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本就是随口一激,没想到还真就给她炸出来了。好家伙,感情他外边真的在养女人,真的在赌博啊。
“那女人现在在哪?”
“咱家大宅门口右行十五里,有个小巷子,拐进去最里边那个房子……夫人您听我解释,是她,是那人先勾引的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我我……”
简昕正屏息凝神地听着,忽而被钱文静拍了一下脑袋,凑到耳边提醒:“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八卦,问问他和那个周良才平日里是如何联系的。”
她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重新摆起架子。
“京城距渝城山高水远,我怎不晓得你与那周大人是何时认识的,每次又是如何勾结的?”
杜和裕更本不设防,噼里啪啦将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那个周良才,家中圈养了一房子的信鸽,朝中若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通过这个来联系我们几人。当今圣上最喜禽鸟,还颁布了律法不得射杀禽类,所以,所以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差池……”
“竟是这般。”
言罢,钱文静自身后的床铺上掏出一张没有剪裁过的毛边纸,顺着帘子的中间丢了出去。
简昕将这张纸踢到了他的面前:“将这些年,你自己犯下的,你知晓的与你同流合污的那些人,姓名,罪行,罪证,统统写下来。”
杜和裕捧着手中的纸,手心好似被火燎一般灼痛,只想将它扔得越远越好:“不行啊夫人!我会死的,我不能写,我写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你第一次有背官德,第一次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那天,你便早已没了退路!”简昕长腿一伸,愤然将其踹到在地:“阎王召我至殿前,说我的枕边之人罪孽深重,若是无法在日出前恕罪,我将永世不得入轮回。杜和裕,若我进不了轮回,化为厉鬼,我第一个要死的便是你!”
“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男人的情绪已然接近了崩塌的临界点,白天才刚干了没多久的裤子,这会儿的工夫便又湿了。
简昕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绷直了声音下令道:“笔和墨书桌上都有,你自己好好写来,我就坐在这。你什么时候写完,我什么时候回去找阎王。”
听到这,男人忙将地上的纸抓了起来,踉跄地爬到一侧的书桌边,撑着木杆便要站起身,却被简昕的一声厉呵制止:“你有什么资格站着写!?给我跪下!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事都好好从脑子里过一遍,好好反省,看看自己是多么猪狗不如!”
杜和裕的手才刚够到桌边,便被简昕的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毛笔和砚台砸落一地,差点没把他的脑袋砸出一个花来。
“我我跪着写,我猪狗不如,我反省,我跪着,我跪着写……”他研墨的双手都在颤抖,废了好大的劲才堪堪稳住。
看着那张洁白的长纸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笔一划填满,简昕提着一晚上的心才慢慢放下。
风声渐栖,窗外天光渐亮,日光驱散了一室的阴霾,将房中的一切都昭示于众。
杜和裕写了整整一晚,笔都写坏了好几支。
满满的一张纸,期间还找简昕又要了一张,都是罄竹难书的卑劣行径!
这哪里是蛇鼠的窝,这里是蚁穴啊!
杜和裕落下最后一笔,面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他将两张纸齐整地叠在一起,正准备跪爬过来邀功,不料一转头却见床边站着两个陌生的女子。
他的面色瞬间巨变,眼里爬过难以言喻的惊恐:“你们是谁!我的夫人呢!?”
