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来的温佑棠吓得许常差点叫出来,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他这人走路,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许常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刚刚被温佑棠吓出来的慌张,但更多的是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做贼心虚。
许仲阳倒是面色如常,上前拱手作揖后就开始套近乎,“温兄这般时辰才回家,近日可是忙的紧?”
“许少爷客气了,我杂人一个,瞎忙罢了。”温佑棠开了门,在门口处顿住,“许少爷可是找我有事?”
“说来惭愧,确实有事想请温兄帮忙,不知方便否···”许仲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明来意。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温佑棠截了,“实在不巧,不太方便。”
杨家那事儿还没个头绪,他才没那么多心思来管其他呢。怎么说也是第一单正儿八经的生意,可不能砸手里了。
许常在一旁看的惊了!竟然还有人如此不识好歹。在他看来,姓温的就是故意的!
许仲阳也没料到,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是我叨扰了。温兄晚归,理当好好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
“随你。”温佑棠只当没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只想速战速决了了眼前的事早早回榻上躺着。
一直到回自个儿院子,许仲阳都还没从刚刚的事儿中回过神来,他竟然吃了闭门羹?!堂堂的许家少爷,竟然在一个神棍面前吃了闭门羹!
许仲阳只觉得胸口有一股子浊气,堵得他浑身难受,想要发泄又无处可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说来也是他自己该。那天解决了宝儿的事,心里头还想着,往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应当也没什么问题。回想起之前请他帮忙时自己的态度,也不算多敷衍吧。他好歹一个国公府少爷,也算是礼数做全了。只是他当时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要去求人办事!
这个事儿说来话也长,还要从他们参加的那次万菊宴说起······
许妩等了许久,眼看着日头沉尽了也未有消息传来,急的在院子里像是无头苍蝇似的疾走,画眉跟在她身后安慰,“小姐,您莫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说不定三少爷正在隔壁和那人详谈呢!”
见许妩在听,又道,“那人不是自诩会这些风水鬼神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许妩眉头依旧皱的紧,人也焦躁,“这样最好,就怕柳姐姐等不急了。”
正说着,春莺从外边匆匆跑来,“小姐,门房刚刚来回话,说少爷回来了!”
“三哥回来了?可有说什么?”
“那倒没说···”
“谁没说?三哥还是门房?算了,我自己去看吧!”说罢,就提着裙摆快步朝许仲阳的院子跑,画眉和春莺匆匆跟上,边追边嚷着让她小心之类的话。
许妩气喘吁吁的赶至许仲阳的院子时,许仲阳正坐在屋内发愣,一盏孤灯摇摇晃晃。
“三哥!”
“你怎么来了?跑什么?后边有妖怪追来了?”许仲阳扶住她,又让许常拿了帕子递给她,“擦擦。”
许妩没顾上,一心想着事,“三哥,他可应了?说了甚?”
许仲阳摇摇头,没细说,只道,“明日我再去瞧瞧。”
“他不答应?”许妩也诧异了,三哥亲自上门去找竟然还给拒了?下一瞬,愤愤的绞着帕子,“依我看,他就是成心的!”上次就瞧出来,那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还想说些话来,只是一时词穷,嗫嗫嘴发不出声儿。
“温先生也是日落才归,应当忙的很吧。我明日一早再去看看。”他还不信,堵不住人了!
“那我也去!”
许仲阳自然是不想让她抛头露面的,但又知道自家妹妹的性格,只怕说了她也不听,转念一想,这就在隔壁也不远,便也未多说。只安慰了一下,又让画眉春莺扶着她回屋早些歇着。
大概是许久未如此走动过,一天穿了两趟城,累的温佑棠浑身散架,倒在榻上便睡了个通宵,一夜无梦,连阿成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醒来,神清气爽的温佑棠看着阿成也觉得顺眼许多。只是走动时,仍然觉得身体有些酸痛。
杨家的事儿没个头绪,一日不解温佑棠心里就不舒服。便打算去外过个早后再去杨家看看。
他拿着桐油伞往外走时,阿成也幽幽的飘了过来,温佑棠不免想念叨他两句,昨日傍晚他回李老板的店时,阿成不知去向。虽然他不该独留阿成在那儿,但他就不能老老实实的等他?
阿成不满意的叫屈,“少爷,您去哪儿都不知会我一声儿,我一个下午都困在那店内,闻着面香却吃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了日落,还不让我四处走走了?”
“你还犟!”温佑棠觉得,他这个伙计,打成了鬼后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拔高了声音教训他,“和你说了多少次,京城不比安庆,哪天你被野鬼吞了,被黑白无常抓走,可别来求我!”
正骂着呢,温佑棠夹着伞一把拉开大门,门外整整齐齐站着的三个人直愣愣的闪入眼,差点把伞吓掉。
“温兄这行头,可是要出门?”许仲阳笑意盈盈,大概是终于堵住人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身后站着的一个黑脸的许常,一个不屑一顾的许妩。
还没完没了了!
