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忠接下,可是一伸手,按照往常的经验就摸出来了,装了三万元。饶是见惯了晏嘉禾的大方,这也有些吃惊了。
单看钱是不多,要是动了场手术,拿个几十万都正常。但是要结合服务内容,仅仅一个小时,跑了一趟就是三万,他有点忐忑。
“这有点太多了吧,就是个举手之劳。”林学忠说的是实话,就算让他帮个忙,不收费,也是可以的。
晏嘉禾笑了笑,“就是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大半夜的把您请来才过意不去。”
林学忠知道她性子不喜违逆,也就这么一说,看晏嘉禾坚持,大衣内兜的拉锁就很自然地拉开了。
更何况这少年这样姣好的容貌,今晚这样的事,估计晏嘉禾还有长远打算,他也不便过问。
送走了林学忠,邓福派人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给池间又换了套衣服。
晏嘉禾走到客房,又看了看终于安稳沉睡的池间。堪堪到一米八的身体,有些过于单薄,在被子里没有什么起伏。
他紧闭的眼弧度优美,柔软的黑发映着月光,摊开像是一小片丝绸,摆脱了药物作用的脸庞,恢复了初见时的干净白皙。
是个漂亮的少年,晏嘉禾的手指在身侧敲了敲,算着未来的计划节点。眼下不急,她还有时间,便不再有更多的动作,看过以后也就关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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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间耗费了心力,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就看见欧式的巴洛克装潢,阳光顽强地透过厚厚的窗帘,描摹着空气中浮尘的轨迹,照得室内昏黄,像是电影里的维多利亚时代。
我这是在酒店吗?池间头脑钝痛,缓了一会,才慢慢找回理智。
先往身上看了看,衣服全被换过了,料子像云雾一样舒服柔软,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池间大惊,又动了动身体,肌肉有些酸硬。但是他没经过事儿,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对还是不对。
房里没人,池间心里越来越恐慌,要找答案还是得出去。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到地毯上,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稳了稳心神,池间才站起来,也顾不得穿拖鞋,就往门口走去,好在有空调和地暖,整个空间都很热。
门倒是很轻松就打开了,没有被锁住,这个认知让池间松了口气。
可是打开门更像是豪华酒店了,有几扇紧闭的门,池间没有乱闯,只是朝着走廊的楼梯走去,站在楼梯口向下望。
下面是个沐浴着阳光的小号客厅,有穿佣人制服的女人在打扫。目光穿过客厅的玻璃墙,看得到外面的常青植株,还有冬季草坪的一角。
池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楼走到那个打扫的女人身边,“您好。请问这是哪里?”
他没有穿鞋,声音很轻,那女人被吓了一跳,才定神说道:“这里是宝泉山别墅区,也是晏家大小姐晏嘉禾的产业。您既然醒了,请在这稍等片刻。”
她拿了一次性拖鞋和洗漱用具给他,领他到一楼的浴室洗漱,接着去找管家。
穿过半个富丽堂皇的主厅,池间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去雾装置在镜子后将他弄出来的水汽吸收干净,清晰地映出他的茫然无措,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晏嘉禾,池间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这里不是酒店,而是她的住所。
他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的记忆还没有缺失,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好像是撞见了之前在Benitoite的客人,他还向她求救了,难道是得救了?
可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打扮,衣服又去哪里了?记得昨天隐隐约约做了一个冗长又旖旎的梦,是否做了些什么,池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他回到客厅,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不多时,便被管家邓福请到了三楼,主人家的私人领域。
池间跟在管家身后沿着扶手打量,观景缓步台能按层俯瞰。三楼是顶楼,更空旷一些,装修风格与楼下截然不同,多以黑白为主,冷淡简洁。
池间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抬头就注意到全封闭的玻璃阳台上,放着一个奇怪的款式老旧的鲜红色沙发,好像和所有的装饰都不成套。
阳台的正对面就是书房,偌大的房间比他学校六间寝室打通还要大,单面玻璃的实木柜很多,放了不少书和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模型。
书桌的设计富有未来感,只是一块板高高架在四根桌腿上,下面没有柜子也没有遮挡。桌上所有的书都是立放,书脊朝内。唯有一本是横放,镀金的书签露出一半在外,显然是主人时常会读的。
池间眼力好,看到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殿堂级的著作,殿堂级的难读。一般有钱人读它,不是真的喜爱文学就是附庸风雅。
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半短不长的女孩,撑着头微微向后,靠在真皮椅子上,搭眼看手中的文件,神情从容闲适。
她穿着无袖的家居格子裙,踩着反毛小羊皮的拖鞋,白皙细瘦的胳膊支在扶手上,右臂有一道很浅的痕。
池间对上那熟悉的有些清冷的烟眸,心里暗想道:果然是她。
晏嘉禾也是睡到上午才起,逃了大三的课,中午用过午膳就留在书房看项目规划图,直到刚才被邓福告知池间已经醒了,就吩咐把人领过来。
以晏嘉禾的身份,她很少需要主动介绍自己。池间也等着主人家先说话,空气一时陷入静默。
对这种涉世未深的普通高中生,晏嘉禾有些无奈,只能妥协地首先搭腔,“池间对吧?跟你的学校请了假了。你先到餐区,吃点东西我们再谈。”
池间确实饿了一天了,但是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晏嘉禾习惯性的上位者的语气,让他的心里隐隐不安,“是您…救了我吗?”
