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娘娘发了高烧,且被一些毒虫咬到,除此外,便多是皮外伤,太医说这些伤养养都能好。只是脸上也给树枝刮伤了道半掌长的痕迹,看着颇是碍眼,寒声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想落泪。
  絮絮养病时日深谙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的含义。
  每日两大碗乌漆嘛黑苦不堪言的药,简直是她的劫难。
  而她倒更宁愿受些天雷荒火的劫难,也不要扶熙顶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哄她喝这么苦的药,这可以称之为情劫。
  诸天灾劫,情劫最难渡过,所以面对他时,只好苦着脸把药乖乖喝下去,一点儿不留。
  休养了有十日左右,她自我感觉已经很好,扶熙虽不再日夜守着,却是叫人把公文都送到这里来。这些时日她受宠若惊,没能想到得宠的待遇这么好,偶尔会记起此前纷纷出了意外的各位宠妃,心里又想,难道这一遭病就是她的那道灾么。
  这一日她倚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外头日暮昏昏,寒声给她汇报近日一些需要她裁决的事宜,养病休憩的几天攒下不少公事,她稍微感到好些就忙着处理,现下又听得昏昏欲睡。
  天色渐晚,絮絮拨弄着那只机关小鸟,小鸟叫道:“申时六刻!申时六刻!”
  她一直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所在,但用得却十分顺手,她闲暇时就爱拿它把玩。她道:“时辰到了,你去传膳,大概皇上见完臣工,就要来了。”
  不消片刻果然闻有登楼脚步声,她侧着头张望着那道银白身影,看到他时,嘴角已不自觉地勾了一勾,嗓音还带薄哑,不过唤起人来,反倒添了丝平常没有的魅惑:“三郎。”
  银袍青年踏进光中,惯例坐在床沿,缓声问她:“好些了么?”
  又拿手轻轻贴了贴她额头,大约因为她肌肤温热,而自己的手冰凉,只匆匆一下就收回手去,外面夏萤如往常一样端来药碗,他也习惯如此,接过来给她喂药。
  絮絮道:“我现在能自己喝了。”
  屋内只点上了两盏红烛,烛光闪动在他眼睛里,微弱如一星将熄的火,却似把冷冽消融尽了,这时看她,弯了弯嘴角:“知道你从来不爱喝药,放给别人喂你,或者你自己来,朕都不放心。”
  她嘟了嘟嘴,嘟囔着哪里又那么不爱喝了。
  用过晚膳,窗外星光璀璨,月色皎皎,这是个晴朗夏夜,鸣蝉栖着嘶叫,他也如出一辙在书案边上批示公文,她捧起一本书来读,偶尔会把埋在书里的眼睛露出来,偷偷瞧他一眼。
  见烛光温和染在他的四周,俊美锋利的眉眼也柔和下来,认真的时候神情总是很冷峻,静谧中,仅有笔划过纸页的唰唰声。
  这样的时光,未免美好得让人不舍。
  她捧着书看过三四页后,便觉疲惫,想来精神尚未大好,朦朦胧胧将睡未睡时分,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上楼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宋成和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她立马清醒了,听到一二,没听出是什么。
  也是在朦朦胧胧的光亮间,她眯着眼睛去看他们,宋成和挨在扶熙耳边咕哝了半天,她便见随着他说话,扶熙的眉开始蹙起,到宋成和语毕,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立在一边等候请示时,他眉头已经深皱,眼中柔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耐烦。
  “皇上?”宋成和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发话,终于忍不住问。
  絮絮也在偷偷等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了半天却等到他缓缓起身,犹豫不决。最后他深深看向她的方向,简直要看进她的眼里,吓得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的确睡着了。
  接着便又一阵脚步声,她忙地睁眼,就只见他匆匆离去的一道背影。他踏进黑暗,烛光与夜色交界处,有星光浅浅落在他的袍角。
