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惕地盯着他, 不断往后退。
那狱卒却眯着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语气粗鄙的问:“看你这身材和脸蛋, 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呢。”
季枝遥心中深处强烈的恶心,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香囊往后靠。可进来时他们已经将季枝遥所有头饰卸下, 眼下身上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能防身。
狱卒当着她的面将腰带扯掉, 衣裤松散地扑上来要剥她的衣物。
季枝遥拼命挣扎, 用力踹他的腹部,可是这人显然练家子,这些绣花拳脚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按摩与助兴。
他整个人更兴奋了。
季枝遥极力护住自己的衣服, 背后的伤口紧紧与地面摩擦, 鞭伤加上滚烫的擦伤,让她痛的眼泪直飙。
眼前这个膘肥体壮的男人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就在她痛苦地想放弃时, 她突然想起刚才师兄给她留下的那个小药罐!
她摸索着, 趁那男人松解他衣服时, 拿到那罐子,用力往墙上一砸, 瓦片破碎。随意捡了一块大的碎片,她用尽全力插到他喉咙,鲜血喷了她满脸。
那男人表情痛苦狰狞,偏偏说不出话,也窒息般无法呼吸。他连滚带爬地往外寻同伴帮忙,可另一人已经昏睡过去。
季枝遥满身满面的血,手抖个不停。可这样的情形下,她也得强撑着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钥匙,跌跌撞撞地走到旁边牢房的门口。她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体止不住地想往一边倒。
他们这里这么大动静,任是谁都会注意到。前面牢房中的男人们纷纷往走廊靠,试图探寻发生何事。一众人中,只季明澈根本没有睁开眼,看上去他对离开这里没有什么想法。
“省些力气吧,等那疯女人知道,你便惨了。”他淡漠地开口,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去。
季枝遥盯着他,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印象里,那个少年应该总是大大咧咧地笑,他可能没有太大的能力与志向,却有着她所有兄弟姐妹中最缺乏的善良与温暖。在那时人人都欺负她的日子里,只有他三天两头往秋水苑跑,将那些心眼不干净的太监宫女全部丢去慎刑司受罚。
他能为自己做的不多,却将能做的都做了。
她没办法将那个开朗向上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几近破碎的人联系到一起去。正准备开口唤他,季枝遥便听到外边传来动静。环顾四周根本无处躲藏,一时不去哪,她只能咬牙将钥匙扔回原处,之后躺在方才牢房的角落中,假装那狱卒奸计得逞的模样。
鼻尖满是恶臭,她甚至看到不远处有一只肥硕的黑老鼠在与她对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来了许多人,兵器相撞,阵仗不小。
她紧张地闭着眼,感受着自己逐渐加快加重的心跳。虽然不明白,但脚步声的确就是在往她这边来。以为应该会从头泼下去一盆冷水,或者粗暴地踢她一脚,可都没有。季枝遥等了许久,只感受到那人走进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闻上去应该喝了不少。在充斥着鼻腔的气味里,她后知后觉捕捉到那股淡淡的沉香。
季枝遥缓缓睁开眼,虽视线被血模糊,还是能看到轮廓,正是她师兄。
师兄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将她脸上旁人的脏血擦干净,之后他将季枝遥扶起来,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师兄?”她有些迷糊,“你不是和沈——”
“我把她杀了。”裴煦平静地陈述完,转身耐心同她说:“你伤得很重,要立刻救治,我带你离开。”
季枝遥听完,对他几乎是无条件地信任,动作十分费劲地趴在他背上。饶是这般,还是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她瞬间冒出冷汗。
裴煦面色沉很沉,前面的人都给他开路,季枝遥似乎还看到了他的那位随侍。
她昏昏沉沉地想睡去,嘴里却迷糊间一直在喊季明澈的名字。
他脚步没有停顿,直接把人带离。
沈府乱成一锅粥。大火在他们巨大的宅子中燃烧,沈家主公和沈袅袅的人头被挂在两侧的石柱上示众。他们两个怒目圆睁,表情挣扎,脖子下的伤口处还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所有来参加婚宴的人一律不允离开,他们被陈观带来的人马扣住,必须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两具尸体三天三夜,直到他们腐化烂掉,才允许各自回家。
那里面不乏岭南地域的高官,可再大的官,也不敢和脖子上的刀过不去。表面配合着,心里已经在想之后要如何全力追捕那个男人。
陈观把地底下的囚犯都带了出来,放他们自由便不再插手他们都生活,只有一个身上伤最多的男人被他带走,不知特殊在何处。
江羽宁身为岭南刺史,平日里同沈家交好。来吃个酒席,没成想会一介布衣扣下。他拧眉看着地下室里走出来领头的人,远处的火持续烧着,他看那人脸有些模糊,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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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枝遥不知道师兄把自己带去了哪里,反正不是他府上。
进去后,周围的侍婢和侍卫有些慌乱,错杂的声音同时传入她耳中,她听得有些犯头疼,很快就被叫出去了。
他这里有上好的药,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已经都准备好,随后她便听到玉檀的声音。
玉檀看到她衣物后的一团暗红褐色,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小姐,你受苦了……”
“上药之事,需你来。”师兄把药递过去,可玉檀迟迟不敢应声。
他极力隐藏情绪,反问:“怎么?”
