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桑文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7 17:18:22

  意识到儿子一直在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意见似的,回过神来的于建新赶紧嗯了几声,表示同意。他去里屋,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银行卡交给于孝文,说,“除了装修,家具电器什么的要换的也换了,你们自己挑,喜欢什么风格的自己找装修公司去弄。”
  于孝文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问:“爸,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指着一桌子的菜说,“肯定是为了准备这么多菜累的了,吃完饭了你去躺会吧,我收拾,你别管了。”他又对齐安雅说,“对了,小雅,你陪我爸聊会天吧……”话说到一半又赶紧改口,“是‘咱爸’。”
  齐安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笑了。于建新也笑了,在齐安雅开口叫他“爸爸”的时候,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上。他说这只是今天的这份,等到婚礼那天还有。
  于孝文挽起袖子把餐桌上的碗和盘子都端进厨房里,于建新跟着进去,凑在于孝文跟前说,“刚登记结婚,别冷落了新娘子,也陪我吃过饭了,剩下的时间你们小两口要单独过。你接下来要准备装修,还要找婚庆公司,要忙的事一大堆,你不用收拾了,就放着,反正剩饭我下午热热自己就吃了。”他说,“你是不是也得带着小雅回你周叔家一趟,总不能厚此薄彼呀。”
  于孝文觉得此话有理。他把最后一个碗洗好,又把盖好保鲜膜的剩菜都放进了冰箱里。他说:“爸,那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回来。”
  “不用不用,你有空了给我打个电话视个频就行,现在你是结了婚的人了,对你最重要的人必须是你的妻子。你俩是同心一体,要过一辈子的人,这个你得牢牢记住。”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我现在有的时候想起你妈,都觉得我挺对不起她的,那个时候我天天忙工作,经常不着家,回家也就是吃饭睡觉,你妈自己也有工作要忙,还得伺候咱们爷俩,就是劳累了一辈子,最后才累出病的……”于建新叹气,“你得从你爸我身上吸取经验教训,一代要比一代强,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你,那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你不能辜负人家托付终身的这份信任啊。”
  于孝文听得很认真,他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于建新的说教乏味。
  小两口离开后,于建新等了一阵,才给王睿明打电话问他那边的情况。王睿明说人现在已经跟着他们去了刑警队,而且看守所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吉君豪和田启泰都说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安小寒。于建新没再耽搁,立刻出门去了队里。
  见到了安小寒,他望着她的脸好一阵子,想要尽力记住她的样子,并且尽可能的在她如今的容颜上减去二十年的光阴,想象出她年轻的样子,再把河滨公园照片里的那张舒展的笑脸和她放在一起。就是这样的两个年轻姑娘,在二十年前,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而现在,对整起事件完全知情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一个。
  他凑到王睿明的耳边,问:“姜的事跟她说了没有?”
  王睿明摇摇头。
  于建新问:“安小寒,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突然决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们?”
  “我看到了你们在网上发布的公示,我意识到了当年的事情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所以才来的。”
  “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直以为杀姜家全家人的就是赵海明。”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因为,当年是我去找赵海明,故意激他,引导,甚至教唆他去杀姜运阳的。后来姜家人全家都死了,我以为是他动手的时候做过了头。”
  “你为什么想让赵海明去杀姜运阳?”
  “姜运阳是强奸幼女的变态。”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你现在问我要证据,我的确是拿不出来的。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姜运阳早就死了,赵海明也死了。”
  “你这次来,是要我们帮你找一个人,对吗?”于建新说,“你要找姜绪柔。”
  “是的。”她说。
  “她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早在多年前就被认定为是死亡人口,户口也销了。”于建新说。
  “可她没死。”安小寒说,“我是说,她并没有被田启泰在九九年杀死。”
  “那可不一定,现场的出血量早就过了致死量了。田启泰现在不承认不代表他没有把姜绪柔的尸体带到别的地方去,这一点他们还在查。”于建新指了指王睿明和他身边的小孔小刘。他们当然明白于建新是故意这么说的,几个人的眼睛都一直都盯着安小寒。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安小寒也明白这是审问中的话术,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既然我选择来找你们,自然是决定把我知道的事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除了换取内心的平静外,我也希望通过你们的帮助找到她。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我敢肯定她一定不叫姜绪柔了。她自己都不喜欢那个名字。”
  停了一下,她又说:“虽然我不知道她在那之后经历了什么,但九九年大年初一,在姜家全家都死了以后,我还见过姜绪柔。那个时候,她还活的好好的。”
  “那你们是在哪里见的面,她跟你说过什么?你为什么会问我们姜家命案现场有没有口香糖和烟头,难道你认为应该有?”
