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皇晴雪》。”柳拂嬿解释道,“清漳河左岸有一座中皇山,每年落雪很早,下雪时天空还很晴朗,这个典故由此而来。”
“真好。真好啊。”
特蕾茜似乎看得入了迷,接连重复了好几遍真好,才恍然回神。
随即,语速也恢复到偏快的水平。
“你慢慢画,不着急,画好了,我再来拿。”
稍顿,特蕾茜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定金。”
“不用了。”柳拂嬿弯了弯唇。
她也觉得两人投缘,便道:“这幅画我给您留着。不过最近学校比较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好,画好了我再通知您。”
“行,小姑娘真爽快。”
特蕾茜利落地从包里拿出墨镜,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柳拂嬿去门口送她,却见特蕾茜顺便从包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一个小玩意儿,拿去玩。”
柳拂嬿低头看,盒子是镂空的,做得很精致。斜上方用香槟色缎带扎了个蝴蝶结,里面装的好像是香水。
“花果香调的。”特蕾茜说,“我这把年纪不大适合喽,送你吧。”
“这怎么能收?”柳拂嬿要把东西还她,“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
“就是个小礼物,不值钱的。”特蕾茜打断她的话,“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别在意我,尽管放厕所里。”
柳拂嬿有些语塞,捧着盒子,懵然地站在原地。
时间已然不早。日薄西山,最后一抹绚烂辉光刺透天际,照入画室之中。
特蕾茜两根手指提起墨镜,一对漂亮又凌厉的丹凤眼低垂着,目光落在了柳拂嬿的戒指上。
“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了。柳老师结婚了呀?这么年轻,真是看不出来。”
特蕾茜看了那戒指两秒,又抬眸望着她,目光通透凛冽,似能看穿人心。
语调倒是依然亲和。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柳拂嬿估计自己不会回答。
可面前的女人眼神清明,气质非凡。问她这个问题时,好像也并非出自八卦的私心。
“……有点像这幅画吧。”
一不小心,她就说出了真心话。
柳拂嬿回过头,指了指画桌上那幅《中皇晴雪》。
“乍一看,冰冷疏远得叫人难以靠近。”
“可相处下来就会发现,那人总是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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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一个吉日,一则婚讯屠遍了热搜榜单。
新郎是上市集团家里的继承人,新娘也是娱乐圈里有名的人间富贵花。两人前年爆出恋爱消息,曾狠狠刷过一遍屏。
这天,两人在巴厘岛举办仪式,更是一场备受瞩目的世纪婚礼。
毗邻阿容河谷的花园酒店套房里,柳拂嬿对着镜子,将礼服裙腰部的系扣收紧。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疾不徐的三下。
“请进。”她回过头。
男人推门进来。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黑色的高定晚礼服,布料笔挺悬垂,翻领处用真丝绣制考究的米兰插花眼,愈发衬得人矜贵清落,君子端方。
透过落地镜,薄韫白看一眼镜中的女人,半开玩笑地开口。
“还有半小时婚礼就开始了。需要帮忙吗?”
柳拂嬿正在补唇线,闻言回眸睨他:“帮我化妆?还是帮我绾头发?”
男人扯扯唇,下巴抬起,意指她腰间的缎带系扣:“至少能帮你扎个蝴蝶结什么的。”
柳拂嬿看回了落地镜,一边专心检查妆容仪表,一边用哄学生的语气道:“你先自己坐会儿,很快就好。”
薄韫白掀了掀眉尾。
谁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
他对这种陌生的语气感到一丝不爽。
但看着女人窈窕华美的背影,他面无表情沉默三秒,还是没脾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柳拂嬿这条礼服裙,是他拿到婚礼请柬后随手买的。
半个月前才在巴黎秀场大放异彩的款式。本白色的抹胸式包臀鱼尾,腰部用金色丝线勾勒一抹镂空,露出纤白皮肤,愈发显得腰肢盈盈一握。
裙身布满蕾丝浮雕花纹,婉约典雅,又颇低调,不细看很难发现玄机。
被她穿在身上,纤秾有致,像一樽气韵温婉的甜白瓷。
薄韫白垂了垂眼。
知道她只穿黑白两色,他才选了这条。
果然衬她。
柳拂嬿却不太自在。
这条裙子的剪裁太过贴身,显得身体曲线十分明显,她有些不好意思走出去。
在平时的日常生活里,她几乎没穿过显身材的衣服。自己买的礼服裙,也大都是垂坠飘逸的款式。
“怎么了?”