“有事要出去一趟。许少爷可有事?”温佑棠摁住心烦,故作疑惑的问他。
废话,一大早过来堵你,能不有事吗?谁吃多了没事做专门来堵人?许常愤愤的腹诽,为自家少爷感到生气。
可许仲阳依旧好言好语,并不直言回他,“温兄这是要去哪儿?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吧!”
阿成并未因刚刚的争吵和温佑棠置气,反而还躲在他身后笑嘻嘻的打趣,“少爷,我瞧着吧,您今天就是去阎罗殿走一遭,许家少爷也是顺路的!”
这话倒是实话!哪里来的顺不顺路,不过是怕他遛了罢了。温佑棠本来有些恼,但转念一想,既然他们这么不相信自己,那就让他们跟着走一遭也好。左右这大热天里,光靠他这两条腿来走,也不知走到何时去。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我要去城西办点事儿,许少爷去哪?”
“还真是巧,我正好顺路。温兄稍等片刻,我这就着人备车。”说着,给许常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的去了。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一盏茶的功夫,许府的马车便来了,稳稳当当的在温府大门口处停下。
“温兄,请。”
“那就麻烦了。”温佑棠也不扭捏,转身关好门就上了马车。
许常只备了一辆马车,许仲阳自然也没有带上许妩的意思,可她偏偏要去凑个热闹,没法子,三人只好挤上了一辆。
“舍妹顽劣,温兄见笑了。”许仲阳与温佑棠相对而坐,广袖长衫将许妩挡在身后。
温佑棠挤出一个笑算是回应,连客套话都懒得说。
马车路过热闹的街巷时,温佑棠本想叫停的,毕竟一大早起来腹中空空,但余光扫过对面两人时,他突然改了主意。饿就饿着吧,大家一起饿,反正一会儿要去杨家,不妨让那两兄妹趁此长长见识,保证让她们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他昨个儿已经见识过了,晚膳都没用。至于他们这种贵公子娇小姐,不说少的,起码三天食不下咽吧!
想及此,温佑棠心情大好。
阿成在一旁看穿了温佑棠的想法,“少爷,您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啊!何必呢?”
何必?非常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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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仲阳&许妩:不好意思,我们已经过早了。让您失望了!(微笑脸)
第1章 七步诗(四)
马车比两条腿可快多了,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城西巷子口。
这里不比正大街,巷口窄小,马车进不去,一行人只好下车步行。温佑棠掀开帷帘露出半个身子,慢悠悠的撑开那把桐油伞,等着阿成过来后才踩着脚蹬在地上站定。许妩在车厢内瞧的清清楚楚,对着许仲阳挤挤眼,意思是,你看,这人还真讲究。好笑。
许仲阳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胡来。
现在不过卯时三刻,日头已经斜斜挂在高空了。虽说不是太热,但依旧晃眼的很。往深处去还有些距离,许妩确实看不惯温佑棠打伞的这副做派,但她却是个姑娘家,自然是怕晒的,有关系好的小姐妹还提醒过,说这夏日的太阳毒辣的很,即便是清晨也不容小觑,稍不留意就晒的人肤色暗黄。
许妩自然拉不下脸来去主动搭话温佑棠,于是趁他不注意时,有意无意的往伞下靠。
“温兄,这里是···?”许仲阳看着巷子傻了眼。这巷子狭窄且脏乱,青石板的路面上,洒落着不少杂秽物,有烂掉的菜叶,招来几只蝇虫萦绕,有东倒西歪的家具落满灰尘,不知那家小孩遗漏的玩具,只剩半个的躺在清晨妇人泼出来的污水里······
一个字,乱!
这里可不就是难民区么?他有什么事要在此处办?许仲阳都要怀疑,温佑棠是不是故意带他们来此消遣了!
“顺德元年圣上登基时,大赦天下,在京城辟了一块地来收容来京的外乡人士,许少爷应该比我清楚吧!”温佑棠停了步子,扭头看着还想往他伞下挤的许妩。
许妩一面避着日头躲在温佑棠的伞下,一面还要提防路上坑坑洼洼里的污水,生怕脏了自己的绣鞋,因此便有些应接不暇。突然的感觉自己肩膀被戳了一下,下意识的皱了眉头抬头,温佑棠那张冷脸就杵在自己身前。
温佑棠伸出一只手指头戳了戳许妩,“许小姐,这个位置没空了!”说罢,还往一旁退了退。
这整套动作在许妩看来,就是在耍自己!本来被这脏兮兮的巷子闹腾的就心情不爽,如今还要被这人欺辱,顿时气上心头。“不打就不打,我还不稀罕呢!何必找这些烂大街的借口!”
“许妩!”许仲阳低声唤她。
温佑棠知道他们这又是在上演严兄的戏码了,懒得理他们。他真不记得自己是哪儿招惹这两兄妹了,自己做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别有用心,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啊?虽说不在意,但是又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舒坦。
自顾自往前走时,问阿成,“你昨日来可有看见什么?”