  “这些我会告诉你们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知道她的下落。”安小寒坚定地说,她很平静,口气里并没有咬牙切齿或者歇斯底里的意味,她只是说,“跟您说实话,我今天从走进派出所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打算出去。除了想要找到她以外,我也想为自己求得一份内心的宁静。”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除了闪过梁白露的影子,还有安家人的影子。她知道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道姐姐和小雅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尽量避免和家里人联系,因为不想连累她们。自己本来就是不祥之人,现在身上还背着案子,所以离她们远远的,永不打扰,永不联系,就是自己能为她们做的最好的事。
  于建新望了王睿明一眼,王睿明给小刘使了一个颜色,小刘走出审讯室,再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了一个交通大队的同事,那人的手里还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怕是找我们找的有点晚了。”于建新说,“先给你看一段录像吧,是一段视频监控。”他叹了一口气,“是发生在去年秋天的一起交通事故。”
  安小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什么也没说,眼神挪到了摆在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交警同事点了播放键,视频里出现一个女人追着一个快速的白色物体从路的这一头横穿马路到路中间被车撞的影像。在她的要求下,那段视频被连续播放了好几遍,她的神情也由一开始惊讶到几乎目瞪口呆到后面的哀伤,到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当时是在追一只小狗。”交警说,“但是我们向她的亲属确认了,她自己并没有养狗。”
  “亲属?”安小寒问,“她的妈妈还活着吗?”
  “来认尸的并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她的姐夫和外甥女。”交警说。也许是来之前特意看了一下当时的记录然后写在了随身的便签本上,他看了便签本一下,然后说:“姐夫叫,周南山,外甥女叫齐安雅。”
  “什么?”安小寒惊讶又疑惑地望着交警,又望了望屋子里其他的人。她的脑子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样的信息。
  “在遭遇车祸以前,她一直用你的身份生活,她当着齐安雅的小姨,还雇人把一个骚扰过齐安雅的跟踪狂推下了桥,对了,她找的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是以前和你们家住一个巷子的,叫吉君豪。”于建新说。“还有一件事,我也得跟你说一下,齐安雅我也认识,她是我的儿媳妇,她今天刚刚和我的儿子去领了结婚证。”他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我也不能总瞒着她。”
  安小寒震惊地望着于建新,然后收回目光,沉默了很久。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脑子里一团乱。她谢过了交警,又问于建新能不能让自己单独待一会。她说自己现在的心情很乱,需要一点时间把脑子里的事理清楚。她说,“只需要一小会就好。”
  于建新点点头,走之前她让小孔给她拿了一瓶水和一点吃的。还说他们就在隔壁,如果需要什么,可以过来直接叫他们。
  他们走了出去,但通过摄像头,他们还是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几乎他们刚一出门,安小寒就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她的背剧烈地起伏,抬起头来时,两股眼泪如泉水般绵绵不绝,越擦越多。小孔摸着后脑勺说,“哎呀,我忘给她拿包纸巾了,现在进去是不是不合适了。”
  于建新没接他的话,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视频里的安小寒。
  哭吧。他想,把这些年你一个人承担的往事,你销声匿迹的岁月里一点一滴熬过来的委屈都哭出来吧。哭完了,跟我们讲一讲你的人生故事吧。
第81章 .
