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锦衣卫拱手道:“回姑娘,指挥使大人现在正在北镇抚司审讯犯人。”
“劳烦您帮忙通禀徐指挥使,就说是我说的,我有要事需回侯府,倘若他一时走不开也可派他人同我前去。”
那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后,应道:“是,姑娘!”
马车停在永宁侯府时,随行的几个锦衣卫也跟着她一起迈进了大门。
徐青芜应当是有急事处理脱不开身,挑选了几个身边信得过的镇抚使前来跟随。
谢云铮私自回京不是小事,多一个人知道都是十分危险,她正盘算着如何支开这几个锦衣卫时,谢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院中,看着像是等了她有一会儿。
见她们一行人过来,谢礽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道:“劳烦镇抚大人护送我妹妹回府,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前厅已经备下了茶点,大人们暂且歇歇脚。”
随着马车一同前来的并不只是他们几个人,侯府周围都有人在外把守。罗镇抚往前厅望了一眼,见四下并没有异常之处,拱手道:“谢侍郎客气,我等奉命行事哪里谈得上辛苦。只是最近外头不安稳,谢侍郎同谢姑娘处理好家事后,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谢禾宁点点头:“我会尽快的。”
安顿好随行锦衣卫后,谢礽带着谢禾宁走进西苑偏殿。
屋内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穿斗篷的黑衣青年,那人听见身后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摘下斗篷。一张介于成年男子和少年人之间的俊秀的脸暴露在她视线之中。
不同以往的是,这张脸比起从前显得憔悴了许多,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下巴处也带着青涩的胡茬,像是许久都未曾得到好好休息。
谢禾宁心疼地看着他,“云铮......”
谢云铮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心里就隐隐刺痛,他双眼起了薄雾哽咽着开口道:“阿姐,我终于能见你了...阿姐,你比起我上次回来瘦了好多。”
谢禾宁稳住心神,沉声道:“为什么要私自回京?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他们说...陛下要给阿姐行册封礼。册封你什么?嫔妃?还是皇后?阿姐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会打很多的胜仗,得更多军功。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我们谢家不再需要送女儿入宫讨好皇帝了!”
谢禾宁叹了一口气:“你错了云铮,我入宫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谢家,即便是无名无分困在宫中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谢云铮咬紧了下唇:“这些年陛下阴晴不定京中各个世家有哪个没曾遭受过他的打压,伴君如伴虎,阿姐你一定要这样执迷不悟吗?”
谢礽见自己这位最小的弟弟情绪不稳定,浑身微微颤抖心中不忍,随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铮,你姐姐也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未来之路如何,她自己会谨慎做选择。”
谢云铮抹了一把脸,挣开了谢礽的手撕喊道:“我们谢家百年清流,钟鸣鼎食铁骨铮铮,有今日之地位那是祖辈一刀一刀从枯骨上挣下来的,不是系在家中女儿裙带之上的。大哥,我们已经失去了云柔姑姑,朝云姐姐,难道还要再眼睁睁的看着四姐姐去白白送命吗?”
谢礽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待你四姐姐很好。”
“先帝也十分宠爱姑姑,可结果呢?如今的陛下有多绝情大哥没有不是没见识过,他是如何对朝云姐姐的,朝云姐姐自入宫以后不仅受太后针对,还要应付丈夫的厌恶和其他意图做宫妃的女人算计,他有出手相助过一次吗?大哥怎么就能保证日后陛下不会有厌倦的那一天,到那时禾宁阿姐不就又要重蹈朝云姐姐覆辙了吗?”
谢云铮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谢禾宁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她从未打听过谢朝云嫁入东宫后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但依着李昌烨对她的冷淡,想来她的在宫中过得并不安稳。
今日听了谢云铮一番话,她方才猛然意识到,或许当年谢朝云病逝也同言太后脱不了干系,甚至这里面还有李昌烨的推波助澜。
谢家捧在手掌心娇养了多年的花朵,尚未来得及彻底绽放便衰败了,任谁都不免觉得惋惜。
谢禾宁头痛欲裂,直觉得这几日不断做的噩梦此时都在脑海中循环,像是有一双手不断将那些她拼命忘记的事重新拉回到她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侯府的,浑浑噩噩回宫时经过后花园的湖心亭,那里莲花开的正盛,美不胜收。
她被美景吸引停下了脚步,谢禾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猛地想起有一年中秋,她同李昌烨在湖边放河灯为他的生母祈福,许是莲花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将托着河灯缓缓而又平稳的游向远方。
正赏花之时她听见不远处的树后面有声音,是两个小宫女正一边剥莲子一边聊天,其中一个说道:“唉,你听说了吗,陛下要册封谢家的一位姑娘,你说是封妃嫔呀,还是继后呀?”
