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就说两句话,你就搁这等着,等会儿咱们一块回去。”
说罢,她转头看向青柳,无视对方有些发白的脸色,笑的温和;
“青柳哥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青柳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半晌,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他水莹莹的目光抬起与宋文筝对视一瞬,接着又似有所指的看了雪雁一眼,语气停顿下来,似是羞于开口。
宋文筝歪头,眉间闪过一抹不耐。
若按剧情,原主应该是喜欢面前这个男子的,毕竟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青柳在原主面前又一直保持着温柔贴心的人设……
因为喜欢,所以原主会省吃俭用好几月,只为送对方一个心仪的礼物,因为喜欢,所以她哪怕对生身父亲心存怨怼,也依旧会与那边保持友好关系,因为喜欢……她才会毫无戒心的喝下他送来的茶,继而被陷害入局,成了男主报复女主的手上棋子。
——很可悲,可那只是原剧情。
而这一世,宋文筝以前哪怕没有恢复记忆,她也没有如原主般喜欢上面前男子,她对青柳,或许曾因他不喜打扮,性格温和,而有过几分好感,但讲真,好感这种东西太廉价了,廉价的也就只能支撑宋文筝在面对青柳向她表达关心时,有那么几分好脸色罢了。
至于原剧情中的,什么省吃俭用买礼物,什么为了对方与父亲搞好关系……这些乱七八糟的,那真是想都别想。
她廉价的好感不值钱,一点都不值钱。
“青柳哥哥——”
她的嗓音依旧温和,唇角挑起,眉间不耐却更深了;
“若是有难处,你就告诉我,若是力所能及,我会帮忙的。”
又是犹犹豫豫好半晌,就在宋文筝眉间不耐越发深重,几乎就要维持不住礼貌,开口告辞时,对面少年猛然抬头,那泪眼朦胧的双眼吓了宋文筝一大跳。
“大姑娘……”
少年哭腔明显,眼中泪水噼里啪啦;
“以前是我对你不起,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
嘴里乱七八糟说着胡话,趁宋文筝愣神,他一咬牙,竟直往宋文筝怀里扎;
“大姑娘你抱抱我,抱抱我,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青柳也喜欢你的,你快抱抱我好不好……”
雪雁在远处瞪大眼睛,满目震惊。
而这边的宋文筝眼睛瞪的比她还大,温和表情彻底崩裂,脚步连连后退,浑身抗拒;
“你别胡说——”
“冷静点,哭什么,好好说话……放开放开——”
她肢体抗拒如此明显,可奈何,此时青柳满脸是泪,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压根瞧不到这些。
“呜呜……大姑娘,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怎么能不想呢?
面前这人,可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啊!
青柳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见对方退的太急,自己始终无法扎进对方怀里痛哭,便干脆原地一蹲,直接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上辈子,是他被猪油蒙了心肝,竟没看到大姑娘的真心,一心一意爱慕表姐。
他为表姐早早失身,为给表姐银钱而与父亲断绝关系,为表姐而设计姑娘,获取财富……
他为表姐做了这么多,可结果呢?
结果表姐一边在这里与他蜜语甜言,床榻厮混,一边在外面娶夫生女,立业成家。
她从未想过要娶他。
青柳想起那天,他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不顾恶劣天气,满面欣喜的跑去找她,结果却看到表姐与别的男子成双成对,怀抱娇儿,且还用嘲弄的语气谈起自己。
表姐说她忍着恶心讨好他,为的不过是自己手中银钱能够为她铺路罢了。
说他生来奴籍,天生伺候人的玩意,又怎配她读书人的身份。
说他为奴多年,身体被多少人碰过还未可知,堪比妓子的脏污,也不知怎好意思说要嫁她为夫……
那天风雨很大,青柳失魂落魄,边走边哭,然后一道雷光——
等青柳再次睁眼,他竟回到了五年前的今天,今年他才十五,虽己将身子给过表姐,又在表姐身上砸下两年月钱,可因知道男子倒贴是丑事,他倒也将此事瞒得紧紧的,并不像前世那般,沦为众人笑料……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姑娘还活着,如今这个对他最好的大姑娘还活着。
生父近他,是因为想从他这里拿到月钱供养女儿,表姐近他,也是因为想从他这里得到银钱,填平读书花销,他们亲近他,都别有意图,就只大姑娘,就只有大姑娘!
