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打算。”周芸婉讽刺一笑。
若是不知实情,她对云莜的怨恨只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当然,哪怕现在知道了真相,她依旧对云莜喜欢不起来。
恐怕,在宸王看来,反正她已经与云莜结了怨了,这怨恨再深一些也无妨吧。
金玉犹豫片刻,开口低声道:“小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从前在豫地之时,宸王待您是如珠似宝,没得挑的,可时移世易、权势动人心,而这人心,最是易变。今日的宸王,早已不是昔日的豫王府二公子了,您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些吧。”
周芸婉微微阖目,也不知这话她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前方不远处,宸王犹在与云莜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从前,二人的相处模式是云莜说话,宸王则以鼓励的态度在一旁安静聆听,可如今,宸王若是不说话,二人就会陷入相顾无言的尴尬境地之中。
云莜自己对宸王的态度开始变得若即若离,这一点,宸王也感觉到了,他自然希望采取一些措施,重新将云莜抓回自己的手掌心中,攥得紧紧的。更令人可气的是,云相那老狐狸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了云莜态度上的转变,言辞重又变得暧昧起来。
明明宸王已经与云相约定好,待荣王伏诛,就去请求昭睿帝为他和云莜赐婚,可这几日,云相却按住了宸王,让他暂时莫要去向昭睿帝请旨,这让宸王百思不得其解。
他喜欢能掌控的事物,不希望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更不喜欢事事遵从别人的意见来行事。
……
宸王追逐着云莜的身影,一路进了云府。
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与云莜重新拉近关系,就看到一个身着深青立领大氅的男子慢慢地踱着步迎了上来。
这男子约莫三十,发髻只简单地用一支玉簪固定,面容俊美而又昳丽,若是寻常人生了他这等样貌,只怕会被人小觑。
但他不同。
他虽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气势惊人,即便是信步走来,也无端端带给人一种压力。
云相与云莜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个人,这人为何可以随意进出云府,在看向云莜时,他的目光又为何这般柔和?
宸王隐约觉得这男子的面容有几分眼熟,正回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却见这男子目光转向了他。
而后,男子嘴角的笑容沉了下来,眸中似有坚冰在一寸寸凝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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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审视◎
云莜也未曾想到, 自己不过去永兴侯府应酬一趟,竟带回了一个大麻烦。更未料到, 当她带着这个大麻烦步入云府之时, 竟会遇到另一个大麻烦。
她未见过昭睿帝与宸王同时出现的场面,却莫名觉得,他们碰面, 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事实也印证了云莜的猜测。
昭睿帝一见宸王,便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猛兽一般, 浑身上下的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宸王这个入侵者,好似入侵者稍有异动,昭睿帝就会扑上前去狠狠咬住他的咽喉。
宸王在这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之下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只见他攥紧了拳头, 脊背挺得笔直, 嘴唇抿得紧紧的,寒毛直竖。
自他被封为宸王以来, 已经很少有人能带给他这种程度的压迫力了,他正要开口打破周遭这令人窒息的静谧, 就听云莜上前对着眼前的男子福了一身:“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
宸王顿时心头大震,来者竟是当今皇帝!
外头都说当今这回病情严重,且还服用了掺了金刚石粉的汤药,怕是命不久矣, 很快便要步了洛馨蕊的后尘。洛馨蕊当时的死状太过凄惨, 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人对金刚石粉谈之色变,在得知当今在洛馨蕊侍疾之时也服用了少量金刚石粉后, 对当今的身体状况更是不看好。
依着宸王的想法, 昭睿帝此时便是清醒了过来, 也该卧病在床才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昭睿帝非但能下床了,还有精力微服出宫。
正是因此,宸王才没能能第一时间认出昭睿帝来。
在宸王与昭睿帝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之中,昭睿帝总是咳着嗽,面前垂下冕旒珠子,身子微微歪斜,枯瘦的大掌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似是连穿戴这身行头,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一般。
这还是宸王第一次在私下里这种场合之中遇见昭睿帝。
宸王深吸了口气,规规矩矩地朝昭睿帝行了个礼。他在寻常人中已属人中龙凤,只是如今近距离与昭睿帝这真龙相会,方知自己与昭睿帝之间的差距。
“臣侄参见皇叔。”
说来,宸王之父豫王与昭睿帝虽不是同母所出,却是实打实的兄弟。豫王为先帝季昭仪所出的皇三子,昭睿帝则是先帝继后所出的皇八子,同时,也是最幼之子。
荣王之父则是昭睿帝已故的庶四兄。当日如今的诸多候选人中,唯荣王与宸王与昭睿帝关系最近,其余的候选人多是昭睿帝的堂侄,各地藩王世子。这层血缘在无形之中也为荣王与宸王加了不少分。
宸王一直想成为昭睿帝的继承人,将这声“皇叔”改口为“父皇”,但他对昭睿帝的了解却着实是少得可怜。
目下也只能知道昭睿帝与云府的关系,比他想象中更为亲近,且昭睿帝似乎并不像外人谣传的那样,即将不久于人世。
“起来吧。”昭睿帝淡淡道。
宸王如释重负,开始绞尽脑汁地与昭睿帝搭话,争取博得昭睿帝的好感度,看得昭睿帝潸然一笑。
就这样一个人,还想与他争夺莜莜?
