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缘何在之后弃了中馈。”
听起来,舒氏掌管中馈是把好手。
“郎君遭流匪杀害后,夫人便大不如前,等找回来世子爷,她索性卸了差事,专心修行,说是为侯府和小姐祈福。”
三日回门,傅英辞刚下马车,便被沈冒扒到旁边。
沈冒探身朝里,伸手喊道:“小萩,小萩,哥哥在这儿呢!”
傅英辞乜了眼,照旧不客气的语调:“大舅哥,还是我来吧。”
说罢挽起一截袖子,将修长瘦拔的手臂伸过去,刻意隔开沈冒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小萩,到夫君这边。”
沈冒:.....
沈萩提着裙摆,探出头莞尔笑道:“我自己可以。”
两人一手搀一边,将她架了出去。
李氏看到女儿面色红润,眼眸柔美,便知嫁过去的几日还算和睦,席上又与傅英辞说了几句嘱咐,之后又将沈萩留下,叫沈冒去外头跟傅英辞说话。
无非是闺房中事,沈萩答得有条不紊,恰如早已预料到那般,倒是李氏频频笑。
“不是瞒你,嫁过去前我曾私下担心,怕他有什么隐疾。”
“隐疾?”
李氏示意她小些声音:“你想,他生的俊俏,家世也好,偏偏就对女色不起兴致。这么多年,媒人登门,他连见都不见,能不叫人多想?
不过确实是我多虑,看你如今的模样,想来他还是得力的。”
沈萩歪在李氏怀里:“娘惯会打趣我。”
傅英辞哪里是得力,分明是饥不择食的虎狼,也不知他从哪琢磨的手段,只第一遭难受些,后头却比沈萩预想的要好,但毕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再克制,用上诸多心思后还是令人吃不消。
好歹,比那不知冷热的霍行强多了。
沈萩暗暗比较着,霍行跟傅英辞相反,白日和煦,夜里像冰,抱着她一通发泄,毫无技巧,全凭体力。傅英辞白日郁冷,夜里像火,百般讨好寻得配合,辗转尝试,乐此不疲。
李氏笑,后两人又提起卢家,听闻卢家大房出了事,下狱的下狱,逃跑的逃跑,坊间都在传卢家完了。
“你跟卢娘子一向交好,他们虽说是二房的人,可毕竟都姓卢,此事万一牵连....她还没说亲呢,可怎么办才好。”
没几日后,汤亓贞便与卢家提亲,彼时坊间对于卢家传言纷纷,皆是不看好。虽没等到开榜,但汤亓贞与长辈提着大雁登门,言辞恳切,也得到了卢家的回应。
汤亓贞与卢月吟的婚事便也就此敲定,沈萩听闻,很是为她高兴了阵子。
自然,这也是后话。
回门日,沈萩和傅英辞没有折返侯府,两人睡在沈萩出阁前的落英堂。
院里的花都陆续开放,尤其是海棠,近看嫣粉,远看如层层叠叠的白雪,树下落了大片,沈萩也不叫人扫,只是铺着。
半夜推开了支摘窗,忙碌完的两人连气息都未喘匀。
傅英辞为她披上外衣,单手抱着她入怀,便那么仰躺着看外头的明月。
“你喜欢我吗,小萩?”
他忽然开口,沈萩抬头,他却还在看着那轮明月,仿佛说话的人不是他。
沈萩嗯了声。
傅英辞:“并不真诚。”
沈萩笑,仰头亲了亲他下颌:“这样子算真诚了吧。”
“不算。”
“那要如何?”
“亲我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沈萩眨了眨眼睫,望向远处,又被他握着下颌掰过来:“你看看我。”
“在看着呢。”
“这里也要看着。”
他眼眸往下,两人的视线落在沈萩胸口,“你心里,也要想着我。”
深夜的落英堂,只有微风拂过耳畔,他的声音像带着蛊惑,刚落下,耳垂便被吻住。
“小萩,既嫁给了我,便要坦诚。”
“嗯。”
“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我哪里?”
