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停,往前划,越过这道,”秦聿边说边往前划,“不然你抓不住的。”
其实划浪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划水,要抓到一道绿浪不容易,也可能才划没多久,浪就消失了。
像林佑今这种偶尔才运动的人,手臂力量弱,支撑不了太久。
没划几下,就渐渐脱了力。
而身边的秦聿游刃有余,手划着越过头一道,又一个龟翻潜过第二道。
连着过了四道,立即双手撑板抓住浪头,脚一蹬就轻轻松松站了起来。
至于林佑今,虽也站了起来,但没控制好重心,踩在板上摇摇欲坠。
奈何再怎么补救,最后都没意外地掉了下去。
出师不捷,刚开始就wipe out,她好没面子。
林佑今从水里浮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海水。
到这时她终于明白了绑带的好处与方便,扯一扯脚绳就把被海水冲远的浪板拉了回来。
否则这会儿就该狼狈地去找浪板了。
秦聿见她没事,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划到一半双手抱头往后一仰,跳进水里。
他游到林佑今身边才坐上板,又开始指导起来:“你当初的教练不太行啊,手不能抓板,脚也不能太前,与肩同宽身体后仰,重心放在后面。”
“是,秦sir又改当起秦教练了。”她被海水打湿的头发垂在两侧紧贴面颊,水滴掉落滑进肩劲,有丝丝痒意。
甩一甩头将其拨到后面,水珠因此洒了些打在秦聿脸上。
他没脾气地闭了闭眼:“还是个不收费的便宜教练。”
“你这样心善,下次我去帮你烧炷香,保你一生平安。”
“那可真是多谢你。”
两人斗了几句嘴,又继续专心抓浪。
夏日下水不宜太久,况且划浪又这样耗费体力。
在“秦教练”耐心指导几次后,林佑今最后仅剩的力气都消耗完了。
上岸后秦聿主动帮她拿浪板,还不忘说上一句:“就这么点力气,不行啊。”
“哎呀,知道你没少锻炼了。”她走在后面又光明正大地打量起秦聿。
怪不得肩宽体阔,线条紧实。
两人还完浪板,在一旁的冲洗区简单擦拭,冲过脚换好鞋。
夏日的热气加速水分蒸发,走去拿东西的路上衣服就半干了。
“走吧,请你食冰去。”林佑今从包里拿出发圈,将湿了的头发盘起来。
阿嫲冰室有些远,走到那儿浑身上下几乎都干了。
一推门,冷气争先袭来,冲走外间的暑意。
比起中午那间餐厅,糖水铺的人就少多了。
放眼望去几桌空位,林佑今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那人的防晒意识不输你。”秦聿不着痕迹指了指他们后面,压着声道。
林佑今顺着方向去看,是个戴帽子的男人,坐在室内墨镜口罩也一样不少,遮得全副武装。
她不禁感慨:“我要自愧不如了。”
店里的菜单挂在墙上,他们离得稍远,秦聿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上面写的什么?”