昭睿帝在云莜面前态度十分温和,看在宸王眼中,就像是对待自家小辈一般,宠爱而又包容。宸王记得,在过往的几次相见之中,昭睿帝对待自己也是类似的态度,只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昭睿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是带着诸多挑剔与考究,这也令宸王越发紧张了起来。
难不成,昭睿帝这是在考察他是否有资格成为他的嗣子?
昭睿帝问了宸王几个问题,看似是随口而问,宸王却不敢也这般随意作答,他的大脑在迅速逐条着昭睿帝的话,试图解读出昭睿帝深层的意图来。
云莜听着这两人的一问一答都觉得累得慌。
说白了,昭睿帝就是在光明正大地收集宸王的情报,并非是宸王为政能力方面的,而是私生活及自身性情方面的。宸王不知昭睿帝的真实意图,想得太多,把每一次提问都当成是一场重要的考试。这样整场对话进行下来,不累才怪。
宸王在昭睿帝面前,被压制得死死的,没有还手之力啊。
云莜摇了摇头,原书之中,若不是昭睿帝走得太早,宸王当真能顺利继位吗?或者说,宸王当真符合昭睿帝对继承人的标准吗?
她不准备继续听,正欲开口告退,一直懒洋洋与宸王进行着问答实则悄悄关注着云莜身上的昭睿帝一下子将头转向了云莜。
宸王正苦于迟迟找不到机会在昭睿帝跟前表现自己,他见昭睿帝这般重视云莜,便想着以云莜作为突破口,来打破眼前的僵局,遂开口:“莜莜定是觉得咱们的谈话无聊了,准备开溜呢,她惯来如此,参加别人的宴会时,若是对那宴席间的话题不感兴趣,便只顾着埋头吃东西,待吃饱了,就寻个由头溜出来透气。”
说着,宸王面上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宸王的错觉,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昭睿帝身上的气息似乎更恐怖了。
这不应该啊,若是昭睿帝当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重视云莜,看到宸王与云莜感情这般好,该感到高兴才是。
“你对莜莜很了解?”昭睿帝皱起了眉头。
宸王斟酌着道:“不敢说十分了解。只是臣与莜莜毕竟相识三年了,莜莜的许多习惯臣还是清楚的。至于那些尚未来得及了解的地方——”宸王觑了云莜一眼,目含柔光:“臣愿意用余生去了解。”
“你与莜莜未缔结任何关系,就这般直呼莜莜闺名,未免太不尊重了些,日后,不许再这般称呼莜莜!”
云相这般称呼莜莜倒也罢了,好歹是莜莜现在的父亲,宸王又算个什么东西!
宸王诧异地抬头,不明白昭睿帝为何连这都要管。
“说来,臣正要请皇叔为臣与莜莜赐婚呢,今日在云府偶遇皇叔,说不得也是上苍的意思……”
“朕不准。”昭睿帝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宸王的畅想,在看到宸王诧异的目光后,才轻咳一声,道:“云爱卿将莜莜视若掌珠,朕亦对莜莜十分看重。想要迎娶莜莜之人,必要过了云爱卿与朕这一关,否则,朕绝不会轻易将莜莜许配给他。”
昭睿帝这择婿条件定的,着实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要他本人不松口,除他之外,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满足他所提出的择婿条件。
云莜听了,暗道昭睿帝老奸巨猾,这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的,除他之外也是没谁了。
宸王却未曾听出昭睿帝话语中的深意,只以为这是昭睿帝在昭示他对云莜的看重,于是自信满满地开口道:“臣对莜莜之心,日月可鉴,皇叔尽可放心地将莜莜交给臣。若是皇叔暂时无法相信臣的话也无碍,臣会向皇叔证明臣的诚意。”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信心满满,一个晦暗不明。
离开云府后,宸王对着心腹喃喃道:“没想到皇叔竟这般重视云莜,看样子,接下来,本王还得多花些时间在云莜身上才是。什么时候皇叔肯松口将云莜嫁给本王了,想来,离本王成为皇储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王爷说得很是。云相位高权重,云小姐温柔知礼且又颇得圣心,早日将云小姐娶回咱们府中,您也可多一些助力。”
“可永兴侯府那儿……”宸王迟疑了一下,最终仍是道:“罢了,那永兴侯府五小姐出身不及云莜尊贵,圣眷无法与云莜相提并论,偏生又是个刁蛮的性子,若是娶了回来指不定就要给本王帮倒忙。”
宸王原本想拿侧妃之位吊着姚知夏,好让永兴侯府为他出力。只是经过云府一行,他心中的天平无限向云莜倾斜,觉得冒着与云莜决裂的风险来争取永兴侯府的助力并不划算。
此刻,云府之中,昭睿帝卸下了一身的气势,只余满腔愤懑。
“莜莜,宸王那小子,竟当着朕的面宣告对你的所有权,他怎么敢!”
