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家主是儿郎(女尊)——落雁沉鱼【完结】
时间:2023-10-17 23:07:22

  陈月如眨眨眼,将这些不合时宜出现在脑海的情绪赶紧甩开,脸上挤出殷勤的笑,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没有没有,是我唐突上门,扰了家主计划,我的错,我的错。”
  她笑着开口,歉意看不出多少,倒能明显瞧出那藏在面上掩都掩不住的浓浓兴奋来。
  沈玉姝眉头极轻微的一挑,眼中也露出了几丝兴味。
  面前这人是他一年前新发掘的人才,本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但奈何家逢巨变,再无银钱读书,便只能弃文从商,用脑子里的那点知识找口饭吃。
  两人相遇算是偶然,契订合作也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为名下产业注入新鲜血液,以此打乱那些仗着资历倚老卖老的各铺掌柜,而对面这人需要机会,需要银钱,需要别人能够无视资历,给她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
  公平公正,各取所需。
  所以沈玉姝为了更好的掌握这个棋子,还曾私下调查过对方脾性,知道面前这人颇有能力,脑瓜灵活,且心性稳重……
  呃,所以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心性稳重的人高兴成这样?
  沈玉姝敛了敛神色,压下心底冒出的一点好奇,依旧是那副眉眼带笑的平常模样。
  “陈掌柜严重了。”
  他开口,一边脚步缓缓的向主位走去,挥袍坐下,一边目光扫来,温声问询;
  “只如今既不是盘账时节,也没有大的人事调动,陈掌柜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忍了这么久,陈月如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以,她面上的表情彻底不再遮掩,眉弯眼笑,双手捧着一直护在怀里的账册往前递去,态度恭恭敬敬,但话语中的喜意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回家主,在下这次贸然登门,实属有因,还请先瞧瞧这本账册的内容。”
  “哦?账册?”
  沈玉姝眉梢诧异的挑高,瞟了眼被恭恭敬敬递到自己眼前的账册,伸手接过,垂眼翻阅;
  “能让你陈掌柜如此推崇,那我可得好好瞧瞧,里头是个什么珍宝秘法……”
  调侃之言逐渐停止,沈玉姝的视线一行行阅过手中纸页,略显散漫的眉眼逐渐郑重,半晌,他抬眼,目光灼灼;
  “这是——你新整理出的账册?”
  陈月如视线往上,整张脸笑成了朵花,却很诚实;
  “不不不,我若有这本事,早在刚入职的时候就拿出来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是昨日我新招的账房,名叫宋文筝,是个倍聪明的小丫头,今日第一天上工,就给咱带来了这么大惊喜,实在是令人——”
  “新账房?小丫头?”
  沈玉姝眉间诧异更浓,尾音上扬;
  “能让你陈掌柜称呼小丫头的,她多大?”
  说到这里,陈月如表情有那么一瞬停滞,再然后便变的有些复杂;
  “我若不说,家主你绝对想不到。”
  “哦?”
  “她来应聘时,说她十六岁,可我左瞧右看,瞅她也不像那个年龄的,便在最后签契时,诈了一诈,结果果不其然——”
  沈玉姝也被她抑扬顿挫的描述吸引心神,满目好奇;
  “然后呢?”
  陈月如一拍巴掌,说的慷慨激昂;
  “她压根就没有十六岁,我估摸着应该是十五左右,十五岁的小丫头啊!!!”
  “十五岁——”沈玉姝喃喃,张口夸赞;
  “倒真是天姿聪颖,不负年少。”
  “可不是,家主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心里面都惊呆了我,招这么个人,那可真是和赌博差不离了——”
  “是啊,十五岁的小姑娘,搁常人身上谁会敢用,陈掌柜啊陈掌柜,你如今用人可比我大胆多了。”
  “哪里哪里,都是家主教的好……”
  “……”
  宋文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天才,她此时正一脸麻木的站在庭院,听对面那个名义上的生父哀哀训导。
  “……筝儿,身为小辈,你今日为何没去请安?你可知,就因为你没去,主君便将气撒在了我和若儿头上,不仅训诫了我,还斥若儿娇蛮,若儿才八岁啊,怎能受此委屈……”
  他拿袖中手帕擦了擦泪,看向宋文筝的目光里,含怒含怨。
  宋文筝就那样垂眼听着,安静沉默,没什么反应,反倒旁边随伺而来的雪雁不干了。
  “玉侍君怎能这样说!”
  她紧皱着眉,长臂一伸将主子护在身后,话语不满;
  “主君寻侍君错处,侍君不满,那侍君去找主君辨驳啊!何苦前头不敢得罪,却跑到后头来寻我家主子晦气,莫不是欺我主子背后无人,便随意轻辱……”
  “放肆!”
