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柳珩惊得一下拔高了声调,慌忙转过头往姜音那里看了眼,见她正和陆沉风一起生火,并没看过来,他又快速转回头,压低声问,“裴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炀道:“冯姚怕她长得太快影响轻功,从她七八岁起让她服下了抑制生长的丹丸。好在她后来自己偷偷找了大夫调理,不然她现在只怕仍是孩童的身体。”
他说这些话并非是故意想吓唬柳珩,一是为了帮陆沉风,二是为了姜音。
只有激发出柳珩对姜音的愧疚,才能让柳家以后多提携庇护陆沉风。
柳珩听得一颗心狠狠往下坠,脸色惨白,仿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一想到姜音那么小就落在冯姚手里,不知受了多少苦,他便心痛不已。
“所以她身材如此矮小,都是因为服用了药?”
裴炀点点头:“是,冯姚让她服药,就是为了抑制她长身量。”见柳珩晃了晃身,像是要站不稳,他轻笑一声,转口道,“想来裴二公子能在大街上一眼认出姜姑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能是丹药让她相貌没能完全长开。”
柳珩回过神,摇头道:“那倒不是,小妹的相貌随了我们祖母,我祖母就是这种长相。家里有祖母年轻时的画像,和小妹现在的样子很像。听祖父说,祖母在生下伯父和我父亲后,仍是一脸稚气,看着像十来岁的小姑娘。”
裴炀哈哈笑了声,打趣道:“那阿昭有福气了,毕竟男人至死爱少女。”
“陆玄瑾,请注意你的言辞!”柳珩气得怒视着他。
裴炀敛了笑,咳道:“咳,玩笑话,柳大人莫气。”
柳珩冷冷地哼了声,很想一甩袖子走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还有话要问裴炀,关于姜音的很多事,还得从裴炀口中了解,一气之下走了,不是明智之举。
裴炀拍了拍他肩,宽慰道:“柳大人你就别多想了,姜姑娘除了不能孕育子嗣,其他一切都正常。她既然能和阿昭在一起,就说明她身体和正常女子无异,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做夫妻。她只是看着娇小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女子娇小玲珑的,不更惹人怜爱吗?”
柳珩恼怒地剜了他眼:“你给我闭嘴吧!”
裴炀笑了笑:“柳大人你也别气,要我说啊,你们柳家人是最没资格生气的。”
柳珩闭了闭眼,硬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
裴炀继续厚着脸皮道:“徐家只剩下阿昭这么一根独苗了,可姜姑娘却无法孕育子嗣,然而以阿昭对她的重视,定然是不会纳妾的。你说,他们徐家该怎么办?”
柳珩冷笑道:“那你就让陆沉风别娶!我们音音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柳家也养的起。”
裴炀不气不怒,温雅地笑道:“你们柳家想养,也要看姜姑娘愿不愿意让你们养。”
“你!”柳珩气得脸都憋红了,“看来裴大人今天是想要和柳某吵架了?”
裴炀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家兄弟正在向柳家小姐求亲,我哪里敢惹柳大人生气。”
柳珩听得更气了,转过身看着大海,不再搭理他。
裴炀突然弹了弹袖袍,朝柳珩拱手行礼,正色道:“柳大公子在上,请受陆玄瑾一拜。”
“你这是做什么?”柳珩侧身避开。
裴炀道:“在下并非是要为难大公子,而是有求于您。”
柳珩冷哼道:“裴大人有事说事,不必整这套虚的。”
裴炀站直身,苦笑道:“众人皆知,锦衣卫统领只是皇上的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利器,这把刀越锋利越好。可当刀钝之时,便是毁刀之日。历来锦衣卫统领,都难有善终,阿昭亦不例外。”
说到这,他神色悲痛地叹息一声。
“我们陆家满门忠烈,父兄皆死于奸宦之手,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半残之人。如今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阿昭是我姑姑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当年为了复仇入宫接近冯姚,我与姜姑娘一样,常年服用了抑制生长的药。她是女子,又遇到了阿昭,即使无法孕育子嗣,仍能嫁人成婚。可我是男人……”
柳珩诧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话宽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裴炀对视片刻,他点点头:“裴大人放心,只要陆大人与音音成了婚,便是我柳家人。当然,若是他肯入赘……”
“入赘?”裴炀挑了下眉,笑出声,“柳大人,你可真敢想啊!”
柳珩一脸正色道:“他光杆一个,入赘我柳家,还亏了不成?”