“原来你真是近视啊?”她初见秦聿时对方戴了眼镜,可后来几次碰面都没再见过。
“这都有假?不过度数不深,你长什么样我还是看得清的。”
林佑今不理会这话,转头把菜单上的东西一一读给他听。
秦聿问:“薏米白果吧,我离了港岛再没吃过,都忘记什么味道了。”
“巧了,我也准备点这个。”
她确定之后走去收银台,路过那个全副武装个男人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而那男人恰巧抬头,墨镜下滑,露出背后藏着的一双三角眼。
那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直白而不加遮掩的打量。
眼角似乎略略上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林佑今一惊,定了定神再看了眼,那人已低下头去。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多想,点单去了。
“不好意思,店里一时找不开零,等我去旁边兑点。”收银的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嫲,她戴着老花镜在钱箱里翻翻找找没凑齐零钱,只得说声抱歉。
秦聿见耽搁得有些久,便上前询问,听到这话后他说:“阿嫲你坐着,我去走一趟。”
“哎呀不用,”阿嫲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麻烦客人,“就两步路的事。”
秦聿已然迈开步子:“没事,外面热。”
林佑今也笑说不碍事:“他喜欢锻炼,就让他走多两步。”
“真是不好意思,你快去坐吧,糖水马上就来。”阿嫲给了纸巾,自己又一头扎进后厨忙活。
一转身,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竟只剩下林佑今和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乱瞟,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
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秦聿就在隔壁,很快便回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忽然起身。
余光里,她瞥见他压了压帽檐,径直朝自己走来。
尚未来得及抬头确认,一张照片就被甩在了桌上——
是她同唐鹤予。
第21章
照片算不得清晰, 摄影人明显是躲在角落偷偷摸摸间匆忙拍的。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辨认上面的人是谁。
林佑今花三秒时间回忆。
照片中,她随唐鹤予上了一辆绿色古董车。
是看完话剧, 唐鹤予送她回半山的那次。
三角眼在秦聿的位置坐下, 他将口罩往上提了提:“初次见面, 林小姐你好, 我是一名记者。”
他双手相握放于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间满是轻快。
“这张相映得不错,不过下次再拍记得提前告诉我,好让我笑一笑。”林佑今不动声色, 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初看到照片确实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一张普通照片而已,要是这人想拿这来威胁她, 就太没水平了。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内容,她自己都乐得印了刊登上报。
说不定还会被唐鹤予的粉丝羡慕嫉妒, 能跟他们的偶像坐同一辆车。
况且他若是想拿绯闻做威胁,怎么看都像是找错了人。
“记者先生, 你怕不是找错人了, 用绯闻做文章,该找唐鹤予谈条件才是。”
她一脸没所谓,也懒得花时间同他纠缠。
秦聿兑了零钱回来,没进门就看见自己位置上坐了个男人。
明显气氛不对。
他门刚推了半条缝, 声音就先传来:“阿今。”
林佑今被这称呼喊得一愣。
对面的男人则丝毫未动:“林小姐,我并不介意接下来的话被人听见, 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了。”
他态度嚣张,并不因为秦聿的出现而让步。
见状, 林佑今才坐直了些正视他,又看了眼秦聿,微微摇一摇头。
他明白了这意思,先别过去。
三角眼因此更加有恃无恐,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照片——
是梁劲雄寿宴那晚,在花园里的他们。
这张照片上唐鹤予和林佑今并肩而坐,而刁钻的拍摄角度显得两人格外亲昵。
这回林佑今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有话直说。”
“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他很是满意,颇像小人得志。
秦聿付了账,端着糖水就近坐下。
他虽没过去,但隐约能听见两人谈话的声音。
而光是通过辨别那男人的唇语,就能读出大半内容。
“林小姐行事坦荡,区区一个绯闻算得上什么?再者你又不是会在意外界声音的人,我没必要多此一举,平白叫你看了笑话。”三角眼兜兜转转一大圈,先是好话说尽,就是为了来个欲抑先扬。
“不过林生那边,你会怎么交代?”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抬出林耀生。
毕竟外界的评价可以不管,但父亲怎么想,她就不能不考虑了。
显然这人也是笃定了她会被自己的父亲镇住,才不慌不忙提了林生二字。
“林小姐还不知道吧?上次我没把这些照片连同荣爷的一起登出来,已经是看来林生平日多积德的份上了。若真要计较起来,我都算手下留情,你怕还是要向我道声谢。”他一番话冠冕堂皇,说起来丝毫不觉心虚。
反是自得不已,全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佑今简直想笑,想不到现在的娱记为了钱财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偏生骨子里没胆,知道唐秉荣不好招惹,只能匿名投稿。
现在也不敢直接勒索林耀生,欺软怕硬惯了便调转目标,找上她来了。
“这样吧,照片我就收下了,便不劳你再去找一趟我父亲,等阵我就帮你拿给他,如何?”她当他有什么唬人的招数,看来不过如此。
“我知道你是林生最宠爱的小女,他自然没道理为了一张证明不了什么的照片冲你发难。而且话说回来,你们父女关系如何与我何干?我自然也不是二太三太请来离间你们父女的。”他弯弯绕绕一大堆,仍旧讲不到重点。
林佑今压根没往许惠敏同陈瑛涵身上想,经他这样一提醒,反倒有些怀疑。
可听他语气又不像假的,只好暂时放下疑心。
“你不如开门见山,有点诚意。”林佑今听得不耐烦。
“在港岛谁不知道林生是个光明磊落的正经生意人,从不与洪门会、新山社这类组织交往过密,更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三角眼终于亮出底牌。
照片的确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他身为记者,最是擅长看图写话。
到时候会写出什么故事来,不全凭他一支笔吗?
