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复自问与评判后, 得出“他也对自己有好感”的结论。
可当唐淑瑶抛出一个现实问题, 她不得不推翻结论, 重新思考。
下午两人聊会饮时,林佑今提过未婚夫的事情,所以对方算是知道了。
但刚刚回房前他的行为举止反而较先前更能证实林佑今的感觉,完全没有要因此避嫌的打算。
可林佑今说不出“他知道但看上去无所谓”的话来,只想立刻转移话题。
于是调高了电视音量:“看你的三大才子去吧。”
唐淑瑶看出她的意图, 便没再纠缠不休,心里却是有了别的打算。
两人的大屿山之旅在翌日朝早退房后宣告结束,这同样也意味着开学在即。
“你知不知道黄教授上个月提前退休了?”唐淑瑶推着行李先往前走。
林佑今关了门跟上:“真的?那太好, 终于不用再上他的课了,讲课无聊就算了, 期末打分还那么低。”
“得了,你年年第一也好意思抱怨, 我说什么了嘛?”唐淑瑶停下来没好气地把东西丢给她, “再讲就欠打了啊。”
“你这哪是打我,”林佑今被那重力压地往后退了一步,“分明想砸死我。”
嬉笑几句两人就到了大堂。
林佑今正打算去前台签字,唐淑瑶忽然一把拉住她:“他是在等你?”
顺着那目光的方向看去, 是昨晚她出来送东西的地方。
而同样的位置上,坐着和前一晚同样的人。
“林小姐, 您的朋友好早就来了。”经理的话印证了唐淑瑶的猜想。
“怎么不来叫我?”林佑今说不清自己作何感想,但到底身体诚实过一颗心, 她下意识踏出半只脚就准备朝秦聿走去。
唐淑瑶伸手一拦:“先去办手续,等下我们一起过去。”
刚好,她有些话要对秦聿说。
本以为再见的机会难得,想不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自然是不能令昨晚的打算落了空。
手续很简单,不过签个名,随后账单就自动挂到林佑今大哥名下。
林佑今往常写字一笔一画很是认真,今日却无比潦草。
最后那笔横撇随意一划,直接飞出了页面。
她写完搁笔,拽上唐淑瑶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区走。
秦聿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注意力从手里的书上移开。
“东西都收拾好准备走了?”是如同多年老友问候般的语气。
林佑今分神片刻,顿了顿才问:“你怎么知道?”
她并没说过自己玩到什么时候。
“猜的。”他虽不清楚林佑今具体哪天走,但知道港大开学的时间,所以肯定是在这两天离开。
“幸好没猜错,不然这书就送不出去了。”他扬一扬手里那本书,是昨日在沙滩共读的《会饮篇》。
唐淑瑶自觉远离二人,站在边上默默看了会儿:“她送笔你送书,你俩玩得挺文艺啊。”
“你看着倒是比阿今的未婚夫更合她心意。”这话里的讽刺只差把故意二字写在脸上,令人随意曲解。
林佑今面不改色,也不制止唐淑瑶,反是定定观察起秦聿的表情。
只见对方面露错愕,虽然只是刹那的反应,但都被林佑今尽收眼底。
等他面上又浮起抹不知所措的时候,唐淑瑶接着道:“就是可惜,秦sir不是真的阿sir,否则还能帮阿今查一查她未婚夫的下落。说来都巧,她未婚夫同你一样姓秦。”
秦聿强装镇定,但心头的跳动难以压制,太阳穴隐隐发胀。
不知声音是否变调,还要故作惊讶:“哦,竟这样巧?”
“不过这位秦生好神秘,明明回国了还要玩失踪,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刻意在躲阿今。秦sir应该不会也是玩消失吧?”