裴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好香的烤鱼。”他一伸手指着远处燃起的篝火,“走走走,赶紧过去吃鱼。”
远处沙滩上已经燃起了两堆篝火,苗武和黎江带着十来个锦衣卫坐在一堆篝火旁,陆沉风和姜音两人腻腻歪歪地坐在另一堆篝火旁。
陆沉风正在烤鱼,姜音趴在他腿上,笑盈盈地看着他烤鱼。他一手握住木棍控制着火候,一手抚着姜音的脸,时不时低头亲她发顶。
“啧,还没成婚呢,瞧这腻歪劲儿。”裴炀笑着指给柳珩看。
柳珩没好气地哼了声:“正是因为没成婚才腻歪,男人都图新鲜,等到真的成了婚,未必还能这般情深。”
两人说话都没刻意压低声音,并且随着他们越走越近,谈话声一字不落地传入姜音耳中。
“是吗?”姜音用手指戳了戳陆沉风腿根,眼尾斜斜地看他,“陆沉风你也会喜新……”
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陆沉风拇指指腹压住她唇:“若真有那一天,你就把我杀了。杀了我,你再去追寻你想要的星辰大海。”
姜音笑着抱住他手:“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
陆沉风笑着舔了舔唇角,一歪头在她唇瓣上重重地叼了口。
“还没要够?”他贴着她唇,压低声线道,“那今夜不睡,好么。”
“咳。”
裴炀走到跟前,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一脸嫌弃地瞥了眼陆沉风。
柳珩一掀衣摆,坐在了姜音身边。
姜音坐直身,笑着喊了他声:“大哥。”
柳珩伸手摸摸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晚上没吃饭吗?”
姜音瞥了眼陆沉风,笑着点点头:“嗯,吃了。”
陆沉风怕她饿坏了身体,事前让人给她送了一碗鲍鱼粥,吃完才与她做的那事。
“给。”陆沉风把烤好的鱼递给姜音。
姜音转手给了柳珩:“大哥,你吃。”
柳珩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笑着用手背在姜音脸蛋上刮了下:“多谢小妹。”
陆沉风笑了笑,窜起一条更大的鱼继续烤。
柳珩笑得心满意足,大口咬了一口鱼肉,然而咬完他便僵住了。满口辛辣味,直冲喉咙,刺激得他鼻酸眼涩,差点很没形象的流出眼泪来。
他仰着头忍了又忍,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陆沉风转过脸看他:“大哥怎么了,不好吃吗?”
柳珩硬忍着辛辣味咀嚼,还优雅地吐出鱼刺,将鱼肉吞了。
吞完后,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烤鱼:“烤的不错,看不出云烈竟这般多才多艺,连庖厨之道也精通,再烤一尾梭鱼。”
云烈是陆沉风的表字,只是以他的官职和地位,平日里能直接称呼他表字的人很少。
一般只有长辈或者官职比他大的人,才能称呼他的表字。
他已经没有亲近的长辈了,而那些比他官职大的人,平常根本不会和他来往。比他官职低或者和他官职相当的人,大家要么叫他陆大人,要么称呼他陆指挥使。
能与他肩并肩,热切地称呼他一声“云烈”的人,几乎没有。
听着这声陌生的“云烈”,他愣了一瞬,抬头看向柳珩,轻轻扯了下唇,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姜音来回看了看两人,突然张嘴咬了口柳珩手里的烤鱼,顿时呛得眼泪直流。
她呸一声吐掉,抬手在陆沉风肩背上打了一巴掌。
陆沉风赶忙敛了笑,孙子似的低着头,弓起背任由她打。
姜音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攘了他一下:“你是不是猜到我会把鱼给我大哥?”
陆沉风直摇头:“不是。”
姜音伸手在他腰上拧了把:“不是你为何放那么多胡椒粉?”
陆沉风被她拧得一颤,嘶了声:“我是烤来给我自己吃的。”
姜音转身夺过柳珩手里的烤鱼,塞到他手里:“吃!”
柳珩手里一空,忍着笑甩了下手,甚是得意地瞟了眼陆沉风。
裴炀拨了拨柴火,笑着打圆场:“阿音还不知道吧,阿昭最爱吃辛辣食物,尤其爱吃放了胡椒粉的烤鱼。”
姜音道:“我知道他爱吃辛辣食物。”
裴炀连忙追问:“那你可知他为何爱吃辛辣食物?”
