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
“那你离开相府后,有想过去哪吗?”谢子楹问她。
江瓷月想了想,回答,“吞州,我家在吞州,我阿娘还有东西在那。”
谢子楹听她提起自己的家和阿娘,连忙顺着话往下问。
“从前一直不曾有机会问你,你家在吞州,那你为何会来此,你阿爹阿娘可还尚在?”
江瓷月听她一连问了好些问题,一一回答了她,“我阿爹阿娘都已不在人世,我是被继母送嫁至此的,在逃嫁路上我遇见了裴大人,是他帮了我一把。”
谢子楹听着她的回答,每说一句,她的心便沉了一分,沉默一许后才问她,“可否问问你阿娘的名字?”
阿娘的名字?江瓷月困惑地看向她,“为何问这个?”
谢子楹不知该如何开口,转而拿了当初那张字为借口,“我身边有人见到了你写的字,觉得那自己同自己认识的旧人颇为相似,故而想问问你。”
江瓷月不疑有他,乖乖告诉她,“我阿娘姓谢,阿爹以前喜欢唤她素素。”
谢子楹再次猛然站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眶微红的她上前一把拉住江瓷月,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你阿娘叫谢素?”她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些不敢确定的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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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翎院内,裴砚安正同人议完事,将人送走后,他回到书案前垂眸打开一卷文书,动作到一半又停住。
“郡主可是来了?”
因着青玉不在,青衔又暂时回到大人身边,此时正在边上候着。
“是,半个时辰前来的。”青衔犹豫了一下,“大人要去看看嘛?”
裴砚安继续安静摊开那卷文书,没有回答。
青衔微微耸肩也不再说些什么。
“青衔。”裴砚安突然再次出声,“当初我们改道凌州,除你我之外,还有一人必然知晓。”
当时只顾着查自己身边是否有人泄密,却忽略了那个让他该道的源头。
青衔脑子转得很快,“大人是说那个给您写信之人?!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和林长史之间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人我交给于廷尉了,你去协助他审讯,想办法让他开口。”
青衔知晓大人所说的那人便是前两日给府上送菜的菜农,也是给大人送信之人。
他连忙沉声道:“是。”
在青衔准备跨出聿翎院时,恰好看到好几日不曾看到的青玉归来。
“哥?你回来啦!”青衔惊喜道。
青玉点头应答,“嗯,大人在书房吗?”
青衔这才发现他哥后边还跟着一个一 身朴素打扮的少女,满头青丝只用一支木簪绾住,身上还背着一只蓝色的斜挎小包。
少女笑盈盈朝着青衔摇摇手,看起来活泼极了。
“这位是杜郎中的师侄。”青玉解释。
“噢。”青衔朝那位少女点点头,“大人正在书房,我还有事要出门,哥回见。”
齐烟看着青衔离去的背影,上前凑到青玉面前,“刚刚那是你弟弟?”
“是,齐姑娘这边请。”青玉引人走向书房。
齐烟撇撇嘴,几日相处下来,这个叫青玉的侍卫对她的态度依旧是这般疏离有度,他那位弟弟看着倒是比无趣的他要讨喜得多。
待她跟着走进屋,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窗边面容冷隽的男子,倏尔抬眼看向自己,她甚至被看得有一瞬紧张。
“大人,这位便是杜郎中的师侄,齐烟姑娘。”
齐烟惯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习惯,只能学着青玉有模有样行了个礼。
“齐姑娘不必多礼,想来青玉已经同你说过我寻你的原因,还烦你能请解惑。”
齐烟也不客气,直起身来到桌前,从自己的包中掏出几样东西一一放好,“蛊毒这东西我确实因为好奇钻研过,但我们这边对它们的记载实在有限,更别说是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中蛊者了,所以――”
她转身看向裴砚安耸耸肩,“这种事情是打不了包票的,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而且在这试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尊重我身为一个医者的判断,不要干扰我。倘若你认同这些,那我们便继续。”
裴砚安微微颔首,“好。”
齐烟轻快拍了个手,“爽快,那我们就开始吧,先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中情蛊,劳烦大人将手伸出来。”
裴砚安依言上前将袖子卷起,露出修长骨干的手掌。
而齐烟也已经点燃了自己携带的药烛,一股淡淡的药香发散出,她先将银针在一瓶药汁中蘸了蘸,随后放在烛火上炙烤了一会。
她顺便开口解释,“依着寻常的把脉是很难察觉出是否中蛊的,我曾见书上见过一古法,可以以血验之,我这银针上涂了西南独有的情花液,它的闻起来颇有些像薄荷的味道,那些情蛊的蛊虫都是由这花孕育出来的,所以对这味道都极为敏感,尤其是子蛊。”
轻微的刺痛从手腕中传来,皮肤上瞬间冒出一粒殷红的血珠。
下一瞬裴砚安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冲击着他的胸膛,让他变得有些烦躁不安。
“噫!”齐烟迅速收针退后两步,拿起桌上早早备好的一罐药膏递给一边的青玉,“快给你家大人涂在攒竹穴和天冲穴。”
青玉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将这淡青色的药膏帮大人涂上齐烟所说的穴位上。
说来也神奇,这药膏涂抹开后,裴砚安身上的不适渐渐消散。
齐烟煞有其事地看着裴砚安,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看来是真有情蛊啊。”
她终于见到活的中蛊者了。
这话落在裴砚安耳中,他的脸色却是一变,“这情蛊有何作用?”