见她面露难色,薄韫白走过来:“身体不舒服?”
“……没。”
柳拂嬿哪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暗自挣扎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扭过头,抄起手包,不再回头看镜子一眼。
“我们出去吧。”
走下酒店台阶,如画风景映入眼帘。
巴厘岛的风光得天独厚,森林郁郁葱葱,河谷曲径通幽。
沿海岸线处,更有一片举世闻名的金色海滩,正是今天婚礼的主要举办场地。
可惜风景虽清幽,宾客却不少。
为了播报这场世纪婚礼,让全网嗷嗷待哺的网友们吃上瓜,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媒体,几乎全在这儿了。
望着台阶下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柳拂嬿深吸一口气,得体地挽上了薄韫白的手臂。
对于这个层级的商界人士来说,一切社交场合都是战场。
对新郎新娘是这样。
对她和薄韫白而言,也是如此。
身为博鹭集团的继承人,白露资本的创始人,薄韫白的身份远非其他人可比。
只消短暂一个反应的功夫。少顷,全场镜头几乎都转了过来,将两人放在了焦点中心。
先前有关于他们的传言,确实在网上流传过一阵。可是证据太少,只有偷拍的照片能够佐证。
此时两人携手出席,等于是坐实了关系匪浅。
这是婚礼前的第一次当众官宣。
“观众朋友们,青萍娱乐持续为您播报婚礼现场!”
现场不乏高声报道的娱记,正激情澎湃地介绍着。
“现在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没错,我已经听到屏幕前的尖叫声了!正是博鹭集团的继承人薄韫白,身旁的女伴也是气质非凡,非常惊艳……”
“等一下!那是什么?好像是戒指!”
众人沸腾了。
“他们两位都戴着婚戒!!!不是普通女伴,是妻子,是妻子!”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柳拂嬿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镜头前的她弯眉长眸,清冷静美,骨相流畅的鹅蛋脸更是天然上镜,叫人过目难忘。
微笑的同时,她也不忘小心地调整着手指姿势,不让手上的铂金戒指被男人的西装衣袖遮住。
与她相同,薄韫白今天也在无名指上戴了戒圈。
跟她这一枚,正好是一对。
随着婚戒被发现,喧哗的熙攘声在周围爆发。
身外的世界变得狂热而遥远,只有身旁的薄韫白离她很近。
男人身躯高大清落,气质矜冷,无端让人心安。
这样的人走在身旁,就好像能将那些嘈杂声都远远隔绝在外似的。
感受到他沉稳从容的呼吸,柳拂嬿绷紧的手指也稍稍放松几分。
与她不同,薄韫白好像早就习惯了应对媒体,行走在聚光灯下时,旁若无人,只侧眸看着她。
话音放得很低,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能听见。
“吵么?要不要走快一点?”
“十厘米的高跟鞋。”
柳拂嬿有意让自己轻松一些,便悄声提醒他:“你也不想看见我摔个脸着地吧。”
薄韫白稍稍一怔。
女人素来冷淡疏清的面庞,被这句话染上几分生动色彩。
眼底微光清丽,带着一丝慧黠。
他沉默少顷,才扯了扯唇道:“你现在说话,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受到了某个怕无聊的人的不良影响吧。”
柳拂嬿目不斜视,专心走路。
他们低声说着小话,全然没注意,围观群众的沸腾指数又是一通狂飙。
“大家看到了吗!薄韫白和……和妻子正在说悄悄话!”