“怎么又是谢家?上一个皇后不就是出自谢家吗,听说陛下十分讨厌她逢年过节都极少去先皇后那里,连太后那般针对她陛下也没关心过。唉,可怜那先皇后生的明艳动人,因为他们母子白白断送了一条性命......”
谢禾宁站在不远处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更觉得心惊,她愣在原地片刻后踉跄着想往自己宫里跑。可刚一转身撞上了花房搬花过来的宫女。
谢禾宁猝不及防,就见有花盆迎面落下来。她连忙转身躲避,慌乱之中不知只觉得自己腰腹之处被人大力推了一下,一时间重心不稳,一头向湖中栽过去!
紧接着,便是扑通的一声,湖中水花飞溅。
谢禾宁单薄的身子在水面之中不断挣扎着,没过一会儿便没了力气直挺挺的沉了下去。
桥上的花房宫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急忙高呼,
“来人啊,救命啊!谢姑娘落水了!”
作者有话说: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没有虐男主!没有虐男主!没有虐男主!
当年女主离宫后很多事情没弄清楚,目前正在推进剧情化解全部的误会,女主从始至终都相信男主,只是被有心之人策划挑拨,用香料形成幻像蓄意迷惑。
事情调查清楚,惩治恶人后又是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小夫妻~
第77章 渡劫
未央宫今夜灯火通明, 院中来来往往的宫人内侍各个都面色沉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虽是盛夏,此时却觉得顺着宫墙吹来的风都是冷的, 直教人背后冒冷汗。
殿内房门大敞,透过纱帘隐约可以看见当朝天子高大的身躯守在殿门前, 周身带着寒意。
听闻他得知谢姑娘落水昏迷不醒后连夜从边境赶回来, 期间跑死了三匹马方才抵达京城。此刻守在她身边也已经有两日没合眼,整个人面上的阴郁加重。
他不许外人打扰, 执意一人在房内守着谢禾宁。
采薇有些惧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帝,心里虽然挂念谢禾宁的安危, 却只能立在院中等消息, 什么也做不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寂静的院中传来了脚步声,采薇打了几个瞌睡猛地一抬头,见锦衣卫都指挥使徐青芜穿着一袭飞鱼服, 踏着月色而来,脸上也是一片凝重。
想是谢姑娘意外落水之事有了眉目, 采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强打起精神听着里面动静。
徐青芜跟到年轻的皇帝面前, 低声道:“陛下,当日在场的全部宫人都已经抓进北镇抚司审问过了,底细清白并无可疑之处。”
李昌烨抬眸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面容下像是酝酿着狂风骤雨,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整座宫殿掀翻以消心中怒火。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朕命你留在宫里护她周全,她之前突然执意回永宁侯府你为何没跟着?”
徐青芜眉头微皱打了个冷战, 正要开口说话, 见请晚间脉的太医背着药箱从屋内出来。
孙太医向李昌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开口道:“陛下,谢姑娘跌入湖中呛了水,又因为体质受凉发了高热这才造成了昏迷,臣已经施针暂时控制住谢姑娘的高热,她体质很差,想是从前经过一场大病,至于何时醒来臣也不能保证。”
李昌烨见他出来,急切地问道:“从前?她从前得的什么病,这么严重?”
“臣摸姑娘脉象,脉象混乱且虚弱无力,谢姑娘体寒入骨,多半是曾历经生死一线,沉疴难愈。”
李昌烨眸光一暗,沉声问道:“那为何不开药,这般拖下去她不知还要受多少折磨。”
孙太医疑惑地抬起头,问道:“陛下您不知道吗,谢姑娘怀有身孕已一月有余,且她体质差胎象不稳,贸然用药唯恐伤及母体。”
李昌烨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李昌烨按着太阳穴,用力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他得知消息从边境赶回京城后,连甲都没来得及卸直奔未央宫,整日急行他惹得他头疼地老毛病又犯了,跌跌撞撞地冲到谢禾宁床边守着她。
迷迷糊糊时好像听到周围人说什么体寒、受惊、胎像不稳的字眼,但彼时的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谢禾宁,以至于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谢禾宁怀孕了。
这个消息若是放在往日李昌烨必然能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然而放在此时出了心里无与伦比的愧疚再无其他。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只要她能回到自己身边,他定然要护她周全不受一丝伤害。可他还是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将她孤身一人留在宫里,经受磨难。
良久后李昌烨抬起头问道:“京城城门封了没有?”
“封了。”徐青芜回答道:“锦衣卫这几日将宫里宫外这几日出入的人都查过了,有嫌疑之人都已经被押入北镇抚司。这事要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精心谋划,这人此时必然还在宫里没办法脱身。”
李昌烨道:“可疑之人留住活口,当日在场宫人全部严刑拷问,不必留情。”
“那背后之人……”
“再查!”
