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对面的人轻嗤笑一声,满是嘲讽:“梅园中故意温酒,知晓我脾性定会将酒洒在你身上,再将人送去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里间,而我定会去将那女子送走。”
“恰好,我又在来时遇见过一位姿色秾丽的女子,我生性多疑定然将人记下,议事之地选在不常去的地方,江桃里能往那边跑是理所应当的,正如我看见一样顺其自然。”
“而我就会想啊,好哥哥都已经提前包了梅园,哪来的女子谁进得来。”
“……”
闻齐妟一点点地数着,坐在案前的人依旧低眉轻捻手腕上的菩提珠,不动如山。
“现在究竟是谁着急?”
“你连初遇都安排得这般如梦似幻,我随口提醒你几句有何不可?”闻齐妟含着泛冷的笑,说着:“哥哥,我这是在如你所愿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唯一不知道便是,江桃里不是那位未来太子妃,所以顺着落入提前设好的美人陷阱中去了。
现在后悔了还想来抢人,简直是做梦。
听他止了话,安静如雪的闻岐策将眸抬起,眸中寂冷漠然,薄唇微动:“阿妟你别忘记了,她如今是太子妃。”
不管前尘如何,现在她就是他的人。
簌——
冰冷匕首穿堂而过,定在闻岐策的后面,一缕发丝散落下来,他依旧四平八稳在嘴角噙笑。
闻齐妟眉眼彻底冷了下来,“那是之前,和离书都给了,现在人是我的,我早就说过,谁碰她我就咬死谁。”
闻岐策听此言眼珠微转,并未露韫色,旋身将身后的匕首取下来捏在手中。
“阿妟,我也早提醒过了,小心玩火自焚,看罢着火了。”
似捻着菩提珠子一样,隐约带着神性,轻声叹息。
闻齐妟将匕首从他的手中轻易抽出来,三分阴沉七分冷淡,对这句话不置一词。
叠了匕首收起来,他对着端坐慈悲面的人弯眼,眼尾浮着一抹浓艳的红,掩饰不住的肆戾,转言轻道:“想必哥哥不想太子都没得做的吧。”
菩萨面刹那破碎了。
闻齐妟没有看一眼,直径转身走向一旁,将摆放在架子上的面具丢了过去,“少将军快回去吧,太子府夜不留人的。”
端坐在上方的人将视线定格在面具上,半响没有动,头顶隐约传来懒懒散散的声音。
“人我会带出太子府。”
门阖上了,静谧的室内阒然无声。
“有病的疯子。”闻岐策缓缓吐出来,垂着眸将面具拿了起来,然后戴上。
“不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比以前好玩儿,因为我现在也喜欢她。”
脸上带上了面具,依稀可以窥见隐约在含笑,似慈悲又冷漠的菩萨。
第66章 晋江首发
不知是不是一连撞见几次诡谲的事, 江桃里这几日每日都在做梦。
梦见她大婚的那天。
满堂红艳,红烛燃尽落下了朱泪,一身红衣的太子姿色昳丽, 缓步走了进来。
他抬手挑起了喜帕, 欲要和她饮交杯酒, 而她羞红着脸, 不敢抬首,端着酒杯往前去。
结果刚走到,太子就变了。
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性格,吓得她连连后退绊倒在了床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太子变成了两个, 一左一右地觑着她, 逼近过来。
这个梦吓得江桃里直接惊醒。
惊斐恰巧端着水进来,看见江桃里从床上大汗淋漓的模样,上前道:“太子妃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江桃里接过惊斐手中的帕子, 脸上还有余悸,勉强缓和语气道:“是个噩梦, 说来可笑,我竟然梦见了两个太子。”
本以为这话会引起惊斐的说笑, 这样好缓和她心中的不安。
结果惊斐是笑言了,她却更加惶恐了。
“太子妃这梦倒是有点意思, 竟能梦见另外一个殿下。”惊斐笑着接过江桃里手中帕子,跪坐在一旁缴着帕子。
“另外……一个殿下?”江桃里茫然地眨了眨眼眸, 偏头看着惊斐。
惊斐是自幼时就留在宫中的人,虽然年龄不大, 阅历却极其深厚,她以前在宫中听见过老宫娥提起过。
当年皇后其实生的是双生子, 因双生不吉,所以另外一位出生时就殁了,只留下一个孩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殁了?”江桃里眨了眨眼,捏着帕子的手有些发紧,只感觉刚清醒的脑海又是一片混沌。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却又像是没有抓住一样。