  她复又想起,十多日以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他不见踪影,最后说是出行宫秘密会见官员,她没有怀疑过。这时匆忙离开,她模模糊糊地想,若仅是这么简单,为何离去时,那么深深看她一眼。
  那个眼神,仿佛交织着辨不清的情绪。
  但他走后,室内安静至极。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上的淡淡疤痕,也不晓得能不能消去,他这段时日不会是因为她可怜才这样待她好吧?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依照他的性格,无关之人就算横死面前,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这一走,直到夜色深沉亦未归来,絮絮打了个哈欠,眼皮愈发沉重,从床头小几上拿过机关小鸟,拨了一下,立即听它叫着亥时四刻。这么迟了,扶熙恐有什么急事,今夜不知能不能回来,算了,她还是先睡吧,叫夏萤在外头留盏灯。
  夏萤领了命刚出去,掩好门,她正要缩进锦被里,忽然,这样寂静的夜中响起细微的簌簌声。她疑心是有鸟儿飞到她的窗前,支起身子探看,蕉窗外夜色凉薄,窗棂竟然真的栖了只雪白的雀儿。
  雀儿衔着什么,用爪子挠了挠窗棂,她觉得有趣,笑出声,便伸手打开窗子,一窗的星光这时候哗啦洒进来,鸣蝉声也近了许多似的。
  雪白小雀不过巴掌大,开了窗后,通灵似的撞进她怀里,喙里衔着的竟然是一枚夏夜盛开的蓝雪花。莹莹的蓝紫色像一抹黄昏时候的烟霞,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她心中蓦然悲伤起来,悲伤来得很无缘无故,很莫名其妙,她微微垂眼看着它,脑海里空白一片,却什么都没能记起。
  小雀儿却没有立即飞走,在她膝头蹦来蹦去,她终于由悲转喜,扑哧轻笑,才发觉它腿上绑着一卷纸条。她展开来,上头有密密麻麻小字,她连忙披衣起身,点了支烛,仔细看去。
  “祛疤方:防风、荆芥、丹参、白鲜皮……”她怔了怔。纸条上字迹峻拔清瘦,如云鹄游天,蛟龙戏海,令她无端想起一个人来。
  可这字条,俨然不可能是扶熙写的。
  她握紧字条,心中茫然一片。适逢蝉鸣一阵静默,静默之中,火光独烁。
  雪白小雀已振翅飞出窗外,絮絮忙地追过去,抚在窗棂上向外看去,那道雪白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她左右又仔细看了半天,没有看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只好关上了窗。
  她并不知,在她把身子探出窗时,一道雪白的影子避在她视野的死角处,直到她关上了窗,才重新步出,向那扇窗凝看了半晌。
  ——
  第二日絮絮早间醒来时,身侧稳稳躺着个男人,无疑是扶熙。他睡相极好,闭眼时,神情冷峻如同万年不化的积雪,但眼睛闪动得厉害,或许正在做梦。
  不过他不说梦话,她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梦。
  这日她深觉自己很可以,可以出门,绕着屋子转了好些步以向他证明自己真的好了,他才蹙着眉应允她出去走走。
  絮絮把那张字条上的方子自己誊抄了一遍,拿给太医瞧,寒声在一边踮着脚看:“娘娘这是什么方子,哪儿得的?”
  絮絮睁眼说瞎话道:“做梦梦到个老神仙赐给我的。”
  太医说这正是一味祛除疤痕的好方,连忙命人准备药材。絮絮开心了好一阵。
  这道痕迹说深不深,只是看着很难看,这段时日又总是近距离面对扶熙,她从前总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如今机会到来,却只让他看到很不完美的一面,令她时常挫败。
  不过自从她渐渐好起来,自然偶尔还会有两声咳嗽,但已不碍事了,扶熙的公文便又从烟澜载水搬回了十万琼英。
  毕竟皇帝批示公文时,偶尔喜欢叫两个人进来挨骂,她在这里,始终不很便宜。
  她养病的时日鲜少关注朝堂的事,不过现下都一一听寒声说了,那夜处理濛州的堤坝决堤的事,后来证明她同他们商议的对策很不错,几日前来报说情况转好,审问相关的人的流程也有条不紊进行着,她很得意,得意同寒声打趣道:“寒声,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娘娘。”
  寒声:“……”
  夏萤这时进来说:“娘娘,几日后外族来朝见,一些事项请娘娘过目。”
  絮絮愣了愣:“来了?这样快?”