她亲近他,不因钱财,全凭真心,她会送他颇为珍贵的小礼物,会在他生病时细心照料,会用充满信赖喜爱的眼神注视他。
大梦惊醒,重活一世,青柳在心底暗暗发誓。
这一世,他一定要擦亮眼珠,好好看人,一定要回报大姑娘的爱,一定要抓住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一定要……
万般感伤,齐涌脑中,青柳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对不起大姑娘,真的对不起……呜呜呜,当初我不是故意这样对你,我真的有难处,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这一世我一定好好爱你,我会好好补偿你,我一定会改变你的结局……”
宋文筝;“……”惊恐脸。
本来宋文筝听前面那些话还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可等后面青柳这感伤到极致的哭喊一出,宋文筝大脑瞬间当机,然后便猛然涌现出一个可怕想法。
这人,这人——
她努力控制住眼中震惊,开始试探;
“青柳哥哥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啊——”
“呜呜呜呜……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拿迷药——”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在这瞬间,青柳那一直混混乱乱的脑海终于恢复意识,心思电转,赶紧反口;
“是我,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大姑娘,才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是我对不起大姑娘,是我……”
宋文筝;“……”
妥了,这绝壁是从书中故事重生回来了,妈的!
宋文筝房屋
雪雁揣着姑娘扔过来的暖炉神游发呆,半晌,回头看了眼正在夹菜的姑娘,实在没憋住。
“姑娘,你说青柳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又对不起你,又好好爱……咳。”
“还有那什么——歹人要害姑娘,他还要改变姑娘结局……这都啥意思啊?”
雪雁满腹疑惑,自个儿坐在这里发了半天呆都没想明白。
什么情况啊?究竟什么情况啊?
还有刚刚青柳口口声声说什么,说他知道姑娘喜欢他,说他必不辜负姑娘一片心意……
黑人问号脸???
姑娘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什么时候?她咋不知道!!!
被一连串疑问砸到的宋文筝不动如山,嗓音沉稳;
“谁知道呢,可能他魇着了,没反应过来吧。”
雪雁眉头一皱,还想继续问;
“可是青柳……”
“好了!”
宋文筝几口扒光碗里的饭,撂下筷子;
“别想那么多了,不过是场梦,兴许等会他自己就清醒过来了。”
“把这里收拾好就回屋吧,我也要睡个午觉,啊——今上午实在太累了,我要好好歇歇才行。”
一大堆疑问憋在喉中,但看着面色困倦的姑娘,雪雁挠挠头,听话住嘴;
“好,姑娘,我马上就把这里收拾干净,你好好睡,我就在隔壁,你要是醒了就喊我一声。”
“嗯,去吧,把门关上。”
“是。”
而与此同时,在宋府的另一间小屋,青柳也确实如宋文筝说的那般,在经过刚开始重生的狂喜后,他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并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大意。
该死的,他怎么那么蠢!
他不该被重生的喜悦冲昏头脑,一时激动跑去表真心的,毕竟上辈子他已经吃过这方面的亏,全心全意付出,所换来的只有无情背叛,这一世,他是想好好报答她,是想抓紧眼前人,可是,他绝不会再蹈前世覆辙,绝不会再那么蠢,飞蛾扑火的去拥抱别人,然后被利用,被嫌弃,被侮辱……
这一世,他一定堂堂正正,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
青柳这种人的心理,宋文筝能分析个大概,所以也没搭理,照常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除了刚开始得知这件事情时,震惊了一阵,后面很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她又不是书中的宋文筝,她又不喜欢青柳,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走出宋家,逃离男女主的圈子,并安安全全的活下去而己。
至于青柳重生与否,不关她事,只要以后对方不撞上来找茬,她才不会去招惹麻烦呢。
第6章 初入职场
第二日宋文筝又起了个大早,这次她没去主院浪费时间,而是梳洗穿衣后,径直带着雪雁从后门溜了出去。
“姑娘,咱们今儿个真不去主院请安了?”
雪雁跟在姑娘屁股后面跑,眉头紧皱,苦大仇深;
“这主君本就不喜姑娘,如今姑娘又失了规矩,待来日……”
宋文筝走在前方,脚步匆匆,眉目冷淡;
“来日什么?我若安分守己,那咱还有什么来日?”
“啊——?”
雪雁抬头,表情有些懵。
宋文筝也没和她解释太多,只轻轻叹了口气,一挥长袖;
“别想那么多,总之跟着我走就是了,快点快点,今天是我第一日上工,可不能留下什么坏印象。”
雪雁心有疑惑,但尚算是个听话的,姑娘让她往左,她绝不会往右,是以,她甩甩头,抛下这些担心顾虑,又心无旁贷做起了小跟班。
“姑娘你慢点,别跑那么快,仪态都没有了。”
“赶着上班呢,要什么仪态,赶紧的,快点!”
