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晏澹亲手下厨，晏老太太打趣说这么多年从来没吃过他做的饭，这回还是沾了赵无絮的光。
当着众人的面晏老太太说的都是些大家能听的话，午饭过后晏澹要开视频会议所以回了对面，而沈识凌则是跟了过去，说是昨夜没睡好，需要补眠。
客厅里只剩赵无絮和晏老太太。
赵无絮倒了杯丁姨刚泡好的茶递给老太太。
晏老太太慈爱地看着赵无絮，先是轻声叹了口气，而后语气充满怜惜：“絮絮啊，你们的事我也只一二，晏澹这孩子那会子做的事确实不好，你会气他这么多年不无道理。”
赵无絮清浅地笑了一下：“晏奶奶，我和晏澹哥的事早就过去了。”
“那这孩子......”晏老太太看向她的肚子。
“......只是一个意外。”
晏老太太沉吟几秒，说道：“意外也好，总归是你身上的一块肉。要真的不想和晏澹重归于好，或者说你不想要这肚子里的孩子 ，我也不好说什么。
但作为过来人还是想劝劝你，希望你可以多做考虑，毕竟把孩子拿掉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影响。"
赵无絮脑海忽然一闪，她不疾不徐道：“晏奶奶，我现在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不管怎么说，现在有孩子是弊大于利。而且我和晏澹哥不会再回到从前，孩子要是生下来，等长大后发现自己的父母关系并不好，那岂不是会给他的心理带来伤害。”
晏奶奶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光，赵无絮心中泛起愧疚，她能看出晏奶奶是真的想要个曾孙。
只怪她谎话连篇了。
客厅的门没关紧，门外站着的人胸口一阵闷痛，但痛中又带着点可耻的欣然，因为赵无絮说不会要这个和简燃的孩子。痛是因为他代入了自己，把那个孩子完全是当成了他的，听着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会止不住感到心痛。
“竟然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强求你留下。”
晏老太太笑了笑，“还是得按照自己的心去走，把自己放在首位才是真的，下回我去劝劝晏澹，不让他再纠缠你，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未来总归是要结婚生子，等你这边整理妥当了，他回去我就让他去见见合适的姑娘。”
赵无絮眉心极快地蹙了下，说不清是为什么。
“絮絮。”晏老太太忽然唤她。
赵无絮疑惑地看着她，就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木质方盒，盒子外观精致小巧，想必装着的不是普通之物。
“这个手镯是我去清隐寺开过光的，没有其他意思，就想着能给你带来平安带来福气。”晏老太太从盒子里拿出那只细腻通透的白玉手镯放在赵无絮手心，“虽然不是什么豪贵的东西，但这也是我这个老人家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接受，就当是作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一点补偿。”
“晏奶奶，这个我不能要。”赵无絮一脸为难，“这个孩子的责任更多是在于我，晏澹哥他......”
他根本就是个炮灰。
“总之您不用想着补偿我。”
“那可不行，别的我不强求你，但这镯子你可一定得收下。”晏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手镯从赵无絮手掌穿过，剔透的玉镯圈住白皙无暇的手腕，平添了一份温婉的气质，“你看看，多适合你。”
其实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手镯，是晏家代代进门媳妇相传下来的，乔云丹在晏晋远走后也另嫁他人，便把手镯归还晏老太太。
刚才说让晏澹相亲也是情急之中说出来，想试探下赵无絮，虽然赵无絮的神情表现得几不可察，但她依然捕捉到了那丝不自然的情绪，能看出她并不是一点也不在乎。
晏老太太把手覆在赵无絮的手上，眼神诚挚，柔声缓道：“我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生个女儿，后来想要个孙女，但越想要什么现实就偏偏反着来，家里出来的都是男丁。
如果你与晏澹真的无缘，那不如了却我这个老太太的心愿，不说什么认干孙女，就以你们年轻人的说法，我们就当交个朋友，有空的话就陪陪我喝喝茶，听听歌，好吗？”
赵无絮无法拒绝一个年过花甲老人的请求，她在客厅门被推开时点了点头。
“太好了。”
“奶奶，不要勉强--”
祖孙俩同时开口，晏老太太欣喜的声音使晏澹的声音戛然而止，大脑短暂空白过后，他惊讶地看向沙发上的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呢，兜兜转转还是想着帮他一把。
晏老太太睨晏澹一眼：“你这家伙，在外面偷听啊？”
晏澹目光炯炯落在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身上，而后淡淡一笑：“打扰到你们了。”
赵无絮莫名有些别扭，不知是因为在没沟通的情况下和晏澹有了一致的默契，还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而感到不自在。
晏老太太只在京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便要搭乘飞机回去。
赵无絮早上没课，所以一同前往了机场。
沈识凌不理会晏澹的眼神制止，非要拉开赵无絮去说几句话。
“以后还会回申城吗？”沈识凌问。
赵无絮沉默了会，才道：“或许会回。”
毕竟答应了晏老太太。
赵无絮笑着看他：“当年的事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
