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眉,看到她青丝下的雪白肌肤,手指颤了下,落在那纤细的后颈。
沈萩仰起头来,亲了亲他的唇:“不想了。”
傅英辞合上眼皮,便听她笃定而又深沉地开口。
“不做太子,你做皇帝。”
......
霍行回忆起前世,对沈萩来说并非好事。
他本就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管是谁都能被踩在脚下,只要能得偿所愿,他会义无反顾去行动。为今之计只有比他更快更狠才能稳住风向,霍行想要做的,想得到的,他们便尽全力去抢,去摧毁,叫他看不到一丝转机,寻不得一点变数。
朝堂上,傅英辞递了弹劾潞州刺史赵赫的奏疏,引起轩然大波。
也是头一遭,霍竭治变了脸色,捏着那奏疏迟迟没有回应。
“潞州赵赫,荒淫无度,贪墨敛财,视人命为草芥,滥用职权获取私利。懒政烂政,在潞州六年使得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曾上万民书往京城递送,却被赵赫拦在潞州,自此万民书无,百姓敢怒不敢言。
赵赫之罪,罪在遮天,望陛下体察民情,严惩赵赫,还潞州百姓安宁。”
关于赵赫,朝中官员鲜少不了解的。
赵赫曾做过陛下伴读,潜邸时便随侍左右,后陛下登基,赵赫起初在京城担当八品小吏,后去往潞州做的县令,最关键的一年,他政绩突出,连升三级成为潞州通判,接下来几年一发不可收拾,直至今日刺史一职,他在潞州可谓是权势煊赫,望尘莫及。
除了潞州都督蒋伯渊,再无人能出其右,而蒋伯渊早已是老骥伏枥,虽握着兵权,但对赵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让赵赫更加为所欲为。
蒋伯渊如此,还是要归结与陛下对赵赫的态度。
陛下纵容他,便是蒋伯渊想处置,也不好下手。
霍竭治将傅英辞留下,两人在宣明殿说了半晌的话,待郑良进去奉茶,才发现殿内气氛压抑的厉害。
沈萩等在宫门口,车内刚熄了炭火,腰间的香囊气散开,她有些燥热,不时撩开帘子打量远处,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
单看走路姿态,便知此人心情不爽。
果然,上了车,他便将自己困在角落中,闭着眼靠在车壁,一声不吭。
沈萩坐在他身边,主动靠过去,问:“陛下不同意?”
傅英辞闷闷嗯了声。
沈萩攥着他的衣袖,马车行驶起来,偶尔耳畔传来嘈杂的行人说话声,她想了好久,直到傅英辞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沈萩覆过去,几乎贴在他下颌处。
女孩的香气迎面扑来,隔着春日的衣裳,双手甚至能感受到她里面细腻的肌肤,盈盈可握的腰很软,略过他的小腹怡然地躺着。
“你觉不觉得奇怪?”
说话间那香气若有似无地渡到傅英辞鼻间,两人挨着这般近,她随便一个举动便能叫他透不过气来,偏始作俑者不知,仰着头睁着那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他。
“陛下重视赵赫,却又放任他在潞州不再继续提拔。若说冷落,却也不至于,赵赫在潞州称得上一手遮天,但也仅限于在潞州。”
傅英辞:“不明白?”
沈萩摇头:“不明白。”
“我和我娘当初便被安顿在潞州的青楼,赵赫操持的。”
话音刚落,沈萩恍然大悟,原是有这层关系,可是一瞬后她便又觉得不妥,追问道:“为什么陛下会选赵赫?”
“他幼时做过伴读...”
“但据我所知,陛下的伴读有六七个人,且赵赫只在年幼时陪伴陛下读书,后迁出潜邸,专心备考。即便中了举子后凭荫封谋得职缺,也只是八品不入流的闲职,由此便可看出,刚开始赵赫是不得志的,没有前程的衙门,没有陛下的提点,他郁郁不为,故而之后才会去往潞州任职。
要知道,潞州的知县,其实比不上京城的八品闲缺,他明升暗降,实则是被排挤的。”
傅英辞蹙眉,此事他约莫知道,却从未往这个方面考虑过。
“细细算来,他在潞州发迹,正是阮家出事那会儿。”
傅英辞的心,倏地揪了起来。
沈萩的思绪太过跳跃,他一时间没能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也从未想过赵赫真正的发迹时间以及阮家出事时间,这两件事,怎么可能?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是怀疑,赵赫跟阮家有关联,阮家罪名,或许是他...”
