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媜冷冷扫他一眼:“如果你现在不想说这个,那我们就换一件。总之,公司和婚事,你选一个。”
“大嫂,大哥思想传统才会选择与林家结亲,但事实上联姻未必是好事。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他这话就差直言不讳,并没因为秦聿在场而收敛。
“放肆!”关玉媜脸颊发烫,胸口起伏,手撑着桌角用力按住,“你便是这样同我说话的?”
她发觉秦恩庆最近态度转变,不再似从前那般避讳,讲话没个遮拦。
定是以往她太随意,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在遇到林佑今之前,秦聿会顺着秦恩庆的话说下去,顺道提出解除婚约。
然而现在他改了主意,不想就这么放手。
“二叔,我愿意的。”这一声很轻,但很坚定。
言罢,他仰头一口喝完杯中茶。
白茶醇厚温润,缓缓流入心间。
关玉媜比秦恩庆更意外,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那表情不算勉强:“你这是想通了?不再顾虑阿今的想法了?”
以前秦聿每回来信,字里行间都在表达两个意思——
不会继承家业,也不愿强迫对方订婚。
他答得含糊不清:“就当是吧。”
“那还不知道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你记得改天上门赔罪去。”关玉媜听了心里舒坦,也不再给他甩脸色。
她一高兴,又顺带多说了句:“阿今朋友生日就先走了,我约了她母亲去高太太家打麻雀,她先去高家等我了。”
是对之前他问林家人走了的回答。
/
到今日,明都大厦里四人终于再度齐聚。
英国探亲回来的程季康带着伴手礼,前不久还为家中事业烦躁的韩颂承则满血复活。
一进门,林佑今就听见唱片机里传来的歌声。
「就此遗忘爱
迷失人海
只有我自欺欺人在原地等待
……」
她站着没动,思绪不禁回到那晚夜间的花园。
有热风拂面,头顶花瓣阵阵飘坠,轻柔地落在肩上。
唱片机里的歌声带着现实缺失的质感,她听到了最后那句被打断的歌词——
“祈求与她从头再来。”
唱片停止旋转,唱臂自动收回,耳边只剩下里间三人对话的声音。
林佑今收回思绪,取下胸前的压襟:“聊什么呢?”
韩颂承看见她的打扮,被嘴里没喝下去的一口橙汁呛住,咳得脸通红:“你怎么穿得像你妈那个年代的。”
“要你管,不懂审美。”林佑今白他一眼。
唐淑瑶推着她往试身室去:“好看是好看,只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同Leslie去拍《胭脂扣》呢。”
“那就有劳唐小姐赶紧为我重挑一身当下最流行的穿着,”她把海蓝宝的压襟往桌上一丢,指着手边最新期《姊妹》画报的封面,“红姑那个耳坠好看,你觉得适不适合我?”
“反正你怎样穿都好看,耳饰不过点睛,随意啦。”
女生少不了在穿衣打扮上费心思,两人一进试身室就忘了时间。
程季康实在等到没耐心,终于忍不住去敲门:“再晚点,人家生日都要过了。”
今晚韩颂承做司机,林佑今拉开后座门和唐淑瑶一同进去。
程季康正准备跟着钻进去,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
“你别来挤。”唐淑瑶毫不留情将他赶去前面。
正在开车的韩颂承憋了一肚子话要讲:“这几天你们不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一定想不到唐鹤予因祸得福,因为那一篇爆料,唱片直接断销。”
林佑今刹他风景:“我知道。”
韩颂承热情不减,仍旧激动得滔滔不绝:“现在谁还管荣爷不荣爷,公司决定力捧他,经理人换成最好的,甚至合同都重拟,各种条件任他开。这一年河东一年河西,变化可太快了。”
“难怪说商人重利,我看你也魔怔了,是不是爱屋及乌,连对荣爷都有好感了?”程季康听不下去,“我是看在你跟唐淑瑶的面子上才去给他庆生的,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
程季康与荣爷并没有深仇大恨,他纯粹就是愤世嫉俗,看不得这样的存在。
自然就也听不得韩颂承墙头草的言论,听他这语气,离成为唐鹤予粉丝不远了。
“这点我同意,”林佑今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只有摆明态度,才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认真的,“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答应你们去见唐鹤予。”
“以后我不会再和他来往,说什么都不可能。”
第26章
林佑今几乎不会用坚决的语气和朋友们说话, 这样强硬的态度还是头回见。
三人自然能意识到她不是玩笑,并且极其认真。
“知道啦,人家难得拜托我一次也不好拒绝, 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下不为例嘛。”唐淑瑶不打算现在追问缘由, 于是转移话题:“对了, 你今天去秦家吃饭,见没见到秦聿啊?”
