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出亲昵甜蜜的氛围感。
伴随着一声礼炮响,雪白的九层婚礼蛋糕被切开,露出甜香扑鼻的精致切面。
新郎亲自端着第一碟走来,喜气洋洋地递给薄韫白。
“你先吃。”
薄韫白将碟子转递给柳拂嬿。
柳拂嬿垂下眸,看一眼那瀑布般的奶油,眼底不慎流露出一丝抗拒。
她凑近薄韫白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太多了。”
“吃不完再给我。”
当着众人的面,薄韫白语调如常,笑意清润,眸底晕开些以往没见过的情绪,温声道:“听说是英式的红丝绒香草口味,清甜不腻,尝尝吧。”
柳拂嬿直到今天才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娱乐圈里的情侣因戏结缘。
婚礼的甜蜜气氛漂浮在空气里,碰杯声不绝于耳,淡淡的红酒香萦绕在鼻尖。
本就颇有魅力的人,再佯作情真,确实叫人昏沉。
“好。”余光扫过众人,柳拂嬿弧度完美地杨起唇角,接过叉碟,尝了一口。
馥郁如丝缎的口感在舌尖蔓延。确实不算甜腻,清香可口,应当是针对国人口味做了改良。
柳拂嬿很庆幸甜点师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手艺,这样她就有可能把这碟蛋糕全部吃完了。
虽然薄韫白刚才说了那种话,但她这个塑料老婆,难道还真能照着做么?
说话间,新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国字脸上的灿烂笑容更多出几分敬意。
“看来我得和您好好学一学,该怎么宠老婆。”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后的新娘嗔恼着打了一下他的肩头。
众人都笑了起来。
递完蛋糕,新郎新娘去了其他桌,充当气氛组的宾客也四散开去,他们这里重归安静。
柳拂嬿仍在努力地消灭蛋糕,每吃几口蛋糕,就端起玻璃杯喝一口水,借此冲淡口腔里发腻的感觉。
努力时,脑袋认真地低垂着。
几缕碎发弧度稍弯,自鬓边散落,散发清雅的茉莉香。
薄韫白拄着脑袋看她一会儿:“吃不下就别勉强。”
“吃得下。”柳拂嬿眉眼坚决,“人家的婚礼蛋糕,总不能扔垃圾桶吧。”
“不是说了么,给我就行。”
薄韫白很无所谓地说。
柳拂嬿一惊,口中的奶油险些呛到气管里。
他还真在等她手里这一碟吗?
蛋糕这种东西,没人能吃得漂亮。奶油的花形早就被搅碎,看起来丑丑的。
柳拂嬿有点尴尬地用手绢擦了擦唇角,又确认了一遍四下没人,才低声道:“别开这种玩笑了。”
结果不等薄韫白回答,新郎又小跑着回来了,这次手捧的蛋糕切片更足足大了一圈。
“刚才那份是您妻子的,这是给您的。”
他殷勤地递给薄韫白。
“不用了。”
薄韫白笑意清矜,看向努力奋斗后仍剩了足足半盘的柳拂嬿,温声道:“我不爱吃甜食,和我妻子分享一碟就可以。”
“哦哦,好好。”
新郎忙不迭地从那碟新蛋糕里抽出叉子,递了过来。
薄韫白抬手接过,从对面舀起柳拂嬿那碟蛋糕,很自然地放入口中。
仿佛是觉得味道不错。
他莞尔一笑,扬了扬眉。
-
巴厘岛的夜色缱绻如雾。繁星缀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里,摇曳着浅银色的细碎光芒。
海滩上潮汐暗涌,微凉的夜风吹散了酒意。
柳拂嬿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眼中的迷离也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几分清澄。
她回眸,看一眼那光华绰绰的五星级酒店。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周围的同学朋友相继结婚,她也参加过好几次婚礼。
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场婚礼一样规模浩大、声势铺张。
新郎新娘包下了这栋能容纳五百位宾客的五星级酒店,以及巴厘岛整片的金色海滩。
入夜时分,烟花瀑布更是奢靡地绽放了整整两个小时,在最绚烂的夜空顶点,绘上新郎新娘的姓名和定情日期。
喧嚣非凡,繁华如梦。
而从更深层来看,这又是一场有目的的婚礼。
新娘原本就是明星,又因为结婚退圈,嫁给当之无愧的豪门,婚礼自然备受瞩目。
势必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立下一个必定会幸福的承诺。不管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能叫他们失望或看轻。
也因此,整场婚礼都繁盛得像一个幻觉。
那么,她和薄韫白的婚礼呢?