“是呀,殁了。”惊斐回应道。
见四下无人,惊斐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凑近江桃里道:“听说当时钦天监的国师大人观天象说,双子祸星,所以是……亲手殁了的。”
她这话说得晦涩。
江桃里脑海中忽然就浮现起,这几日频繁遇见的诡异事情。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子妃今日可要出去听戏?”惊斐细心地替江桃里整理了衣带,温声问着。
江桃里摇了摇头。
不去,那个梦让她如今格外忐忑,所以她想要去一趟怀玉公主的府上。
怀玉公主最近在迦南寺礼佛,为专心求子,已经在此处住了好几日。
江桃里也借着这个理由去了迦南寺。
迦南寺枕山臂江,山路蜿蜒,一路行来清新辽阔,因为是求子嗣络绎不绝,来往的皆是女客。
古寺的拱形黄门外面,铜炉也是香火缭绕,上面悬挂的风铃摇曳着,钟鼓声幽静深远。
袈裟长袍的僧人来来往往,诵经的声音也延绵不绝,此刻外面停靠了一辆香宝马车,非富即贵。
马车撩开,双丫髻天蓝绸缎的侍女从里面先钻出去,活泼朝气地跳下去,然后抽出脚凳放在地上。
“太子妃。”惊斐将手伸出去,轻声地唤了一声。
江桃里从里面探出头,看了一眼迦南寺,然后踩着脚凳走下来。
怀玉公主的禅房很好找。
僧人知晓江桃里的身份,当即就领着她寻到怀玉公主。
怀玉公主正在诵经,乍一看见江桃里还诧异了一瞬,遣人招呼着。
“早晓得桃桃也要求子嗣,当时就该和我一道来的,我都快与佛陀谈完话了,你这才来。”
怀玉公主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裳,头上的朱钗都被摘下,依旧水出芙蓉。
怀玉公主与驸马年少情深,虽偶尔有龃龉,却也是恩爱两不疑,成婚数年来迟迟没有子嗣,始终觉得遗憾。
听闻迦南寺送子观音灵验,便过来吃斋念佛几日,没有想到江桃里也来了。
有人相伴自是欢喜,怀玉公主拉着人欢欢喜喜地聊天。
江桃里抿唇一笑,接过了怀玉公主手中的香,对着菩萨拜了拜,道:“阿姐诚信定能得尝所愿。”
怀玉公主温柔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似感叹道:“想了几年,至今都没有如愿有个听话懂事的乖女郎,如果这拜一拜真的能能成,那可真该感恩厚待了。”
江桃里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中,淡笑:“我倒是和阿姐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我一直想要一对双生女郎,乖巧懂事便是双倍的。”
话中藏着半分玩笑。
怀玉公主听得直发笑,翻着佛经,身旁的侍女垂首揉捏着她的肩膀。
“双生女郎倒是有可能,不过以你的身份,还是双生男……”
话忽然止在此处,怀玉公主转言道:“还是请菩萨恩赐一对龙凤吧。”
若是寻常人家诞下孪生子,那倒是一件喜事,可生在皇室便是祸事,必须二选一。
怀玉公主没有将剩下的话讲完,不知是想到何事,神情略微带了几分唏嘘。
江桃里一直在暗中观察,见她脸上的神情,心顿时一紧。
特别是怀玉公主方才转言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验证了某些事。
从迦南寺回了太子府,江桃里一直处在不安中。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或许很荒唐,但又觉得分外的合理。
此事她不敢再深想,点到为止。
后厨房的药都是由江桃里亲自煎熬,送去书房的。
太子长时间住在书房,所以这里的陈设格外齐全。
江桃里端着进去,屋子中的人正懒倚地坐在摇椅上,骨节分明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柄巴掌大小的匕首。
窗外的余晖落在窗牖上,上边不知何时停下一只飞虫,他手中的匕首忽然脱落,飞虫被死死钉在上边。
耳边响起瓷碗器具碰撞出的清脆响声。
闻齐妟回首,看见来人嘴角轻扯,露出了一抹笑。
江桃里看了看那惨死的飞虫,垂下眼眸,然后压下心中的情绪。
抬脚将手中的白玉瓷碗,送到他旁边的案上。
“殿下,喝药了。”