简昕走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天都快要亮完了你才写完,你老婆早晒得灰飞烟灭了。”
第69章
杜和裕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发妻一个转眼间便变成了两个年轻的陌生女人,蛮横地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走,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大门敞开的一瞬间, 屋外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他一夜未阖的眼睛好似火烧般疼痛。
在潮湿的暗角中蠕动已久的臭虫, 早就经不起来自光明万分之一的垂怜, 那是被众人拉到天幕之下口诛笔伐般的难堪。
*
屋外的围坐着一圈的侍卫,空敞的地上正躺着两个昨日匆忙赶制出来的巨型扇子,合力扛着扇了一夜, 饶是训练多年的一群人也有些体力不支, 纷纷累瘫在地。
先脚出来的钱文静打发了外边一夜未眠的人先回去休息, 准备同简昕先回屋研究研究这刚到手的这两张纸。
“我快要不行了, 先扶我去把衣服换回来。”简昕屏住鼻息, 掐着嗓子扯扯边上人的衣袖, 衣领扣的蔓延至下的腥红液体实在太多, 一个晚上了都没干, 黏在身上湿漉漉的不说, 那股味道实在令人不适。
昨日,两人匆匆扒完几口饭便直奔前院, 令守在屋外的几人将主屋重新布置一番,又将还在昏睡着的杜和裕扔了进去,自己则找了一个角落开始石头剪刀布。
战况一度十分焦灼, 但简昕最终还是以三局两败的战绩荣获头筹, 得到了这件带血华衣的一夜体验权。
“太冒犯了,边上有没有什么驱邪避灾的寺庙可以先送我去待个几天, 我应该镇压不住这件衣服。”扮鬼的时候倒也没怎么样的感觉,现在出来了, 想想还是一阵后怕。
“来的路上好像没有看见过,就算有,一场大水过去,城都快空了,庙也不一定在了。”钱文静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你要不这几天好好跟着皇帝吧,以他那一身的天子气,罩住你应当绰绰有余。”
简昕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半晌,放弃了般继续拉着她往小屋走:“算了,你还是先过来帮我换衣服吧。”
一众侍卫已经退下,生满绿植的院子忽而便显得寂静。角落里摆了几株矮棕榈,因长期没有打理,叶子显得格外密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人的视线。
两人刚踏上台梯,正准备转个弯往前走,便听到一侧的尽头传来一声清脆的“扑通”,膝盖骨磕地的脆响甚至在长长的廊道里,余韵悠长地传来了回声。
简昕同钱文静闻声转过头定睛一看,那立在身后的几个身影,不正是一夜未归的季柕与闻和卿,还有一个吓跪在了地上的任柯吗!
简昕也不着急去换掉身上这件晦气的衣服了,忙跟着钱文静二人脚步匆匆地走上前,面上的喜色难掩,恨不得直接冲过来。
三人看着这汹汹的气势一时有些怔愣,在离得近了时慌忙齐齐后撤一步,表情抗拒地伸出了手挡在身前。
季柕的眼神已经同暗处的暗卫对上了视线,一脸戒备地盯着二人:“好了,停下,不要再靠近朕了。”
简昕同钱文静并没有把几人的反应放在心上,一人手捧着一张叠了好几折的宣纸呈上前:“皇上请过目。”
季柕的目光往两人手上一瞟,没敢直接接过:“何物?”
“回皇上的话,是杜和裕连夜写出来的状纸。我们二人粗略一数,纸上起码写有三十又几人,罪名百来状,连同罪证藏于何处都一并附在其上。”简昕将手又往前送了几分:“皇上愿请自隗始,一夜奔波在外,我等二人却居于庇佑之下,实为惭怍。昨日恍然想起宅中还有一人,便心生一计,望能为圣上排忧解难。”
看着简昕身上的这件衣服,他倒也明了这所谓‘一计’究竟是何计了。
季柕右手攥圈举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重新站直了身子,心下也是佩服:“你们二人的胆子倒也真不小,什么东西都敢往身上穿。”
简昕大义凛然,与方才赶着要去换衣服的模样判若两人:“为了能替皇上分忧,这些都不算是难事,便是要将这衣服焊在我身上都可以!”
“……倒也不必,朕每日看着这件衣服也够渗人的了。”
他伸手将两人呈上的状纸接过,随口一问:“杜和裕现下在哪?”
“回皇上的话,就在主屋里躺着,杜修明先叫人扔进柴房里了。”简昕说着就要侧开身让路:“皇上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状纸若是在,这两人便也没什么用处了。”说着,季柕的视线不由地还是被简昕吸引了去,有些忍耐不住道:“快去将衣服换了吧,没看到身后你那两位好友已经跪了一个了吗?”
任柯何止是跪了,甚至前面几人已经聊了好几个来回,他呆滞着表情还没能反应过来。
边上的闻和卿不忍直视地弯下身想要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快起来,人皇后在过家家呢,别怕啊。”
事实证明,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学生想要搬起一位起码一米八的刚惨遭精神性攻击的运动员,那还真是有些许吃力的。
他那老腰才刚弯下一半,脖子上便倏忽缠上来一条健硕有力的胳膊,紧锢着他差点要直接扑下来。
任柯一个猛扎进闻和卿的怀里,一张脸埋在他的胸口根本不敢抬起:“哥!哥!我要回家,有脏东西啊!有鬼啊哥!”
闻和卿被他不知轻重地勒得差点翻白眼,气得往他头上直接给了几个大门头:“什么鬼!那是你爹!鬼你个头啊,还不快点松开我!!”
