住你,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这几日若是......”
宋也的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温迟迟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盯着自己。
温迟迟愣了一下,面前的人明明清秀俊朗,面露淡笑,但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压着她,令她很快挪开了眼睛。
宋也的视线落在了她给他递茶的手上,又很快落到了她的脸上。
温迟迟头低的更低了,此时被看的如芒在背,她倒觉得这室内愈发闷了。
宋也打量了会儿,收起脸上的笑意,用手沾了点水,点到温迟迟面上。
宋也出手极快又极轻,温迟迟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就着沾在手指的粉末端详了。
宋也捻着手指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温迟迟正要摇头,身上一轻便落到了宋也怀中。
脂粉味浓,温迟迟想起将才躺在他怀中的琵琶女,不由地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挣扎。
温迟迟不经意间流露的厌恶自然没逃过宋也的眼睛,他冷冷地道:“温氏,我同你合作的时候当真没想到你这般没脑子。”
温迟迟对这突如其来的责备有些迟疑,“我不理解公子的意思。”
宋也冷笑道:“你若是有本事明白我的意思,能别人下了药都不知晓吗?”
温迟迟听了这话觉得身体越发热了,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是我脸上这香粉不对劲吗?”
宋也没回答她。
晌午之时,宋铭被便这京城中的纨绔拉过去了喝了好几盏酒,宋铭自然也没忘了他。
宋也虽也表现得风流,但甚少搭理旁人,这杭州的纨绔便觉得这京官心高气傲,自是没有同为京官的宋铭亲切,因而宋也只略微在那坐了会儿便回来听曲了。
饮了酒,此时这满室生香,温暖非常,他一时也松懈了起来,竟没留意到温迟迟的异常。
她递来的一盏茶饮了下去,里头沾了她面上带着媚药的香粉。
此时四周便是连一个人都没有,都被他屏退了。
两个中了媚药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是没什么也得有什么。
在女子身上栽跟头,倒是他平生第一次。
宋也几乎被自己气笑了。
宋也正眼瞧温迟迟,只见她肤如凝脂,淡雅脱俗,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