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六六/葛羚【完结】
时间:2023-09-28 23:10:56

  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走进手法教室。学生们都面面相觑。包工头:“怎么东西都没搬走?你们谁是这里的负责人?”彭十堰上前一步:“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包工头拿出一份设计图纸和一份意向书:“我带水电工先过来量尺寸,你看一下,这是之前已经确定的设计图,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个名,现场就交给我们了。然后你们这些床还有其他东西今天肯定要搬走的,不然后面要敲墙什么的没法搞,搞坏了我们是不负责任的。”孙头头一下子冲出教室,跑去找任新正。任天真:“设计图?什么设计图?谁让你们来的?”包工头:“你不是负责人?你们是谁?这里要重新装修你们不知道?”任新正、宋灵兰跟着孙头头走进教室。孙头头:“师父,就是他要拆我们教室!”任新正:“谁请你们来的?”包工头:“这儿老板啊,刘老板。”宋灵兰:“不可能,刘老板把这里租借给我们一年,我们没要求装修。”包工头:“那我不清楚,刘老板跟我签的合同是要把这里重新装修,北欧风,合同我都有,你要看看吗?”任新正:“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任新正:“刘总,师承班教室您要另作他用是吗?”刘长青:“啊呀任教授,对不住,我忘记跟你说了。对,那里我打算重新装修之后租出去。”任新正:“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刘长青:“任教授,你也要理解我的痛苦。我当初借地方给你也是想着我们能合作,双赢。那我们这个中医园区项目,你也不愿意办,对吧,我一个人心力、资金也不够,我也是拖家带口的,公司里还有这么多人是靠我吃饭的,我总要对他们负责吧。现在世道也不是那么好,能收点租金也是好事。任教授,我知道您对中医有满腔热忱,我对中医也是有无限情怀,但情怀不能当饭吃你说对吧?我现在只租出去一间教室,可能未来连宿舍都会租出去,对不住啊任教授!”任新正沉默,挂上电话。任新正悄悄对董慧慈说几句话,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师承班先放几天假,过几天再上。”
  学生们把手法床推到墙边排好,把床单也都重新叠好收好。孙头头:“我滴孙,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放假了呢?”任天真耸耸肩:“估计有一些误会吧,放心,我爸会搞定。”
  彭十堰把手机怼到孙头头眼前,手机上是一个七夕灯会的宣传主页:“今天七夕,老街在搞花灯集会,本来我们要上课,既然天赐良机,老天觉得这样的良辰美景不适合上课,那我们不如出去浪一浪?”孙头头划拉一下手机,立刻兴奋起来:“必须可以啊!还可以租汉服!我们同学情谊一场,搞不好到今天就终结了,我们应该在一起拍一个集体照!”赵力权:“乌鸦嘴!要跟任师请假吗?”彭十堰:“还请啥假呀!不是任师让我们放假的吗?下一堂课都不知道在哪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走走走!”彭十堰走到杨小红旁边,正要开口被杨小红直接打断:“不感兴趣、不想参加。”彭十堰一下子被噎在原地,杨小红抱着叠好的床单往外走:“我劝你们最好也不要去,放假是放假,门禁还是有的。今天我觉得不安全,万一晚上有人来拆教室,总得有人站岗吧!”彭十堰哈哈大笑:“你咋的?你还打算以死相拼?我劝你呀,还是跟我们一起出去开溜,以免造成物理伤害。”杨小红冷冷地:“没关系,坏了有董老师修。”
  下午,师承班的学生们就已经相约来到办花灯会的老街。老街上人头攒动,像模像样地分布着各种小摊位,有卖各种小吃、零食的,还有猜灯谜的。临街的商铺也响应七夕主题做了各种装饰,几家网红下午茶店还专门有拍照墙。不少姑娘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汉服走在街上拍照。孙头头、许萌还有班里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凑热闹,租了汉服换上,男生们则还是现代装的样子,走在一起很有穿越的感觉。没一会儿,大家就各自散成不同的小团体。
