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了二楼厢房,人少清静。
上楼的时候,姬瑶拽拽秦瑨的袖襴,紧张道:“瑨郎,我看这少年信心满满,你都这个岁数了,能行吗?还不咱们还是别去了,省的丢人,这兔子我不要了……”
听她打起退堂鼓,秦瑨立时停下脚步,气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已经不是兔子的问题了,这是男人之间的尊严较量。什么叫我这个岁数,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正当年呢。你看我今天不喝死这个兔崽子!”
话到末尾,他咬牙切齿,撩袍继续往上走。
姬瑶无奈的剜他一眼。
这人咋这么死心眼呢?还男人之间的尊严较量,纯粹幼稚!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曲江划船听曲呢!
不过姬瑶拉不住秦瑨,只得跟他走进厢房。
屋内仅有一张四角方桌,少年和秦瑨一人一边,面对面而坐。
伙计很快搬来酒,一人两坛,随后把桌案上的海碗全部倒满。
姬瑶数了数,心里更没底了。
在朝这么多年,她没见秦瑨喝醉过,但这么多酒,一下子灌进去还不得把肚子撑爆?
她坐在秦瑨身侧,担忧地乜他一眼。
少年道:“来吧,一次一碗,谁喝不下谁就输。”
“好。”
秦瑨畅快应下,一场赌酒就此开始。
少年既敢约场,酒量定是极好,一坛下去脸都没红。
若是寻常人,现在怕是早就被他喝趴了,然而秦瑨面不改色,慢悠悠的往下喝。
少年心焦气躁,率先启开第二坛,倒满海碗,轮番全给喝下去,节奏一下子乱了。
秦瑨依旧慢条斯理,深若寒潭的眼眸紧盯着对方。
说起年岁小的人,最大的劣势便是沉不住气。这次拼的是量,不是速度,他这种喝法,用不了多久绝对会醉。
果不其然,第二坛酒还剩一半时,急于求成的少年终于撑不住了,浑朦的眼睛眨了眨,扑通趴在桌案上,不动了。
“哥哥……”
女郎担忧的晃晃少年,得来的只是听不清的醉言醉语。
秦瑨扶案起来,探身拎走女郎身边的兔笼,交在姬瑶手里。
临走时,他还不忘奚落几句:“告诉你的小情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低调行事,这狗叫下次再给他讨。”
女郎扶着少年,饶是生气,半句话也没敢多说。
自酒楼出来,月上中天,人流变得稀少。
姬瑶抱着兔笼走在街上,满心欢喜,小嘴嘚吧嘚吧讲个不停:“瑨郎,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厉害,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在宫宴上我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喝?两大坛呐,你不撑的慌吗?”
等了半晌,无人回应。
姬瑶察觉到不对劲,旋即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秦瑨停在距她两丈远的位置,扶着江畔的一棵老树,似乎状态不佳。
“瑨郎?”
姬瑶喊他一句,见他并无回应,慌忙跑到他身边。
秦瑨垂着头,眉心紧蹙,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姬瑶担忧问:“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喝醉了?”
秦瑨难受的没说出话来。
他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第二坛的时候完全是在硬撑,若非那少年率先被酒意冲昏了头,结局如何,他还真难说。
如今被风一吹,秦瑨脚下如踩了棉花似的,看东西开始模糊,胃里翻腾的厉害,不停往上涌。
姬瑶不禁害怕:“瑨郎,你没事吧……你倒是说句话呀……”
话落,秦瑨的隐忍在这时达到极限。
他捂着嘴和姬瑶擦肩而过,跌跌撞撞来到曲江畔,半跪在地,呕吐起来。
姬瑶立时傻眼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不远处有个茶摊,她踟蹰片刻,跑过去买了盅茶,待秦瑨吐干净,递给了他。
漱完口,秦瑨晕的更厉害了,手里的茶盅没拿稳,掉在地上砸碎了。
他就近坐在纳凉的石凳上,头紧紧靠住姬瑶的胳膊,眼皮沉坠。
姬瑶想扶他起来,可他身材魁梧,她没那么大力气,只得悻悻作罢。
“算了,你在这等着好了,我去叫马车过来!”
姬瑶正要离开,秦瑨却突然抓住她的腕子,低沉的嗓音满是醉意:“别乱跑……”
“我不去,咱们怎么回呀?”
姬瑶无奈睇着他,明明自个儿都走不动路了,抓人腕子却很有力。
她尝试几次都无法挣脱,娇声嗔怨:“秦瑨,你快放开我呀……”
得不到回应,她气的放声大喊:“有人吗?来人呀!”