“七、七公子,奴婢实在有些害怕……要不还是你来——”玉檀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想法,可过了会儿便破罐子破摔地把药罐拿走。小姐虽然离了皇宫,可身份还是在的。一介公主,怎能让旁人窥见身子,“算了,多谢七公子,请您回避一下。”
裴煦嗯了一声,没多停留,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季枝遥似乎听到玉檀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拨开衣服时,因为血液凝固,已经完全粘住。本就是勉强鼓起勇气上药,稍微遇到些棘手的问题,她便慌张得不行,手一个劲在抖。
她这样抖着,季枝遥自己也觉得很疼。于是,她偏头叫住准备开门出去的人。顺便……有件事情正好药问清楚。
“师兄。”
裴煦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怎么了?”
“玉檀很害怕,她这样很难做仔细。”她喉咙很干,声音也哑,缓了缓继续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你来帮我吧。”
背对着季枝遥,他闭眼平复了很久。今日他十分冲动,直接将那个疯女人和她爹直接杀了,就应该留她一条命,扔回上京死死吊着。这份懊悔,往后只要看到季枝遥背后的伤口一次,便要想起来一次。
他喉间涩痛,没有立刻转身,“你确定吗?”
“我确定。”
他问的是前半句,而季枝遥回答的是后半句。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他多希望这样的坚定与信任,在面对裴煦时也能毫无保留。他转身重新走到季枝遥床侧,垂眼看后背血肉交织的血腥场面,宛如万箭穿心,用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的手不要抖。
玉檀在旁边递上温热的帕子,之后听七公子又要了一把剪子和几根银针。匆匆取来,她十分不忍看到小姐受罪的画面。锋利的尖刀与衣物、血肉相接时,她都忍不住闭上眼不去看。
可季枝遥却觉得很安心。莫名地安心。
他只是最开始时有些抖,可到上药前到整个分离过程,他做得细致入微,无人能敌,她根本没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裴煦瞥了眼旁边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玉檀,随口让她出去再备几盆热水。她得救似的往外跑,一出门就没忍住寻了个地方干呕。
而屋内,裴煦将帕子浸湿,之后将温热的水直接拧在她后背上,冲洗她后背的整个伤口。温热刺激让她有些反应,她没吱声,眼眶却红了,默默掉眼泪。
裴煦看见了。面色沉着,用干净点帕子一点点擦干血水,再冲洗,再擦干。反复数次,创面已经没有尘土,他才准备上药。
“这药粉是特制的,只一点疼痛。过后便是清凉感,不会很难受。”
季枝遥伸手擦了下眼泪,随后道:“多谢师兄。”
药粉落在身后大片伤口上,师兄将药粉撒下后,用细木条轻轻抹开,确保伤处全部被覆盖。红肿割裂的皮肤十分瘆人,任何一个姑娘家落得这样的伤,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今日你为何给了我一个香囊?”