“脸。”沈萩说完,轻轻笑起来,被他挠了下颈窝,缩成一团连连求饶,“我重说。”
傅英辞给她机会,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不是答他。
“阿辞,那你能对我坦诚吗?”
“自然。”
“那我问你,你不能骗我。”
傅英辞蹙了蹙眉,心道小姑娘问的无非就是方才他问的话,他准备着说喜欢,甚至准备好说喜欢她哪里,其实不管是哪,都令他欲罢不能,他想他有点,也不是有点,是真的珍重这个小姑娘了。
但,沈萩撑起来身体,神色变得慎重。
“你是靖安侯府的傅英辞吗?”
第30章
傅英辞的眼神在沈萩问出这句话后, 骤然冷却。
他目光如晦,瞳仁收紧,情绪也从温暖缱绻变得淡然疏离。
沈萩没有避开他的凝视, 甚至坐直身体, 像是势必要听到答案一般,她弯着唇,很有耐心的等着。
“不是说要坦诚吗?”
傅英辞扯出一抹笑:“不公平。”
沈萩:“如何才算公平。”
“我答你一句,你答我一句。”
“可以。”
“我是,我就是靖安侯府傅英辞。”
从他被傅鸿儒救出来后, 从他顶着“傅英辞”的名字活下来后, 他只是傅英辞。
沈萩:“侯夫人可是你的生母。”
傅英辞笑:“这是第二个问题,该我问你了。”
“你想问什么?”
“你嫁给我, 除了图安宁太平,还图什么?”
“我说过, 图你这个人。”
两人虚与委蛇,各自心怀鬼胎。
沈萩这番话半真半假,因为傅英辞是她这辈子最明确的选择,不管是家世还是为人,他都是最适合的。
何况, 她虽用了他, 却也是实打实的救了他性命。
屋内静谧了少顷,忽都又笑起来。
沈萩捏着他的衣襟, 往身前扯了扯, 声音温柔:“侯夫人是不是你的生母, 你的父亲, 到底是谁?”
傅英辞一把攥住她的腕子,目光如炬:“你是谁?”
“我是你娘子, 我是沈萩。”
“为何你会如此清楚我,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你为何问我的爹娘,你又究竟有和企图?”
“不是要一个个问吗?”
“答我。”
沈萩后脑落在枕上,双手垫在耳畔,他就在上方,被窥破内心后气急败坏,却又克制着脾气,如玉般的面容满是戒备,哪里还有帷幄间的温存缱绻。
“我做过一个梦...”
“又是梦。”
“对,你要听?”
“你说。”
沈萩细细道来,平静讲述前世二人种种,直到最后,她语气变得低沉:“梦中的你我,俱没有好下场,皆死的可怜。我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我选你。”
重蹈覆辙?
傅英辞疑惑地看着她,手慢慢松开,“谁会做这种梦?”
沈萩揉了揉腕子,笑道:“我呀,我便做了,所以害怕的要紧。”
傅英辞嗤了声:“怕什么,便是要死,我也会挡在你前头。”
说罢,他挨着沈萩躺下来,长臂伸出去,将沈萩抱进自己怀里,他的气息浓烈安定,给沈萩极强的信任感,她仰起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我不管是梦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我是你夫君,你害怕便告诉我,我护着你。”
“我知道。”沈萩回抱过去,小脸蹭在他胸口,“我不会让你去死的,我保证。”
傅英辞一面觉得荒谬,一面又因找不到更好的解释而陷入猜疑,他有时看着沈萩,明明就在自己怀里,可怎么都看不透一般。
他用力箍住她,将那柔软的身子嵌入身体般拥着,沈萩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皙白脸上投落阴影,傅英辞看了许久,忽然朝她吹了下。
她蹙眉,却没醒来。
“小萩,你是天上的吧。”
.....
