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其中那半边墨玉划伤了手指,近日才刚好,印象深刻。
原来这玉佩竟然是一对?也对,合成这样才好看。
“等等,姨母,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他本意是问,那日沈玉如的荷包里,分明只有一半,今天怎么合成了一块,贺雪泠却以为他知晓玉佩的渊源,起了怀疑,问她是何人所有。
贺雪泠按了按额头,试图让他知道真相后不要冲动:“没错,是他的,早知道当时听到有人姓萧,我就该多留心。现在想来,定是张阁老在我们之前发现了真相。安儿,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萧安先是听得莫名,渐渐地,年轻的眉色凝重起来。
姓萧,真相,轻举妄动。
他飞快地思索,试探道:“他是……”
“我现在也只是猜测,可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应该就不止巧合了。”贺先生道,“我明白你牵挂画屏,暂且按捺,等昭儿醒来再议,可好?”
萧安浑身一震,瞠目结舌,看向萧景昭。
他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这个被换出去的表哥,他有过很多设想,他是贫穷还是富裕,也许在乡下种地,甚至被早早卖身当了下人。
他也很期待这位表哥,真正的皇太孙能回来。
不说表姐不用再困在宫里受苦,当他真想揭竿而起反了朝廷又恨自己势单力薄时,就忍不住想,要是表哥能出现,就好了。
那就不再是谋反,而是继承大统,夺回江山,名正言顺。
可这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心中的幻想,他隐隐感觉到,表哥不会再回来了。
现在,他却得知,这位在万岳亭上打败张承宇的少年,可能就是他表哥,久久无法平静。
“难怪张阁老这么在意他。仅仅是比赛第一,不至于让他如此。”
第68章 联赛17
萧安内心太过波动, 自言自语似的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怔忪地往门外走。
走出几步才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道:“沈姑娘落水之事, 我已经封了口,您不必再担心。此事确与张阁老及其妾室罗紫柔有关。”
他说完,又往外走,见贺先生追上去, 道:“您放心,我会先冷静一下, 不会直接告诉父亲姑母。”
贺先生却把幂篱替他戴上:“我是想说,你忘记拿这个了。”
贺雪泠心情沉重复杂地关上门, 却见沈玉如醒了, 正挣扎着要起来。
她小跑过去, 把人按下:“感觉怎么样?”
沈玉如一见师父, 方才在万岳书院中的一切全回忆了起来, 眼眶一红:“师父,萧景昭怎么样了?”
贺雪泠不想让她太担心,安慰道:“已经喂了药, 过一会儿应该能醒。”
沈玉如点点头, 这才放松下来, 倒回床上。
“既然醒了,就用些粥吧。”
沈玉如轻轻摇头:“我吃不下, 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贺雪泠温声道:“用力过度,伤及肺腑所致,养两天就好了。吃些东西, 才能好得快些。”
“嗯。”
贺雪泠便下楼去买粥,转身路过桌前那块玉佩, 不动声色地重新分成了两块,各自摆开。
她想起当年,顾墨廷决绝而去的模样,心中忧虑更添一层。
若是萧景昭真是他的儿子,要回去继承大统,这一对小儿女还能在一起吗?
沈玉如躺在床上缓了缓,终于稍稍有了些力气,转头看向旁边的萧景昭。
俊朗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双眸紧闭,睫羽纤长,鼻梁英挺,嘴唇……她颤了颤,重新躺平,拉上被子盖过头顶。
她又想到了池边那些人指指点点的神色,当时能撑住,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羞耻。今日过后,还不知道她的名声会变成怎么样。
唉,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就不怪他了,要怪还是得怪那些坏蛋。
好在她现在是病人,不用出去见人。
沈玉如苦恼地想了会儿,听到旁边轻声呼喊:“阿妧……阿妧……”
她扯下被子,看到萧景昭还没醒,却挥舞着手想抓住什么。
她勉强起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我在。”她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也酸痛得厉害。
萧景昭握紧了她的手,这才安稳睡了。
沈玉如见他安分了,悄悄把手抽出来,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的胳膊,他又开始喊自己……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离不开我啊……”
沈玉如扶额,想了想,干脆把自己刚才用的枕头塞进了他怀里。
果然有效,他彻底消停了。
贺雪泠捧了粥上来,就见小徒弟已经起来了,萧景昭抱着个大红绣金的枕头。
“他刚才醒了吗?”
“没醒,刚才睡得不安稳。”沈玉如道,“对了师父,我的手怎么了,酸痛得几乎不能动。”
“还用问?我单知道你练武力气大,还不知道你连男人都扛得动。”贺雪泠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没好气地塞进她嘴里,“你这手要是没问题,那就别跟我学画了,去练武当大力士才对。”
“师父……”沈玉如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让大夫给你开点膏药。”她又喂一勺子,“没两天就要比赛了,这关头伤了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比赛前养好。”
要是她养不好,就得另找一个人去比画艺。
贺雪泠脑子里想了一通,带来的学生中,论作画,她稍微能看得过去的,除了萧景昭,只有齐修。
但他们都不如她的宝贝徒弟,更重要的是,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工夫,全白费了。
贺雪泠也着急起来:“吃完我就去找大夫,这手臂必须赶紧养好。”
她喂完一碗米粥,又慌忙去把大夫喊来,开了膏药。
“听到了没,这两天手臂要养着。”贺雪泠帮徒弟把膏药贴好,让她重新躺下歇着,顺便把被子给她盖上。
这里才忙完,萧景昭悠悠睁开了眼。
他先是茫然地望着屋顶,感觉到怀里好像抱着什么,吃力地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软枕。
正欲抛开,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惊坐起来:“阿妧!”
