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眯着眼,觉得无比刺眼,随后她就拿着被子往脸上一捂,挡住了光。
第一次觉得,黑暗让人无比安心。
过了一会,耳边隐约听到敲门声。
应碎把被子掀开,想听听是不是自己听到了什么错觉。但确确实实听到了敲门声。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自己的拖鞋,揉了揉自己昏昏胀胀的太阳穴,打开卧室门,走向大门。
门外敲门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终于还是开了口,“应碎,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不然我拿你门口的钥匙开门了。”
是陆京尧的声音。
应碎的脚步顿住。
心里面的慌乱感再度腾升。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陆京尧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睡裙、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不施粉黛的应碎。
见到本人了,垂在半空的心稳稳落地。倒不是他多想什么,只是自己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萦绕心头,难以消解。
“你怎么来了?”应碎问。
陆京尧把只开了一半的门推开,走了进来,再把门关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发问。
“怎么今天没去学校?”
应碎的视线移向别处,不去看陆京尧,“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想着自己直接请假就好,省得你再去和老范替我请假。”
“应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京尧的声音变得有点冷。
她当然知道陆京尧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现在只能生硬地往这个意思上靠。
陆京尧干燥的大手抬起,摸上应碎的额头,问她,“发烧了没?”
他的手触碰上应碎的额头的那一刻,她险些要破功,五脏六腑像是瞬间别人捏紧。她害怕他的好。
应碎装作无意地往后推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朝着厨房走,“真没事,可能就是临近考试了,之前绷太紧,有点压力大,哎,陆京尧,你坐吧。你要喝点什么,我给你去冰箱里拿。”
陆京尧看着应碎的背影,心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种隐秘的疼渗透他的全身。
“矿泉水。”
陆京尧坐在了沙发上,应碎拿着两瓶冰的矿泉水,坐在他的边上,然后打开一瓶,仰头要喝。
陆京尧一把扣住了矿泉水瓶,“身体不舒服,喝什么冰的。看你这样子估计什么都没吃吧,冰箱里面还有没有什么菜,我给你做。”
应碎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她用力咬紧自己唇内的肉,然后绽开了她一贯没心没肺的笑,“好吧,陆京尧,我告诉你,其实我是骗你的。我身体没事,就是这几天学习太累了,我想睡个懒觉,今天没能起得来,所以骗老范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陆京尧捏着冰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所以我中午点个外卖就行了。你就不要浪费时间做饭了,快点回学校吧,不要因为我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请假。”
“没事,我已经请了半天的假,我就在你家陪着你。”
“我说了不用。”
“应碎……”
“陆京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觉得我在耽误你啊!”应碎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语气很冲地朝着陆京尧说话。
空气一瞬安静。
陆京尧显然没想到应碎会这样对他说话,心头一跳。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抿了抿唇,问。
“真没有。”应碎的声音又降了下来,“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脾气有点暴躁。”
“你假期去哪里了?”
“我……就是有点事情要处理。”
“临时变卦不来找我是和温荀行吃饭是吗?”陆京尧垂下眼皮,淡淡地问。
应碎的瞳孔缩了一下。难怪她给他发了那条消息以后,陆京尧就没再给她回消息。所以他是知道了她和温荀行吃饭的事情了?可他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不一进门就直接来质问她,为什么还是先选择担心她。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怎么知道?”她干脆顺势,装作有点心虚。
陆京尧给她看了手机里面一条陌生消息发来的照片。
应碎的眼底一凌。那个角度,是苏莱拍的。
“你有什么要解释一下吗?应碎,你说的,我都信。”陆京尧盯着她。
应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处理完事情的时候,正巧遇到温荀行,就顺便一起吃了饭。”
“行,我信。”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这条短信删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
应碎难掩震惊地望向陆京尧。她听上去这么敷衍的理由,他就这么轻易信了?
“陆京尧……”
“应碎,”陆京尧打断了应碎的话,“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和我说,不然你知道的,我会担心你。还有,你和谁吃饭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所以你说了,我就相信。”
应碎多么希望听到陆京尧能够质疑她,冷淡她,甚至骂她,都比他在这说相信她要好,至少这样,她能够把这场烂戏顺理成章地演下去。
陆京尧伸出手,双手扶在应碎的肩膀上,突然问道,“还有一个月高考了,你会和我去一个大学的对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心慌感很强。
两道视线交织着,应碎实在抵抗不住陆京尧那双渴望得到肯定答案的眼睛,她弯下眉眼,“你放心吧,陆京尧,我一定会好好高考的。到时候我们大学见。”
“那你要是骗我怎么办?”陆京尧又问。
“我要是骗你,我就不得好死。”应碎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再说了,我今天休息好了,到时候好好发力,说不定高考真的超过你了,你到时候别伤心噢。”
“不会。”
“还有,你要是骗我就骗我,不要说什么不得好死的话。”
第44章
第二天。
应碎早早地去上学了, 还给陆京尧带了他挺喜欢吃的一家早餐。到了教室以后陆京尧给应碎划了昨天的复习重点,接着两个人一如寻常地度过了这一天。放学以后,应碎对陆京尧说了一声要先走, 就一个人先离开了。
陆京尧看了一眼急匆匆离开的应碎,拎着书包,默不作声隔着距离跟她。
苏莱回家要经过一条巷子,可以避开车流量高的大路。
谁知道走到人少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一股从书包肩带传来的阻力。她转头,就看到应碎拉着她书包上的扣带。应碎的目光像是自带寒气一样, 让她一对视上就忍不住身上寒战了一下。
应碎拉着人往边上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同走。
苏莱想要挣脱,但是她的力气又完全没有应碎的大。
“应碎, 你要干嘛?”
