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随之而来的宫婢,傅英辞的解释轻淡不屑:“风太大,把那牌位吹到了地上。”
鬼才信。
但就是没人敢置喙。
入夜后,沈萩没有出宫,陪傅英辞守在宣明殿外殿,霍行进入时,身边跟着个熟悉的影子,沈萩一眼便认出来,是萧文茵。
她也回头看向自己,幽怨的眼神充满了说不清的情绪,恶狠狠而又不加掩饰。
上一世,萧文茵可是隐忍到最后才露出真面目的,看来如今的霍行使她没了安全感,竟连这点时日都不肯等了,若如此,沈萩觉得有些事压根不用自己动手。
兵不血刃的易储登基,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百姓安稳,京外稳定。
宫婢端来汤药,作为储君的霍行端了过去一口口喂给霍竭治,霍竭治今日状况不大好,半睡半醒,手不时摸向枕下,不知在确认什么。
偏殿内,灯烛幽暗。
沈萩听到清浅的脚步声,正要起身,便被一人的气息从上到下笼罩起来,她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眸子,像是荒原里的狼,此刻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出去。”
霍行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俯身朝下,双臂环过她的身体将她抱住,像是在喃喃自语。
“阿沈,回来吧。”
他看似没有用力,实则箍的很紧,沈萩挣了半晌没有挣开,气急败坏道:“我是你弟妹。”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我心里清楚,为何彼此走到今日境地。阿沈,我说过我不在乎,只要你回来,你还是我的太子妃,日后是我的皇后,没人能取代你的地位。”
沈萩目光往帐外瞟了眼,声音不大不小:“萧文茵呢?”
霍行:“你始终介意她,对不对。”
“是,有她没我,所以你想怎么选。”
“非要逼我吗?”
“你也可以都不选,我还是傅英辞的妻。”
“好,如你所愿,我不要她了,这样可好,可满意?”
沈萩:“怎么个不要法,明修栈道然后暗度陈仓?”
霍行气息紊乱,看出来情绪很是激动,他像被逼到绝境的兽,濒临绝望境地还要苦苦抓寻可以攀附的东西,沈萩只觉得他可怜极了。
“我给她银子,让她离开京城,离我们远远的,可以了吗?”
沈萩静静望着他,再次确认:“不后悔?她陪了你十年,你就这么打发了她,真的不会怪我,不会后悔?”
“我说过,没人能取代你,阿沈,是你不信我。”
霍行抚着她的发,一如当年她与自己彼此无间,她曾用那样真挚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她会一直对他好下去,不管多难,都会陪着他。霍行实在太想念那时的沈萩了,自小到大,没人不计后果的帮过他,哪怕是萧文茵。
可他亲眼看着那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披香殿里,她连一副枯骨都不肯留下。
他用力抱着沈萩,只觉思绪飘荡,神志愈发激动,唇吻着她的发,手指隔着衣裳能觉出她真切的体温。
他忽然扯开了她的衣裳,沈萩抬手,朝他狠狠扇了过去。
香气弥漫开,他起身隔开距离,深邃的眸从她颈间挪到她脸上。
拇指抚在她眼尾,忽而扯了扯嘴角道:“你不该报复我。”
沈萩面不改色,心里却冷冷笑着。
“不该同我赌气,然后嫁给傅英辞,你喜欢的人是我,阿沈,我知道你一直都只喜欢我。”
霍行的自以为是,从来都如此笃定。
沈萩还是没说话,便让他这般以为吧,她的手慢慢将腰下的荷包捏紧,随即不着痕迹塞入缝隙间,帐子内的香味逐渐清淡。
她拢好衣裳往外瞟了眼,提醒他道:“出去,我不想被浸猪笼。”
霍行笑,伸出长臂又抱了抱她:“我当你答应了,阿沈,你答应我了。”
沈萩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后背,闷声闷气点头:“只一次,没有第二次机会。”
霍行眸中的光霎时绽开,他捧起沈萩的脸,眼神缱绻地望着她,“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他要亲吻沈萩的唇,沈萩别过头去。
霍行皱眉:“你不愿意我亲你。”
他看过傅英辞握她的手,将她鬓边的发丝一点点抿到耳后,旁若无人地吻她额间,耳垂,还有那殷红柔润的唇,他嫉妒,那时想亲手屠了傅英辞。
沈萩只能是他的。
“你急什么?”