晏嘉禾承认,“是我,徐德才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池间在心里反应了一下,旋即明白徐德才就是昨天的徐总。可是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池间不太好直白地去问,便委婉地换了个说法,“晏小姐知道我是未成年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人物整体年龄都偏小,切勿代入现实。
毕竟年轻有为是网文的标配。
实在接受不了可以在心里自行加年龄。
第8章 误会
池间的态度很恭和,这话本身也没什么,可惜问到晏嘉禾头上就是大问题。
圈子里讲究话术,不能示弱不能吃亏,一个掌握不好,就是掉面儿的事。尤其的一项就是不会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
说来有些可笑,但是话术已经是这些人刨除家世以外,最基本的个人能力了。
晏嘉禾挑了挑眉,语气随意,“那又怎么样?”言下之意就是知道。
可是这话落在池间耳朵里,无疑就是承认了她和自己发生了些什么,并且竟然还带着不惧王法的猖狂和轻蔑。
池间瞬间想起之前徐德才的话,看来她和徐德才也没什么区别,也打着那样肮脏的主意。
羞愤激荡在四肢百骸,池间偏过头去,微微闭了一瞬眼睛。
他也不过十七岁,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
负责吗?如果是平等的情况,他当然会负责。可是晏嘉禾是什么身份,他又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被她带走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过是这种权贵一时兴起的玩物。一个玩物说要负责,不仅毫无必要的可笑,还显得像是参观了豪华别墅后,活络了心思,别有图谋。
池间没有轻动,仍旧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只是长睫低落,竭力压住眼底的痛恨。
他还能怎么办呢,给她总比给徐德才要好,任人宰割总比任猪宰割要好。
池间忍了又忍,不断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到此为止吧,不要接受什么财物,也不要愤怒。不能再反抗了,千万不能,再惹出麻烦了。
池间暗自掐了掐掌心,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说道:“我要离开了。”
见他什么金钱要求都没提,晏嘉禾泛起些兴趣,认真打量了一下。
他站在自己面前,身段高挑纤瘦,脊骨挺得笔直,整个人都像是绷紧了的弦,带着一触即断的骄傲,隐忍到近乎细微的颤抖。
这让她想起了昨夜回程的车上,他的腿心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分开,又精疲力尽地合拢。怪不得都说相由心生,果然性格也像身体一样,很好拿捏,很好把玩。
不过晏嘉禾不置可否,她重新翻开规划图,拇指和食指捏着纸页,剩下的三个手指在空中向池间身后的邓福拨了一拨,这个细小的暗示是送人离开。
出了书房后,邓福派人将池间的所有衣服都拿了过来,一套洗干净的内衣和校服,还有干洗过的书包。
邓福礼貌地笑了笑,“池先生,天湖会所的那套衣服已经扔掉了,我们和陈经理打过了招呼,您再去上班会重发一套新的。”
池间垂了垂眼,抱起了自己的衣服,回到刚才的卧室换好,自始至终没有多发一言。
邓管家心想,这倒是个心思沉稳不多话的孩子。
等他出来,邓福接着问道:“池先生,我们派车送您。请问您现在是回燕京三十三中还是回长庆区的家?”
池间闻言心头漫过一阵愤怒,想必自己的身世和隐私,都已经被他们查了个遍。这些人到底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池间深吸一口气,压住剧烈勃动的心跳,再一次地告诫自己,要息事宁人,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恢复平静生活的最好方法。
他只能忍耐和退让,“我坐公交车回学校。”
邓福皱了皱眉,说道:“池先生,我建议您最好坐车走。最近的公交站点在山脚下,您下山就要半个小时,并且我还不清楚线路到不到您的学校。另外宝泉山离您的学校很远,如果您执意要坐公交车的话,可能到学校已经是半夜了。”
池间有自尊,但并不莽撞。他权衡了一下,最好还是尽快到学校参加晚自习,高三每一分的时间都很宝贵,他不想因为和这群人生气而浪费。
池间终究还是点了头,被邓福亲自送上车,离开别墅区。
一路绕着盘山路向下,池间牢牢攥紧书包带,在后排闭上眼睛,对车内的高档装饰和车窗外的风景,都没有半分的好奇和留恋。
姜汲鹰隼一样的目光,从车内镜里看了后排的少年一眼,得出了和邓管家一样的结论,是这个年纪少见的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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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池间下山的同一时间,晏嘉禾在书房接到了傅连庭的电话,电话那边嘈杂笑闹,“嘉禾,你要合作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找别人干嘛?没得生分。”
晏嘉禾向后靠在椅背上,微仰头笑道:“这不是借傅少的光,还别人人情吗。”
傅连庭在俱乐部搂着美女笑道:“好说,多大点事。不过听说你这次是因为个小鸭子跟人杠上了?”