“薄韫白在笑!天哪,这张脸笑起来真是惊为天人,比现在娱乐圈里最当红的影星还要……咳咳咳咳。”
柳拂嬿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话,朝娱记处瞟了一眼。
人山人海的,她也没听清那句话的具体内容。只是跟对方撞上目光的一瞬间,那人立刻噤了声,一脸心虚的羞愧模样。
柳拂嬿:?
红毯长得看不到边,薄韫白垂下眉眼,看见身旁的女人将双脚挤在珠光粼粼的高跟鞋里,脚背处微微泛起红痕。
只看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漫声道:“反正是为了舆论造势,越有噱头越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柳拂嬿追问:“什么意思?”
闻言,薄韫白偏过头看她。
纵使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对方依然比她高出不少。
但男人在这方面一贯十分绅士有礼,此时微微垂下头,迁就着她的身高。
他笑意渐沉,嗓音散漫,听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
“如果你不小心崴了脚,让我抱你走过去,也不是不行。”
第23章 甜白瓷
他没想到的是, 这话说完,柳拂嬿乌墨般的眼睫狠狠颤了颤,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动摇。
挽着他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这是……”
稍顿, 她语气才平静下来几分。
“这也是要求吗?”
闻言, 男人唇畔笑意慢慢淡去。
“不是。”他低声道,“你可以拒绝。”
“太好了。”柳拂嬿实打实松了口气, “这条裙子真的不太安全。”
“不安全?”薄韫白掀眸,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会走……”
柳拂嬿还是没说下去,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走完余下的长毯, 来到海滩。
海风拂面,碧蓝色的潮汐起起落落。
晴空之下,金色海滩一望无际,染上了阳光的色泽和温度。
沙质很是细软,又被酒店方清理得十分干净,光脚踩也没问题。
几个宾客带来的小孩在沙滩上泼水玩耍。
沙滩彼端, 雪白的婚礼拱门繁复精致,花枝缠绕其上, 绽放出生机鲜活的美感。
柳拂嬿仰起头看了一阵, 轻轻赞叹出声。
伴随着司仪的开场, 婚礼正式开始。仪式持续了很久,先是新郎新娘致辞, 然后是双方的家长发表感言, 证婚人诉说感想……
等两人终于进行到交换戒指的一步,甚至有个小孩直接在后面睡着了。
柳拂嬿也是百无聊赖, 一边绷住后背,维持着端庄的坐姿, 一边垂眸看地上的沙子。
金沙细软,朝低处流淌时,像是更沉重些的水流。
看完沙子,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了薄韫白的鞋子,以及纯黑的裤脚上。
随便瞟了几眼,换了换视野,她总算觉得自己能量条恢复了一些,又能再多忍受一会儿冗长的致辞。
这才抬起头。
不想,正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这么好看?”
男人薄唇微抿,似笑非笑的模样。
修长指节敲了敲手表,冷白皮肤衬着清沉的墨绿色表盘,矜贵得叫人挪不开眼。
“看五分钟了。”
“……”
柳拂嬿简直有点无语,忍了忍,还是回敬道:“你看我的时候,我可从来没计过时。”
“嗯?”
男人尾音上扬,好像真挺好奇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这人睁眼说瞎话,柳拂嬿也懒得跟他算旧账,就近举了个例子:“就刚才我补妆的时候。”
她语调认真:“其实我镜子里都能看见。”
阳光恣意倾洒,海洋上折射出耀眼光线。
金色沙滩漫漫无际,砂砾间满是融融碎光。
碎光在黑曜石般的眸底一闪而过,一身暗色礼服的薄韫白眉尾稍挑,轻轻笑了笑。
矜贵清沉,云淡风轻,这人就是有这种气质。
柳拂嬿有点心塞。
明明是他理亏,不知道这人怎么还能表现成,好像他还挺大度的模样。
不过随着这一笑,刚才走在地毯上时,他眸底那不知名的阴霾,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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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活动一直进行到深夜。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打扮优雅的宾客们维持着得体的轻声细语。
一切彬彬有礼的细节,都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从而更高效地分享和置换手头的资源。
柳拂嬿仍挽着薄韫白,时不时主动没话找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