沈萩转过头来静静回望他,语气中带着嗔怒,“难道你这番话还是哄我?先占到便宜再转头不认?霍行,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霍行惯用的伎俩,不问事情缘由倒打一耙,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萩如今信手拈来,竟觉得有些好笑。
霍行神色严肃起来,怕她不肯信自己,便松了双手,起身郑重地摇了摇头:“阿沈,我怎么做都是错,你不信我是我活该。”
“你难受,我不比你好过,你的心是有多狠才能点了那把火,你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烧死在披香殿时,宛若刀绞一样的心情吗,你去了,可以不管身后人如何难受,你说我无情自私,你呢?
大婚时你我喝过合衾酒,剪过连理丝,说要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的。
你可以怨我,但不能丢下我,阿沈,你不能。”
受够了。
沈萩冷冷听着他的诉说,字里行间还是一如前世争吵时的委屈,前世她便听烦了,闭着眼麻木地躺着,任凭他发泄完,甩袖离开,而今他还是这般做派,可见重来一回此人还是一样的冷血无情。
他或许喜欢沈萩,可他最喜欢的人永远是自己。
但,沈萩琢磨了一番,决计给与回应。
“我为何恨你,你该清楚。”
霍行看着她,忽觉心头一阵安慰,是了,若不是喜欢,若不是在意,她何必那般激烈反抗。
她终究喜欢他的。
“你等我。”
“告诉我时间,你要多久解决了她。”
霍行:“她不是普通女子,不能轻易打发,我...”
“所以,多久。”
“一个月。”
“不行。”
“阿沈,文茵她照顾我十年,对我有恩。”
“半月,若能给我满意答复,半月后我和傅英辞和离。”
霍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和离后沈萩和沈家都会成为他的依傍,而今的沈家与从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沈从山手里的军权,沈冒执掌着宫城近卫及戍卫大权,沈澜手握江南一带七成财富。
沈家能带给他的利益,着实丰厚。
但他需得确认。
他低头,双臂撑在床侧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沈萩,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心底的情绪。
沈萩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她迎上他的目光,忽然勾住他后颈,唇送上去,吻在他嘴边。
霍行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唇角溢到心口,他抬手覆在唇边,笑了笑,垂眸,唇禁不住上扬,再看过去,沈萩已经别开脸,但从微弱的光线里,他能看到她红扑扑的脸颊。
离开偏殿时,霍行觉得今日的风格外暖,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香甜,连步履都变得轻盈起来。
沈萩将帷帐拉拢,坐在榻上时余光往槅扇后的屏风瞟了眼,窸窣的轻微响声,像是小虫在啃噬着木料,她冷冷看着那道影子,鬼祟地离开。
殿中恢复了静谧,她想起霍行说过的话,忍不住低低嗤了声:“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畜生。”
......
半夜子时,霍竭治被噩梦惊醒,陈年旧事,却又清楚地历历在目。
梦里有许多个女子拿着刀找他索命,起初是崔皇后,后来是阮慧君,再后来一张张脸全都变了模样,狰狞的可怖的,齐齐朝他扎下。
他惊慌逃跑,却在快要挣脱的前刻,一脚掉入了悬崖。
他醒来,浑身汗涔涔的,眼睛圆睁,大张的嘴巴不断吸气,快要憋死的感觉让他喉咙干涩。
他难受地捶胸,扯裂了垂落的帘子。
“来人,水。”
霍行睁开眼眸,看了眼帐内的黑影,起身:“父皇,儿臣在。”
“郑良呢?”
霍行端来水,喂给霍竭治后,他忽然瞥了眼帐外,他眼睛里仿若蒙了层布,看什么都模糊不清,用力眨了眨,才见殿中还是那些宫婢太监,只郑良不在。
“郑大监去内侍局了。”
霍行见他满脸汗水,不由问道:“父皇梦到什么了?儿臣听你喊了声母后的名字。”
霍竭治若有所思地看过去,说道:“想是你母亲忌日,忧思过度。”
定了定心神,又问:“阿湛呢?”
霍行接过宫婢端来的药,笑着说道:“他在偏殿歇着,父皇要唤他过来吗?”