  那天的后半夜又开始下雪,安小寒抬起头,天色黑得像深渊,大雪从那不见尽头的巨大黑色里坠下来,她抬头望着它们,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被冻僵。
  赵海明像抓鸡崽儿一样地抓着她的胳膊,粗暴地引着她在夜幕下的小巷里七拐八拐,她被拖拽着走了很久。到了最后她已经感受不到胳膊上的疼痛。她感觉赵海明一路上都在隐隐压制怒气,她不敢想自己今晚的结局会怎么样,也许会被他杀掉,谁知道呢。但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把姜绪柔扯进来。她一路上都在暗暗提醒自己,自己压根不认识姜绪柔,姜绪柔对自己来说是个陌生人。
  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她随着赵海明走到了一栋大厦的后面,赵海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拧开了一部像是运货才会用到的电梯。
  “进去。”赵海明推了她一把,她跌跌撞撞地被甩了进去,赶紧扶住脏兮兮黏糊糊的电梯内舱,差点摔倒。
  “赵哥,咱们是要去哪里?”门关上的时候她问。
  “别说话!”赵海明粗暴地打断她,然后他按了一个按钮,电梯载着他们一直往上走。她看着电梯里代表楼层的数字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停在了十二层。
  门开了,赵海明让她先出去,“快点。”他命令她,自己就跟在她的后面。“前头,左拐。”赵海明压低声音说。她左右瞄了一下,这应该不是住宅用楼,楼道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没被启用的写字楼。
  她在赵海明指令的地方左拐,然后发现前头是一个楼梯间。
  “上楼。”赵海明说。
  她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她甚至不敢确定此时此刻赵海明是不是正用刀子对着自己。
  她一级一级地上了台阶,从迎面而来的一个小门里走出去,整个人又一下子被漫天的飞雪包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顶楼的天台。他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赵海明皱着眉头,拽着她朝天台中间的一个小屋走过去。到了门口,他拍了三下铁皮门,又敲了三下,像是某种暗号,然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发女人,她的脸陷在屋内的阴影里。
  赵海明拽着她进了屋,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女人拧了一下门上的锁,又插上插销。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小屋里的黑暗,她望向女人,那是一张神情寡淡的陌生脸孔。再仔细看去,那女人的额头还有嘴角似乎依稀可见青紫,皮肤的样子像是正从某种伤情里恢复的状态。
  屋里生了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赵海明拽过来一张椅子,在炉火前坐下,他抖掉自己头上身上的雪,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让女人去给他弄点茶。过了一会,女人端着一个搪瓷的杯子过来,把茶递给赵海明的时候,露出了她手上蝴蝶的刺青。
  安小寒眼睛一亮,这个刺青很眼熟,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茶有点烫,赵海明把喝进嘴里的那一口又都吐到地上,然后他转过身去朝那个女人吼,“妈的,你想烫死老子啊?”
  女人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赶紧过来接过杯子,说再给里面兑一点凉白开。赵海明接过兑好的茶水,喝了好几口以后,才终于转过身来,对着安小寒,盯了好一阵以后问:“说,你来找我,是谁指使你的?”
  “赵哥,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不明白,另外一半则是在装傻。
  “你陷害我是不是,是不是?”赵海明像条疯狗一样地叫了起来,“妈的,我今天去姜家要钱,去找姜鹏算账,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来应。我以为是家里没人,结果一拉门把手,门开了。我刚一进去,一脚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上,仔细一看,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河滩,老子的鞋正好踩在那一滩血里。想走,也就邪了门了,那门死活都扭不开了,我走了两步,朝左边一看,他妈的姜运阳那个老王八蛋也趴在那死了,眼珠子瞪的老大。我左右望了望,想找个能往外跳的窗口,说不定杀人的人还在屋里,走到房子西边又看见过道里躺着一个,头烂了看不清楚脸,但看个头就是带人来找我事的那个傻逼姜鹏。离他不远又有一个,是个女的,趴在那,她旁边有个门,幸亏那门没锁,所以我就出来了……”也许是回忆当时惨不忍睹的情景让赵海明又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冷战过后,他就是咬牙切齿了,“你说,当初是谁让你去找我的,是不是想让我当替罪羔羊去背黑锅?”见站在一旁的安小寒什么也不说,他跳过来直接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脑袋后的头发被拽下去,拽着她的脑袋一起往后仰,雪白的脖子露了出来,赵海明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被推出刀刃的美工刀,刀子在她眼前挥舞,她看清了,那上面有血迹。刚才赵海明推卸责任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川江城里已经到处布控,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还有出城的各个高速路口都有警方排查,杀过人后的赵海明如惊弓之鸟,他也知道想逃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恐惧带来无法再掌控局面的怒气,困兽一般的赵海明只是想发泄排解一下自己心里的恐惧罢了。
  “说,不说你现在就要死!”赵海明恶狠狠地说。
  “赵哥,你别激动,我知道那事不是你干的,不过恨姜运阳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哪个被他强暴了的女孩的家长干的。”她小心翼翼地说,“而且,我还知道姜鹏把我以前的一个同学给搞残废了,人家那个同学家里也是挺有钱的,所以肯定不会轻易饶了他的,也有可能是他们找人干的。”
  赵海明一甩手,放开了她的头发,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赵海明困惑地摸着脑袋,在小屋里来回转圈,然后又握着刀冲着她问,“什么同学,哪个同学,你怎么以前没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在街上碰到以前我们班的同学,人家说起来,我才知道的。”
  “姜鹏怎么会把人家搞残废?”
  “他跟人家谈恋爱,估计是吵架了吧,他把人家打成了重度伤残。我们同学在医院里住了好久,这些你去医院一打听就可以查到。”
  赵海明不说话了,他喝完了手里的茶,对一直站在一旁的女人说,“我去尿个尿,你把这人给我看好了,如果我回来她不在了,那我就弄死你。”说完,他裹紧外衣,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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