应碎冷淡地横了苏莱一眼, “我要干嘛?我不干嘛, 就和你聊聊天, 别怕。”
巷子不宽, 两边高大的楼房遮住了光,黑漆漆的。苏莱感到有些害怕,心脏乱跳。
看着苏莱紧张到额头冒了点冷汗, 应碎哼笑了一声, 眉眼含着淡淡的戾气, “你不是很厉害嘛,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是吗?看来你的忘性有点大, 那我来提醒一下你。”
“音乐节把我推出来唱歌,这也就算了。怎么还那么多嘴,喜欢背地里给别人打小报告呢?”应碎上前了一步, 她比苏莱高三四厘米,如今这一小步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苏莱,你和苏茉,不愧是一家人啊。都能为了喜欢的男人,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啊?”应碎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在暗处微敛,像是不折不扣的反派,“苏莱。”
苏莱往后退了一步,白色的鞋子后跟抵靠在身后粗砺长着青苔的墙面,擦出了黑色印记。她退无可退了。
应碎此时此刻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只无处可逃的蝼蚁。
“你,你到底要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是会报警的!”
“报警啊?”应碎嘲弄一般地笑出了声。
“报。报啊。”
“你看看造黄谣侵犯他人名誉权要怎么处罚啊?我现在和你姐姐算账应该来得及吧?”应碎的头微微歪着,嘴角勾着的笑满是不在乎。
苏莱动了动唇,没话说,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错了,对不起。你就不要和我们计较了,我们以后不会再做了。”之前苏莱听苏茉的描述,一直以为应碎骨子里是软的,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招惹她。
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对不起?”
应碎觉得可笑。
她目光微偏,瞥到地上有一个空酒瓶。
应碎弯下了腰,捡起了瓶子,握着略细的瓶口,看着它。
然后她突然抬头,猛一下朝着苏莱砸过去。
苏莱吓得闭紧了眼睛,头往后缩,浑身猛颤。
“嘭——”瓶子在她头边上的墙上被砸碎。碎掉的玻璃屑落在地上,还在墙上留下了白色印子。
苏莱没有感受到痛觉,才颤抖着睁开眼睛,眼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
应碎把手里面的一段瓶口往边上随意地一扔,然后伸出手,在苏莱的肩膀上拍了拍,缓慢悠哉把玻璃碎渣抖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应碎笑着,用苏莱的话回她。
苏莱发现应碎笑得像个拥有一副绝好皮囊的恶魔。她这才彻底明白,眼前的人,从外表到骨子都是硬的。
她后怕极了,为什么要去招惹应碎。
应碎往后退了一步,半掀着眼皮,“以后别来招惹我了。还有一个月,各自为好。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此结束。但是还有下次的话,瓶子往哪里砸,我就不清楚了。”
“你走吧。”
苏莱的反应很迟钝,“我……”
“滚啊。”应碎压着声音。
苏莱这才让自己的意识归位,大步跑了出去。
应碎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一个人沉默了一会,才往胡同外走。
谁知道刚走到口子上,就见到陆京尧懒散倚靠在外面的白墙,敛着神情,像是刻意在等她出来。
应碎走出来的时候,陆京尧这才撩起眼皮,随后站直了身,朝她走去。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在这里。所以刚刚的事情,他不会也听到了吧。
陆京尧站定在应碎的面前,也没说话,神情晦暗地看着她。
应碎也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见他不说话,索性自己先开了口。
“来多久了?”
陆京尧也不掩藏,“一直都在你身后。”
“那你应该听到了,我在里面对苏莱说的话。”
“嗯。”
“你会失望吗?我是说,我应碎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挺恶劣的。”
“刚刚砸了什么?”他没回答她的话。
“……空酒瓶。”
“哪只手?”
“右手。”
陆京尧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手腕,然后用他的大手摊开她的五指,正反都仔细看了。
“还好,没受伤。”
应碎长长的睫翼一颤,心脏同频。
“痛吗?”他又问。
“没受伤怎么会痛?”
“我说,被人无端造谣的时候,心会觉得痛吗?”
应碎一怔。时隔一年,那一直无人可以诉说的委屈终于被人用心惦记,应碎觉得自己的鼻腔无法抑制地发酸。
“都过去了。”应碎吸了一下鼻子,“陆京尧,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对我失望吗?我不是一个好人。”
“有点失望。”
陆京尧的话让应碎的心口紧了一下。
果然还是。
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他扣着的手腕。
陆京尧指尖用力,不让她逃。
“失望于我们遂遂心软,只是这么吓唬吓唬人。还用的这种可能伤到自己的笨办法。”
“以后遇到这种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好吗?”
“好。”
应碎看着陆京尧,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之前那么倒霉,是为了花光运气来遇到他吧。
可惜,她的运气不多,不够用满这一生。
最后一个月的复习时光飞快。高三的少年少女们在填满无数册练习、翻烂了无数本教科书、抱怨了学校、作业、食堂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关。
他们明天要上考场了。
最后一节课,当所有人还在埋头书海的时候,范一恒走了进来。
“大家……”范一恒有点感慨。
“来来来,都收一收,看我啊,别看书了,我比书好看一点。”
讲台下面一阵哄笑。
“我先和大家强调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千万不要忘记了啊……”他反复又反复地强调了很多遍。
“大家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全班的声音洪亮又斗志昂扬。
范一恒看着大家笑,不自觉地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