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月先是拿起那些金镯,小心地给她套上,拿起翡翠葫芦时,她才发现底部刻了字,是“云舒”,而长命锁上刻的是许云舒。
他真的同意了孩子姓许。
正在发愣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是澜音来提醒他们快开饭了。
江瓷月收好情绪,快速将翡翠葫芦给小豆包系上,想了想又将长命锁塞在她的衣服里。
“快些出去吧。”她弯腰抱过孩子。
“等一下。”裴砚安拉住她坐下,将给她的那翡翠葫芦拿起,“我帮你戴上。”
江瓷月抱着孩子没有拒绝他,只是在他抬手过来时别开了眼。
裴砚安双手绕在她的颈后,两人直接距离挨得近,呼吸声便落在江瓷月的耳边。
这样的姿势倒像是她和孩子被裴砚安圈在怀里抱着一般。
他温热的指腹擦过白皙的后颈,她忍不住偏头瑟缩了一下,却不想挨着了另一边的手。
江瓷月只得僵着头摆正。
裴砚安系好后将那葫芦放进衣领里边再收回手,身子微微退开些。
江瓷月抬起头,视线不受控制落在他有些绯红的唇上,再往上便是他沉静墨黑的眸底。
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还有个小豆包打破了这凝滞的氛围,她大概是不满意裴砚安笼罩在上方遮挡她的视线太久了,瞪着手脚想让裴砚安让开。
裴砚安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轻轻握住孩子的脚放下,“走吧,要我抱着孩子吗?”
江瓷月摇了摇头,抱着孩子起身往外走去,裴砚安紧随其后。
这场满月宴办得低调,倒更像是几个亲近的人聚在一起吃顿饭,顺便给小豆包送上一些小贺礼。
江瓷月之前叮嘱过阿婆和沈桉,希望不用送什么贵重的东西,好在他们也都听了。
阿婆送的是一套她亲手做的衣裳,针脚缜密且美观,一看便是上了心思的。
而沈桉送的是一个木质的摇篮,是他亲手制作的。
期间江瓷月还悄悄看了眼裴砚安的脸色,他倒是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
她本还担心沈棉今日又会语出惊人,没想到她今天倒是乖巧得很,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安静地吃着碗中的糕点。
后来江瓷月悄悄问她今日怎这般安静,她皱着脸说是她阿爹和她说若是今日自己不乖些,往后就少做些好吃的给她吃了。
江瓷月笑着捏捏她的脸,心想这是只小馋猫。又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棉棉果然是个孩子,这个年纪本就是该无忧无虑的,想一出是一出。
闹腾的一日转瞬即逝,晚间的时候裴砚安还在江瓷月屋内抱着孩子拍奶嗝。
江瓷月将早间挽的发髻解开,松散地给自己挽了个发,“裴大人,你何时回去?”
裴砚安来回走动的步伐微微慢下些,“后日。”
江瓷月低着头轻轻应声,再抬头时发现裴砚安抱着孩子走到她的面前,她自然地起身伸手将小豆包接过。
小豆包还没有睡意,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珠好不精神。
江瓷月摸着小豆包胸口前的翡翠葫芦,握着她的手指着裴砚安,温软的声音教着她,“今日你还没谢谢阿爹的礼物,阿―爹―”
说完这话的她不敢抬头看裴砚安,自然也没看到他眼中的诧愕。
“......”
江瓷月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却还在佯装着镇定,“我只是让她感谢裴大人你送的礼物,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呢?裴砚安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但还是忍下了。现下已经是很好的进步了,他不能操之过急。
而在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紧接着是青玉有些着急的声音。
裴砚安不疑有他过去开门,江瓷月也跟了上去,在后边远远站着。
“大人不好了,刚传来消息宫中发生了疫病,陛下......暂时无碍。”
第91章 回京
裴砚安当即让青玉进来说话。
青玉进来后将门反手关好, 瞧了眼后边的江瓷月,继续说道,“具体的情况信中没有说太多, 只知道陛下身边的宫人先染了病,但不能确定陛下是否染病了。卫尉处已然派人封锁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出,徐御史留在了宫中。”
听到这些话的江瓷月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离开比较好,恰巧怀中的小豆包突然朝着裴砚安伸手, 小手一张一合的。江瓷月不依着她, 她急了就哭上两声。
江瓷月抱着她往门口处走了几步,“我先抱她去隔壁吧。”
但裴砚安似乎没这个打算, 他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孩子, 垂眼看着江瓷月,“你先去边上坐着歇息一会儿。”
说完他便抱着小豆包回到青玉面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他,“京中可有发现疫病者?”