季柕回头,不露声色地看完了两人的表演,转过身来对着简昕挑眉打趣:“你们二人还有这层关系?那朕岂不直接喜来得子,可以回去应付那几个老头了?”
简昕那表情活生像是吞了个苍蝇,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敢拂了他的意:“皇上若是真的想……当他娘,那臣妾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闻言,男人眼角含带的几分笑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有些气急败坏的羞怒:“朕是这个意思吗!快换你的衣服去!”
说罢,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着简昕一脸被吼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问一边已经站直了身的钱文静:“我不是一直在顺着他的意吗?怎么还发那么大火啊?”
钱文静无辜摊手:“不知道,可能是他不太喜欢当娘吧。”
“我说你们别聊了,能不能过来先救一下我!”闻和卿真的服了,他这么一件衣服的领口都要被哭得湿透了。
简昕同钱文静止了话头,闻声便要过来。
不料脖子上的桎梏陡然越抓越紧,扑在他怀里的人恨不得一整个直接把他拱穿了。
“简昕你别过来!你退!”闻和卿长伸着还自由的手,使劲扒拉着身上的人:“他妈的任柯你没完了是吧!?你能不能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那是谁啊!!”
钱文静忙小步跑上前,帮忙安抚:“好了好了,没鬼,那是简昕扮的,都是假的。”
掩住面的任柯根本充耳不闻,两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就像是根本听不清的嗡声。其中一个巨暴躁的嗡声正手脚并用地朝他开炮,砸落在身上密密麻麻小雨点似的痛感叫他顿生一股久违的亲切:
“妈妈!!!”
闻和卿崩溃:“老子不是你妈!”
*
屋内,已经洗漱完的简昕换上了件干净的衣服,惊魂未定的任柯正面目呆滞地坐在桌前接受闻和卿的脱敏治疗。
闻和卿坐在一侧,抬手支了支面上无形的眼镜,手里挑着一根进门时顺便在门口拔下来的一根长草,指着简昕问他:“好了乖大儿,跟你妈我说说,你面前半米远外坐着的是谁?”
任柯呆呆地回道:“简同学啊。”
“那你刚刚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呢?”
他转头十分无助地看向闻和卿:“女鬼啊。”
“不,那个也是简昕。”
闻和卿坐直了身,将任柯的身体跟着摆正了面对自己,卯足了耐心:“跟妈妈一起念一遍,刚刚在走廊上的是简昕。”
“刚刚在走廊上的是女鬼啊。”
“……”
简昕眼疾手快地拦下闻和卿就要扇出去的巴掌:“莫生气莫生气,严母手下多败儿,咱好好说,不动手哈。”
“这是怎么了?有这么怕鬼?”钱文静站在一侧,仔细端详着任柯的脸,有些不可思议:“能怕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闻和卿的脖子就开始一阵发痒,看着面前的人冷笑一声,顺手将攥着的草放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咀嚼,生似嘴里在咬的是任柯一样:“好巧,我也是第一次见怕鬼能怕到恨不得直接把边上的人勒死的。”
“你们昨天出去干什么了?”简昕其实比较好奇这个,两人待在外面一夜,还是天亮了才回来。
闻和卿将嘴里嚼碎了的草渣啐了出来,咂咂嘴道:“就是让我们跟着那个叫袁五的把大半座城里富豪家的门都给开了一遍。”
钱文静盯着他的动作,话还没说完就往他后脑勺招呼了上去:“恶不恶心,以后能不能吐帕子里?”
闻和卿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幽怨地朝后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乖乖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把桌子擦干净。
简昕朝着任柯的方向颔首示意:“就开门,没干什么吗?不应该会给他吓成这个样子啊。”
“我俩跟在那人后面,开了门我就往外躲,就他跟傻了一个屁颠屁颠跑上去,大晚上的看着那人进一户抹一个人的脖子,一晚上下来就给变成这个样子了。”
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什么,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还有早上快要回来的时候,大街上就我们三个人,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尖叫。”
“卧槽。”闻和卿猛地一拍桌子,想起来就心有余悸:“一男一女,我都突然给吓了一大跳!更别说这人了,当街差点直接就躺下去了。”
简昕和钱文静神情略带尴尬,相互对视一眼,索性跟着一起指指点点:“怎么会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呐,啧啧……”
闻和卿抬头便看见两人古怪的表情,拧着眉不解,但也没细究,因为他现在还有更疑惑的事情。
“我们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正好碰见那皇帝了,但是他一个人从街的另一边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