沈萩郑重点头:“依着赵赫如今的手段来看,当年能做出冤杀的案子也不为奇怪,何况这件事若是...”沈萩瞥了眼傅英辞,压低嗓音道,“何况这件事若为上峰授意,他不敢也没必要去冤枉阮家,除非能一举两得,既能中那上峰的下怀,又能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傅英辞的手指咯嘣作响,唇抿紧,目光也变得幽深。
“你是说他。”
沈萩见他脸已然惨白,便知他也知道了结果,遂握住他的手,点头道:“是他,他好色,或许是很早觊觎你母亲的美色不得,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当然,这也是我的猜测。”
傅英辞想起来了。
幼时母亲教他写字时,偶尔会发愣,纸上往往会落下莫名的字眼,如今想来,怕就是她心爱人的名字。
母亲告诉过他,她爱护他,不是因为他父亲是谁,而是因为他只是她的孩子而已。
母亲根本就不喜欢霍竭治。
“所以,要想验证此事,我们得亲自去潞州走一趟。”
阮慧君的父亲,曾在都督府做长史,没有人会比蒋伯渊更了解他了。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住,车内静谧无声。
沈萩知道他今日受触动良多,便也默默陪在身边,她心里琢磨的是霍行,霍行能利用的人,眼下最棘手的便是潞州赵赫,这也是她撺掇傅英辞赶紧弹劾赵赫的理由。
而推算过来,发现赵赫可能跟阮家案件相关,这也就意味着,傅英辞绝不会置身事外。
两人目的不同,但要对付的人却是相同的,他寻真相,她设法弄死赵赫,唯一要提防的,是不能让霍行抢先同赵赫勾结上。
前世她记得,霍行为了拉拢赵赫,将春黛送了过去,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霍行与赵赫根本就没有勾连,他一个刚归京不久站稳脚跟的太子,京里的弯弯绕还没熟络过来,又怎会熟悉潞州刺史。
傅英辞的弹劾将对立摊到了明面上,霍行势必会想法子与赵赫碰面。
前世令沈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时也慢慢明朗起来。
霍行和赵赫之间的默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深夜,傅英辞告诉她阮慧君的死因。
“我六岁那年,潞州来了个女人,闯进楼里时,母亲将我藏在夹壁间的箱子里。
那女人带着帷帽,让手下将母亲踩在地上,一边骂一边划烂了她的脸,母亲死的很惨,我躲在夹壁中看着她血流尽了,淌的满地都是,那女人还不肯放过她,斩了她的四肢喂狗,她恨我母亲,恨得面目狰狞。”
沈萩压下心中的膈应,问:“她是谁?”
傅英辞转过头来:“霍行的生母,崔皇后。”
第32章
细雨滴滴答答落在屋檐, 如同千万只蚕在啃噬窗纸。
沈萩一夜无眠。
霍行很少提及崔皇后,即便是两人成婚后亲密无间时,他也不会主动说起崔皇后的事, 两人会在年尾去祭拜, 但也仅限于祭拜,他自始至终一个字都不会说。
沈萩想,崔皇后会不会不是病死的。
她翻了个身,看到傅英辞睡着的样子,忍不住将呼吸放缓。
崔皇后死的也很早, 细细回顾, 约莫在阮慧君走后一年,崔皇后便也没了, 会有这么巧吗,还是当中也有阴谋。
崔家的衰落, 便是从崔皇后崩逝开始的。
沈萩觉得自己发现了根源,只要循着这点往外抽丝剥茧,便会发现好大一盘局,而掌局者藏在层层帷幔之后,用一双翻云覆雨的大手将所有人搅弄其中, 为所欲为。
她倒吸了口气, 双眸睁的滚圆。
若如此,崔家和赵赫之间, 是否也有勾连, 会不会是两者联合对阮家动手。
既得利益者, 到底都是谁。
扑朔迷离的谜团, 仿佛堆成了雪球,越滚越大。
傅英辞从噩梦中醒来, 低头,看到怀里的小人,窝成一团靠在胸口处,乌黑的发丝绸缎般铺开,她的心跳近在咫尺,暖暖的身子像是一团火,倒春寒也不觉得冷了。
他仰了仰头,让她更服帖地靠向自己。
.....