孰料这也是危险话题,林佑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笑一声:“他架子大,没人请得动, 到我走都没出现。明明人就在港岛,也不知道有什么私事能让他比他二叔还忙。”
提到秦恩庆,林佑今的表情有些微妙, 一脸的欲言又止。
但她知道不能说,哪怕再想开口, 都只能生生咽下去。
韩颂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出来的话常常不中听, 眼下也不令人失望:“我猜他定是忙着沟女, 自然就没工夫应付你。俗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未婚妻这三个字听上去就很无趣,说不好他正在想怎么编个理由拒绝订婚呢。”
“他最好是想拒婚,我盼着你这张乌鸦嘴这次能灵验点, ”林佑今趁红灯时,伸手掐了把韩颂承, “还有,你知道比未婚妻听上去更无趣的三个字是什么吗?”
“是我, 好了吧?”韩颂承当即收了声。
唐鹤予住得离明都大厦不远,四人话没说几句,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幢独栋洋房,私密性很好,正适合他这样的身份。
门口已停了几辆车,说是小型私人派对,看来也没小到哪去。
林佑今以为,招摇热闹惯了的人,又怎么会受外界影响而立马改变自己的习惯呢。
进去之前,程季康问了个问题:“你们说既然是契仔生日,那唐秉荣身为契爷,会来吗?”
“你这就多虑了,他说了请的都是朋友,那长辈自然不会出现。况且还是荣爷,请他来,是等着他毁掉在场气氛吗?”唐淑瑶抢着回答,但凡明白这个道理,就没什么好担忧的,“韩颂承,你说是吧?”
“说不准。”虽说韩颂承帮着自家公司的经理人一起策划了今天的派对,但唐鹤予邀请谁来,他也不好过问。
“你们先进去看看,荣爷要在我便走了。”林佑今此刻经不住丝毫的差错,稍有风吹草动她便得小心翼翼。
“肯定不在,”唐淑瑶拽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往里拉,“又不是你父亲带你出席活动,谁管在场有哪些人,纵是荣爷在又如何?他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吧。”
林佑今不动声色抽回手,缘由说来话长,更不打算解释:“一句两句说不明白,若他等会儿来了,我便走。”
唐淑瑶不明白她近日怎会越发固执,看上去颇有顾虑:“你有事瞒我?”
林佑今没否认,只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肩:“之后再说。”
唐鹤予在他们进来时正在同别的朋友聊天,便是看到人来了,也只是遥遥挥一挥手算作招呼,没急着过来。
只是当目光和林佑今对上时稍稍停留一瞬,表情略微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林佑今眉头微皱,心里莫名不安,正欲转身,他又轻笑着移开了视线。
一侧的大理石桌上摆满酒杯,唐淑瑶拿了两杯,将其中之一递给林佑今。
“我今天不喝。”其实是不想在这喝。
在踏入这间屋子的那刻,林佑今便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不该来。
尤其是刚才与唐鹤予的那一眼对视,令她无端焦躁起来。
室内乐声与交谈交杂,虽然音量不高,但传入耳中却仍觉得烦躁。
明明唐鹤予从始至终都没来说过一句话,可她就是有种提心吊胆,认为今晚会发生些什么的直觉。
韩颂承略有不满,硬是把酒杯塞到她手里:“不喝也拿着,没看见人手一杯吗?”