  彭十堰大声喊道:“到点一起吃饭啊!”孙头头嫌麻烦,汉服只穿了上半身,下半身还是自己的牛仔裤,还记得照顾许萌穿裙子,没敢跑太快,任天真提着许萌的背包,认命地跟着她们。路过一个套圈的摊位,许萌的目光一下被一个大号可达鸭玩偶吸引了,脚步都慢了下来。孙头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告奋勇:“萌萌你喜欢哪个?我给你套!”说罢她拉着许萌来到套圈摊位前:“老板,来十个圈。”
  可达鸭是大奖之一,被放在最远一排的角落,面前要套的罐子也比其他罐子大了不少。孙头头架势十足,连扔几个都很可惜,有一个几乎就要套中,在最后时刻被罐子弹了出去。孙头头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圈,许萌不自觉双手祈祷状握在胸前。孙头头深吸一口气,刚要扔,又退了回来:“准备准备,准备准备。”任天真:“我来吧。”孙头头怀疑地上下打量任天真:“书生,你行吗?”任天真不回答,从孙头头手里拿过最后一个圈,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摆出标准的投壶姿势,身姿笔挺,非常自信地将圈抛了出去。孙头头和许萌的目光随着圈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套中可达鸭前的罐子,许萌情不自禁兴奋地蹦了起来。
  孙头头:“可以啊我滴孙。”任天真:“你知道投壶吗?”孙头头:“什么玩意儿?”任天真:“不重要。”任天真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可达鸭,转身送给许萌。任天真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将许萌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孙头头:“萌萌,套圈不是我擅长的,下次遇到娃娃机,你要什么我给你抓什么。”许萌抱着可达鸭,看着任天真、孙头头高兴地点点头。
  任新正给吴善道打电话,只听吴善道在电话那头说:“师兄,这我没办法。”任新正:“你那么多三产,借我一间教室很难吗?”吴善道:“不难。难的是我怎么抚平众人。你要,我给了你,别人要我给不给?我若不给,这就是徇私,因为你是我师兄。举报信就可以把我搞死。”任新正:“你跟张院士讲的时候不是说我们师承班是你学校支持的吗?我现在遇到困难了,你打算怎么支持?”吴善道:“我……你用一次,办个讲座可以,你现在是问我要几年,而且不出租金。我跟公家怎么交代?”任新正沉默,吴善道继续说:“师兄,要不这样,我就为了你这个师承班,舍出去不当这个官了。我辞职,给你当班主任!我去舍着脸到处化缘。可以吗?”任新正叹了口气:“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黄昏时分,晚霞洒在天边,老街的彩灯纷纷亮了起来。任天真、孙头头和许萌三个人排排坐,专心看面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算卦。算命人:“你是问事业?”任天真:“对。”算命人:“明夷卦啊……”任天真:“怎么了?”算命人:“明夷是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的到来,这一卦不算是好卦,意味着你要穿过很长的隧道。但是呢,你这爻又是这一卦里最好的一爻,利贞。”孙头头着急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到底好还是不好啊?”算命人:“大器晚成。”任天真:“多晚算晚?”算命人:“按现代人的寿命可能要六十岁吧!”任天真表情十分失望,孙头头一拍任天真的后背:“他说得没错啊!老中医老中医,中医都是老了才值钱!”