晏嘉禾笑着否认,“哪有的事。”
傅连庭有些不悦,“怎么,我这得的不是第一手消息?我看你又没说实话。”
晏嘉禾对于不愿意谈的事,从来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你要听第一手的?最新消息就是人家不愿意攀权附势,已经背着包一走了之了,连声谢也没说。”
这回轮到傅连庭惊讶了,“哟,这么能演。前儿李家老二还跟我说,他捧的那个总也不红,早知道换这位了。你跟他说了你是晏嘉禾了吗?”
晏嘉禾笑得不行,“怎么?人人都要认识晏嘉禾?”
傅连庭撇撇嘴来了劲儿,“你不是把他带到宝泉山了吗,那么大的别墅区他看了没反应?”
晏嘉禾耸耸肩,“没反应。”
“这不应该啊,妥妥的影帝啊。”傅连庭拍了拍身上美女那饱满的臀部,把手机递过去,说道:“起来点,你跟晏大小姐说说,为什么喜欢我?”
晏嘉禾懒散地举着手机,听傅连庭那边的幺蛾子,软得能滴水的声音娇娇怯怯,“傅少好坏,非要人家直说,傅少有钱嘛。”
不管真实性格怎么样,至少傅连庭外表是比较大度的花花公子,身边女人实话实说他不生气,要是非得说喜欢的是他本人,不爱钱和权,那直接出门右转不送,有多远滚多远。
接着手机回到傅连庭的耳边,传来他带笑的声音,“听见没,你可别被骗了,那个小鸭子所谋不小啊,你怎么办?”
晏嘉禾懒得争辩,嗤笑一声,“我能怎么办,人是从我这出去的,我得罩一段时间。要不然转头上了别人的床,掉面儿的可是我。”
傅连庭一锤定音,“放心,他但凡有点脑子,肯定还会再找借口来见你的。”
傅连庭撂下这话后,也没兴趣再谈池间了,转而说到合作的事,“前几年你在地产界也赚得够多的了,现在上头能批的地越来越少,眼看没什么赚头了,你还不收手?”
晏嘉禾淡淡一笑,“这不等着傅少帮忙收官呢吗。”
傅连庭一哂,“烟-雾弹是不是?我知道你最近盯着那个项目呢。咱们打小一块长大,我把你当亲妹妹,这个项目你搞不定,恐怕连边鼓都敲不了。”
俱乐部各方势力混杂,身边还有外人,傅连庭没把哪个项目点明,但是两个人心知肚明指的是最近举世瞩目的沙特轨道项目。
晏嘉禾合上了手里的计划书,正色道:“我知道,庭哥。我这个公司才开不到两年,虽然花高价挖来不少人才,但也就是接接国内的项目,我又不是疯了,去碰国外的。我盯那个不是给我的地产公司,是给我旗下的投资公司。”
傅连庭笑道:“那你这是稳赚了?”
晏嘉禾沉吟道:“差不多,我还要再确定一下,电话里说不安全,过几天庭哥请客?”
“可以,随时。”傅连庭一挂上电话,马上就有坐在末席陪着的二代过来,给他面前的杯子续上酒。
傅连庭搂着美女,英挺的眉目淡笑着举起了红酒杯,和来人轻轻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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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宝泉山一个多小时后,池间终于到了学校,还能赶上高三的晚自习。
池间默不作声地下了车,连头也没回,就扎进了寂静的校园。姜汲看了看他孤单的背影,半晌才发动汽车离开。
池间先找到班主任销假,因为他是老师偏爱的好学生,所以非常顺利,之后回到班级开始自习。
干洗过的书包很干净,池间垂眸拉开拉链,里面是整理得妥帖的书本,按照纸张大小和科目顺序排列好。
这点小事并没有影响池间晚自习的心情,他生性善于内敛,来时这么久的车程,足够他彻底平复情绪。
可是掏出练习册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一个小盒。池间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份长条形的乳白色糕点,糕身细腻通透,在教室的灯下显出柔和的光晕,不用放到鼻尖就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
看来是晏家见他不肯用餐,特意装进他书包里的。
池间只是顿了一下,便随手塞到桌膛里,准备放了学扔掉。他虽然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但是决不打算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