云莜见他气得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赶忙斟了杯苦丁茶递给昭睿帝:“臣女与宸王没有任何关系,皇上莫恼。太医说了,您现在身子尚在调养之中,切忌大悲大喜。您快将这苦丁茶喝了,消消火。”
顿了顿,她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了这样一个人生气,不值当。”
这声音便如一汪清泉,洗尽了昭睿帝心底的烦躁之意。
昭睿帝牢牢盯着云莜光润的玉颜,似要从她一双清泓般的双眸中直直望到她的心底。
“莜莜,你当真对宸王没有任何情思?”
云莜很想刺他一刺,质问她的感情生活与他有什么关系,然而,看着这张充满了祈求之色的面庞,一颗心终是软了软,别过头道:“我现在不喜宸王。”
原身是喜欢过宸王的,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昭睿帝闻言,苍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莜莜现在不喜宸王就好,从始至终,他最为在乎的,唯有莜莜的态度。只要莜莜不喜欢宸王,无论宸王怎么想,他们这事都成不了。
至于莜莜过去兴许喜欢过宸王……昭睿帝想到此处,心脏便是一阵抽搐。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强行让自己心中那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过往的事,再去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即便这是真的,也不能怪莜莜,毕竟莜莜失去了记忆,被那会说花言巧语的人所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横竖有他在,往后,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骗莜莜莜。
“喂,这茶您到底喝不喝?”云莜见昭睿帝只顾着发呆,对他面前的苦丁视而不见,渐渐有些恼了:“您若是不喝,我就把茶端走了。”
一直举着茶杯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喝。莜莜递过来的,哪怕是毒-药,我亦甘之如饴。”
说着,昭睿帝便就着云莜的手,将苦丁茶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茶明明是苦的,昭睿帝却是一脸享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吃了什么蜜糖呢。
云相赶来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便黑了。
第29章 第 29 章
◎行刺◎
晚膳用的是姜汁鱼片、五香仔鸽、八宝兔丁、烤鹿脯、蜜蜡肘子, 又有甜合锦、油焖草菇、椒油银耳、洪字鸡丝黄瓜、炒金丝,点心有莲子蓉方脯、酥炸金糕, 主食则是红烧麒麟面, 另有每人一盅龙井竹荪汤①。
其中,这姜汁鱼片、甜合锦与洪字鸡丝黄瓜是云莜亲自下厨做的。
一个时辰前,正值云相了结一日公务回府之际, 正好撞上昭睿帝侧头就着云莜的手喝着苦丁茶的情形。
面对老父亲灼人的目光,云莜的手僵在了原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见了云相,昭睿帝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挑衅一般的眯起了眼,似是在享受那茶的余韵一般。
云相眸色陡然暗沉下来, 似有一场暴风雨在其中酝酿。
他狠狠瞪了自家不成器的闺女一眼, 云莜回过神来,赶忙将这空了的白釉梅花杯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下人, 像丢掉了一只烫手山芋一般如释重负。
而后,云莜便以准备晚膳为由, 逃离了那场风暴中心。
云相与昭睿帝前几次见面还好好儿的,氛围很是和睦,昭睿帝视云相为可以倚重的大臣,云相也视昭睿帝为明君与伯乐, 只是, 自昭睿帝亲口跟云相承认他要追求云莜之时起,二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们之间的火花。
对此, 云莜是管不了了, 索性由着他们自由发挥去, 横竖两个人都是老狐狸,谁也不会轻易吃亏。
云莜自己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却没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云相愈发难看的脸色与昭睿帝眼中隐隐的笑意。
她以准备晚膳为由离开,昭睿帝还颇为自然地点了两个菜,可不就是默认了昭睿帝会留在相府用晚膳么?如此一来,云相反倒不好赶人了。
云相忍不住狠狠瞪了昭睿帝一眼,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要是没有他为莜莜保驾护航,指不定莜莜什么时候就稀里糊涂的让这老狐狸给生吞了去,昭睿帝则回以一个无辜的笑容。这笑容看在云相眼中并不无辜,还让云相手板心痒痒,很想做些以下犯上之事,比方说,上前狠狠抽某人两耳巴子。
随着晚膳的时辰临近,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膳食被端上了大厅中央的紫檀雕花喜鹊登枝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