也会是这样吗?
“冷不冷?”
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即,垂柔的面料触感,和着他的体温和气息,一同覆盖在肩膀上。
柳拂嬿一回头,就见薄韫白正为她披上那件考究的晚礼服外套,自己只剩了一件单薄的烟灰色衬衫。
可男人喉结分明,肌肉轮廓清挺,荷尔蒙气息十足,又显得温暖且有力量。
“还好。”柳拂嬿扔下手里的高跟鞋,双手交叠,握住了外套的两边前襟,“你出来得好快。”
“他们见你先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多留我。”薄韫白淡声道。
五分钟前,两人还都在场子里。
来见薄韫白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一张口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听得柳拂嬿一阵阵头疼。
她扮恩爱扮得脸都快僵了,而且鞋跟太高,腿脚也不太舒服。
所以便寻了个借口,中途出来透气。
婚礼是西式风格,宾客们似乎也被开放的氛围感染,不远处有成双成对的伴侣拥吻。
也不知薄韫白是不是在看向那边。
柳拂嬿没什么表情地望了一眼,觉得星月之下,那两人搂抱的剪影很美,像一幅画。
其实,她不是不相信爱情的人。
每次参加婚礼,她都怀着最真心实意的祝福,也是发自内心地相信,新郎新娘能相爱一生,携手终老。
她只是不觉得这种东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发生在消极又被动,力量枯竭的自己身上。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薄韫白。”
男人稍稍一怔。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当是柳拂嬿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以前,她只叫过薄先生。
“怎么了?”
说完这句,他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比平时更轻柔几分。
好像看见面前的一只蝴蝶驻足在花瓣上,于是不自觉地,放轻了气息。
“我记得协议上写过,从签订生效的那天起,我们的婚礼就开始筹备了。”
柳拂嬿抬起头,看向缄默在黑夜中,光华四溢的建筑,轻声问:“和今天这场婚礼像吗?”
薄韫白眸底微诧,稍稍意外地扬起眉。
“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是在想我们的婚礼?”
柳拂嬿极淡地弯了弯唇:“总要对片场有个心理准备。”
闻言,男人眉间似乎掠过些许不愉。
稍顿,便换上了理性漠然的语气,用开会般的口吻道:“不太一样。会更注重隐私性,也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噱头。”
“哦,那我应该应付得来。”
柳拂嬿肩膀稍稍放松,弯下腰,捡起了扔在一旁的高跟鞋:“我们回去吧。”
说着,弯了弯眼眸,半开玩笑道:“得快一点,还有不少人揣着几十个亿的大项目想找你谈呢。”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在博鹭没有实权。”
“有没有实权不是职位决定的。”柳拂嬿抬起手,示意他再靠近些,“是地位。”
这话说得简洁明了,一时竟叫他无法辩驳。
薄韫白掀眸看她,忘记了收回目光。
他第一天见到这个女人,就知道她冰雪聪明,做事亦有原则。
只是那时候还不熟,多余的话她一句不说,不像现在这样,能聊得有来有回。
“看我干嘛,再过来点。”柳拂嬿说。
很寻常的语调,不骄纵,也不娇气。
仿佛青碧色的潭水,扔一枚石子下去,只漾起很淡的涟漪。
薄韫白再朝她靠近一步。
柳拂嬿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借此维持身体的平衡,把高跟鞋重新套回脚上。
见状,薄韫白蹙起眉:“脚底都是沙子,不硌吗?”
“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忍一忍就好了。”柳拂嬿无所谓地说,“回酒店再洗。”
薄韫白不解:“不舒服为什么要忍?”
