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桑文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7 17:18:22

  “没什么。”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好困啊,我想睡觉了。”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亲热,她缩在于孝文的怀里,听到他沉睡的鼾声。她还在想关于小姨的事。王睿明说小姨和于孝文的那位上过南中科技大学的同事是校友,那就说明,小姨是上过大学的。这与那本笔记里所记载的内容大相径庭。而且,她记得姥姥跟她说过小姨离家出走的事,自己的姥爷和爸爸也是在去寻她的路上发生的意外。姥姥的措辞和后来妈妈对小姨决绝的态度都说明,小姨的“离家出走”绝非只是去上大学。按照当时的情况推论,小姨考上大学应该是一件全家人期盼已久的好事,绝非是家族悲剧命运的开始。
  齐安雅慢慢地把耷在自己身上的于孝文的胳膊移开,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睡不着,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快点翻开那些笔记,在纷乱零碎的片段里寻找和求证。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手机里有几张笔记的翻拍,每次她看到了哪一页,或者觉得某段话可能别有深意,总会用手机拍下来,算是书签。
  她打开手机相册,找到最近的一张,用手指放大照片里的字,然后盯着那段话仔细地看。
  “她会幻想她的样子,她现在在做什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到什么样的程度。她会安心吗?她一定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她的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还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都是阴谋?”
  下面还有一段:
  你曾经告诉过她的,世界如茫茫黑洞,一旦落入,就很难再逃出来。她想逃,在某些时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黑洞边缘的扶手,可她使尽全身的力量用力一跃,却只是又跌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去……
  她在坠落的过程里才意识到,你所在的黑洞是多么的可怕。那是比黑还要更黑的地方。她是真正努力过的,而你,恐怕在你自己的黑洞里,努力过更多,但除了那座破桥下面,你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齐安雅把这几段话看了好几遍,还是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来,又独自在黑暗里坐了一会,然后她回到卧室,在于孝文的身边躺下。
第32章 .
  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安小寒发烧了,她没有受凉也没有吃坏肚子,发烧也许就仅仅是因为压力太大。姐姐安美云专门回来带着她去医院的门诊部挂了水。看着家人们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自己也明白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不管是从情面还是从现实情况来看,家里都无法再让她复读。所以高考对于她来说,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高考那几天又下了几场暴雨,天气凉爽了不少,考场门口人山人海,有大量陪考的家长,有维持秩序的交警,还有卖冷饮和小吃的小贩。安小寒在人群里寻找姜绪柔的身影。她不知道培华一中是在哪个考场,但在她的心里,有种暗暗的期盼,希望有道目光能从某个角度穿过人群,与自己的视线相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希望再见她一面。自从上次与姜鹏在学校里莫名其妙地碰面后,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自己没有任何姜家的消息。
  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与姜绪柔见面时她告诉自己的话,她说姜运阳不会放她去外地上大学,但高考她应该还是要参加的吧,安小寒想。最后一次进考场之前,安小寒还在不停地四处张望。可目力所及之处,都没有她的影子。
  那一年的题有点难,但还不足以把安小寒吓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前病了一场,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安小寒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个夜晚,总之她对自己的发挥很不满意。在等成绩下来的日子里,她回想起自己在考场上的表现,总觉得昏昏沉沉,仿佛考试的时候就在发着低烧,到了估分的时候,对于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选择正确的答案,她心里竟然也没了底。
  发挥虽不算最好,可考上本科也应该是绰绰有余,填志愿的时候,她本想报考川江本地的学校,可后来班主任找到她,说她填的志愿都太保守,应该大胆一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像她这样优秀的人,应该要去看更大更远的世界。至于学费,到了大学里可以申请学生贷款,成绩优秀的还有奖学金,实在不行也可以勤工俭学,更何况安小寒还有运阳集团副总的口头承诺,所以不要为眼前暂时的经济困难而放弃了更远大的理想。
  安小寒听了劝,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南中科技大学,专业是最热门的国际贸易。
  高考结束后,安小寒在家里睡了两天的懒觉,对她而言,睡个懒觉就已经算是奢侈的享受。不少自觉考的不错的同学都跟着家长去了外地旅游,唐美静应该也考得不错,高三一年,她除了学校里的补课以外,家教也是不断地请,每次模拟考试都有进步,高考一结束她就跟着父母去了热带海岛度假。
  在家休息两天后,安小寒开始陪着妈妈一起去外面卖酱菜,妈妈劝她不要去,说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让别人看见了不好,可她说没什么不好的,她这个大学生也是天天吃榨菜糖蒜才活下来的。
