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如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还能这样?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师父也是云英未嫁,但是……
“你不会又信了吧?”贺雪泠发现她这小徒弟好玩极了,指了指她腰间的鸳鸯荷包,“为师还能与你抢人不成?”
“师父,你又捉弄我。”她一下子红了脸,“总之这回,为什么我还是第二?你明明说,我已经画得不输书画社的人了。”
“为师这么做,自有为师的用意,我的徒弟只会有你一个,放心吧。”
“我看你分明很想把他也收了徒。”
“确实有些想,他的画艺也很惊人。但他跟你不一样,所有先生都想收他,谁也不让谁,我不用想了,肯定抢不过。”贺雪泠开玩笑地说,“所以他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师父,好女难嫁就是这个意思,懂了吗?”
沈玉如心道,他每一门都能学得这么好,还学得比自己轻松多了,有很多先生想收他再正常不过。
却听师父又低低地说了句,“何况他的长相,总让我想起一些故人……”
她说得很轻,沈玉如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看师父神色有些疲倦的样子,没再多问。
这些日子,师父常常陪她一起作画,想来很累了。
学末考完,寻常学生有冬休,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一起过年,等来年开春再回来上课。
沈玉如决定今年冬天不回去了,一来,她开春就要参加童生试,还想再巩固巩固,二来,贺先生也希望她留下来,再多练练画。
为此,贺先生还亲自找沈秀才谈了谈。
除了贺雪泠之外,没人知道沈玉如已经学到了什么程度,沈秀才只通过成绩表,知道闺女画艺排在第二。
当贺先生找上门,表示希望让她留下来再画一冬天画的时候,沈清淮想,定然是他闺女花了那么长时间学,最后还不如萧景昭画得好,让贺先生着急了。
他连连表示:“小女顽劣,贺先生费心了。”
“玉如很乖,也很勤奋,她留下来,我会照看好她,沈先生不必挂怀。”
沈清淮只有女儿这一个至亲,她要留下来,自己还回去做什么,自然也不回去了。
学末考成绩出来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去了,书院里难得有些冷清。
这天,萧景昭和韩诩,也要一起回秀水县了。
萧景昭本想陪她一起在书院,不回去了,但萧娘子寄来的信里,那些老童生总是写得十分笼统,他有些放心不下萧娘子,决定回去一趟。
若是可以,他准备将萧娘子接到金陵来住。他现在只要想办法将积分换成银子,在金陵租赁一间小屋子不成问题。
韩诩和萧景昭虽商队走后,叶无过也回家了。
她家就在金陵,来书院很方便,但她准备趁年末要整理账本的铺子多,多去赚钱银钱。
此时她已经意识到,由于她其余科目学得平平,拖起后腿来实在厉害,算学再出彩,也很难有大把积分。因此过年也不闲着,想办法干活。
好友们都走了,庐舍里只剩下沈玉如一人。
学末考试的积分不打折扣,全部给她之后,加上升班的一千积分,她现在只欠书院七万八千分了!
手里还有两百零散的积分留着吃饭。
这速度远快于她原本的设想,乐观地想,到地字班,她就能还完积分,后面再赢的,就可以拿来挥霍了。
沈玉如家境不能说差,但绝不到可以挥霍的程度,一想到等她的积分变成正数,就可以去书院的小铺子,或者文会阁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免有些期待。
她就在这种美梦中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金陵下了雪。
在庐舍,一推开窗,就看到满目洁白。
兴冲冲地抱起一应用具去画室,她想把这雪景画下来。
沈玉如在画室,与不谋而合的贺先生一起作画。
萧景昭经过两天两夜的行程,终于到了秀水县。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寒冷,秀水县的县城里竟然也积了一层薄雪。
萧景昭不耽搁,到了县城立刻回采桑村,进了家里,才发现萧娘子不在,屋子里像是很久没有人住,已经落了灰。
他蹙了蹙眉,自己分明不久前,还收到过萧娘子寄来的信,是从秀水县来的,家里怎会没人?
