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音冷冷盯着秦氏后退几步,转而跟上去。
江瓷月循着记忆又去了江府的祠堂,将她阿娘早已落灰的灵牌取了下来带走,出去时,她瞧着澜音的脸色有些难看。
“澜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懦弱了,明明她们都这样对我了。”
澜音:“是江姑娘心地良善。”
江瓷月踏出祠堂的门,微微抬头瞧着祠堂院中的那颗树,“其实她们如何对我,我并不怎么难过,我与她们本就是外人,我最难过的是我视为唯一亲人的阿爹这般待我。秦氏于我本就是陌路,或许从前我还会难受,但现在不会了。而且江麟还小,本就没了阿爹,我若让他再失去阿娘,难不成真要我养他吗?”
她转过头狡黠一笑,“我才不呢,我们回家吧,小豆包一定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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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去的时候,街道上走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江瓷月身上带着她阿娘的灵牌,自是想着先快些赶回去将其供奉起来。
她买下的那处小院临河,一大早便有不少妇人在岸边上洗衣逗笑。
江瓷月初来乍到时就引起了不少街里的注意,这些好事的妇人都想踏破门槛想同她求一门亲事,直到知道她有孩子,夫婿也尚在的消息后才渐渐消停了。
“月娘子,这大清早就出去啦!”一名在岸边洗衣的妇人笑着招呼他。
江瓷月则是回以一个温婉的笑以作应答。
“今日你家一大早的有访客呢,我远远瞧着还是位俊俏的男儿郎,莫不是你那夫君寻来了?”
江瓷月脚步一顿,她刚回来,一般不会有人上门寻她的,更何况还是名男子。
“那他人呢?”她追问道。
“刚走呢,方才还在的。”妇人停下了搓衣,眼中满是好奇,“难道真是你夫君?”
江瓷月当即摇头,拉着澜音往回走,心中却有些忐忑。等进了院子后,她迫不及待问道:“澜音,裴大人来了?”
澜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晓。
江瓷月也觉得不可能,裴砚安身居高位,哪能轻易离开京中来到吞州呢。
还未等她想太多,孟奶娘突然急急忙忙从屋中走出来,在看到江瓷月后连忙松了一口气,“夫人,夫人你们可回来了,小姐突然发热了!”
江瓷月顾不得太多,连忙进去将东西匆匆放好后去看小豆包。
只见床上的小豆包满脸通红,眼角含着泪水,哭声都没以往那般响亮。
江瓷月见状心口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了般难受,她连忙将孩子抱起,用脸贴了贴她的脸,果真是滚烫的。
“找、找医馆。”江瓷月哽咽道。
澜音自知此事不能耽搁,连忙出去备好马车。在多方询问下,他们来到了一家众人推荐最多的医馆。
江瓷月抱着小豆包急匆匆地进了医馆,在接待人问清情况后,带着她们进了一道隔帘里。
“齐姑娘,这位发热的小病人年纪小,还是你给看看稳妥些。”
“知道了,先去那里坐着吧。”那位女医者头也不抬指了指一边的凳子。
江瓷月在看清那位正在问诊的人时先是一愣,随后便是震惊,“齐、齐烟姑娘?”
正在问诊的齐烟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本有些不耐烦地抬眼,但在看到是江瓷月后,也愣怔住了。
“大夫,我这病如何了?”
齐烟这才回神帮手上的病人开好药方,送走人后,她朝着外边喊了一声,“若不是紧急的、不能医治的病人就先不要给我了,我这边有点事儿。”
说完她就来到了江瓷月的面前,看了眼边上的澜音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这......这是你的孩子,是她不舒服吗?”
江瓷月点点头,让一边的孟奶娘将情况都说了一遍。
齐烟仔细检查了一下孩子,表示不是什么大问题,服几贴温和的药剂就能好。
只是她在写药剂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向江瓷月。
江瓷月自然也察觉到了,“齐姑娘是有话想问?”
齐烟也不藏着掖着,“是啊,我记得见过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裴大人府上的人吧?”
“齐医女好记性。”澜音接过药方。
“那是自然,你拿着这个药方给药童,在这儿煎药即可,我来看着这孩子服用的剂量。”齐烟笑着说道。
等澜音和孟奶娘走后她又感慨道:“那你们这也总算是修的正果吧,而且既然你已经回到裴大人身边了,那他应该也早就服下情蛊解药,不再折磨自己了吧。”
江瓷月面上一片空白,“什么?”
齐烟也一愣,“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又演我呢?”