宫里春宴,男女不设防。
沈萩跟卢月吟在一块儿,听闻她不久后便要离京,不免感慨。
卢月吟气色很好,白皙的脸上挂着笑与满足,两人挽着手往假山处走,旁侧的桃花开了,花瓣铺满一地,像下了场雪。
“永州太远,下回见你不知何时。”
卢月吟笑:“总归能与他在一起,你也知道,我哥哥反对我和他的婚事,是我母亲极力促成的。如今哥哥身份地位不同往昔,整个人也变了,他想我嫁个更好的人家,可我不想等了。
表哥清贫但很上进,凭自己能力考中进士,虽分去永州,可我信他,也愿意跟他一起去。夫妻两人,只要能互相爱重,便是吃苦也不怕的。”
沈萩抱了抱她,说道:“我之前还怕你游移不定,错过良缘,如今看来,你却是心知肚明的。”
卢月吟:“小萩,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萩莞尔:“人都会长大的。”
“也不是长大,就是觉得你忽然间深思熟虑许多,比如对我,你便想的长远,若不是你的提点,我跟表哥恐怕也要错过彼此,依着我哥哥的脾气,应是会拿我去交换利益。”
“有得必有失,有人看的透,有人挣扎不出。”
如此看来,卢朗贪恋霍行许以的权势,不肯回头了。
卢月吟的丫鬟过来,说是前头卢大娘子急事寻她,卢月吟只得匆匆离开。
水池边的迎春探进水面,招来成群的锦鲤游荡,含着一朵朵的小黄花戏弄后,在水面翻出个泡泡便倏地游走。
假山旁的花陆续开了,海棠尤盛,花瓣不时飘落,点在水面后泛起涟漪,芍药三两支含苞待放,绿意盎然间,尽是缤纷炫灿的颜色。
沈萩拨开柳枝,刚欲往外走,忽觉一道疾风,接着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拽着拉入假山洞中,后背抵在石壁,迎面便是急促温热的呼吸。
看到来人的刹那,沈萩心中涌出一阵恶心。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她不敢声张,压低了嗓音呵斥,“松开我的手。”
霍行不肯,脚尖顶住她的后,上身往前,面对面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内心一般,冷冽的眸眼阴沉冷静,沈萩看了眼便知他在猜想什么。
无非是不甘心,不想承认罢了,他以为沈萩若怀有记忆必定会对自己留有余情,多少年的夫妻,怎么可能半分留恋也无。
可他看了许久,却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着跟他如何恩爱,我知道你在气我,怪我,但你也要谅解我的不得以。我从南楚回来,孤身一人毫无助力,我需要的不仅仅是沈家,其他世家我都要权衡。但是阿沈,你要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会变,其他女人永远不会取代你。”
前世他说过这些话,可那时沈萩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她不能掌掴他的无耻,只能任凭他自言自语,阖眸假寐。
而现在不同
她抬起脚,朝他脚背狠狠踩了下去。
霍行吃痛,沈萩趁机挣开自己,退了步后想往外跑,却被霍行拦住,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唯一的出口,犹如一道屏风彻底隔开了光亮。
她就像被堵在绝路的兔子,面前的霍行成了一只狼,脾气暴躁又被惹恼了的狼。
两人互相对视,谁都不肯低头。
气氛压抑,鼻间偶尔传来花的香气。
就在沈萩看到霍行眼眸微眯的刹那,她下意识想逃,脚步刚要挪动,霍行便扑了过来,强悍的力量使得她后背撞到石壁,疼的哆嗦,抬起头,唇被含住。
霍行的动作激烈而又直接,不带丝毫怜惜,像是要同她证明自己的身份,迫不及待地侵略,占据,直到唇间漫开血迹,沈萩咬破他的舌后,他才缓了动作,却依旧没有离开。
额头相抵,呼吸绵密地喷在她脸上。
沈萩捶着他的后背,用尽全力反抗,抬起的腿被他摁在左侧,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含糊不清间,她挤出几个字来。
“你让我恶心。”
霍行抖了下,沈萩确认他听清楚了。
因为他又低头,从她唇角一点点亲过去,额头噌着她的颈,手指拨开领口,淡淡的血腥从她的喉咙溢开,他像是只野兽,想要在此将沈萩占为己有。
得以喘息的唇咬破了,沈萩不敢大呼,倒不是怕人发现自己后说她浪荡,而是怕傅英辞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