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大家子终于盼到了孩子,无奈世事无常,没能抵挡得住天灾。
算算年纪,现在的孙氏其实同简昕还未穿越时的年纪大不了多少。
“娘娘,这鞋子上的布比较硬,您之前没做过,容易弄伤手,留给民妇来就好。”孙氏见简昕刚七扭八歪地缝完一件上衣,正准备从地上拣起来一双破了洞的布鞋,忙眼疾手快地将东西抢了过来:“再说了,鞋子这种踩在地上的东西,怎么能让您来动手。”
简昕眼睁睁看着鞋子被抢,只好无奈作罢,又从一侧拿了一件刚送来的破衣服。
她盯着那处手肘部的破洞半晌,茫然地朝另一侧的钱文静手中看去。见其同样正对着口袋里的破布口发愁,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没人教她怎么缝手肘啊……
一直关注着简昕的孙氏三下五除二便把手里的鞋子补好,拖着凳子坐到简昕边上:“娘娘,这个地方拉平一看便知晓是被勾去了一块,得缝个补丁上去,免得到时候弯不了手。”
简昕恍然大悟地看着她的动作,一双上长满了茧子,但却灵活不已,只是在面前挥动了几下便完成了。
她惊叹:“你这本事好厉害的,与其届时另外去找事做,不如租个店面开个缝衣铺。”
“娘娘说笑了,这店面哪是说租便能租上的。”孙氏羞赧一笑,并没有把简昕的话放在心上。
“我说真的,到时候回去前,我帮你看一家风水好一些的店面,届时你再自己最后选一个。”
孙氏忙摇头:“还是不了,这店租一季一交,万一回不了本,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姑娘大可自信些,你瞧我缝的东西。”钱文静淡着声音开口,将自己刚刚缝完的口袋展开到她面前:“还是麻烦姑娘将这个地方拆了重新缝一次吧,不然我怕人家到时候掏口袋掏得不舒服。”
简昕也赶热闹凑上前去观摩了一番,惊叹一声,而后扭头跟钱文静击了个掌:“不亏是我的姐妹,手法都烂得跟我如出一辙。”
“嗐,这。”孙氏接过了衣服,只是心下还是有些顾虑。
简昕看出来了她的窘迫,宽慰道:“没关系,我们有一个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很多的朋友,到时候就算是我们借钱给你,你拿着这些钱先去开个店试试,将来若是做成了再将钱还给我们也不迟。”
钱文静也道:“我知晓您会顾虑万一还不上的可能性,您不妨就当这笔钱是赞助给您儿子的,孩子这么小,身体还在发育,每日都得吃饱喝饱了才行。”
坐在一侧的另外几位妇人也纷纷应和:“是啊,两位娘娘都这么说了,你就放宽心了吧,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孙氏搓捻着手中的衣布,眼眶有些湿润:“那,那便谢过两位娘娘了。”
“不谢,但是先纠正一下,我不是娘娘。”钱文静一本正经地面朝众人:“我是在朝廷里当官的,不是住皇上后宫里的。”
简昕只觉得自己心头被射了一箭:“你瞧不起谁?嗯?”
她将手里的针线一丢,一把锁住钱文静的喉咙:“是谁上个月还死乞白赖非要我过去给你帮忙的?是谁说没我不行的?这个时候你给我来踩一捧一?”
“我的错,我错了,我不该口无遮拦的。”钱文静很配合地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放过我吧,刚被你扔下去的那根针扎着我鞋子上了。”
简昕崩着声音警告,轻哼一声将人松开:“下不为例,不然我直接旷工。”
面前的妇人见两人这般的相处模式,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位大人同娘娘的关系真好,定然是多年的好友吧?”