  旁边顺枝见雪雁如此逾越,立时大怒,上前一步,巴掌挥起,眼看就要落在雪雁脸上,然而下一刻——
  宋文筝腾的抬眼,右手精准挟住顺枝手臂,一改刚刚温顺,眉目冷冽;
  “顺枝,我看你才是放肆!雪雁是我的丫鬟,我的!哪怕我没后台,我也一样是主子,而你呢?你主子不过是个侍君,是半个主子,你个侍君旁边的奴才,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她将掌上手臂狠狠甩开,不顾众人惊骇,眼底漫上戾气;
  “论名,她伺候的是正经主子,身份比你高,论主,我这个宋家庶女,身份也比你主子高,所以,究竟是谁给你的脸面,动辄斥骂,挥掌打人——论身份,你也配!”
  话音落地,全场寂静。
  半晌,玉侍君的嗓音才重新响起,他似是气到极致,嗓音都维持不住刚刚娇柔,而变得尖锐刺人;
  “宋文筝,你什么意思!”
  “顺枝是我身边伺候的人,你怎可直呼其名,论情份,你该唤他句顺叔,小小年纪,不通礼仪,你如今怎么混账成这样,你如今——”
  “我一直都是如此混账——”宋文筝在踏进这座庭院后,终于第一次抬眼直视起了这辈子的生父。
  讲真,她心中有怨。
  自记事起,宋文筝便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中不被欢迎的原因,所以她规矩恭谨,事事自觉,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麻烦别人,能自己消化的情绪也从未求助。
  长这么大,她一共也就情绪崩盘过一次。
  那年她七岁,刚从主院请安出来,便瞧见了比她早出来一步的香侍君父女。
  那父女是背对着她往外走,所以没有瞧见她,两人一问一答,说的特别温馨。
  香侍君说;“走,咱们走快点,我刚刚让月青出府,给你买了你最爱的闻香斋糕点,如今应该还热乎着,咱们回去刚好能吃。”
  四岁的庶妹;“哇,有甜糕吃啊,太棒了,父君真好,你怎么这么好。”
  香侍君的回应充满笑意,爱意融融;
  “傻孩子,我是你生父啊,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你可是我的小宝贝。”
  “嗯嗯,我是父君的小宝贝,父君要一直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以后长大了也要一直一直这么对父君好。”
  “好,那咱们父女俩,以后一辈子都要……”
  “……”
  两人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远慢慢消失,但两人一问一答的话语却刻在了宋文筝脑中。
  那时的她,刚又被宋主君无故训诫了顿,本来内心就委屈,又突然听到这种“我是你生父,所以就该对你好”的这种话,心中突然升起涟漪,所以当天晚上,她便去找了她自己的生父。
  然后,便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那时面前人抱着怀中小儿,盯着她满眼戒备,如临大敌。
  他说;“你来干什么!”
  “快走快走,万一被人瞧见,传进主君耳朵里,那我可要被你害惨了!”
  “小小年纪,不好好待在你自己的院落里,跑出来乱转什么——”
  或许宋文筝应该庆幸,自己那时候什么都没来及说,否则,她身上那仅剩的一点尊严,恐怕就要被面前人给踩的稀巴烂了。
  在往后的岁月里,宋文筝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生父,反倒是面前人,或许觉得她长大了,可以开始收买拉拢了,便开始隔三差五的在她面前刷下存在感。
  有时口头上对她表达下关心,有时端着父君的架势,指点她的生活,有时会满脸感叹的盯着她,打打感情牌,叹声一转眼,她都这么高了……
  每到这个时候,宋文筝也没有像那些脾气刚烈的人般,冷言冷语回斥过去,而是低眉顺眼,倾听教诲,犹如她对宋府中每一个找茬人一样,温温顺顺,从不反驳。
  ——或许,是她的脾气看上去真的太软和了,软和的让面前人生出错觉,错以为,对方真的可以仗着生父的身份,对她搓圆捏扁,随意揉捏……
  只可惜,在她恢复记忆前,她之所以没对对方冷言冷语,是因为确实不想惹麻烦,而非任他拿捏。而如今在她恢复记忆后,再想想对方在她成长路上的所作所为,她便更不可能去纵容对方。
  “玉侍君,还请你担待一二,毕竟我从小没有父母管教,野生野长,如今行为混账也是理所当然。”
  她开口,盯着对方的眼睛微微眯起,第一次露出尖锐之态。
  “反倒是你,玉侍君,我在这里就不提咱们两个的身份差距了,就说主君,主君是后院主人,你们侍君不过是半奴,主君对半奴,雷霆雨露,皆是恩泽,他不过才稍稍训诫你几句,何来那么大的牢骚?”
  “怪这个,怪那个,难道侍君自小学习的男德就是这般吗?你的温良恭顺呢?你的德行言表呢?难不成时间久了,侍君便将这些东西全都忘记了不成?”
  “……”
  宋文筝的话语太过诛心,以至于她这边话都落了半晌,玉侍君那边被震住的思维才渐渐回笼,再然后,便是胸腔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直烧的他双眼赤红;
  “你——,你——!”