  安小寒帮妈妈推着小车,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迎面遇见了林婶,林婶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偷井盖的好像犯了事,进去了。安小寒这才意识到已经好久没见吉大哥在这一片露面了。林婶上下打量着安小寒,嘴里不住地赞叹,说以前小寒老是早出晚归的上学放学,在路上见到了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现在仔细一看,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说安妈妈是个有福气的人,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离享福的日子也不远了。
  安妈妈笑嘻嘻地接着话,眼角眉梢都是笑。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以为,他们在隧道里走了那么久,很快就要看到转弯处的那缕光了。安小寒几乎是怀着祭奠的心情走在巷子里,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成为过去,成为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的东西。她把自己的书桌收拾干净,旧书本全部都收拾了出来。没有用完的笔记本的干净页面被她小心翼翼地裁了下来,按照大小对齐摞好,用订书机订成了一个新的本子。她在那个本子里写了自己上大学的计划,她要好好学习,她要勤工俭学,她要在大学里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她也期盼着自己初恋的降临。
  对于爱情,她不是没有过期待,高中里也有不少谈恋爱的。光是他们班里就有好几对。有的时候她会在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听见小恋人们在树下的阴影里发出温柔的喃喃细语,或者在无意间留意到某个男孩与某个女孩甜蜜的相视一笑。她把那些都当做是对自己的激励,只要自己努力,等到自己有了稳定的工作,不用再担心温饱的时候,她也不会总是那么疲倦,那么激进,自己也可以放松下来,舒展起来,变成温柔的小女人,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庸常而甜蜜的幸福。
  安小寒在暑假剩下的时间里尽量地为父母多做些事。她包了全部的家务活,早中晚三顿饭,还有扫地拖地洗衣服,有一次安美云带着外甥女回来,外甥女拉到了裤子里,安小寒也二话不说地就把脏裤子洗了。有一天夜里,父母以为她睡着了,从一个旧的牛皮纸信封里倒出一堆毛票,悉悉索索地数起钱来。那是要给她大学报名用的钱,安小寒还听见爸爸小声说,得去银行里把这些毛票子都换成整钱,省的小寒难堪。他还嘱咐让妈妈给小寒在衣服的最里面多缝几个暗兜,钱要分开装。
  安小寒假装翻身,把原本平躺的身体转向面对墙壁的侧卧,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控住不住自己的表情,自己欠父母的太多,只能来日一一补偿。她在老两口带着欣喜也夹杂着心酸的对话里默默地流下眼泪。
  但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八月已经过了一半,她还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她查分出来的成绩已经过了南中科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通知书。她跑到邮局里问,邮局里的工作人员都说所有的通知书都会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投递到户,不可能有延发或者遗漏的情况,他们劝她再安心地等一等。她心神不宁地回到家里,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一直到了八月还剩下不到两个星期,她依然没有等来任何消息。她跑到学校,想要找到班主任问一问情况。学校里只有即将升入高三的班还在上课,别的年纪的老师都没在学校。安小寒并不知道自己班主任的电话和住址,她在校园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能帮助她的人。
  她悻悻地从学校里走出来,心底的不安又多了一层。她低着头,差点就和一个男人迎面撞上。那人口气很冲,说:“走路长点眼!”安小寒一肚子的邪火,正想和谁吵上一架,结果她一抬头,气愤就立刻被惊恐所取代了。那人竟是赵海亮的哥哥。
  赵海亮死后,他来学校里闹过好几次,安小寒记得某个周末,学校大门口外面站了很多混混,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大部分的人手里都握着空啤酒瓶,嘴里叼着牙签,斜着眼睛看人。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打谁,所以很多学生都不敢出校门,直到教导主任和校长出面,还联系了派出所,这件事才算平息了下去。后来这样的事又至少发生了两次,那些混混和流氓们当然都是赵海明找来的。他们不劫财也不图色,他们就是想知道赵海亮从学校离开的那个周五,到底去了哪里。他们拿着赵海明冲洗出来的赵海亮学生证上的照片,拦住路过的学生问。这样的方法自然不会奏效,学生们见了他们都如同见了阎王一样地躲开,就算谁真的在那天晚上看见了赵海亮,也会因为怕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三缄其口。后来那些人不再来了,赵海明也没有再出现过,安小寒不知道他与学校之间到底是在什么也的条件下才达成了和解,她只是庆幸,赵海明和赵海亮这兄弟俩从此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现在,赵海明就近在咫尺,她似乎都能闻到怒目圆瞪的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气。她的态度赶紧软了下来,她说:“真对不起。”
  赵海明没再说什么,瞪了他一眼,就径直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赵海亮已经死了一年了,他怎么又来学校了?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的跟学校的学生有关的线索了吗?安小寒慌乱地想,她走出去几步,没忍住,回了一次头,结果,没想到正对上赵海明的目光,他也正回过身来望着自己。
  安小寒顿时头皮发麻,她尴尬地冲赵海明笑了笑,然后赶紧转回身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安小寒在心底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不管是什么神明,什么上帝或者菩萨,我都愿意千次万次地求你,真心实意地求你,求你让我的录取通知书快点来吧。
第33章 .