任天真:“可是我父母都是少年成名的,为什么到我就要到晚年?”孙头头:“你好歹还成名了,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呢!”任天真:“你这算安慰我?”孙头头哈哈大笑:“不算,真正的安慰是……这个人要是算命很准,他怎么会只在庙会出摊儿……他自己都混不好,所以,他说的不灵!”任天真赶紧拉孙头头的衣服,然后掏口袋,拿出一张一百恭敬递给算命先生:“您别在意,她信口胡说,这个你收下。”算命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了:“一个大器晚成,一个少时了了。”
  宋家客厅,大家都在发愁师承班的事情。宋灵兰:“那现在怎么办?现在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董老师。董老师深居简出,这次人都来了,专门为讲课出的山。结果却连个场地都没有。”任新正:“是我的问题。喝完那杯绝交酒我就应该有所准备,本来人家也没理由无条件帮忙。”张继儒:“唉,商人重利轻义。”宋亦仁:“你瞧你,这妇人家啊,就喜欢以偏概全。商人重义的也很多。”任新正:“师父,你不是说心念一动,万万事俱足。为什么我现在心念动了,也没有人给我一个教室?”宋亦仁:“心念一动万事具足的那叫佛,你离成佛差远了。我们讲‘知行合一’,你知道这个事是正确的,和你做到这个事情之间是需要修炼的,老天现在在修你的这一关啊,叫脸皮关。”任新正:“以前,我也没觉得‘行’有这么难。”宋亦仁:“你也不想想看,你这一路走上来,有才华,有学术成就,还有我们这些老法师给你护持着,你当然是一路顺畅。现在我年事已高,护不住你了,说不定有一天还要你护我。”宋灵兰:“爸,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任新正:“董老师,实在是抱歉,把您请来了却没有地方上课,这我们也是真没想到。”董慧慈:“没关系,人走正道付出的艰辛往往比旁门左道多,因为上天要反复问你,这到底是不是你真心要做的事。每次问你都不改其志,才会最终得偿所愿。其实你这遇到的算什么呀!你还是学院派,出了书,声名在外。我们这些人想做传承是很难的。道家讲究的是师父找徒弟,我答应来讲课,不是成全你,是成全我自己。我想,课讲多了,总有心心相印的弟子,愿意不改师道继续传承,也算是我对师父的交代。有这个心愿在,迟早能成事。”
第13章
  晚上7点多,花灯会烧烤摊前已经坐了不少人,赵力权和几个同学已经占好一张桌子,彭十堰站在点菜的地方正勾菜单,逛了一圈的孙头头一眼看到他们,跑到彭十堰身边,抢过菜单和笔:“吃烧烤,信头哥,我来。”孙头头勾了几个菜觉得实在是太慢,直接对着眼前的烧烤架挥斥方遒:“我们多少人?算了,羊肉串先来个50,翅中20,烤腰子10串,还有鱿鱼、火腿肠、骨肉相连……”跟在她旁边拿串的彭十堰连连出声:“头哥,悠着点,够了,行了吧。”田星星从远处跑过来:“头头!”孙头头一把抱住田星星:“星星你来了!老板,烤面包再来10个!”
  半夜三更,孙头头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往厕所走,没想到厕所门紧闭。孙头头:“谁在里面,快点啊,憋不住了。”同学甲:“头头,我也不行了,还要一会儿呢,你等等吧。”彭十堰也一脸菜色地走过来:“你们女生厕所也排队?天要亡我啊!这都今天第五趟了,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头哥,都是你害的。”孙头头:“你吃的时候怎么不说谢谢我呢,现在倒怨我了,我还没说你干吗找我们去呢。”彭十堰肚子一阵气声作响,他夹紧屁股:“不行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打算去野地里放生!”孙头头虚弱地趴在厕所门上:“你快点啊,我真的要漏了……”
  睡不着的任新正靠在床头看书,宋灵兰在一旁滑手机。电话铃响。宋灵兰:“这么晚了,头头给我打电话?她不在楼下吗?”任新正忽然一激灵:“孩子们都没回来!”宋灵兰也一激灵,赶紧接电话,只听孙头头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师母,食物中毒了!全倒了!”