“都过去多久了。”沈识凌无谓地耸耸肩，笑得不太正经：“你过得好就行。”
赵无絮垂眸看了眼地板，璀然一笑：“沈总，放下过去，该往前看啦。”
闻言，沈识凌蓦地一怔，心底有些东西竟在不知不觉间释然，他哑然失笑，道：“这么明显吗？”
“嗯。”赵无絮坦然地与他对视，“在每一个看过来的眼神里？”
她不是傻子，那种眼神和她当年看向晏澹又有什么不同，既然沈识凌不戳破，她也只能当没看见。
沈识凌低低笑道：“藏不住。”
晏澹频频回头看，将赵无絮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好像和谁都能笑得明亮，唯独对他不行。
回程的路上，赵无絮坐在了驾驶位后面的位置，她打开窗口想吹吹风，但被晏澹擅自给关了起来。
晏澹从后视镜瞥了眼赵无絮皱起来的眉眼，“太冷，你别着凉。”
这话过后，一路无言。
车子驶入京大，下车时晏澹也跟着走了下来，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盒。
“你早上没吃多少，我让丁姨准备了些开胃的小食。”
赵无絮默然地接过，她扯了扯围脖，呵出一口气，问：“你不用上班的吗？”
晏澹看了眼她手上的玉镯，无声地笑了笑：“远程就可以。”
赵无絮点点头，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往办公楼走去。
晏澹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眼眸有着浓浓的笑意，他觉得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好像慢慢开始缓和了。
晏老太太没有留下和赵无絮的联系方式，所以每次老太太想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就打给晏澹，晏澹就美其名曰拿着这个借口去她家。
有时候会碰上她吃饭的点，丁姨会很有眼力见的让他留下吃饭，他会假意给她投去征求的目光，她的不理会他便当成默许。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她拿着他的手机记下了老太太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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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大的百年校庆正巧在今年放寒假的前一天。
校庆邀请了许多优秀的毕业生前来祝贺，也邀请了几位明星嘉宾，赵无絮看见手上那份嘉宾名单时，怔愣了一瞬。
简燃竟然在名单里，他与一个摇滚乐队有合唱。
在当天校庆开始之前，赵无絮在百忙之中见到了西装革履的晏澹。
他出现在灯光之下，身姿笔挺得宛如青松，五官俊美绝伦，眉眼轮廓被镀上了一层光，望向她的深邃瞳眸里带着无尽的柔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赵无絮屏息看着晏澹向她走来。
“絮。”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赵无絮猛地回头，在看见眼前人明朗的笑容时，内心酸涩不已。
晏澹僵硬地停下步伐，赵无絮毫不迟疑地回头使他的心犹如坠入冰窖，尖锐的疼钻进他的五脏六腑里，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简燃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赵无絮脸上，他克制住想拥抱她的举动，低声询问：“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赵无絮的手腕被身后走来的人紧紧攥住。
晏澹目光冰冷地看着眼里似有狂风骤雨的简燃，薄唇轻吐：“不可以。”
说完欲要把赵无絮带走，可在这时他的手腕上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他愕然地抬头。
赵无絮垂着眼睑，没有看他，口气冷硬：“放手，别让我讨厌你。”
晏澹呼吸一滞，讷然松手，怔怔地看着她和简燃并肩走向外面。
月色朦胧，行人纷纷，礼堂外香樟树下的人相对无言。
赵无絮的眼睛在触及到简燃的围巾时，蕴含在眼眶的泪潸然落下，她用力抿抿唇，“你过得好吗？”
简燃沉默地看着她，如果这眼泪是最后一次为他而流，他不想替她擦泪，只轻声道：“我不好。”
赵无絮止不住哽咽：“为什么啊。”
简燃眼眶酸涩：“没有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对不起......”赵无絮垂下眸，无声的任眼泪决堤而落。
简燃狠狠咬紧牙关，忍了又忍，可在听见她低低的呜咽声时心底筑起的防线轰然倒塌，他跨步上前将人紧紧拥入怀里，眼泪也随之砸在了她的黑发上。
“絮，如果你爱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晏澹站在礼堂门外，自虐般地看向相拥在一起的人，他强压下奔涌而上的暴戾。
第41章 有人释怀
热闹非凡的校园在凌晨之后才慢慢开始沉静, 今晚熬夜的人数不胜数，他们要去过寒假前的狂欢夜。
把所有事情整理好已经是一点多，赵无絮拒绝学生们出去玩的邀请提议后才走出校园，她站在校门旁拿出手机打车, 刚把手机点开, 屏幕上方就跳出一条消息。
“絮絮。”
还未来得及查看, 耳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她抬眸望向马路对面。
白炽灯下屹立的颀长身姿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这次她坐在了副驾驶。