“少爷!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温佑棠白他一眼,那眼神在说,废话!
阿成了然,少爷又在使坏了。
在旁人看来,便是少爷一人在自言自语,再加上他这通阴阳的身份,着实吓人不浅。记得之前在安庆时,有个乡绅仗着有几个臭钱,对少爷出言不逊,于是少爷便用这招吓他,那时候他还以为少爷是糊弄人呢。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解气好笑。
“少爷,你怎么知道我昨夜来了这儿?”阿成不解。
“你身上一股味儿,你不晓得?”
阿成立马抬胳膊去嗅,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并无实体怎么会招惹上味道?“少爷,你总是诈我!”他有些气,故意凑过去对着温佑棠的耳朵哈出一口气。
温佑棠顿时觉得耳边凉意甚重,阴寒的很。他挥了挥长袖,将阿成扇开,力度不大,不至于阿成跌出伞外,“别闹了,说说,昨夜可有见到鬼魄在杨家附近游荡?”
“没有。他家味儿太大,熏得方圆一里都看不见半个鬼影。”话毕,像是又想起昨夜的味道,“呕···,那味儿上头,闻一次终身难忘,幸好我不用食五谷杂粮,不然,早晚要被饿死。”
许仲阳三人走的慢,和温佑棠隔了几步的距离,只听见他一人在前方嘀嘀咕咕的,像是与人交谈,但又只听得见声音听不清楚内容。
饶是许常是个身高七尺的汉子,也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少爷,您还记得吧,先前咱们等在温府外时,便听见他在和谁说话,可后来姓温的开了门,门后也只有他一人···莫不是···”
他这番诡异的动作再加上许常的话,许妩也吓的抓住许仲阳的胳膊,接过话来,“三哥,你看,他说话时明明还偏了偏头,似是旁边有人,再看看那把大伞,遮下两人足矣···,他刚刚也说那个位置没空了,莫不是真有什么鬼怪跟着他?”
顿了顿,又道,“肯定是的···戏折子里不也说了吗,鬼魂之类不能见日头,那他旁边···”她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颤音。那刚才她岂不是在和一个鬼怪抢位置?
换作平日,许仲阳定要训斥他们,说上一句‘休要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经历了眭妖一事,他也不敢斩钉截铁的说出这类话了。只好安慰道,“先前在温府,温先生约莫是在和府内小厮讲话,他刚刚应当是在思索事情自言自语罢了。”
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可信度。许常小声嘀咕,“姓温的一直独居,若是有小厮,昨日咱们也不会在门口等那么久了!”
许仲阳看他一眼,厉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跟上吧!”
他们三人听不清温佑棠在说什么,可阿成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笑嘻嘻的传给温佑棠,“少爷,您可真···厉害!看把他们给吓的!”
温佑棠心中得意,见达到了效果,也不再和阿成多言,放慢了步子等他们跟上来。
杨忠文家的大门依旧紧闭,温佑棠拍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应。
许仲阳他们三人与温佑棠隔出了一段距离,也闻见了那股臭味儿,只当是这巷子脏乱无人清扫,天热生出来的怪味。见温佑棠吃瘪,许常幸灾乐祸,“少爷,您瞧,这不是风水轮流转么!活该他吃了闭门羹!”
阿成自然的传声筒一般将这话传给了温佑棠,温佑棠倒没顾得上,心里暗暗觉得奇怪,杨家这副样子旁人避之不及,也不会出门啊。况且,昨日他来时,杨李氏也焦急的紧,巴不得温佑棠早早做法了事,没道理将他拒之门外。
正纳闷时,一旁有个买菜的老妇过来,像是看稀奇一般的盯着他们几人,走了一段路后,又忍不住回来搭话,“别等了,杨家人都不在,昨日夜里回乡下了。”
回乡下?连夜回去的?难道有什么急事?不等温佑棠问清楚,那老妇捂着鼻子匆匆的小跑离开,仿佛就刚刚说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无奈,温佑棠只好打道回府,无功而返。在马车上的半个时辰,温佑棠一直在思考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急事,使得杨忠文不顾身上的异味儿,携家带口的连夜赶回乡下。难不成是有人要杀他?也不太可能吧,他只是一个穷木匠而已!
一早上没进食的肚子,终于咕咕抗议了。安静的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
许妩在看好戏,许仲阳则假装平静,礼貌的询问温佑棠是否要找个地过早,或者回许府用膳。
只有当事人毫无异样,堪称临危不乱。他掀开侧窗的帷幕,马车正好行到巷子口。“劳驾停一下车,温某在此过早即可。多谢许先生捎我一程。”
温佑棠前脚下了马车,后脚许妩和许仲阳也跟上来了。在他入座的桌前坐下,“想必温兄也看出来了,许某并不是顺路,确实有要紧事请温先生帮忙,还请先生赏脸听我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