  从单位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半,于孝文想着齐安雅应该还没有睡,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齐安雅听起来跟平日里温柔的她并没有半分区别,背景很安静,她说自己现在正在备课,她在电话里嘱咐了于孝文几句,让他回家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早点睡,他说好。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觉得自从齐安雅的小姨意外离世后,她就一直有心事。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也有自信自己在她的心里会是一个值得分享任何秘密与烦恼的人,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耐心地等着她开口向自己倾诉,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说,即使那件事已经折磨着她,让她在夜里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她是觉得自己不够值得信赖吗,还是她觉得自己没有替她排忧解难的能力。
  于孝文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子委屈,他调转方向,他想见齐安雅,他现在就要见到她。
  来开门的时候齐安雅脸上确实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的神情,像是突然被人撞破了某个她想要极力掩饰的秘密。如果这是某个八点档的狗血剧,那在齐安雅的身后应该躲着一个神色慌乱衣冠不整的男人。于孝文知道齐安雅不是那样的人,她的心事也与任何的男女私情无关。
  “你怎么来了?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班吗?”齐安雅给于孝文倒了一杯水。“你还没吃饭吧,你等一会,我给你下碗面条。”
  于孝文点点头。齐安雅进了厨房,于孝文环顾四周,一切都井井有条,只有书桌有点乱,他走过去,看见有几个笔记本正翻扣在桌面上,旁边还有一张纸,上面是齐安雅看起来有点潦草的笔记,“1995 年赵海亮意外,1996 年高考?离家出走?两个女孩,桥……”他看得迷惑不解,这些都是什么?他把一本原来扣着的笔记本拿起来随便翻了几页,然后趁齐安雅从厨房里出来前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然后回到沙发里坐好。
  于孝文吃完了齐安雅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面,又磨磨唧唧了好一会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齐安雅以为他是来求欢的,问他今天晚上是不是不回去了。谁知道于孝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嬉皮笑脸,他说:“小雅,我想跟你谈谈。”
  齐安雅吓了一跳,在她的面前,于孝文几乎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她有点忐忑地在他的身边坐下。
  “小雅,咱们之间,应该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吧?”于孝文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信任我的吧?”
  齐安雅点点头。
  “那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在怀疑你的忠实,只是,自从你小姨出事以后,我觉得你好像就有了什么心事,甚至对我也有点若即若离,似乎是有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甚至,不配知道的秘密似的……”
  齐安雅想说什么,可不等她张口,就被于孝文打断。
  “如果你真的有秘密,我也尊重,因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知道你是个纤细敏感的人,我尊重你心里的小世界,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不会被你心里的这个世界折磨。可我觉得,不管你现在的心事是什么,它都已经开始影响你,折磨你了。你自己看不见,可是我能感知到你的变化。“他伸出手去把齐安雅揽进怀里,“你不要老是觉得你只有你自己,你现在还有我,你知不知道被你排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受,我是你的人,我从头到尾每个毛孔每根头发丝的产权人都是你,我时时刻刻听你差遣,你不能再把我当成外人了。”
  于孝文情真意切,最后那几句像是撒娇一样的话也是把齐安雅给逗乐了。于孝文搂着她,说:“如果你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告诉我,那你可以先不用说,你先让我安静地抱你一会,我今天是真的累了。”
  齐安雅说:“小文,我觉得我小姨怕是有问题。”
  她这没由头的话让于孝文一下子摸不着头脑,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于孝文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我小姨身上背着人命。”
  “什么?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于孝文震惊地问。
  她指了指自己写字台的方向,“我小姨留下来的遗物,有几个笔记本,里面写了一些事,虽然我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那里面记的的都是真事,但是如果是的话,那事情就是,有一个人死了,他的死和我小姨有关,我小姨是知情人,但是却一直把那个秘密埋在心底。”
  于孝文吓得不轻,“谁啊,谁死了?”
  “她上高中时的一个校友,好像是掉到下水道里淹死了。”齐安雅说,“而且还不止这样,你记不记得那天咱们在美家超市里买菜的时候,王睿明说你们单位的那个姐姐和我小姨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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