徐青芜奉命离去,李昌烨看向孙太医又道:“叫太医院的人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班,确保随时有人守在这里,如果她情况危急,也能应对得当。”
孙太医领了命,随即回到偏殿继续等候。
所有人离开后,李昌烨走到屋里,谢禾宁正合眸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整个人瘦的不成样。
他叹了口气,在谢禾宁床边坐了下来。
李昌烨伸手摸了摸她得脸,入手一片冰凉。目光下移来到她小腹处,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他期盼已久的皇嗣,即使隔着衣服也只敢轻轻触摸。
床上的一角还摆放着没绣完的手帕,李昌烨伸手拿过那帕子,上面的花样精致漂亮,太阳灿烂生辉。
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带兵出征时,谢禾宁也是塞给了自己一方这样的手帕,她说烨字是像太阳一样,温暖炙执能普照苍生。希望他为朝廷征战之时,不要忘了把温暖也留给自己一点,平安归来。
他是后悔了,
明知道经过朝堂一事后谢禾宁就被他正式带到明处,要同他一道经受风雨,却还心存侥幸以为支开言太后就能保她平安。
李昌烨将未绣完的手帕放在面前,嗅着帕子上沾染着的来自谢禾宁身上淡淡地花香,心疼的无法呼吸。
……
次日天方亮,谢礽便赶在宫门刚开时入宫在未央宫门前等候。
天子不许旁人打扰,宫人不敢做主放他进去,也不知李昌烨在屋内是睡着还是醒着,只好在门前等着听里面的动静,再做回禀。
外头,徐青芜过来换岗,瞧见门外站着的谢礽,便上前道:“世子这么早赶过来,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谢礽抬眸看他,神色淡然。
大周初创之时制度相对简单,对于世子的称呼没有严格的规定,王侯将相嫡长子都会被称为世子,但是后来就逐渐改成为亲王嫡子才能有的称呼。
小的时候,在谢家还是鼎盛之时,人们奉承永宁侯常有人叫他一声谢世子,随着谢家没落和他长大入朝为官,文武百官为了避嫌平日也只称他做谢侍郎。
此时徐青芜这样唤他,其中讽刺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青芜是李昌烨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他没少帮皇帝整治贪官污吏,朝廷奸佞。
一入诏狱,九死一生,北镇抚司更是成为百官闻风丧胆的噩梦。
谢礽没多计较,神色如常道:“四妹妹一直没醒,我放心不下过来看一看。”
徐青芜笑了笑,“也对,我想陛下他同样也想见见你,进来吧。”
两侧把守的锦衣卫退了几步,谢礽跟在徐青芜身后迈进未央宫。
殿门口的宫人内侍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谁也不敢出声。徐青芜缓步上前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回指挥使大人,昨儿夜里谢姑娘又发了次高热,陛下在里头守了一夜,这会儿应当已经没事了。”
谢礽心生疑惑,“她还没醒吗?当时不是你第一时间跳下去就她出来,就算是溺水也不该一直昏迷不醒,难不成是另有原因……”
徐青芜道:“太医说,是旧病复发。”
谢礽一怔似乎是想起些什么,没再说话。
良久后他犹豫着开口问道:“此事还无进展,连你也看不出端倪吗?”
徐青芜苦笑道:“谢世子高看我了,我是活阎王,可不是活菩萨。”
殿内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李昌烨神色倦怠的走出来,满院之人稀稀落落的跪了一地。
乐阳公主赶到时便看见眼前这副景象,她顿了顿上前几步问道:“三哥哥,禾宁姐姐还没醒吗?”
见李昌烨摇了摇头,她心口一沉随即转身冲宫门处招手:“三哥哥,我带了人过来,可否能让他替禾宁姐姐瞧上一瞧。”
众人狐疑地望向宫门,透过宫女身后看见一个穿着宽大僧衣的小和尚。
采薇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慧济寺里慧慈大师身边跟着的小弟子。
小和尚走上前,双手合十神色肃然道:“阿弥陀佛,小僧奉师父之命特在此处等候,为谢施主破劫。”
“破劫?”李昌烨疑惑道。
小和尚点点头,“谢施主与我普陀寺有缘,曾三次登山门拜访,那时小僧师父便看出她命中有一劫难,需破而后立方能保今后平安。”
李昌烨看着这半大的孩子,目光透着寒意。
小和尚念道:“阿弥陀佛,施主可以不信小僧,但现如今没有比小僧更好的选择。”
乐阳公主见李昌烨默不作声,猜想他对小和尚的话心存疑虑,连忙安抚道:“三哥哥,左右太医诊不出禾宁姐姐究竟因何原因一直昏迷不醒,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不如让小师父看一看,万一真的有所好转也是幸事。”
……
小和尚给谢禾宁把了脉,他皱着眉嘴中念念有词。
李昌烨放低声音问道:“如何?”
小和尚缓缓睁开眼道:“谢施主比起当年身体已经逐步好转些,只是当年病情坏了身体,需得再好好养上几年,小僧先开几道温和的方子为施主疗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