陆沉风撩起眼皮看了眼裴炀,把手里烤尚未烤熟的梭鱼递给他。
“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帮着烤鱼。”
姜音按住陆沉风的手臂拍了拍,看向裴炀:“三哥你继续说。”
柳珩听到她这声熟稔的“三哥”,猛地偏头看着她。
姜音只能又伸出另一只手,按住柳珩的手臂拍了拍,以示安抚。
裴炀看着她一左一右按住这两个男人,瞬间便把这两人制服了。
他笑着摸了摸鼻子,庆幸自己没有走失的妹妹,更庆幸自己没有栽在哪个女人手里。
“阿昭幼年曾在蜀中生活过,那里山高林茂,瘴气浓郁,冬天湿寒,吃辛辣食物可御寒。”
说完,他笑着看向陆沉风,并朝他眨了眨眼。
陆沉风笑了笑,低下头没说话。
当年蜀中地震后,他在流亡途中饥寒交迫,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饿死冻死时,有人给他吃了一条烤鱼,那条烤鱼放了少许的胡椒粉。
他吃下去后,浑身都热了起来。自那后,他便爱上了辛辣食物,尤其爱吃放了胡椒粉的烤鱼。
后来他当了锦衣卫统领,早已吃过各种山珍海味,可他最爱的还是放了胡椒粉的烤鱼。
只是这些事,他并不想让姜音知道,因为他要的并不是她的同情。
姜音转过脸看着陆沉风,双手抱住他胳膊,歪头靠在他身上。
其实不用裴炀说,她也知道他受了很多苦。
“以后你不会再冷了,我会把被窝给你暖热。”
柳珩咳了声:“不是说有事要商议吗?”
说到正事,姜音坐直身。她转头看了眼柳珩,又看向裴炀,把自己的想法复述了一遍。
“不行。”柳珩严厉拒绝,“太危险了。”
裴炀笑道:“我倒觉得阿音的方法可行。”他看了看柳珩,“只怕是柳大人心里过不了这一关。”
柳珩义正言辞道:“裴大人多虑了,柳某并无任何私念,我只是不希望小妹有危险。”说罢,他看向陆沉风,“难道你也愿意?”
陆沉风扯了下唇:“我本来也不愿意的,但是阿音非要让我扮作她父亲……”
柳珩:“!!!”
裴炀:“……”
“我没有!”姜音羞得满面通红,吼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
她咬了咬唇,又气又羞,一想到陆沉风故意吊着她,逼着她喊爹才给,脸更烫了,连心都跟着烫了起来。
当时她也是被欲念冲昏了头,才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爹爹”,边哭边喊。
而他却不要脸的故意羞她,说果然女儿家都是水做的,都快把她淹了。
她知道他说的“水”,不止是眼泪。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他说过的那些荤话,羞得她抬起手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打完不解气,又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把。
“你别乱说!”
陆沉风吃痛地闷哼了声,生怕她再拧,赶紧用力将腰腹绷紧。
姜音掐不动他的腰,便改为掐他的腿,用力在他腿根一拧,拧得他嗷一下低吼出声。
天呐!
姜音听着他低哑如兽叫的吼声,脸烫得仿佛要燃起来了,她气鼓鼓地侧过身背对着他,并慌忙谈起正事。
“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打入余傲府中,不是临时起兴决定的。半个月前,我联络了鬼医,前几天收到他的书信,估摸着他明天就能到。”
“鬼医?”裴炀诧异地挑了下眉。
姜音道:“是,月门鬼医。”
裴炀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偏头去看陆沉风,却见陆沉风正满眼宠溺地看着姜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就没有说什么。毕竟正主儿都不上心,他何必瞎操心。
柳珩不满地瞪了眼陆沉风,轻咳道:“正好师游和太子殿下也快到了。”
姜音摸了摸滚烫的脸,扭头看向柳珩:“余傲肯定会查我的身份,到时候就交给你们来应对了。”
柳珩皱眉道:“此事太过冒险了。”
他没立即答应,也没否定。
姜音抿了下嘴,又转脸去看裴炀。
裴炀笑着道:“你放心,不会让他轻易查到的。”
姜音这才转脸去看陆沉风:“等我进了余傲府中,滇中那位应该就会现身了。”
“不会。”陆沉风手中的鱼又烤好了,他撕下一块鱼肉,剔了鱼刺喂到她嘴里,“不到最后一刻,那位不会轻易现身。”
姜音本来还想晾他一阵的,然而闻到烤鱼的香味,没出息地张开了嘴。
吃完她又张开嘴,陆沉风继续喂她。
她吃得一脸满足,眯着眼笑道:“我会让他主动现身的。”
陆沉风连着喂了她几口鱼肉,看着她油亮粉润的小嘴,喉头一紧,忍着想亲她的冲动,喂完后,手指在她软嫩的唇瓣上重重地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