齐烟擦干净自己的银针,“悖自古以来这情蛊还能有什么作用,无非就是阴阳合/欢束缚痴缠的手段。一般这情蛊分有子母蛊,子蛊呢会不顾一切被母蛊吸引,只要分别种入二人体内,结果亦是相同的。看大人身上的这个,似乎像是子蛊,倒不知母蛊在何处?”
青玉发觉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齐姑娘,你可有办法将这蛊解了?”
“有啊,我看的书中有个非常简单又迅捷的办法。”
裴延安看向她,“是什么?”
齐烟:“杀了她,杀了母蛊携带者,那么你体内的子蛊自然就会死去。”
“绝无可能!”裴砚安一字一顿说道。
齐烟点点头赞同,“不如让我先看看母蛊携带者吧,关于情蛊我大多数也是在书上看的多,我也得见见人先,至少确定那人是与你同蛊的。”
裴砚安沉默半晌,“晚些时候再带你去见她,这段时间还烦请齐姑娘住在府上。青玉,带齐姑娘先去休息。”
青玉温声应下。
等青玉安排好人住下,再次回来之时,发现裴砚安负手而立在廊下,他默默走过去站在大人的身后。
裴砚安出声嘱咐,“嘉仪郡主在ㄔ耗冢等郡主走后,派人小心盯着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听到这吩咐的青玉先是一愣,继而应下。大人要他做什么,他照做便是。
第63章 送礼
如云坐在外边, 时不时和红叶透过打开的窗看一眼着里边的人。
自从嘉仪郡主走后,江瓷月就这般安安静静坐着,似乎陷入了自己世界中一般。
“我不在的这一个多月,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如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
红叶:“当初姨娘和大人休沐回来后这般亲近,我也吓了一跳呢,还有你,真是太吓人了,怎么会遇见那样的事呢。”
红叶在这府中同如云相处的时间最久, 早已将她视作好姐妹。
如云对遇刺这事也是含糊其辞, 那位带自己回来的侍卫告诫过自己,不可对旁人透露那日之事的具体情况。
“幸亏是我命大, 我当时只想着我小妹该怎么办, 幸好姨娘是个好人。”
红叶问她,“你妹妹呢,送回婶婶家了?”
如云点头,“我都回来了,总不能让她在一直待在府上。当时也想着姨娘帮我照顾小妹也就是帮衬一二, 没想到姨娘居然会直接将她接来了身边照顾。”
“是啊, 我瞧着我们的姨娘当真是最好的主子了,对我们好, 脾气也好,人还长得好看。”红叶感慨,“若是能一直照顾姨娘, 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们二人其实没有伺候过什么主子, 江瓷月算是两人服侍的第一个主子, 还是个好脾气的。
说到这如云突然想起最近姨娘和大人为之争吵的事,“我们最近可都要小心些, 别再姨娘面前提到大人的婚事。”
红叶点头如捣蒜,“知晓的知晓的,我又不是傻子,还能专挑着姨娘的痛楚说不成。”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那专挑着痛楚说的人下午便来了。
黎阳郡主来前不曾通知任何人,是以她刚到时,裴砚安正在同江瓷月用午膳。
江瓷月近来吃得少,嘴也挑剔,但裴砚安也不恼,甚至还颇有耐心替她夹各类菜肴,看着她吃下一样便记下一样。
“我不想吃了。”江瓷月看着碗里的菜,只觉得有些反胃。
裴砚安看了一眼她剩下的那些菜,“那就再喝点汤,我吩咐过厨房不要做得太油腻。”
话虽还说着,但他已经上手替她盛了一碗汤。
江瓷月也不想在这上面和他费诸多口舌,只是闷闷地接过。
“今日同郡主聊了什么,为何这般心事重重?”
江瓷月拿碗的手一下捏紧,“没什么的。”说着她又想起什么,“郡主说自己还要在京中待些时日,我往后还能再见郡主吗?”