说者无意,听者则心虚不已。
秦聿猜猜不准她们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又忽然期望她们是知道了。
骗人这种事,做起来太吃力,不如趁这机会说清楚。
“其实我……”
“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唐淑瑶先开口,声音恰好盖过了他,“就是……”
她不能说得太直白,于是话锋一转,说一半留一半:“算了,自己悟吧。”
然后找来工作人员先把东西放上了车。
休息区只剩下林佑今和秦聿,氛围变得格外安静。
是她先打破沉默:“唐淑瑶没恶意的。”
她只是发现我对你有好感,才试探着问问。
以一种不太寻常的方式。
实话讲,秦聿并不在乎唐淑瑶的态度如何。
哪怕说话的内容奇怪,他都不觉冒犯。
只是因为涉及“未婚夫”一词才格外警觉,因此感到短暂的束手无策。
这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坦白吧,坦白吧。”
他曾无数次打算这样做。
甚至想过某日直接上门,谁还管唐突不唐突。
只是不愿再做无意义的欺骗。
最初骗她说自己是差人勉强能当戏言。
但到如今,彼此已不是单单一面之缘的关系。
再不解释,玩笑自然就会变成谎言。
“昨天我说下次若还能相遇,就告诉你一件事。”他嗓子发紧,语气有些不安,“但话没讲全,希望到时候你听完了不会生气。”
“这我可不能保证,再说今天不就是下次了?还是说,非得是那种不期而遇才作数?”
他没答这话,把书塞到她手里:“我今天来,只是送书的。”
林佑今没坚持,其实她自己也没把今天这面当成下一次相遇。
收了书随手翻两页,里面有他写的笔记。
奇怪的是,她竟然会觉得这字迹熟悉,仿佛曾在某处见过。
“我看书喜欢写点东西,希望你不会介意。”
她笑着摇头:“不会,没准你写的东西还会给我带来一些感悟。”
林佑今把书放进包里,又郑重其事对他说:“或许等我读完其他几个人的发言,就能得到自己对爱的理解。”
“那我们就下次再见了。”她挥挥手道别,与他擦肩而过。
唐淑瑶和司机在车上等,见林佑今来了,她往旁边又挪了些。
“阿今,我刚才会不会太越界了?”
“没有,我还要多谢你,刚好看看他的反应。”
司机送她们到码头乘船,钟永盛早就接到电话,停了车在口岸等。
见到二人身影,他用力挥手大喊:“这里!”
副驾驶还坐了一人,是克莱尔。
林佑今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她要去机场,我刚好顺路,想着接完你们就一起去送一下。”钟永盛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你不是下周才走吗?”林佑今知道克莱尔会在法文课结束后离开,但时间应该是下周。
“有点事,就提前走了。”克莱尔扭头递了本词典给她,“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学法文,你父母的意图也不单纯,但我希望既然你学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巴黎玩,可以来找我。”词典里面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有住址。
“好啊,等到迪士尼开园,我肯定去。”林佑今一口答应。
启德机场位于九龙城区,作为最全球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每隔几分钟便有航班起飞或降落。
去往机场的路上,林佑今看到那座城寨,密集、逼仄的空间令人难以呼吸。
违建的楼房直冲云霄,似乎伸一伸手,就能够到贴面飞行的机身。
唐淑瑶也盯着那处与世隔绝的“罪恶之城”,她问:“这两日,有关唐鹤予的新闻还在发酵吗?”
钟永盛丢来几份报纸:“人多健忘,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关心,谁会一直在意一个歌星。”
富民大厦玩偶藏尸案、狐仙灵异事件、达德小学闹鬼异闻……角落里每天都登一则新的寻人启事。
版面余下写满楼价涨跌、股市波动的信息,稍有风吹草动便牵动市民神经,光是几串数字就够人头疼,哪还有精力去管其他。
“我倒是听说因为那件事,他的专辑反倒更好卖了。”钟永盛如何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因祸得福。
身后唐淑瑶的话让他更是难以理解:“这两日我也想通了,十恶不赦的又不是他,契爷到底不是亲爹,算不得什么。”
林佑今早就猜到她的态度,翻了个白眼没搭腔。
“周日Crane生日,本来他说办party请我们去,”唐淑瑶自顾自继续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这周日?”钟永盛推算了下日期,“阿今,你别忘了那天要去秦家吃饭。”
林佑今自然没忘,只是多问了句:“中午还是晚上?”