裴煦看着她的伤口沉思时,她忽然阂着眼问。
季枝遥:“那里面是沉香。”
裴煦在承认与否认间只犹豫了片刻,“那里重要的不是沉香,而是很弱量的迷香。”
“迷香?”季枝遥原以为自己只会听到是与不是这两个答案,没想到师兄给出了第三个。
“师父那老头子没跟你说过吧,我擅长制毒,尤喜以香为引。”
“那为何我没有中毒?”
“因为你没有饮酒。”裴煦拿起旁边备好的干净白巾,仔细将她背后伤口包扎好,之后目光避开不该看的,将衣衫轻覆在她身上,“你若是感兴趣,等你好了我可以教你。”
“可……”季枝遥仍然不想放过这个点,无奈师兄不允她再说话。
“好了,休息几天,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季枝遥看着那双极致温柔的眼眸,心中怀疑的念头一点一点打消掉。对峙许久,她才缓声妥协,“好,听师兄的。”
第67章
养伤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玉檀和师兄将她照顾得很好,能走出去时,她发现周围好山好水, 渺无人烟, 像无人居住之地,十分清静。
师兄每日都在后厨亲自给她煎药, 得空了会来教她这些方子的配伍特点, 季枝遥犯懒, 埋怨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好起来,都这么累这么疼了, 还要拿这些令人犯晕的东西来刺激她。
不过师兄脾气很好,从来不与她计较。
看似是失落地离开, 再回来时, 手中便提了许多糕点, 全是岭南特色的菜式, 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就因着这些零嘴, 她养病这段时间瘦下来的身子,又慢慢长回了些肉。
这天裴煦来给她上药时,便见她面带愁容地端着镜子在那看。
他低笑一声, 语气散漫却不冒犯, “怎么了阿遥,打算将这铜镜看穿么?”
“……”季枝遥低哼了声, 赌气般将镜子放到一边, 毫无理由地说他, “都怪你!”
裴煦抬了下眉, 顺着她的意思,“我做什么了?”
“要不是你天天给我送那么多好吃的, 我不会长胖。”季枝遥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看!都长肉了。”
他视线挪过去,控制着只看了一眼,便无奈说:“谁让你为我受了这么大罪,当然要将你伺候好了。”
听他这么说,季枝遥玩心大起,有些不满地说:“你若是这样说,我可险些将命折在那地牢,真要补偿,做这些可不够。”
裴煦并不意外,“那……阿遥希望我做什么?”
他突然十分认真,将这玩笑的氛围扭转得尤为正经,让季枝遥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垂头不自在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但我很认真,等你哪日想认真想此事时再说也不迟。”裴煦轻易将这事情掠过,将药端来,“伤口还疼吗?”
他这样快地将话题引走,季枝遥再纠结只显得她不坦然。见状,她便也假装不在意地回答。
“用了师兄的药,伤口好得很快,只是我看不到后背,也不知那有多狰狞。”
“药粉有祛痕的作用,不会留下疤,阿遥放心。”
季枝遥却笑着摇头,“我不在意,就算有疤痕也无所谓,不会有旁人看到。”
裴煦淡笑着,眼眸中看不到任何别的情绪,“若是你日后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你应当还是会在意的。”
“非也——”她今天心情好,乐意告诉他一些自己的内心想法,“我不会在意一个因为疤痕便厌恶我的人,他能因为我身上的一个缺陷嫌弃我,日后就会因为其他千千万万个理由对我冷眼相待,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
她说完这话后,跟前的人久久没出声。季枝遥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或许有些颠覆观念,不过这就是她心中所想,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爱是无限包容,并非一时欣喜的将就。
季枝遥:“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太自命清高了。”
裴煦回过神,郑重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好,方才在仔细想。”
“是吗?”季枝遥笑着追问,“那你可有想出些什么?”
“我在想,要多有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女子。”他语气微顿,之后缓声道,“也在想,你同你之前的夫婿是不是也是因这般缘由才生分…”
季枝遥抬头看过去,他说这话时眼中有诸多试探,中有怕她生气的小心翼翼。她笑了下,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不是。”
“若是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应该也不会嫌弃……应该不会。”她后面补了一句,似乎也并没有太多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