“唉唉唉——”
“……”
抛下多年束缚于身的规矩礼节,宋文筝只觉身心都轻松了很多。
身为被挂在嫡父名下的宋府庶长女,宋文筝的前十四年,真的过得卑微而辛苦。
究其原因,就出在她身份上。
她是宋府庶长女!庶长,庶长,也就是说,她比女主这个嫡女要大。
大户人家没有哪个主君能忍受得了这种事,哪怕这件事的开头是——这位主君成婚七年,诞下三子,迫于家中和外界的舆论压力,自个亲自停止了小侍药汤,想着让小侍生个女儿,抱来自己膝下,所以才有了这个庶长女的诞生……
当然,若这件事情的走向确实如此,那如今他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应该也会父慈女孝,可偏偏,在这位主君将刚出生的庶长女抱去俩月后,他又怀上了身孕,而且还是一举得女。
——然后,宋文筝这个刚被挪到嫡父名下的庶长女,便从此地位尴尬了起来。
她是庶长女,是主君的心头刺,所以他不会好好待她,不会认真养育她,更不会将她还给生父,助长野望。
——虽然以她生父胆小怕事的个性,人也不会敢要,但身为一府主君,他当然要把所有,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祸端掐死在摇篮里。
讲真,若不是宋府那早死的祖母心性慈悲,不忍膝下血脉襁褓枉死,大手一挥,将她要来扔到偏院,并指派了一位奶公照顾她,恐怕宋文筝这辈子等不到记忆觉醒,便已经稀里糊涂丢掉小命。
宋文筝天生早慧,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自己不讨喜的原因,所以她循矩蹈矩,事事谨慎, 日日请安问礼去的最早,哪怕除了冷嘲热讽,就是无人搭理……
她从未缺席,一日都未!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是原剧情的尸骨无存,现剧情的饥寒交迫。
她又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想好好活着啊!
既然卑躬曲膝换不来她想要的,那她就只能改变策略,断尾求生了。
感受着清晨吹到面颊上的寒风,宋文筝微微眯眼,心头阴霾被吹散大半,回头,再一次招手催促;
“快点啊雪雁,瞧你年纪轻轻,腿脚怎么慢成这样,快点快点……”
累的气喘嘘嘘,却依旧落下一大截的雪雁;“……”
救,救命!
为什么她家姑娘体力这么好?为什么!
雪雁的疑惑无人回答,半柱香后,主仆两个终于站在了装修豪华的铺面门口。
然而,人家还没开门。
“……”
雪雁眼神幽怨的看向主子,宋文筝则扭脸看向别处,看天,看地,看树,看泥,就是不把脸往这边转,然后衣摆一甩,在门槛上席地而坐。
“雪雁,别傻站着了,来和我一块坐着,不然多累啊--”
一路疾走,气喘吁吁的雪雁;“……哦。”
两人在门口排排坐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昨日铺中卖货的一位员工款款而来,瞧那步伐,闲亭漫步,溜溜达达,一双英气美目毫无神采,似在神游,然后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随着两边距离的缩小,对面姑娘眼中神采慢慢回笼,视线聚焦在席地而坐的两人身上,骤然睁大了双眼。
“呀--”
她惊叫,雪白脸上惊诧明显;
“你……你不是昨日来应聘的大账房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这样早?”
宋文筝;“……”
她自原地起身,缓缓扯动两颊被冻的有些僵的肌肉,勉强微笑;
“第一日上工,是来的早了些--”
“不过咱们铺子平时都几点开门啊?不是大早上开门吗?”
这话一问出口,对面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
“哪啊——咱们这是卖珍玩的铺子,大早上的哪有生意,咱们通常都是巳时开门,我今儿个还来的早了些呢……”
说着话,她瞟向宋文筝的视线更复杂了。
“这都是常识啊,咱们这条街,除了糕点楼,早茶铺,外加十二个时辰不关门的小酒肆,其余的皆是这个时间段开门啊--”
“难道你不知道吗?”
宋文筝;“……”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就如今这个时段,搁在以往,她要么还呆在主君院里坐冷板凳,要么就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等待早饭,那么多年了,她是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铺子都这个点才开门的啊!
孤陋寡闻,真的是她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