  师承班教室大亮,一脸菜色的学生们噤若寒蝉。任新正面色黑沉如墨,给任天真和许萌搭完脉。孙头头脚步虚浮地挪进教室,往桌子上一趴:“菊花好痛!早知道不撒那么多辣椒面!”任新正给孙头头搭脉:“还死不了。”孙头头:“那家老板绝对用的是坏了的海鲜,地沟油我都没这么拉过。”任新正:“没人逼你吃。”全班人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宋灵兰端着一大碗汤药走进来:“你们这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快把药喝了。”彭十堰突然举手,宋灵兰问:“什么事?”彭十堰:“我们这是细菌性的!咱就别杠了,抗生素一上明儿就好!这汤药,喝几天才能好啊!”任新正:“你不想喝,你可以不喝,你按你们西医那一套治就行。”孙头头也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宋灵兰:“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要说?明天再说。”孙头头:“不能等明天了。”任新正:“让她讲。”孙头头:“我在烧烤摊看到那个骷髅病人了。”众人一脸疑惑,孙头头继续道:“就是今天跟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个瘦高瘦高没有肉的男的……”
  孙头头:“我们都拉成这样了,他们那桌还吃的都是海鲜,他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肯定比我们还严重。师父,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还有我老婆!这什么药,我也要给她搞一点儿。”任新正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宋灵兰看着孙头头叹了口气:“你啊……”宋灵兰给学生们分汤药,孙头头喝了一口,苦得直吐舌头:“这是毒药吧,也太苦了。”宋灵兰:“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半夜了,你们吃坏肚子,我连天加夜给你们熬药,你还挑肥拣瘦!”赵力权:“宋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孙头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
  宋灵兰看着这群不省心的孩子,想到师承班的难题,叹了口气:“喝完药,早点休息。”她说完转身走出教室。
  同学甲:“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任师居然骂都没骂我们。”任天真看着劫后余生的大家,没有说话。彭十堰看着眼前的中药愁眉苦脸,想了又想,做贼一样掏出抗生素药:“兄弟们,别跟身体过不去,抗不过不要硬抗。”赵力权:“你可拉倒吧,快收起来。”彭十堰:“天天上课,老师说来说去就是不要有知见障,不要故步自封,怎么一到病,你们就想不开了呢,这不像中医啊!西医对人类长寿最大的贡献就是抗生素,这一味药的发明使人类平均寿命延长了二十年,咱这就是细菌感染,吃了这个,药到病除,咱就别跟科学较劲了。我不是说中药不行,但是好得慢呀!你们吃还是不吃?吃还是不吃?”有几个同学犹豫了一下,选择西药。彭十堰:“天真,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就算了,萌萌这么弱的身子,拖几天万一真的有什么事,你怎么跟她爸妈交代?”任天真想了想,接过药,递给许萌:“萌萌,我觉得你身体弱,要不你两种都吃吧!总有一款适合你。”任天真看她就着中药吃了下去。彭十堰:“头哥,给。”孙头头:“你拿回去。我喝中药。”彭十堰:“头哥,你就是个提线木偶,怎么演着演着,还入戏了呢?你还真把自己当掌门吗?咱就算是掌门,也别跟自己命过不去。”孙头头:“师父辛辛苦苦给我们把脉,开药,师母自己不睡给我们熬药。我不能糟蹋了他们对我的心。我长这么大,没人这么实打实对我好。就算中药吃不好,我也认。”彭十堰:“哎嘛!还真有赌命报恩的!得,我也不劝你了。我这个给你兜底,实在是要挂了……”任天真:“那时候再吃抗生素来得及吗?”彭十堰:“我是说,我火葬场还有认识的朋友,能插个队,先烧。”孙头头白了彭十堰一眼,捏着鼻子把汤药一饮而尽。
  学生们都聚在大堂。赵力权在药房整理桌面。孙头头一手抓着一根烤肠,一手举着肉包子,吃得很香。同学甲:“头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到今天看到油腻的还会反胃,每天喝粥,嘴里都淡出鸟了。”彭十堰:“野生的品种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薛定谔的拉肚子,铁打的我头哥。”任天真:“什么叫薛定谔的拉肚子?”彭十堰:“测不准啊!你也不知道中药西药,哪款治得快。样本不同。”杨小红嫌弃地看着他们,自言自语:“自作自受。”孙头头:“你要是跟我一样好好喝中药,你也早就好了。”彭十堰:“头哥,你千万不要把你吃中药治好拉肚子的事到处宣扬,免得害人性命。很多人都不懂,把小概率事件当广谱抗菌。你头哥命多硬啊!你其实不吃中药,也能自愈。肚子里装了台轧钢机,吃进去铁丝儿都能轧成钢花!”全场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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