他大步在每一个房间里走了一圈,包括厨房,确认整个屋子都已经很久没有住人。
镇定如他,此时也担忧急切起来。
他先查看了萧娘子的房间,大多东西都留着,又到自己房间,终于发现被褥底下,压了一封信。
“先帝太子于我有恩,此仇不能不报……若一去不回,勿念。”
萧景昭一目十行,匆匆读完,神色莫辩。
信上的字,很不好看,还有错漏。
他不知道,在自己决定放弃皇位、隐居山林时,萧娘子心里已经决意要自己去报仇。
难怪,临行前,她一反常态,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难怪他到书院,发现包袱里被她塞了整整一百两银子。
他至今也不知道,萧娘子究竟是如何靠针线攒下那么多银子,怕她劳神伤眼,急于接她一道去金陵。
沈玉如画好了雪景,到了下午,师父和爹陪她一起去演武场骑马。
他们两个文人都不会这些,只在一边看着她骑。
沈清淮这时才发现,自己女儿与贺先生的相处,如此融洽,不似师徒,更像长姐。
“阿妧与你倒是亲近,多谢贺先生待她这般好。”
贺雪泠问道:“她小名叫阿妧?何意?”
“我也不知道。”沈清淮微微摇头,“她娘怀她时起的小名,说等她出生,再告诉我们是何意……可惜……”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只是按她说的,用了而已。
“妧取美好之意,不过我猜,玉如的娘亲是不是颇爱读书?”
“正是,怎么说?”
“这字拆开,像是女子得状元,玉如出生的时候,女帝让女子科举的号令影响还很大吧?所以我有此猜测。”
“不错,蕙娘闺中时,就很爱读书,无奈阿妧外祖父不许她读。”沈清淮想起往事,不由湿了眼眶,侧过身,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本来他们都说好,等孩子出生,就一起考书院,一起来上学的。
贺雪泠想到他联考时写的那个故事,一联系就大约猜到了。
她佯装没看见,只道:“你看玉如,马骑得多好。再过上些时日,她就要去考童生试了,我看她不成问题,以后如她娘亲期许那般,当个女状元,也未可知。”
第44章 莲湘书院17
沈玉如在书院, 过得和往常差不多。
她再用功,到了人人都放假的时候,也忍不住稍稍偷些懒。这天晚上, 她在画室里作完画,也不急着回去睡,走神琢磨着等过年时,和她爹去吃点什么好吃的, 要不要出去玩玩。
之前听说金陵有一家酒楼,过年也不关门, 可以去那里,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她正想着, 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正想她师父难道这么晚还过来, 转头一看, 却见是萧景昭。
沈玉如大为惊异:“你不是回去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萧景昭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沈玉如发现他状态不佳,赶紧拉他进画室。里面烧着贺先生给她弄来的银丝碳, 比外面暖和许多。
“家里出什么事了?”沈玉如猜测着, “难道是萧娘子……”
“没事。”萧景昭道, “母亲说,要我多用功, 让我来,和你一道读书。”
“啊?”沈玉如心想,萧娘子也太严厉了, 过年回家去又让他回来继续读书,“那她一起来金陵了吗?”
萧景昭缓缓摇头, 漫长的沉默后,低声道:“她……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终是暂且瞒下了。
沈玉如没怀疑:“那你跟她说了,不用她再做针线了吗?”
“她不会再做了。”
“那就好。”沈玉如听到萧娘子没事,就放下心,拉过萧景昭寒冰似的手,在炭盆上烤,“萧娘子对你严厉,也是为你好。本来你就喜欢读书,咱们一起读,等来年又能领先旁人一大截了。”
“嗯。”
沈玉如现在很理解萧娘子要他苦读,她想,假如萧景昭真的另有身份,那么萧娘子一定是知情的。她还想,如果萧娘子想让他多读书,没准科举就是他被皇家认回的契机呢?
梦里他不就是中了状元不久,就突然成了太子?