这一幕不止是青玉觉得讶然,江瓷月都觉得这有些太不像话了, 她试着伸手将小豆包抱回, 偏这小没良心的趴在裴砚安身上开心得很。
好在青玉及时理好情绪,“京中还不曾发现, 但城外数十里处似乎有疑似疫病的人出现,现在城门处已然戒严,无身份文牒者皆不可入内。”
裴砚安沉思半晌, “疫病多频发于洪汛之后, 北方前段时间遭遇秋汛, 可派去安抚的官员并未传回突发疫病的消息。”
“大人是怀疑有人刻意隐瞒?”
“嗯,只是有这个可能。”裴砚安突然转头看向江瓷月, 后者正想着如何将孩子抱回来比较好。
他先是吩咐青玉,“你先在外等候。”
青玉出去后裴砚安便抱着快要睡着的小豆包到江瓷月面前。
江瓷月自然以为他是要将孩子给自己,然后便是离开此处。可她伸手去抱孩子,裴砚安却没将孩子给她。
“我想让你和孩子跟我一起回去,现在尚且不明白何处会有疫病者......”裴砚安抱着小豆包靠近她有些欲言又止。
“回去?”江瓷月当下皱眉。
小豆包已经在裴砚安怀中乖乖闭着眼睡去,他将孩子放到一边的摇篮中,给她盖好被褥。
这才回到江瓷月面前,他低头瞧见她眼中映衬的烛火,下意识去握住她的手。
江瓷月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没再动作,像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ǎ若是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裴砚安嘴唇紧抿,“我想让你们待在我能见得到的地方,好不好?”
“你会又将我‘关’起来吗?”江瓷月轻声问他。
裴砚眸光微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压着声音道,“再也不会了。”
江瓷月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小豆包,心里想着若是真有疫病,或许裴砚安身边确实更安全些。她不敢拿小豆包赌那些不确定。
她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可我不想住在相府。”
裴砚安眼眸瞬间亮起,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用力许多,“好,我会安排你住在别处。”
“还有阿婆他们......”
若是真有疫病,那么阿婆他们也是同样危险的。
裴砚安:“我知晓,明日我会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离开,但是我不能对他们说出疫病之事,毕竟这事还没有实据,只是我的担忧。倘若他们不同意,我也会留下几人保护他们。”
江瓷月点点头表示知晓。
“今日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可能要早起些时间赶路。”
裴砚安开门准备出去时恰巧遇到奶娘来抱孩子去睡觉。
在奶娘将孩子抱走后,江瓷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如以往那般微仰着头看他。
“回去的路上小豆包怎么办,她现在离不开奶娘的。”
要让奶娘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可能不一定会顺利,毕竟她家中也有孩子,在这尚且离家还近,去京中便是远了。
裴砚安语气沉稳温和,“我们可以请她陪送到京中后再送她回来,我会去好好同她谈谈报酬,你觉得如何?”
若是换做以往,裴砚安定然是告诉她这事交由他即可,不会多说别的,现在一副同她商量的口吻,好似真当自己是他的夫人一般。
江瓷月想到这感觉有些不自在,偏过脸含糊其辞应了一声。
裴砚安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拂开脸颊边上的碎发,“早些歇息,明日我来喊你。”
等到第二日天还未亮。
裴砚安便同阿婆阿公,还有沈桉说了他们要离开之事,并且征求了他们愿不愿意一起的意愿。
但他们一致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江瓷月想要再劝说一二,可阿婆只是笑着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告诉她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就喜欢顺其自然。对她和阿公来说,留在这便是顺其自然。
沈桉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明明他也不是烟霞村的人,但他就是要留下来,江瓷月猜想或许是因为沈棉的阿娘。
好在奶娘同意了和他们一同去京中,还同意等找到新奶娘后她再回来。
最后离开的时候,沈棉抱着江瓷月好一会儿不愿撒手,谁来拉都不好使,最后抱够了才依依不舍松开她。然后又抽抽搭搭地来到裴砚安面前,呜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边哭还边让裴砚安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的许姐姐和小豆包。
裴砚安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奈。
等到一切告别都结束后,天边已经浮现了一丝微光。
青玉前来催促了一次,他们人多还有两辆马车,最好是在天亮前离去为好,免得引起太多人注意。
江瓷月心中挂念着孩子,同奶娘还有澜音在同一辆马车里坐着,因为顾忌着孩子,所以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但小豆包第一次离开熟悉的环境,突然变得异常敏感,除了吃奶的时候,都必须要江瓷月抱着才能安静下来或是睡着,而且动不动就是要哭,就连声音都有些哭哑了。
到下午的时候江瓷月实在是熬不住了,她将孩子交给奶娘和澜音照顾了一会儿,但小豆包没过多久便又转醒了。
裴砚安过来时,江瓷月正在因为小豆包哭到吐奶而心疼得手忙脚乱。
他让奶娘和澜音去另一辆马车,进来后接过江瓷月怀里的孩子。
江瓷月看着小豆包哭,她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她再这样哭了......”