比如借由唐鹤予和林佑今的关系,含沙射影地引申到唐秉荣与林耀生的关系。
先前梁劲雄寿宴上,林秦唐顾四家难得同时出席,更为他编造的故事提供了“证据”。
这才是他说自己“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
后面的话无需明说,林佑今当即就明白了。
原本无懈可击的扑克脸露出一丝裂缝,在快要完全崩溃之时,秦聿站了起来。
他端着糖水,不轻不重放在桌上:“根据法例第二十三条,勒索犯罪可处14年□□。”
三角眼不带正眼地斜睨他,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那一副目中无人、吊儿郎当的痞子样,看着对法例的威胁好不屑。
秦聿却出其不意地一掌挥掉他的帽子,语气森然:“仇记者,我劝你想好再说。”
秦聿是站着的,他透过墨镜的镜片与那人对视。
三角眼无端端感受到骇人的压迫,不是因为法例带来的约束,而是那道阴冷警告的眼神。
以及一句出人意料的“仇记者”。
这说明他认得他。
仇真绝非什么知名记者,在出版社他是里可有可无的存在,从前交给主编的稿子永远被否决。
在遭遇永久性的忽视后他决定剑走偏锋,为自己另寻一条出路——
改行当狗仔。
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还能被人认出。
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向后移了移:“你认识我?”
秦聿不答这话,对着他紧追不舍:“方才我坐得远,没听清,不知道仇记者找林小姐有什么事?”
他骨感分明的手落到桌上,曲起食指指节,反手敲了敲那两张照片。
“照片上,不过是林小姐作为粉丝在同唐鹤予聊天,对吗?”
仇真没立时作声,他在心中权衡利弊,思索着该不该继续勒索。
但碍于不清楚面前男人的身份,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今日只是来给林小姐送照片的。”
仇真说完旋即起身,顾不上带走桌上的照片,重新戴了帽子就要离开。
却在路过秦聿身边时被拦住。
秦聿摊开手,简明扼要吐出两个字:“底片。”
仇真不情不愿地从包里翻出一卷底片交给他:“都在这了。”
然而这还没完,秦聿仍没打算放他走。
又说了两个字:“道歉。”
“对不住林小姐,打扰了二位的好兴致。”仇真方才气焰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更是学着日本人,鞠躬就差鞠成九十度。
“滚。”秦聿这才收回手,语气冷淡。
仇真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却是心有不甘。
他手攥着挎包链条,死死握住。
想的是这次就暂且作罢,但要他放弃,可没那么容易。
扫兴的人一走,店里又安静下来。
秦聿帮林佑今收起照片,把糖水推到她面前:“吃吧。”
“你认识他?”林佑今也好奇这个问题。
“嗯,先前凑巧见过一次,就记住了。”秦聿语焉不详不愿多说。
今日恰好他在场认出了那衰仔,若没有他呢?
林佑今惴惴不安,并不觉得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看他很不服气,怕是不会轻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