霍竭治嗯了声,道:“有话要跟他嘱咐几句,你回东宫吧,不必昼夜在此守候。”
“是。”
出了宣明殿,霍行脸上骤如风霜。
李寂悄悄跟上:“殿下,这几日沈二姑娘跟傅英辞都没有同房,仿佛闹了别扭,傅英辞睡在书房有些日子。”
霍行面上淡淡,闻言轻嗤:“不是他的,强求也不得。”
李寂:“沈二姑娘写了几幅字,属下远远瞧着,好像有花落梧桐凤别凰,旁的属下记不清了。”
花落梧桐凤别凰
霍行眯起眼睛,薛洪度的诗,看来她是准备与傅英辞分开了。
“前几日让你在柳州买的宅子,可拿到房契了?”
“拿到了,只是柳州偏远,民风与京城不同...”李寂只差把彪悍二字说出来,他犹豫着,“萧娘子怕是会吃不消。”
霍行:“另派去十个护卫与她,增买四个丫鬟伺候日常,吃穿用度别缺了,从私库里拿两千两银票一同陪送过去。”
“何时送她离京?”
“别太晚,过两日吧。”
“是。”
.....
青栀往浴桶里加了些木樨花瓣,俯身试了试水温后扭头,却被挂在楹窗上迈进来半条腿的傅英辞吓了一跳,几乎要尖叫出声。
傅英辞摆了摆手,青栀忙端着平底托盘躬身退出去。
沈萩还在屏风后褪衣裳,繁复的裙摆像层层坠落的花朵,堆叠在她小腿下,将双脚埋住。
“青栀,帮解一下心衣带子。”
细细的两条肩带,不知怎的打了死结,她自行拆解了少顷便放弃,唤了青栀,不多时便听到脚步声。
“青栀”好像有些不一样,身形更高了些,竟能从她上方投下影子,沈萩意识到不对劲儿,甫一回头,便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嵌入骨肉里般,傅英辞左手抱着她的腰,右手穿过她膝下,轻而易举将人抱起来。
沈萩被吓了一跳,待但应过来忙揽住他后颈,小声道:“你怎又偷偷过来了,没被人瞧见吧。”
“我翻窗进来的。”
傅英辞将她放入水中,旋即也跟着剥解衣裳。
沈萩忍不住促狭:“你这副模样叫人看了笑话,不稳重,不克制。”
“我年纪轻轻,要那么稳重作甚。”他倒是理直气壮,俊美的脸上溢出几丝红潮,看了眼沈萩,又低下头咽了咽喉咙,继续解腰间的带子。
纠缠间,沈萩忽然捂住他的嘴,气息急促:“别亲在这儿,会被人看见。”
如今天气愈发燥热,白日里穿的裙衫都且都单薄,领口也比春日时低了几分,堪堪能露出白皙的脖颈。
傅英辞的唇还贴在那儿,尖尖的牙齿露出些许,闻言很是不痛快,但他到底没亲下去,只轻轻点了点,又往深处埋入。
像是抱怨,比往常都要用力。
沈萩躺在柔软的绸被上,傅英辞居高临下俯视,看了会儿便又伸手,沈萩想握住被他躲开,手指抚在她颈后的红痕上,轻轻揉了揉,浑身便沁出几分冷意。
沈萩张了张嘴,解释道:“权宜之计,并非出自我的真心。”
她便要拉高寝衣领子,反被傅英辞制止,他没说话,却又像是把话都说完了。
拇指抚在她颈处时,沈萩觉得像是一股说不清的酥麻漫开,一直燃烧到心口,她难受地扭了下头,又转过身来面朝傅英辞。
他狭长的眼眸氤氲着雾气,在对上他的眼神后,倏然转暗,紧接着唇落下来,不偏不倚,将那几处印记盖上。
辗转,轻缓,然后便是肆无忌惮地吮,似非要与它计较,抬起头看了眼便又低下去,如此几番,沈萩像是被煮熟了,自内而外透着股热潮。
“小萩,我嫉妒。”
他说着,又咬在她唇上。
沈萩曲起膝来,又觉两股间酸痛,不得不平放下来。
“因为霍行?”
“别叫他名字。”
“你知道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引他入局,我是为了你,为了阿辞。”
傅英辞没有点破她的私心,没有问出自己的困惑,他知道,霍行和沈萩之间,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