贺先生和沈玉如都没注意到他醒了,被吓了一跳。
贺雪泠快步走向他,看到他的脸,心里又有些复杂,压下情绪问他:“你怎么样?为什么会去池边?”
“先生,阿妧呢?”萧景昭急切地问。
沈玉如开口:“我在这。”
贺雪泠让开些,让他们彼此能看到。
“你没事就好。”萧景昭显然还虚弱得很,但他强撑着板起脸道,“以后再也不能任性跳湖了,知道吗?”
沈玉如难以置信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很想跳他们的脏池子吗?”
“是啊,昭儿,她是为了救你才下水的,大夫说你溺水很严重,若非玉如及时施救,都回天乏术了。”贺雪泠道,“你当时是怎么落水的?”
沈玉如也等着他的回答。
罗紫柔说不是她推的,沈玉如当然不信。
萧景昭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沈玉如说:“我是看到你在水里,这才下去救。”
贺雪泠和沈玉如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
“是你先落水,玉如后去救,这是确认无疑的,在场许多人都看到了。”贺雪泠道,“你们先休息片刻,我去找其他先生和大夫过来。”
萧景昭仿佛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怔怔地坐着。
沈玉如就那么看着他。
从她有记忆起,萧景昭就是一个完美的人,读书永远第一,没有他答不上来的问题,家中贫苦也不怨天尤人,总是能提点她很多她想不到的东西。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说的话完全不对,没有笔挺如松,低头坐在床上发怔,像只落了水被救上来的大狗。
压在沈玉如心上的那些沉重心理,好似变得不重要了,她说:“你哪怕真看到我在水里,好歹想一想,咱们俩是谁不会水啊。”
萧景昭正在出神,闻言不假思索道:“我哪里还能想那么多。”
说完,他反应过来,终于不那样坐着了,重新挺直了背面向她:“贺先生说,是我落水,你下来救我。”
“嗯,那可不。”
“还有很多人看到了。”他直视她的眼睛。
沈玉如眼神闪了闪,躲开了他的目光。
萧景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闭了闭眼,沉默地重新躺下,背对着她。
沈玉如看着他的背影,有点难过,下意识咬了咬下唇,一阵刺痛。
她才想起自己当时为了发力,连嘴唇也咬破了。
他是嫌弃自己被许多人看到了?
也对,女子本就重清誉,他介意也正常。
沈玉如揉了揉眼睛,介意就介意,她最多一辈子不嫁人就是了。
“对不起。”
“嗯?”
“是我大意,害你陷入险境。”萧景昭一字一顿,“以后,我定互你周全。”
“谁要你保护,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她带着点鼻音,听上去软软的,却很嘴硬。
萧景昭听出来了,翻身坐起,走到她面前,顿了顿,抬手替她擦去泪珠:“阿妧今日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沈玉如看到他泛着血丝的眼睛,哽咽着,迟疑道:“你不会哭了吧?”
萧景昭拍拍她的小脑袋:“哭的是谁?嗯?”
“反正不是我。”
沈玉如说着,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一顿乱蹭。
大夫重新给萧景昭检查之后,莲湘书院负责带队的韩先生来和贺先生、徐先生,一起询问他这次事情的始末,沈玉如身体尚好,也就在旁边一起听了。
这时沈玉如才知道,原来大夫怀疑他是中毒了。
“除了见张阁老,你还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没有?”韩先生问。
毕竟很难相信,堂堂阁老要对一名黄字班学生动手。
萧景昭思忖一番,内心隐隐有了答案,对韩先生道:“许是我不慎食用了相克的食物,惹出乱子,劳烦各位先生挂心。”
“当真?”韩先生将信将疑。
“嗯,现在已经无事了。”
韩先生只好道:“既然如此,这两天你按时服药,好生休养,日后多加注意。”
“是,先生。”
送走了韩先生和徐先生,贺先生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她出了门又折返回来,把门关好:“你不愿意跟其他人说就算了,跟我总得说实话吧。”
贺雪泠指了指沈玉如,“我小徒弟这回去了半条命,我这当师父的,总该知道真相。是张阁老,而且,你已经有所猜测了,对不对?”
萧景昭看了看沈玉如,又看了看贺雪泠,终是点头。
“张阁老见我两次,茶点我都没有动,茶也并没有真喝,只有一点,避无可避。”
“是什么?”沈玉如问。
“香。”
“香?”
“嗯,那间课室里,点了香,满室梅花香气,暗香浮沉,很难不注意。”萧景昭说,“我第一回 去,出来后就觉得心绪不宁,有些乏力,第二回,应当是出现了幻觉。”
沈玉如气鼓鼓地看着他:“我就说那次看你就不对,你怎么不说呢!”
萧景昭愧疚地摸了摸她的头:“是我的错。”他回忆着说,“当时那感觉,我只当是自己累了,心浮气躁,不曾想会如此严重。”
“如果问题出在这香上,说明张阁老有解药。”贺雪泠道,“他一定是提前吃了解药才没事。你现在虽然大体恢复了,可后续如何还不好说,最好能弄到解药。”
第69章 联赛18
要从张阁老那里要解药, 谈何容易。
他根本就不会承认自己下了毒,解药更无从谈起。
“现在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也许没事。”萧景昭道。
“嗯, 没事就好,这两天照常服药,观察一阵子,你们歇着, 我出去一趟。”
贺先生又匆匆出去了。
萧景昭眸光微动,贺先生竟然都没有问他, 张阁老为什么要对他动手,竟就这么信了。
贺先生走出客栈, 先到一个茶馆叫了壶茶冷静。
一壶茶喝完, 她站起来, 蒙上面纱去找萧安。
萧安正在自家小宅子里饮酒, 见了贺先生, 扶桌而起:“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