“还以为你会继续拿我当司机。”
温润轻快的语气。
赵无絮心下诧异，她总觉得晏澹今晚会很生气。
她一言不发地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 微微吐了口气才偏头看了晏澹一眼，他身上的西服已换成件黑灰色大衣，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线条异常冷峻，不像是会用那种语气说话的人。
晏澹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 他目不斜视：“怎么了？”
赵无絮不慌不忙地移开视线，隔窗看着外面：“我和简燃只是说了几句话。”
晏澹睫毛轻晃, 手指用力地陷进了方向盘里, 说几句话为什么要抱在一起, 为什么要流泪, 就这么喜欢他吗？
他扯唇冷笑道：“你是怕我会再对他做什么？”
“你没有这个想法吗？”赵无絮看着玻璃窗上的倒映, 反问他。
“以后我不会再阻止你们。”
闻言, 赵无絮扭头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晏澹依旧直视着前方，面色如常：“我不想再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毕竟他才是你肚子里宝宝的父亲。”
赵无絮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高兴, 她嗤笑：“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你是忽然大发慈悲了吗？”
晏澹没有接话, 他忽而一笑, 笑得如寒冬里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 和煦且温暖。
赵无絮被他笑得胸腔莫名堆起怒意，不管不顾的就想发泄出来，“当初推开我的人是你，当我好不容易放下过去的一切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你又来把我的一切搅乱，现在你居然还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
她眼尾泛起红，对他怒目而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你。”晏澹猛地刹住车，黯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苦涩地扯起唇角：“可是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在将你越推越远。”
赵无絮抓紧胸前的安全带，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车熄了火停在路边，车厢寂静无声许久，但就在晏澹准备启动车子时，忽然间响起了道刺耳的手机震动声。
手机被晏澹拿起，垂眸看见来电显示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迅速滑动接听。
“奶奶？”
闻声，赵无絮瞥了晏澹手机一眼，她的脑海里极快地滑过一丝不安的预感，老人家不可能在这个点还没有休息。
晏澹脸色逐渐发白，对着电话里口齿不清的人缓声道：“你先别急，慢慢说，奶奶怎么了？”
“摔倒？”
赵无絮的不安扩大，她小时候听徐姐说过，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万万不能摔跤的。
晏澹启动车子，声音透着压抑过的急切：“我马上回去，你先跟着救护车去，晏泓那边我会联系他即刻过去。”
他挂了电话，沉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赵无絮忙不迭问他：“晏奶奶出事了？”
“在浴室摔了一跤。”
赵无絮的心往下沉，她垂下眼睑，出神地盯着手上那只透亮的玉镯。
只希望能给你带来平安带来福气。
这是晏奶奶和她说的话。
“我和你一起回去。”
话音一落，晏澹有些怔愣，他们上一秒还在起争执，现在她居然要和他一起回申城？
赵无絮无暇去想什么恩怨是非，她瞥了眼晏澹搭在方向盘上泛白的指关节，而后拿出手机查最早的一趟航班。
他们都默契的没再说话，多说多问下去也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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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赵无絮时隔四年再次踏入这个曾经令她心伤的地方。
她坐在车里，有些恍惚地望着这个城市的一草一木，什么都好像没有变，变得只有人。
她没忘记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但现如今这种时刻是不该还去计较这些事。
晏奶奶不是晏澹。
许助理正在和晏澹说着医院那边的情况。
晏奶奶从手术室出来了，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生命体征平稳，但却一直处在昏迷不醒的情况。
晏澹“嗯”了声，合上眼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他睁开眼，凝视着身旁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眸里闪过一丝柔意，“絮絮，你先回--”
他想说的是“家”，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家。
可转念一想，还是改口：“先去酒店休息。”
赵无絮摇摇头，“我也一起去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