  他咬牙切齿,此时此刻的脸上,娇柔全无,一片扭曲;
  “我是你父君!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你——”
  “玉侍君请慎言。”
  宋文筝眉头皱起,面色不虞;
  “我既从小被抱到主院,那我的父君便只是主君,即便如今主君膝下没有我的位子,那我也没有被玉侍君养育,既无名,又无份,按规矩,论体统,玉侍君此言都是僭越,若我心中有气,明日告到主君面前……”
  瞟眼对面由红转白的苍白脸色,宋文筝面色表情越发诚恳;
  “所以,还请玉侍君以后切记慎言,否则,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那便是不守本分,自掘坟墓。”
  “懂吗?”
  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宋文筝眉梢上扬,尾音上挑,浓浓嘲讽,瞬间拉满,直将对面气的吭哧吭哧大喘粗气,再投射过来的目光,满是怨恨。
  只可惜,宋文筝眉目平静,坦然对视所有恶意,一点不怂,甚至还在这样的目光中,潇潇洒洒一挥袖,声线清朗的唤声雪雁,转身便走;
  “雪雁,走吧,在外累了一天,咱们回屋好好休息休息去。”
  雪雁努力控住面上笑意,回应的声音高亢极了。
  “嗳,好咧,姑娘咱们走。”
  两人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就在这千钓一发的时刻,宋文筝第六感冒头,感受着身后呼啸而来的风声,眉头一皱,猛然侧身,然后便见一颗尖锐石头擦着她极速飞过,在她瞪大的眼睛里‘嘭’的一声,砸在一旁门框上,直将门框都砸出了一个细小凹坑。
  那凶猛力度,若是砸在她身上……
  宋文筝霎那回头,眼底凶烈。
第9章 不要怂,就是冲
  “谁——”
  在院内几人都吓一跳的震惊中,一道蛮横嗓音自屋内吼出;
  “是你爷爷我!”
  伴随着话音落地,一个八九岁少年自屋内走出,眉间怒火比宋文筝更甚;
  “我打的就是你!忘恩负义不孝女,枉父君还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说什么让我与你多亲近亲近,多关心关心——”
  “到头来,你竟如此对父君,宋文筝我告诉你,你压根不配做父君的女儿,你也不配做我宋若林的姐姐,你不配!”
  少年一身锦服,花纹繁复,大小得宜,再衬着那张与宋文筝极为相似,粉雕玉琢的脸,哪怕他此时表情再凶恶,出口再野蛮,也当真让人提不起丝毫厌恶。
  雪雁面上本来冷冽的表情稍稍和缓,盯盯对面少年,再瞅瞅自家姑娘,心中悄悄感叹句两人真像后,便缩缩脖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上一句感叹。
  她错了,她不该大言不惭的感叹,说所有人都无法对这张脸产生恶感,毕竟对这张脸有滤镜的只有自己一个,无法共情别人……
  而这个别人就是,让她对这张脸产生滤镜的——她家姑娘。
  宋文筝盯着对面少年,再扫了眼对方手中拎的弹弓,眉头狠狠皱起,无视对方的出言不逊,径直将不满洒向玉侍君。
  “粗鲁无状,寻衅滋事,野蛮打人……原这就是玉侍君养出来的孩儿,当真好家教,怪不得主君训诫,斥其娇蛮,真是名副其实的很。”
  玉侍君瞪视着她,怒气冲冲,然还没等他来及说什么,旁边宋若林见自己被无视,越发气怒,尖声大吼;
  “宋文筝你说什么!明明我会挨骂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行为无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
  宋文筝依旧不看他,直接无视了个彻底;
  “玉侍君,还请你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要知道,身为弟弟,辱骂长姐,是为不敬,身为儿郎,动手打人,是为不雅,如此一个不敬不雅之儿郎,但凡传到外面,那恐怕以后说亲都是难事——”
  “你——”宋若林气结,双眼像是能喷出烈火,灼灼燃烧。
  而这边玉侍君也听出了对方威胁,气急败坏;
  “你……你好恶毒的心啊!若儿可是你弟弟,你一父同胞的亲弟弟!”
  “别!可别——”
  宋文筝眉梢一挑,眼带冷嘲;
  “你没听到他刚刚说,我不配做你的女儿,不配做他的姐姐吗。”
  “他说的对,我不配!”
  “毕竟我可不会牙尖嘴利的骂人,也不会挥起弹弓,野小子般动手打人!”
  “玉侍君再有约我说话的闲工夫,不如把精力放到孩子上,好好给他买上两本男德书,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温顺乖巧,什么叫大家闺秀——”
  说罢,在众人横眉倒竖,一片怒容的氛围中,她面无表情的再次甩袖,声线高亢;
  “还有,玉侍君以后可千万别再挂嘴边说什么,因为我,你们才如何如何,怨我连累了你们。”
  “人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毕竟我还没有开口生怨,怨你将我生不逢时,怨你给了我一个这样身份,却又没办法相护,最终也只能我一个人食下你们的恶果,多年坎坷……”
  “我都没开口抱怨,你又怎么配抱怨我,是不是啊,玉侍君?”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