“当初解药你不是给了我,我当天就吃下了的。”江瓷月一边拍哄着怀中的小豆包,一边问她。
齐烟摸了摸脸,“裴大人难道没告诉你,我给你的不过是一粒保胎补药吗?我哪敢真给你吃刚研制出来的解药啊。”
坏了,她好像又说错话,会错意了。
在江瓷月不断的逼问下,齐烟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江瓷月听完后,许久都没有开口,“麻烦你再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那情蛊。”
在齐烟查验后告诉了她肯定的答案。
齐烟也有些纳闷了,“那下蛊的伍女说了,这情蛊根本没有被唤醒过,而子母蛊离得太远就会引发噬心之痛,你都已经在裴大人身边了,那他还一直留着不吃解药是在自虐吗?难不成是怕你又跑了?”
这难道是苦肉计?
“很疼吗?”江瓷月突然问她,“那噬心之痛,有多疼?”
澜音回来的时候,发现小隔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她拿着煎好的药到齐烟面前,“齐医女,药煎好了。”
齐烟拿过药碗,在一群人配合下,总算让小豆包喝下了药,在她们走前齐烟又告诉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
走出医馆后,澜音忍不住询问,“江姑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瓷月缓缓摇头,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在走到一个街口时马车停了下来,说是前方有人起了挣扎,围了不少人,所以马车不能行走。
马车停下的地方恰巧是一个露天茶棚,里面人谈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听说京中传来了大消息,长公主与晟王决裂后与敌国勾结,好在我们朝中早有预备,提前截杀了要去往敌国送情报的叛国贼,还擒拿了长公主准备押送回京呢。”
“好啊!这叛国贼罪名也大了,纵然是皇亲也不能轻罚吧。”
“那是自然,裴相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还裴相呢,不是有传言,他已经辞官了吗?”
这人的话一出,众人都不屑嗤笑他此话太假。
“那裴相今年尚且不到三十,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现在太后和长公主纷纷倒台,傻子才会在这种如日中天的时候辞官呢。”
“就是,三岁小儿都知道该选什么呢。”
......
江瓷月听着外边的话走了神,直到孟奶娘喊她才反应过来。
孟奶娘瞧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便想帮她将孩子抱过去。
怀里的小豆包喝了药正睡着,她将孩子给孟奶娘后,继续发着呆,连马车什么时候重新往前行驶都没察觉。
“夫人别太担心了,医女都说了没大碍。”孟奶娘当她是在担心孩子。
江瓷月也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直到马车停下,江瓷月才回过神来,在下车时,抬头瞧见住处的门前俨然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突然加快动作下了马车,快速朝着那人而去,而就在她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袖时,背后有一人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拦住了她的动作。
一道不是那么高兴的声音从背后传入她的耳中。
“我才离开两月,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给云舒找新阿爹了?”
第105章 心迹
江瓷月闻声转过头, 于晨色之中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容。
眼角被温热的指腹擦过,裴砚安的声音里含着点笑意,“又没凶你, 怎么就一副要哭的模样了。”
江瓷月眨去眼中的酸涩,声音滞涩,“你怎么会在这?”
裴砚安张开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视线却落在她身后那人身上,“我们进去再说。”
一边的澜音和孟奶娘也下了车, 同裴砚安简单行礼后先带着孩子进了屋。
而江瓷月被背后的男子见到澜音他们进去后, 也朝着江瓷月方向走了一步。裴砚安看见后眼神微微一眯,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江瓷月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半途中又被人掌着脸扳了回去。她疑惑地看着裴砚安, 看出了他眼底的不悦,“怎么了?”
说完又想起方才他说的话,该不会真以为她给小豆包找新阿爹了,所以在生气吧。
江瓷月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又被压下,她扯了扯裴砚安的袖子, “我刚刚只是认错人了。”
“认成谁了?”裴砚安问她。
还不等她回答, 后边那人就出声了。
“抱歉打搅一下,在下姓萧。我瞧公子与夫人似乎是这所宅院的新主人, 想请问一下你们是否知道此处原主人的去向?”那位萧公子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谈吐间更是谦谦有礼。
裴砚安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也不再半掌着江瓷月的脸不让人转过去。
江瓷月转身看向那位姓萧的公子, 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与原主人是何关系?”
“她是我小妹,与家中闹了矛盾才跑出来了, 我经多方打听才找到了此处。”萧公子回答她。
江瓷月轻轻摇了摇头,“可卖给我人是位男子,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萧公子听到这话后眼神微微一黯,但眉眼间依旧谦和温润,“多谢夫人告知,萧某告辞。”
待他走后,江瓷月耳边再次响起裴砚安那道冷冽中带着不满的声音,“已经走了,不用再看了。”
她偏过头瞧了眼裴砚安,抿唇不语。
此时几位手上拿着农作物的妇人从不远处看到二人后一起走了过来。
“月娘子,这是你夫君吗,这是终于忙完来找你了!诶呦,长得可真俊啊!”