裴砚安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分神哄她,“没事的,我在。”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多是时间是由裴砚安抱着孩子哄,若是饿了便将孩子抱到奶娘在的马车吃奶,吃完后再抱回来。
劳累了许久后,江瓷月还是忍不住马车上躺下休息。
除了马车滚滚向前的行驶的声音,马车内便是一片寂静。
裴砚安看着怀里方才哭完后眼皮和鼻头通红的的小豆包,又看了眼疲惫不已的江瓷月,他碰了碰女儿的脸颊,“云舒别哭了,你哭你阿娘便跟着哭,她生你受了那么多罪,你就当心疼心疼她,别让她伤心了。”
“......看你阿娘哭爹爹心里难受。”
后面这句话他是凑在小豆包耳边说的。
原本在一旁闭着眼休憩的江瓷月紧闭的眼睫却突然颤了颤,隐隐有些水意渗出。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裴砚安的“劝导”起了效果,小豆包后面的时间里倒不再是这般闹腾了,也没那般抗拒除开阿爹阿娘之外人的怀抱了。
裴砚安和江瓷月总算能喘口气。
在裴砚安再次抱过小豆包时神色淡淡,但语气却颇为宠溺,“乖云舒。”
江瓷月瞧着他们,唇角浮现一丝笑意。裴砚安看过来时,她甚至来不及收回去那点笑。
她顿时有种被抓了个正着的尴尬,好在裴砚安并没有说什么,倒省得她再想借口。
他们这趟行程走得慢,到第三日的时候,裴砚安便不得不先行赶回京中,他将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来,自己则只带着青玉和两名护卫离开。
而江瓷月他们则是又过了两日才到京中。
裴砚安果真安排了一处宅子给她住,而且里边的东西一应俱全,就连新奶娘也找好了,还是两位。
这日还不到晚间,江瓷月就将小豆包交给了三位奶娘们,这些日她实在是困乏得厉害,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外边的澜音准备回相府找大人报信,她准备离开时青衔却拉住了她,“澜音,你不觉得方才我们来的路有些眼熟吗?”
澜音自然是一头雾水。
青衔朝着左边的墙指了指,小声道:“教你条捷径,从那翻过去,那便是咱们相府了。”
他就说嘛,大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放太远呢,定然得是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
除了澜音这种天生无方位感应的,便是欺负江姑娘这种对京中道路地形不熟的。
澜音将信将疑走到那面墙下,踏步上去之后,惊奇地发现相府果真就是在隔壁,只是之间隔了一条小巷而已。
她当即便直接跃了过去,看得在下边的青衔大惊失色往那边追去,“不是!你真走这捷径啊!”
当相府没人了啊!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府上的人也没谁是澜音的对手,又晃悠悠折返了回去。
相府内。
裴砚安坐在太师椅上,饮着手中的浓茶,不停翻看着手中一堆残破的信纸,“就找到这些?”
于镜涟忍不住揉了揉眼眶,“安府上能找到的都在这了,那安谨川现在还没开口,怕是还想着他家老爷子能出面保他。”
这安谨川便是安玉珊同母所出的二哥,原在宫中任职右署侍郎,现已查明此次带有疫病的物件便是由他带进宫中的。
而将他缉拿后,又顺藤摸瓜找出了不少他私下与长公主联络的信件,但大多数都被烧毁了。但至少确定了当初宫宴的那场动乱,定是有他的通风报信,所以长公主才会提前逃离。
“弑君的罪名,安老太爷要如何保?”裴砚安想到他的妹妹,“劳烦于大人将明日一并将安府的三小姐也请去你那处吧,许多账可以一起算了。”
于镜涟不知道安玉珊到底做过什么,所以有些犹豫,“大人,这样会不会太......毕竟安家也是名门大家,去年的秋闱不少学子都是安家的门下弟子。”
“陛下需要的是能用且不伤手的刀刃,安家此次若是没落了,自然还会有别家,溧州河氏、凉州闵氏,这些都只是稍逊于青阳安氏,我只是为了方便才挑中了最为显眼的安氏罢了。”
于镜涟听着这些话眉梢轻扬,能将利用的二字说得这般坦荡的人,世上也不多。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短促的打斗声,还没等他们二人出去看个究竟,澜音已经来到了门口。
裴砚安眼中突然生出些笑意,见到澜音那便是江瓷月到了。
“太晚了,澜音,送于大人出去吧。”
于镜涟瞧着裴砚安匆匆离去的模样,摇着头道,“澜音啊,你家大人这步调,我瞧着像是去看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