东宫内,气氛逼仄到了极致。
“雨中游湖,傅世子解了披风为妻子挡雨”,“去灵云寺烧香祈福,去了观音殿”
霍行看着回禀的信中一个个字眼,唇抿着,幽眸中的戏谑染上杀机,他翻动纸张,看完的轻飘飘掉在地上,烛光摇曳着,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扯出诡异狰狞的形状。
持久的沉默后,忽然一阵剧烈响声。
高廉进门答话时,看到满地狼藉,铜鎏金的盏台滚落到地,火舌吞噬了那些纸,空气中漫出浓烈烟火气。
“明日傍晚,沈二姑娘会去卢家,途中经过几处繁华馆阁,或许容易留她说话。”
霍行背对着他,像一堵冰冷的墙。
高廉捏着拳头,不多时听到一声“嗯”。
殿下伤口初愈,虽无性命之忧,但每日需得服用汤药,更换伤药纱布,是不宜离开东宫的。只是他自从醒来后便性情大变,不顾伤情将他和李寂召进殿内,原以为是要问大皇子和贵妃的事,谁知他开口便问了沈家二姑娘沈萩。
得知沈萩嫁进靖安侯府,他又像一潭死水般躺回榻上。
高廉不知他缘何如此,但这几日看来,仿佛都与沈萩有关。
也是奇怪,殿下刚回京时是对沈二姑娘有心思,但那也只不过是利用,后来眼见着拉拢不成便也及时收手,不觉得有何特殊。但眼下,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其实您若是想再拉拢沈家,不妨从侯府入手,傅...”
霍行转过身来,冷冽的目光叫高廉倏然住嘴。
“谁跟你说我要拉拢沈家。”
高廉低头:“是属下妄加揣测。”
“我想要的,是沈萩。”
......
卢月吟同汤亓贞订婚后,不日即将出嫁,根据沈萩的记忆,汤亓贞会在高中赴任县任职,那么卢月吟必定也要夫唱妇随的。
沈萩送上拜帖,也想着提前送去贺礼,傅嘉淑乖乖巧巧走到她跟前,脑袋一歪,喃喃着要跟去玩,沈萩想不妨事,便答应下来。
小姑娘兴高采烈爬上车去,见沈萩还在同吴元载吩咐,不由着急地打帘唤她。
吴元载道:“难得小姐跟少夫人有缘,夫人定安心极了。”
沈萩笑:“那我去了,晌午不回家用膳,傍晚时候便回。”
吴元载看着马车离开,老脸露出欣慰的笑,小姐可怜,生下来便胎里不足,长到十四岁的年纪还是孩子心性,夫人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却也不愿叫小姐出去交际,怕被欺负了,索性关在院里让丫鬟们陪着。再好的丫鬟,终究只是主仆,哪里会像同龄人那般待她,无非哄着罢了。
少夫人嫁进来后,小姐便比往常欢快多了,从起初的畏惧到现在的主动靠近,叫吴元载看了着实感动。
许是快要出嫁且嫁的人自己也喜欢,卢月吟气色很好,说话间总带着笑。
沈萩将贺礼奉上,两人带着傅嘉淑玩叶子牌,打了会儿,傅嘉淑便困了,待人在榻上睡下,卢月吟招了招手,两人便去往外间的大榻上说话。
“看你意气风发,便知你嫁的好,傅世子待你也好。”
卢月吟泡了壶玫瑰花茶,香气袅袅,醉人心脾。
沈萩道:“他只瞧着偏执,实则骨子里很温和。”
卢月吟惊讶,但看沈萩不似玩笑,免不得感叹:“京城这么说他的,怕只你一个了。那些官员,多少被弹劾的面色土灰,烧香祈福他早些...嗨,也是,你们情投意合,自然不比旁人。”
少顷,卢月吟靠过去:“知道吗,你家傅世子相貌俊美,城中不少小娘子都对他爱慕不已呢。”或许是已经看开,后头她便用打趣的语气补了句,“我也极中意那张脸,为此芳心暗许了许久。”
沈萩没有抬眸,她知卢月吟说的是实话,只是时过境迁,她告诉自己便也意味着已经看开。
与其说是表白,更像是闺蜜间的坦诚。
待傅嘉淑醒来后,小脸睡得热腾腾,卢月吟叫人换了手炉,塞到她披风里。
“谢谢卢姐姐。”
倒春寒还是厉害的,尤其傅嘉淑身子骨不算好,需得娇养着。
沈萩给她戴好兜帽,两人相携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