不过几息,暗处人影憧憧,疾步来到姬瑶面前。
是内行司的人。
姬瑶吩咐道:“去叫马车来。”
“是。”
几名黑衣人迅速离开。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徐德海赶着马车来到,甫一看见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忙问道:“小祖宗,这是出什么事了?”
姬瑶叹气:“秦瑨喝多了,快扶他上去!”
在她的招呼下,内行司的人再次出现,协同徐德海一起将秦瑨扶上马车。
姬瑶紧跟着进去,倏尔眼眸一亮,回身指向河畔:“大监,兔子还在那!”
徐德海立时会意,跑到河畔捡起兔笼,交还给姬瑶,躬身道:“小祖宗,咱们去哪?”
姬瑶抬眸看了眼天色,感觉快到宵禁的时辰了。
“送他回府吧。”
冷寒的夜,街上行人愈发稀疏。
车轮滚滚,碾压过冰凉的青石地,车里面却是温暖如春,浸满甜入骨髓的香气。
“你说你,不能喝就算了,干什么硬撑呀?”姬瑶坐在软榻上,拎起矮几上的金壶,倒了杯温茶递给秦瑨,“还难受吗?”
秦瑨和她比肩而坐,饮下茶水,靠着引枕点点头。
他前面的矮几上燃着八宝琉璃灯,映射出来的光线温煦明亮,让他的面庞极其清晰。
他双颊泛起微红,脸上的线条因为醉意松弛下来,不似先前那么锋利,倒显出一副乖巧青涩的意态。
姬瑶喜欢他这种人畜无害的模样,当即心软下来,朝他身边挪了挪,拍拍自己的肩,道:“呐,我的肩膀给你靠。”
秦瑨浑浑噩噩乜她一眼,头一歪,靠上她瘦削的肩膀。
马车摇摇晃晃,姬瑶只觉肩上很沉,很沉。
这人还真不客气……
她在心里嗔怪,努力挺直腰板,支撑着秦瑨,似乎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
然而没多久,姬瑶嘤咛一声,身子顿时酸软无力。
秦瑨的唇突然贴上她纤细的颈子,温柔湿濡,一路向上,堵住了她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
浓烈的酒意登时在口中化开,散发出浓烈的暧*昧的味道。
怔愣过后,姬瑶微微侧头,乖巧配合着秦瑨的索取,纤细的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畔颈肩,引来阵阵酸麻。
她脸颊飞红,被迫仰着头,露出的颈线细长而优美,一下子重回那段恣肆快活的时光。
醉酒的秦瑨急不可耐,按住姬瑶的肩,将她压在软榻上。
姬瑶一时难以呼吸,身上快意更迭,如浪涛汹涌拍打。
徐德海就在一帘之外,她不敢发出声响,咬住自己的指头,眉眼间的春意越来越浓。
衣衫半解时,姬瑶揪回几分神智,捧住秦瑨的脸,娇*喘微微:“我是谁……”
秦瑨脸色薄红,微眯的双眼迷离悱恻,兀地显出几分多情来。
他睇她久久,像听懂,又像是没听懂,醉醺醺道:“瑶瑶,那该死的兔子比我重要,你得好好养着它……”
说完,他再次噙住她莹红的唇瓣,不许她多说一句话。
空虚感越来越强,姬瑶羞赧的蹭蹭秦瑨。
不曾想秦瑨却突然停下,手抚她的面靥,阖目睡着了。
他的脸颊就枕在她肩上,唇还紧紧贴着她的细颈。
姬瑶懵懂地眨眨眼,“……瑨郎?”
回应她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片刻后,姬瑶情浓散去,废了老大劲才爬出来,拉起垂落的衣衫,气呼呼瞪秦瑨一眼。
“哼!这么点酒量,真没用!”
*
翌日,秦瑨不到五更天就起来了,趴在床前干呕不止。
沈三很快送来解酒汤。
秦瑨喝下之后躺回床上,生觉还是不太舒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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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弹劾
◎这个时辰出来的女子,定是娼妓。◎
沈三如实道:“是陛下送回来的。”
秦瑨一怔, 目光看向他,“你见到陛下了?”
沈三点点头,“陛下亲自把侯爷送到屋里,还嘱咐属下一定要准备解酒汤。”
嗬, 还真是不避嫌呢!
秦瑨气的捶了一下床塌。
尽管沈三的嘴巴很严, 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昨晚的事, 谁都不许说。”
“是,侯爷好好休息。”
沈三很识趣的没有多问,踅身退出寝房。
室内安静下来,秦瑨凝着幔帐,努力回想昨夜,记忆的末尾是从酒楼下来, 之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
这种喝到断片的时候可是鲜少发生, 再次印证了那个事实:姬瑶就是他的克星……
秦瑨止不住叹息,一股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上朝的时候, 秦瑨还在宿醉, 饶是换了熏香的官袍,身上依旧满身酒气。
安国公禁不住偷偷问道:“侯爷,你昨夜这是喝了多少?”