  寒声捂了捂嘴:“娘娘,该展示您天赋的时候到了。”
  絮絮:“……”
  自己这一病,消磨了半个月的功夫,五月将过,照理说,他们的确就要来了。絮絮不由头疼了一阵,怎么这么快又要开始打工,养病的日子除了每日两碗药外,还真算清闲的了。
  夏萤倒是很八卦地说:“娘娘,这回他们派遣的不仅是使者,还有公主王子!柔狐国的公主,各个美艳动人,但听说柔狐国的王子,也,也很……”
  絮絮抬眼好奇问:“也很什么?”
  夏萤一脸娇羞:“也很美艳动人。”
  絮絮眉头皱了皱:“夏萤,多学点词……”
  夏萤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娘娘届时看看嘛。”
  “……”
  寒声倒是捂嘴笑起来:“奴婢听说,乌支的四王子很……”她斟酌了一下,最后用了壮硕一词。絮絮已脑补了个身高九尺满面胡子的胸毛很长的黑大汉。
  大衡朝民风开放,讨论这些自然无伤大雅,絮絮心底却寻思着,今年到底能不能参加赛马骑射了,真是很不想当个看台上的木偶。
  寒声又问:“娘娘近日没怎么出门,可要出门走一走?今儿马球场上几位小姐在练球,娘娘要去瞧瞧热闹么?”
  絮絮道:“哦?那有趣,咱们去瞅瞅!”出门时寒声想给她添个披风,被她一眼瞪过去,终于没添,但是抱在怀里,仿佛在说娘娘若是发冷,随时都能披上。
  絮絮想了想,自己面容上疤痕未愈,还是遮了的好,于是拿一方薄薄绢帕蒙了半张脸,这才撑起青竹伞,悠悠往马球场去。
  马球需要的装备场地都非寻常百姓能担负起,所以精通马球术的也只能是家境殷实或者身处贵族阶层的,而其中能受到最好的马球教学的,还得数当朝权贵的家中子女。
  换句话说,今儿在马球场上的,无外乎都与位高权重之人有莫大关系,谁也得罪不起。
  絮絮低调在看台上一个不近不远的位子落座,拉着寒声也一并落座,寒声不晓得从哪里弄了些冰糖糕,这时临近黄昏,微风熏人,拿冰糖糕吃着,十分舒服。
  絮絮远远看到那几位贵女,其中打法最是猛烈,驭马也最熟稔的紫衣少女,她猜八成就是张忧的那个女儿张韵生,这个性同她老爹很相似。
  然而个性太张扬明烈,对个人来说当然没什么,可对于同队大约就显不合,另几位较她俨然都要温和许多。寒声在一边介绍:“娘娘您瞧那个当头的,——诶又进了一球!——就是张大人嫡女,马球队的队长,也是前锋。跟娘娘以前一样呢。”
第29章
  从前, 该是再也回不去的了,絮絮闻声,忧伤地咬了一口冰糖糕, 看着落日斜晖里少女们的风姿。静看了会儿, 她复问道:“那边的是谁?”