“就是啊,和月娘子一样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可真配。”
“我们原先还以为月娘子说自己有夫君是诓我们的呢,原来是真有这样以为谪仙般的夫君。”
“对了对了,这是我今日新摘的菜,新鲜着呢,你们拿去炒了吃,绝对鲜甜可口。”
“还有我这萝卜也新鲜,月娘子正好可以买点排骨给你夫君炖点汤喝。”
她们热情的模样让江瓷月有些应接不暇,而且又拒绝不了这些好意。
而裴砚安更是端出了一副端庄有礼的模样,“多谢各位街坊邻里平日里这般照顾我家夫人。”
那几位妇人听此更是喜笑颜开,各种夸奖的话都不要钱似地冒了出来。
江瓷月在一旁只能尴尬地笑笑,在拿过那些递送到面前的菜后和那几位妇人告别,然后拉着裴砚安躲进了宅院中。
门关上后,那些喧嚣的声音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江瓷月有些无措地捏着手指,“你别误会,我说有夫君只是为了堵住旁人的口和心思。”
“我没误会。”裴砚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拿着,拉着人往里走,“你们今日出去是做什么?”
“小豆包今早发热了,带她去医馆看病的。”
裴砚安眉头一皱,“严重吗?我去看看她。”
江瓷月摇摇头,“不严重的,刚在医馆喝了药,现在可能还睡着。”
裴砚安先将那些菜放到了厨房,洗净手后去屋中看孩子。
屋内只有孟奶娘一人陪着孩子,见到裴砚安二人进来后,便起身走了出去,还将门给他们关上了。
床上的小豆包正酣然睡着,嘴边微微张着,脸色还是浮着一层红。裴砚安在一旁坐下,手背轻轻贴了下她的脸,还是有些烫。
他的眼里也满是心疼,“那医馆靠谱吗,要不再找其他郎中来看看。”
江瓷月垂眸望着裴砚安,“靠谱的,而且那医者你也认识。”
裴砚安抬头看她,“我也认识?”
他不记得自己在吞州还有认识的医者。
江瓷月点点头,“是齐烟,齐医女。”
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时,裴砚安并未有太多情绪波动,“那倒真是巧,曾听闻杜郎中说他这位师侄喜爱到处游走行医,许是她恰巧到了此处留下行医。”
“那你呢?”江瓷月问他,“裴大人你为何会来吞州?”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许的紧张,亦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裴砚安对上她的眉眼,声音沉缓且清晰,“自是为你而来。往后不必换我裴大人,我已无官职在身。”
他起身上前两步在江瓷月面前站定,唇角牵起,悠然清浅,“我姓为裴,名砚安,字尧暄,祖籍原是宜郡,后因商迁至京中,祖辈世代有经商尚且衣食无忧。我今年二七,尚未婚娶,亦无婚约在身。双亲尚在,且家母慈爱家父开明......”
江瓷月先是被他前面的话说得一愣,后又被那一长串的话说得有些晕乎,“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中有一女子,抵得过那青山灼灼、星光杳杳。”裴砚安牵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我想同她悱恻此生,终一人。”
江瓷月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喉咙哽得生疼,“那......那你想要的那些权势与高位呢?”
“那个位置上可以不是我,但――”裴砚安掌心覆上她的脸侧,将人拥入自己的怀中,“我想,我未来身边的那个人不可以不是你,我不能没有你,ā!
江瓷月的眼眶渐渐发热发烫,“你真辞官了?”
“是,往后我都不走了。”
江瓷月整张脸埋在裴砚安的胸前,双肩止不住颤动着,不时发出小声且隐忍的呜咽声。
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裴砚安眼眶也微微湿润,“ǎ我说过的,你只要朝前走就行了,我会追上来的。”
江瓷月双肩抖动得愈发厉害,呜咽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声,她的双手也终于回搂住了裴砚安的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江瓷月才终于渐渐止住哭声。
裴砚安将人微微拉开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早已被泪水洇湿,微微垂着惹人怜。
“不哭了。”
他将人拉着坐下,在房中寻了干净的帕子在水中过了一遍拧干。轻轻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将她脸颊上被泪水晕湿的鬓发拨开。
在擦到眼下时,江瓷月眼睫轻轻一颤,她抬眼看着专注给她擦脸的裴砚安,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处。
秀窄修长的手突然抚在裴砚安的心口处,“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