因此她一点也没怀疑萧景昭的话,还尽量劝勉他按萧娘子说的做。
假如他真是皇家血脉,她不希望耽误他的人生,也不愿意大盛朝少了一个好皇帝。
而现在,她也已经有了底气,自己绝不会像梦里那样无措,无依。
萧景昭冰冷的手掌,被少女的柔荑握住,仿佛最上等的绸缎,在雪夜中给他带来温暖。
他一直注视着她,良久,良久,直到最后,缓缓阖上双眸。
沈玉如发现萧景昭更沉默了些。
他先前就沉默,但偶尔还会露出笑意,现在不但愈发寡言少语,有时还会出神,不知道在深思什么。
只有沈玉如去逗他时,他会抿唇,微微一笑。
大年三十这天,她问萧景昭,他喜欢哪家酒楼,他却道:“我就不去了,书院里有馒头,我随意用些即可。”
学生们放假,书院食堂也没有了往日的丰盛,只有那四样免费的吃食照旧提供。
“这是过年呢,一年才过一回的。”沈玉如小心地劝他,“你母亲虽然让你读书,也没让你这样受苦吧?今日我爹请客,一块儿去吧。”
萧景昭终于答应了一起去。
虽然他最后跟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但沈玉如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她觉得萧景昭有心事。
可她却猜不透,他的心事究竟是什么。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对他好些,从旁安慰。
好在等到开学时,他好像调整过来了,时不时去文会阁比试,沈玉如陪他一起去了两次,见他状态不错,这才放心,专心准备童生试。
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三轮,县试二月就开考。
能考上书院的学生,过县试与府试大多不成问题,何况沈玉如又在书院勤学半年,很轻松地过了县试。
除了县试时连考五场有些折磨,她觉得没什么难的,而因为她身体底子练得好,每日专心作画又练出了长时间保持专注的本事,连考五场也不过是累了些,休息两天就好了。
过了县试,她又一边画画,一边准备府试。
她在书院读书画画的时候,萧景昭就在文会阁的擂台上比试。
策论经论,律令诗文,他样样能比,在绿台和青台不知道赢了多少积分,爱去文会阁的学生都对他面熟了。
这日,他又从青台赢了一百积分下来,被一位师兄拦下。
“萧师弟,你还记得我吗?”
萧景昭记忆好,还真记得这位师兄,是他去年第一次上擂台时,赢的那位天字班师兄,高仁。
“高师兄。”萧景昭道。
“没错,你还记得我。”高仁现在打听清楚,这位师弟就是黄字班门门第一的天纵奇才,他们私底下讨论了好几回,也不知道这位师弟为什么来莲湘书院,但他来了就是好事。
“师弟,我看你这几天一直都赢,可见功底扎实,有个比赛十分适合你。”高仁道,“若是赢了,那积分够你毕业后随时回来,尽情在书院吃喝玩乐。”
他说得很像个骗子,萧景昭淡淡道:“哦?”
“那就是四大书院联赛!”他报出比赛名字,一副师兄可没有欺骗你的模样,“师弟,我看你起码有四项可以参加,要知道,你只要在其中一项拿下第一,就有十万积分奖励!相当于上了一次橙台,但万一输了,就只是输了,不用倒扣积分,是不是特别划算?”
四大书院联赛在大盛朝很有名气,几乎每个读书人都知道。
还没考上书院的学子,提起这个盛大的比赛,无不是心向往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去联赛上一展风华,一夕之间成为扬名天下的大文豪。
“这联赛,依惯例不该是从天地两个年级中,选成绩最好的师兄师姐去吗?”
“萧师弟,你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高仁侃侃而谈,“那么选只是为了选最好的学生去,可是你如今才学已经超过了我们,自然就选你了。”
“此事,师兄可以做决定?”
高仁抱拳拱手道:“在下不才,正是今年联赛咱们书院的领队,少许几个人的安排,我能做主。”
四大书院联赛,意味着要与其他书院的人接触。
原本,萧景昭绝不会去的,但想到不知准备如何行动的萧娘子,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方道:“师兄容我考虑一二。”
沈玉如又一次画到深夜才回庐舍,叶无过知道她累,平时都安静地不打扰她,今天看到她回来,兴奋地扑了上前,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