“嗯,放那儿吧。”闻齐妟看了一眼那药轻,皱了眉。
那药有点问题,每次饮下后都感觉浑身不适。
他已经找人看过了,都是壮阴阳的药材。
谁会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去想。
药是不能再喝了。
江桃里点头站起身,正打算转身离去,忽然就听见身后的人开口了。
“去了迦南寺求子?”语气漫不经心的,就似随口一问。
江桃里没有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晌午才回来,他现在便知道了。
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她的脸莫名烧起来。
虽然事出有因,但也是事实。
江桃里讷讷地点头,道:“闲来无事本是去寻阿姐的,结果没有想到她在迦南寺,顺道就过去了。”
因甚少说谎,还有些紧张不已,暗自捏着衣裳。
“嗯。”闻齐妟收回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直起身子,将窗上的匕首取回来,擒着一方丝绢仔细地擦拭。
手腕上依旧没有那一串菩提珠。
江桃里视线掠过,然后垂下眼睫,颤了颤,无声地抿着唇。
将药放在里面,江桃里见他这边无事就离开了。
不出意外,她出去后依旧在园中,遇见了一模一样的人。
一袭白衣不染尘,手腕上的菩提珠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对着江桃里招了招手。
江桃里抬脚走过去,表情一时间有些难言。
“今日脸色倒是比之前要好了?”闻岐策似笑着夸赞,捻了捻手中的菩提珠。
他这话中似乎有话,江桃里不敢搭话。
虽然隐约有些猜想,但还是不太确定。
身旁的人不讲话,闻岐策侧了眼瞧她,“去找阿姐问了?”
瞬间江桃里抬起了眼。
眼前的人浅笑晏晏,似菩萨低眉拈着花,笑却是凉的。
江桃里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心狂跳,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准备了一样的说辞,却被他拦住了。
“嘘……”他用如玉竹节般的手指放在单薄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
“孤知道你的说辞,方才你已经对另外一个人说了。”
江桃里的心开始颤抖,因为惧,也因为知晓了,这不该她知晓的事。
“别怕,孤只是觉得这样骗你不好,想知道他是谁吗?”闻岐策倚在柱上,将目光缱绻地放在江桃里的身上。
观她身子发颤,却没有丝毫停止和怜悯。
“不……”江桃里往后退了一步,面色越发的苍白,似在风中萧瑟。
无数的猜想盘旋缠绕在心间,犹如被人按在了冰凉的水中,有些窒息,毛骨悚然。
江桃里明显是抗拒的姿态。
“长平少将军,齐妟,当年没有死的那个,与孤共享一个身份。”他无视江桃里的抗拒,全盘告知。
“两个一模一样东西,是不能共存的,桃桃,你知道吗?孤想要独占你,不想旁人碰你,但你被他在太子府骗,府外也被骗,孤于心不忍。”
他声线温和徐徐,清冷如冬季的水,落在耳中是凉的。
“他假借着你的身份威胁你,要你同他燕好,我每次都能瞧见,你的声音真好听……”闻岐策的神情染上缥缈,遥远至天边不可触碰。
真的每次都能听见,明知不该去,可根本忍不住。
他们在里面,他在外面,本就不公平。
而且香囊都脏了,总不能再去偷她的衣裳罢。
所以阿妟不同意,他便自己求。
这话对江桃里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她浑身一激,周身止不住地颤栗,捏着裙摆的掌心冒出冷汗。
“别怕桃桃。”闻岐策终于从那种缥缈中走了出来,立在江桃里的身旁,伸手将人拉着。
见她手脚冰凉,贴心为其传递暖意,上扬着眉眼觑她。
“孤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与你坦诚相待而已。”言语温和如夏季浅河中的水,温温凉凉,也寒意遍体。
“孤不在意你与他的事,日后只和孤燕好便可,况且……孤比他乖。”
‘乖’字缱绻在唇齿间,似带着滚烫又冷静的期待,指尖轻勾过她的掌心,泛着的微痒直达江桃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