裴砚安拿起一边托盘中放的茶水清口,“可以。”他说完后抬眼看向江瓷月,后者低着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又庆幸的模样,他不自觉捏紧茶碗,“下午请了一位医女给你看看身体,你总这般不愿吃东西不行。”
“不吃东西确实不行,小姑娘想要维持身段也不是这么个道理。”
一道端庄不失威严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黎阳郡主在芷兰姑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黎阳郡主扫了眼桌上的膳食,一眼便能看出厨房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心思。
裴砚安站起身,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母亲,您来怎么不说一声。”
一边的江瓷月顺势放下手中的汤碗,也讪讪地起了身,却不知该开口叫什么。
黎阳郡主温和地笑看了一眼江瓷月,再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婚事将近,可我派来给你打点府上婚事事宜的人都被你遣送了回来,我便只能来当个不速之客了。”
裴砚安眉心一拧,“母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
“你我之间的话稍后再说也不迟。”黎阳郡主淡淡看他一眼,随后慢步上前在江瓷月面前停住,伸手拉住江瓷月的手,“现在我先同你这位江姨娘说说话。”
这是江瓷月第二次近距离面对裴砚安的母亲,紧张之余下意识看向的还是裴砚安的方向。
裴砚安见到她那一副有些惊慌的模样,欲上前将人拉回来,“母亲有何事要说?”
“别怕。”黎阳郡主对江瓷月说话时眼神温和,但转向裴砚安时,眼中又带了丝锐利,“尧暄你这般紧张做什么,这人母亲我又不会给你带走。”
“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些东西,同我去看看如何?”黎阳郡主再次看向她询问。
江瓷月略一迟疑后点点头,“好。”
黎阳郡主扬唇轻笑,“乖孩子。”
江瓷月跟着走的路上都有些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这位郡主的五官是有些冷艳冰凉的,但她说话的语气和眉眼却又是融入了岁月的温和,让人觉得没有那般不好亲近。
她原以为黎阳郡主方才说给她带了东西不过是个借口,想将她带离此处的借口,却不曾想是真的。
黎阳郡主真的让人带了许多东西放在了她的院中,还有好些不曾搬进屋内,而她被黎阳郡主拉着在一旁说着话。
“上次来得匆忙,没和你说上过几句话便离开了,只留着芷兰同你相处了些日子。芷兰同我说了些你的事,我对你了解也甚少。不知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人?”
“我是吞州人,家中......”江瓷月迟疑了一下,“只剩下我了。”
江瓷月回话间偷偷打量着这位黎阳郡主,她觉得裴延安的五官约莫是遗传他母亲的,只是气质比他要稍稍柔和一些。
黎阳郡主点点头,面上略有歉意,“是我不好,勾起你伤心事了。不说了,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这些东西是否喜欢吧。”
江瓷月有些不知所措地被拉着来到那些还未搬进屋中的箱子前,芷兰姑姑上前将其打开,露出里边摆放整齐的珠钗和耳饰。
黎阳郡主上前弯腰拿起一支簪子,“这些虽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我最近在备礼,想来也该给你备上一份。”
江瓷月转头看着黎阳郡主,清澈的眼神中带着点茫然,“为何您备礼也要给我备上一份?”
离阳郡主见她这般模样,没想到这位江姨娘的性子真如芷兰所说纯净无暇,倒是自己有些不忍了。
但事关尧暄的婚事,她不得不说。
“自然是为尧暄的婚事所备。”
江瓷月愣了一下,随后没有再接话。
黎阳郡主轻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不来看看嘛?”
江瓷月看着那些礼盒,只觉得晃眼,“不看了。”
黎阳郡主也是点到为止,微微一笑,“那边留着以后看吧,我还有婚宴的事要同尧暄商量,你气色不好便多休息吧,也勿要和尧暄使性子了。尧暄身上可以有很多重担,恰恰情爱是最不该过多的一个,知道了吗?”
这要换做从前的江瓷月,可能还会困惑她在说些什么,但现在的她已经能听懂了大部分的意思。
“我没有......”江瓷月眼圈微微一红,她拼命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忍住没落泪,“他爱娶谁便娶谁了,与我无关的。”
说完她也不顾及对方的身份,就那般转身走向屋内。
黎阳郡主不气反笑,“这性子,果真是够直的。”没想到她儿子会喜欢这样的性子。
芷兰上前轻声说道:“郡主,其实这位姨娘的性子,委实不像是那种会祸乱后院的。”
“大概吧,我倒是不讨厌她。但是芷兰啊,就怕尧暄给她的越多,她想要的也会越多,人心都是贪的,她要的东西尧暄现在不给,可不代表未来不会给,凡事都得有个度。”离阳郡主转身走去,“走吧,该去看看那个最该敲打的了,真是不省心啊。”
黎阳郡主离开江瓷月的小院后,没走多久便看到了裴砚安站在那儿,眉宇间夹杂着几分浓浓的不安。
她暗暗叹气,没想到她家这铁树不开花则已,一朝开花竟还这般难掉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