说完他又觉得态度强硬,连忙补上一句:“我可不是劝酒,也没逼你喝。”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唐淑瑶推他一把,拿走林佑今手里的杯子,“我们还是去和Crane说句生日快乐吧。”
然而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客厅那头的唐鹤予便和同伴说了句失陪,先他们一步过来了。
林佑今下意识后退一步,站到了唐淑瑶身后,借她挡住了半个身子。
她不知道的是,哪怕退半步的动作即便再小心,看上去也格外明显。
唐鹤予只当没看见,也顺她心意没和她说什么。
只听唐淑瑶说了句生日快乐,便和韩颂承各自送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程季康谁也和林佑今一样像个局外人,但到底准备了支打火机,虽没什么用,好歹是有心了。
这下只剩林佑今两手空空,看上去还面无表情。
碍于社交礼仪,她终是说:“唐生,祝你生日快乐。”
“阿今来得匆忙,没时间准备礼物。”唐淑瑶替她找了个借口。
林佑今嗯了声,随便就认下了这个理由。
“人来了就好。”唐鹤予说的分明是场面话,可在她听来却觉得意味深长。
“那边两位你们有兴趣认识一下吗?”唐鹤予回身指了指方才与他聊天的两人。
林佑今只觉那二人面熟,一时记不起名字,但确信曾在电视上见到过。
“好啊好啊,他们拍的那部新作我可喜欢了。”唐淑瑶肉眼可见的激动。
等唐鹤予说出其中一人的名字后,林佑今终于记起来了,那便是让她三家姐林佑妍神魂颠倒、鬼迷心窍的小白脸。
小白脸显然认得她,连对她展露的笑都和对其他人的不一样。
大抵是为显熟络,他还刻意问了句:“你三姐最近怎么样?”
这下唐淑瑶等人都不说话了,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小白脸欲言又止。
偏偏小白脸未觉不妥,仍自顾自问:“她有阵没找我,是不是被你父亲看住了?”
林佑今略带困惑地笑笑:“你大概是记错了,我上头只有一个大哥,并无姐妹。”
气氛有些许尴尬,那人愣在原地,动了动嘴总算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我记错了。”
纵是人再傻,到底也能明白林佑今这话的意思。
那小白脸面色“唰”地就红了,带着几分羞耻与懊恼,说了声去洗手间便落荒而逃。
“希望不会冒犯到他。”林佑今是看着唐鹤予说的,她虽非有意,但回答的确太过不留情面,“如果扫了你的兴,我很抱歉。”
可她这样子,哪里看上去有半分歉意。
“言重了,”唐鹤予笑着摇头,又向她伸出一只手,“今晚我是否有幸,能与林小姐跳一支舞?”
方才的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舞曲,已有人随着韵律旋转起来。
“我不会跳舞,”她迟迟没有伸手,拉一把唐淑瑶到身前,“你让唐淑瑶陪你跳吧。”
林佑今不愿意做的事从来是觉得连敷衍都嫌麻烦,瞎话便张口就来了。
“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唐鹤予牵过唐淑瑶,留下一句:“你去那边坐吧,我们等会儿过来。”
韩颂承自己找人去玩,程季康则陪林佑今到一边坐下,两人无言端坐的模样在这热闹的场合里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看样子我跟你一样,下次也不会再来了。”程季康冷不丁开口。
“结果看似相同,只是原因或许还是不一样的。”林佑今放松了些,不再端着,手臂靠在沙发靠枕上,手顺势垂了下来。
她想了想问:“我猜猜你的原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唐淑瑶见了她的Crane,就没你什么事了,现在还被我推去和人家跳舞,你该不会要气死了吧?”
“那换我猜猜你又为哪般,怕不是因为先前唐鹤予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加之唐秉荣的身份与你父亲紧张的关系,令你困扰不已,为此不得不退避三舍,怕是现在也该担心死了吧?”他学着林佑今的语气与方式,礼尚往来。
说完彼此无声笑了,是被对方猜中心思的无可奈何。
舞池里的人忘记时间,一曲接一曲,如何都跳不尽兴。
唐淑瑶并不热衷跳舞,能同唐鹤予跳完整的一支舞便心满意足。
她一离开,就有其他女伴争着上前。
“怎么不多跳一会儿?我看你俩挺配的。”程季康违心说着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