  寒声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远眺,了然说:“是英国公的孙女章湘, 马球队替补。”
  絮絮皱眉道:“怎么看着一副恹恹的模样啊。”
  寒声思索了一下,说:“听说是不日前摔了一下, 胳膊受了点伤,暂时上不了场,所以章姑娘难过罢。”
  过了五六日,各外族按约定的时日前来觐见。
  这里头与大衡朝关系最亲近的便是柔狐国, 这一回派遣的是他们的三王子和两位公主,据说是打算让三王子和两位公主留在大衡朝读书学习。
  絮絮因为病情,太医百般叮嘱不宜吹风露面,要静养休息,只好没有参加朝会,也就没有一睹寒声夏萤口里, 极其美艳的三王子是个什么美艳法。
  因为没法亲自前去, 只好由栖梧宫著名八卦小能手寒声一一转播。
  寒声第一日转播了柔狐国三位王子公主美艳惊人,尤其是三王子幽瑟,湛蓝双眼好似倒映着万万里的晴空, 微微一笑便叫人鬼迷心窍。
  公主的美艳,絮絮自然是见识过, 数年以前, 柔狐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在骑射场上成了她手下败将来着。
  虽然是对手,但彼此惺惺相惜, 她们眉目深邃艳丽,身段更是玲珑有致,那与她自己的容貌极其不同的美艳,连絮絮一个女子都被迷住,那时她便在想天下诚然还有这等姝色,真是上天之宠。
  但絮絮从未见过美艳至此的男人,听寒声说得十分心痒。
  这回来的是四公主香诺和七公主兰成,据说香诺是柔狐王室里最受宠的女儿。这回这三位都到了适婚年纪,柔狐王或许不单想他们在大衡朝读书,还想要给儿子找个中原的媳妇,女儿嫁到中原来。
  既看破这一层,絮絮不免想到这件事可能还要自己费点心思。
  寒声又转播了乌支国来的四王子阿勒真,他们夏日习惯仅披上半边的袍子,所以露出健硕的古铜色的肌肤,羞煞了满朝文武,夹道全是慕名而来的小宫女们。
  絮絮听得又十分心痒。
  除了这两个颇有势力的外族,其余小国风头没有太盛。
  然而次日戎狄人来,寒声转播时先愤懑给予了一句点评:“娘娘,戎狄人欺人太甚!”
  絮絮头也不抬问她:“怎么了?欺负谁?”一边悠闲啃了一口新送来的酪山,冰凉滋味沁人心脾。
  寒声揪着手绢儿,声情并茂演出殿上情景。
  彼时朝见设在采蘋洲,各位文武大臣肃立。夏日清晨,日光清澈,白玉湖上一片波光粼粼,采蘋洲四面的帘子也悉数收拢起,风微过堂,使肃重气氛稍稍有缓。
  戎狄使者乃是戎狄老王的第六子耶律升,生得高大挺拔,浓眉大眼,还算好看。他进殿时,除了呈送的礼物,身后还跟了四个艳丽丰满的戎狄女子。
  若说说话态度,倒是恭敬无可指摘,话亦说得圆滑,表示当初开战是他三哥的主张,如今三哥已经被他父王拘禁,此次本应押来由大衡朝处置,只是那罪人畏罪自杀了,父王命他代向大衡深表歉意云云。
  至于他身后四名美人,乃是他父王闻说大衡皇帝至今膝下空虚,特意献上的。
  寒声说到这里,絮絮心里咯噔了一下,放下吃酪山的勺子,追问:“然后呢?皇上收下了么?”
  子嗣简直快要成她的心病,这件事被该死的戎狄人拿出来说,可恶,太可恶了。如若瞅到机会,她要他们好看。
  寒声摇了摇头:“皇上说,‘朕于女色之上素来无心,戎狄王的好意,朕心领了。’皇上本是要将进献的四名戎狄女子赐给几位大人,然而有个女子却跳出来说,说……”
  寒声咬了咬牙,难得见她也翻了个白眼,絮絮紧张之余还被她动作逗笑,说:“别卖关子了,快说呀,酪山都要化了。”
  寒声学着那女子的模样:“她说,陛下不肯收下妾身们,难道是怕陛下的皇后不高兴吗?听闻皇后娘娘善妒,陛下每宠爱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就会出事。不过陛下放心,若是由妾身侍奉陛下,妾身有自信,陛下定然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絮絮拍桌而起:“他妈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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