“你说为什么?”柳拂嬿有点好笑地抿了抿唇,柔声和他解释。
“穿高跟鞋也得忍着脚疼,穿礼服裙就得收腹。就跟你们打领带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勒,是一样的。”
夜风温柔,男人沉默片刻,清矜眉眼低垂,瞧着莫名有些落寞。
过了阵才开口,嗓音稍哑。
“所以你身上这一套,其实一点都不舒服?”
柳拂嬿也不知他这情绪是为什么,怔了怔,发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但凡一个女性盛装打扮,肯定没有穿T恤凉拖来得舒服。
相比之下,他挑选的这一身,由于品牌的缘故,剪裁和做工都不一样,已经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舒适度。
她正要解释,薄韫白却没有给她留机会,淡声道:“今后这种场合不会少,你要穿的衣服试过再选,挑最舒适的。”
“不好吧?”柳拂嬿想了想,“我看别人的女伴都争奇斗艳的。”
“她们争奇斗艳,是因为有想要争取和证明的东西。”
男人眸色深邃,沉沉注视着她:“你不一样。你有更广阔的选择权。”
“哦。”柳拂嬿挑了挑眉,语调平淡,“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薄韫白却道:“因为你是你。”
柳拂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意外地抬起眸。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海边见到薄韫白。眼前的他和上次一样眉眼冷冽,清矜恣意。可不知为何,眸底又多出了一种陌生的东西。
男人嗓音清沉,淡声道:“你既然没有那些想法,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不用顾忌会不会影响到我。”
说到这儿,语调稍扬,恢复了几分桀骜不羁。
“也没什么东西,能这么轻易地影响到我。”
最后这句话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总之很奏效。
柳拂嬿原本不自觉紧抿的唇角,又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好。”她语调渐趋明亮,半开玩笑道,“谢谢薄董体谅。”
“薄董?”
男人眉尾一跳,年轻又清隽的面容上破碎一丝裂痕,显得极为不适:“柳老师言重了,听起来像是在叫我爸。”
-
那天的最后,薄韫白也没带她回宴会厅,直接回了酒店。
柳拂嬿坠入浴缸的怀抱,洗净了脚上的沙子。然后两人一个睡主卧一个睡客卧,平静地度过了那个夜晚。
巴厘岛上岁月绚烂,两天假日转瞬即逝。
不同于第一天那么正式,接下来不用每天都应酬。
柳拂嬿正好带了素描画板过来,无事就出门写生。
薄韫白也不常在房间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这期间,也不是没有陌生的贵妇想找她一起交际。
如果是之前的她,八成会因为有所顾忌而答应下来。
不过,自从薄韫白在海边说了那些话,她的想法也有所转变。再遇到类似的场合,她会选择婉拒。
夕阳下的轮渡码头是朱红色的,游船泛着陈旧的银。船夫们不知疲惫地来回行走着。
柳拂嬿手中铅笔唰唰作响,十几分钟便勾勒出这幅图景。
画完,她在夕阳下举起画板,满意地看了看。
手机忽然一震,是薄韫白。
她接起来:“怎么了?”
“我在岛上的酒吧。”听筒里传出清沉话音,“这边都是朋友,不像外面那么拘谨,要不要过来坐坐?”
柳拂嬿捕捉到他的暗示,追问道:“没那么拘谨是指……?”
闻言,男人好像哂笑了一声,淡淡的,听不真切。
他直言不讳:“不用演戏。”
和薄韫白签协议的时候,柳拂嬿原本以为会和他一直保持陌生。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所转变,好像也渐渐处成了半个朋友。
她对男性总是很有戒心,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异性朋友。
想到这儿,柳拂嬿弯了弯唇:“酒怎么样?”
“本地酒庄的葡萄甜酒,味道不重。”薄韫白语调散漫,“你想喝别的,我让人送两瓶过来。”
“不用,葡萄酒就行。”柳拂嬿站起身,“我在码头这边,你说的酒吧在哪?”
对面的声音远了一些,好像在嘱咐什么人。过了阵才对她道:“在那等一会,有车去接。”
酒吧的装修是满满的热带风情,椰子碗,棕榈叶,毗邻海岸,海景一绝。
这店应该是被彻底包了下来,偌大的空间,只坐着寥寥几个人。
柳拂嬿一眼扫过去,发现不少都是前几天主桌上的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