“还好,处了两三年差不多,只是平常的兴趣爱好比较相近,共同话题比较多。”
“这类好友最是难得了,哎呀,真羡慕。”妇人一脸憧憬地看着二人:“也是娘娘平易近人,好心肠,这才能交得如此要好的朋友。”
简昕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也得分类讨论,毕竟皇帝也挺平易近人的,还争着往别人中间插进去睡地板,但也不妨碍他没朋友。”
反正她是没见着过那人有什么朋友。
也不知是被踩中了什么笑点,钱文静被这一句蓦得逗弯了嘴角。面前的妇人则是怔愣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几人身后,季柕正匿在宽大的木门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人许久。
现下人手足够,她身为皇后,完全可以直接歇在屋中不干事,可即使太阳毒辣,今儿一早便见着人搬了凳子坐去了屋外。
姣好的面庞上布满了细汗,在日光的照射下荧荧发亮,面上的笑靥如夏花般绚烂,不用风也能招来一片凉意。
明明前面的女人与他所设想的皇后之人完全不搭边,与众人谈笑风趣的过程中时不时便会毫无顾忌地肆意大笑,全然忘了身为一国之母应当有的礼仪规范,但偏偏这笑意好似会传染一般,哪怕只是身为旁人在一侧看着,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荡起同样的笑容。
若是身边天天有人这般笑着的话,那确实是比一个只会木着脸遵从俗礼的要更叫人期盼。
啧,可这女人偏偏只对别人笑,单不对着他笑啊!
好烦。
正满心愁绪着,背后突然被人轻轻点了两下。
赵正德一张谄笑脸突然自背后冒了出来:“皇上,奴才寻了您好久,怎得一个人待在此处呢?”
季柕骤然被打断,有些不爽,微蹙着眉头转过身,语气都不觉沉了几分:
“找朕何事?”
赵正德被这莫名其妙的冷气冻得一噎,眼睛尴尬地在四周瞟了一圈:“这个,皇上,奴才有事要奏。”
“重要吗?”
“应当,是重要的吧。”毕竟还叫人特意记下来不要忘了提醒你。
闻言,季柕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恋恋不舍地撇过头,朝屋外某个女人看了最后一眼,换回到赵正德时视线陡然散去了温度,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跟朕过来。”语毕,不等他反应,自己绕了个弯便直接走了。
赵正德:“……”
怎么了吗?他刚刚还是看着皇上笑容满面,特地挑着他心情好的时候过来的啊!为什么一看见他就跟活生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赵正德呆滞地望着男人疾步离去的背影,好奇不已,也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朝屋外看了一眼。
站在这个点位望去,只见视线的正中央正好对准了一人。
但很显然,他偷看的技术并没有皇上高超,不过三秒便被外边的人发现了。
简昕咬着手里的线,抽空跟他打了个招呼:“赵公公好!您今日也在忙吗?”
他干笑着回应:“是啊是啊,娘娘您继续,奴才就看看,现在要走了。”
言罢,旋过身,登时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啊。
季柕随意挑了一个没人的屋子,用脚挑了一个高凳过来坐下,心中正是烦躁,见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跟上,瞬间便更加不耐烦了。
“啧。”
赵正德那熟悉的忙里慌张的声音自外头传来:“皇上!等等奴才!等等奴才!咦,人哪里去了?”
季柕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朕在这!”
“哦哦,奴才来了!”
不稍片刻,赵正德便小跑着进了屋,探着头在屋外观望了好一阵,才放心地将门关上。
他本就年纪大,加之刚刚又跑了不少路,现下一直喘个不停。
季柕将语气放缓了些:“找朕什么事情,说吧。”
赵正德小迈了两步到季柕身侧,躬下身道:“就是三日前奴才那天夜里找您的事情。”
“哪天夜里?”
“就是您怼着脸在看一叠不知是个什么的东西,本来还命奴才去找个放大镜来,但是这屋主眼神儿还挺好,奴才找了一夜都没找着一个的那天。”
季柕侧过身,抬了头瞥向他:“你是在反讽朕眼神不好?”
赵正德慌忙摇了头:“不不不,奴才没有那个意思。”
“朕知晓是哪天了,说吧,你要跟朕说有关皇后的什么事?”季柕将搭在另一条大腿上的脚放下,坐姿倏忽端正了几分。
“是这样的皇上,奴才前几日看见皇后……”
话才刚起一个头,被某人蓦然出声打断:“等等!”
“?”
季柕闭了闭眼。
前几日看见……莫不是赵正德偶然间真的发现她投叛他人的证据了?
不能吧?他派了这么多人,最后自己都亲自上了,也没能发现她有什么可疑之处,一个赵正德便能轻轻松松抓住?
“先给朕倒一杯水。”
赵正德挠了挠脑袋,以前也没见皇上有不喝水听不了事儿的怪毛病啊。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倒还是顺着他的话从齐整叠着的杯盏中拿起一个,拎了水壶便要往里倒水。
“等等!”