“中午,”钟永盛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话问得别有打算,“怎么,难道你还想晚上再赶一场生日宴?也不怕被契妈知道了,又少不了要挨骂。”
“本来没想的,被你这么一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林佑今惯是乐意唱反调,“难道我不去,她就不会逮着别的事情骂我了?”
唐淑瑶兴奋异常:“秦聿这次总该出现了吧?”
说完又朝着林佑今挤眉弄眼:“秦sir和秦聿,怎么办才好呢?”
钟永盛把话记在心里,没直接问秦sir是谁,只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的。”
第24章
秦聿在大屿山多待了两天, 明明有朋友给他借住的半山别墅,可至今为止去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记得有个晚上去拿东西,下了车一转身, 没由来地抬头, 就和隔壁窗前的人遥遥对上视线。
隔得远了瞧不清楚, 但他知道那是林佑今。
或许早就该在那时把一切都说清, 又或是从开始就不该开玩笑。
今早接到关玉媜电话,无非又是让他赶紧回家:“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秦聿前几日写了封信回去:“我写得不够清楚吗?如信中所说,我已抵达港岛,不过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来。”
“能有什么事重要过未婚妻?我不管, 周日安排了和林家吃饭,到时候你必须出现。人家阿今等你这么多年,哪有你这样一拖再拖的?”关玉媜这段时日见过了林佑今, 心里是越看越喜欢。
人女仔多年没一句怨言,他倒好, 摆起架子有事要处理。
“你天天都在忙些什么?书读了这么多年,早就该回来接二叔的班。外面多流言蜚语, 只有你真正接手掌权, 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关玉媜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自己也在担心秦家最后真落到秦恩庆手中。
秦聿有意回避这话题:“二叔这么多年将秦家打理得很好,交给他,没什么不好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继承家业, 也正因如此,当年读书才会从文, 否则就该去美国念金融了。
听电话那端没回应,他又劝:“二叔从不曾亏待你, 如若他真有心掌家,你便劝他不必守着不婚承诺。日子是自己过,外头的流言无需太过在意。”
关玉媜听了反是更加生气:“到头来是我不讲道理,显得小人之心了?我明明是为你打算,你不领情就也罢了,竟然还这样说。你以为他终身不婚是为了什么?”
电话那头略带哭腔,想来是被秦聿气的。
关玉媜没了丈夫十几年,就牵挂这么一个儿子,偏生还不贴心。
她平日没少把那句“生块叉烧都好过你”挂嘴上,今天秦聿没给她说出来的机会。
“周日我会来的,但不必特意等。”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没了母亲的抱怨,顿时耳根清净。
如果能借周日吃饭的机会重新向林佑今介绍自己,秦聿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他想不到完美的措辞,能解释先前隐瞒的种种行为。
连不说名字这件事在林佑今看来都是不真诚,那其他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更过分了?
他口头答应了母亲周日赴宴,实则仍有犹豫。
明知早晚要面对,却始终在退缩。
有时候他多希望自己漠然些,反正都是联姻的牺牲品,何必在乎那么多,便也无需在意林佑今如何做想。
但秦聿之所以是秦聿,就在于他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
自己意愿无所谓,只是无论如何都一定不会让旁人勉强。
秦聿本想在试探到林佑今对联姻和未婚夫的态度后就收手,可事已至此,他发觉局面逐渐失控。
是他,也是林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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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课后,唐淑瑶跑来同林佑今说了个消息:“Crane仍打算自己办个私人生日party,他还是邀请我们去的。”
“你那天不是听见了吗?我得要去秦家吃饭。”林佑今被娱记威胁后就想通了,她的确该远离唐鹤予,不是因为怕传出绯闻,而是不能让林家有被人编排污蔑的机会。
“那你也说了啊,中午一场晚上一场,完全来得及。”唐淑瑶不会轻易放过她,跟在她身边好言相劝,“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没有认识的女性朋友,好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