秦瑨无精打采, 懒得搭理。
很快,他醉酒上朝, 仪态不雅这件事便被纠察御史当朝记录下来……
回到中书衙门后,秦瑨收到了御前宫人偷偷送来的点心,随之而来的还有御史台的惩信, 罚他三月俸禄。
两样东西摆在案上, 惹得秦瑨哭笑不得。
他对天发誓, 这种事绝对没有第二次!
谁曾想临近放衙,御前宫人再次过来,拿了一本奏章给他,里面夹着一张洒金笺条。
秦瑨打开看了看,狠狠心,当着宫人的面扔掉了笺条。
这厢刚踏出衙门,他的脚步立时止住。
月华门外,御仗恰恰在此。
姬瑶散漫的坐在御辇上,整个人沉浸在黄昏的暗影中,一瞬不瞬盯着秦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猎物,目光几分贪婪,几分恫吓。
有官员相继出来,给姬瑶告安。
唯有秦瑨怔然站在朔风之中,官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她似乎知道他会拒绝。
如此围追堵截,他倏尔感觉自己如同囚鸟,在这宫城里插翅难飞……
秦瑨攥紧了宽袖,回过神来上前行礼:“陛下。”
姬瑶饶有趣味地问:“爱卿准备去哪里?”
秦瑨神色一滞。
他深知她胡闹的本事,若是不依着,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斟酌万千,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压着脾气道:“臣去曲江。”
姬瑶方才满意,粲然一笑,放过了他,“那就快去吧。”
“是……”
秦瑨忿忿瞥了姬瑶一眼,出宫回府,换上常服,不情不愿的赶往约定地点。
*
就这样,在姬瑶的威逼利诱下,秦瑨和她白日上朝,晚上偷偷私会,一连去了曲江画坊好几天。
曲江之上,夜游画舫众多,上面的男男女女皆会吹拉弹唱,二十四行,各个都不缺。
姬瑶喜欢在上面玩游戏,每日赢的盆钵满盈,若是输了,便让秦瑨替她喝酒。
她玩的不亦乐乎,对秦瑨来说,却是一场搓磨。
连日的接触让他的情感彻底脱离掌控,他明知这样不对,可身体却不听话,总是忍不住靠近姬瑶。
她明里暗里都在勾他,拿她当排解寂寞的玩意儿。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最终还是不争气的上钩。
忏悔,放肆,再忏悔……
不断的循环,简直要让秦瑨疯掉了……
一晃六天过去,两人从画坊上岸时已临近宵禁。
秦瑨眼眸微醺,将姬瑶送到马车旁。
姬瑶还没玩够,两人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
徐德海见状,赶紧躲到一边去。
这几日,眼明心亮的徐德海早就看出了端倪,陛下和宣平侯怕是在外产生了一些私情。
他震惊之余,还有几分庆幸。
如此一来,宣平侯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陛下了……
皎月之下,姬瑶环着秦瑨的胳膊,隔着幕篱对他撒娇:“瑨郎,大明宫太过孤寂,你陪我睡,好不好……”
秦瑨被她撩拨的一阵心酥,面上却无甚异常:“这是长安,我一个外臣,怎么陪你?”
姬瑶不高兴地嘟起嘴,不说话了。
秦瑨轻抚她的手,催促道:“好了,快回去吧,晚些宫门要下钥了。”
“嗯……”
姬瑶声音沉闷,素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鹅蛋脸。
秦瑨滞了滞,微微撩开遮面的纱罗,仅露出她丰泽的唇瓣,俯身贴了上去。
原本只是浅尝则止的哄她,谁知她却大胆的抱住他,蚕食越来越烈。
爱意轰然炸开,让人神魂颠倒。
此时此刻,秦瑨已顾不得是否还有旁人,将姬瑶压在马车篷壁上,狠狠亲了一阵。
这里头横竖牵扯了一些个人恩怨,姬瑶好不容易抽出空隙,唇瓣已有些红肿。
“瑨郎……”她娇声嗫嚅:“我想你……”
两人在陇右时的贴己话,秦瑨自然听得懂。
热油已烹他多日,当真让他体会到了“烈男怕缠女”这句老俗话。
他在混乱不堪的情绪中放下最后一丝克制,咬住姬瑶的耳尖,嗓音低沉暗哑,挟着几分破罐破摔:“上元节后,出来找我。”
“好……”
深沉的夜幕下,两人热切相拥,谁都没有发现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惊诧过后,是一片冷戾。
*
这晚,姬瑶兴奋的没睡着,半夜起来亲自翻箱倒柜,找到了姑母送给她的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