赵正德立马将水壶悬空摆正:“皇上?”
“朕想喝热水,你去帮朕找些热水来。”
“……好。”
房门又开又阖,屋内瞬间便陷入了冰封一般的死寂。
密不透风的室内好似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更别说此刻心如擂鼓的闷响,一击一动都清晰不已。
先前他防备不已,她的伪装同样密不透风,如今好不容易决定暂且接受,偏偏这个时候露出马脚了吗……
难不成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手段,企图用这个女人来牵制住他,却没想到等了整整两年才抓住时机,但他还真的跳了进去。
若她真是……怎么办?直接休了?不行,没个什么直接的理由,简御史同母后应当会直接暴怒冲进他宫里。
杀了?更不行!这得能给他带来多大心理阴影。
或许直接把她身后之人都揪出来?
这样她便不会再受人所牵制,嗯,这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恰在此时,去而复返的赵正德拉开了房门,手中捧着一壶刚灌好的热水。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季柕摆摆手,催促着他过来:“你且把水放一边,先同朕说说,你瞧见皇后什么了?”
赵正德提了提手里的茶壶:“皇上要不赏个脸喝点?奴才跑都跑一趟了。”
“说!”
他忙不迭将东西往桌上一搁,重新走回季柕边上,小声道:“奴才瞧见娘娘在外施粥时,对一对母子极为耐心,奴才见着娘娘这般模样,定是个顶顶的大善人。皇上日后还是对娘娘好些,奴才看娘娘不像个坏的。”
季柕沉默一瞬:“就这些?”
赵正德点点头,想着自己也算是为皇上和娘娘抹去了些隔阂,不由地扬了几分笑意:“回皇上的话,就这些。”
却见面前的男人右手攥拳,往桌上猛地一锤。
“就这事你还特地把朕叫过来一趟!?”季柕气极:“皇后心善用得着你说?朕难道不知道皇后的好吗!?”
“还笑还笑,笑得这么丑,不许笑!”
第72章
第二批救济粮抵达渝城时, 五千人的军队在季柕的调动下被分派到了周边的城界,江淮兴建之事都已渐渐步入正轨。
户部的人重新登记了新增人口的户籍,花费两日又将城中原住民的户簿核对完成, 重新分了土地,另外盖了几间临时的居所, 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保证有序的生产生活。
百废待兴, 万幸有民众的齐心聚力,倒也并不算艰难。
这日,简昕同往常一般的时间悠悠转醒, 只在榻上醒神了几分钟, 立马动作利落的将一身衣服穿好。他们几人在东大街的尽头看中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店面, 原先是个铁匠铺, 可惜那铁匠被洪水冲垮的房梁砸折了手臂, 如今正愁着如何能将店面租出去。
恰巧那个地段在道路重修后便成了两街交汇的入口, 日后定然不会缺人流, 简昕便想着今天亲自走一趟, 帮孙氏将这个店面先谈下来。
眼看就要到了跟人约好的时辰, 简昕匆匆在后厨叼了块一直温着的馒头,又往怀里揣了几个, 随意将头发一束,拉着另外三个还惺忪着眼的人便出了门。
这头一脚刚踏出院子,余光里便瞥见了一个高俊疏朗气质出众、陌生中又带着些许眼熟的人。
那人看着好似已经在外徘徊了许久, 连眉角都在抽动着郁烦和纠结的弧度。
见猝不及防便出现在了面前的四人, 男人明显怔愣了一瞬,两手无措地在腰间比划了好一会儿, 尴尬地背过身后。
他的另一只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一礼:“见过娘娘。”
简昕应下,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见他要直起了身子,才不疾不徐地收回了视线。
简御史张了张嘴,向来在朝廷上高谈阔论的他平生第一次显得有几分局促:“下官本想着今早前来拜访,不过看样子是赶得不巧了,娘娘可是要出去?”
“啊,对的,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简昕虽有几分疑惑,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这般疏离的态度一时难免让简御史有些伤神。
这三年间他们父女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更多的还是他掩在人群里远远才能望见几眼,如今孩子长大了,同他也生疏了不少。
“并无什么要紧之事,只是下官得了皇上的应允,想着今日得闲便来探望娘娘,既然娘娘现有要事,下官还是晚些再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