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紧得无法呼吸。
她迅速收拾起心情,声音如冰如铁:“我离开半柱香后,你们便不要抵挡,自行逃命。”
白灵等人道:“是。”
这声是,也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
然而这是季语白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现在是晚上,山林里黑暗如墨,她们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旦四散遁入山林,黑衣人也无法及时寻找,或许能保这些人一命吧。
“众人听命,别让季语白逃了。主子说,取季语白首级者连升三级,黄金万两!”一个声音从黑衣人中冒出来,像是狼群中的狼王的指令,这些恶狼们纷纷朝着季语白投上来,贪婪的目光。
伴随着刺客的话,季语白用力推开房门,宫玉桑穿着整齐,满头青丝用发簪简单挽住,如浴血的幽兰,季语白说:“走!”
“抱紧。”她携着宫玉桑的腰,以身体做盾牌,朝着窗户撞去。
砰,窗户应声而碎。
窗外是一片山林,林子里有座秋千。秋千依旧安静呆在林子里,而人早已惊飞如鸟雀。
季语白抱着宫玉桑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拉着他往山林中跑去,耳旁风声呼啸。
对方有备而来,下山的路恐怕早已被埋伏,她只好随便择了一条路离开,四周的树枝霹雳吧啦的抽打在身上。
她拉着宫玉桑走在身后,尽力护着宫玉桑不受枝条的侵扰。
身后的黑衣人追赶发出噼啪声,像是恶魔的低语。季语白只顾带着宫玉桑逃命,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逃跑了多久,身后的追赶声,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她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身后的宫玉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一步都走不动。
身旁是一座万丈悬崖。
这样下去,她们被捉到只是早晚得问题。
该怎么才能甩掉黑衣人?
她心急如焚,脑子乱成一锅粥!
胸口一枚沁凉的玉令她脑海划过一丝清凉,青衣令!
与此同时,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直直的射向宫玉桑。季语白看不清箭矢,但能听到声音。心狠狠抽搐,将宫玉桑拉开。
噗嗤,箭矢没入皮肉。
季语白感觉到左肩被箭头一点点的撕开,剧痛席卷全身,冷汗从后背爬出来,她脚步踉跄的往后倒去。坠入又陡又翘差不多笔直的悬崖。
“鱼鱼!”宫玉桑失声大叫,伸手去捞季语白,身体随着一同坠落悬崖。
耳旁风声还有人声同时传入。
黑衣人如鬼怪纠缠的声音,说:“下去找。”
季语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牙关狠狠咬断,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志,拉住宫玉桑往怀中摁,希望能护住宫玉桑活下来。
“哗啦。”季语白抱着宫玉桑没入水中,冰凉刺骨的河水减缓了两人降落的冲力,让她们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同时,也由于河水太深,季语白毫无防备的呛了水,半昏了过去。
在水中辗转良久,迷糊中,她感到有谁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拖出水面,又拉又拽的往河岸走。然而,他似乎脱了力气,拉不动季语白,两人僵持在小腿高的地方,挪动不了。
宫玉桑急的直哭,浸泡在水中,双手拖住季语白的头,不让她掉落水中。
等恢复些力气,宫玉桑那人又开始拖拽她,一寸一寸的挪。
累极了就休息,休息好了继续拖拉。
花了半日的功夫,宫玉桑终于将季语白拖上岸。两人身上湿漉漉,早春的气温很低,宫玉桑冷得只打哆嗦,他拉开季语白肩头的衣裳,拔掉箭头。
接着冰冷的唇覆在伤口上,有什么东西从季语白身体里被吸出,宫玉桑反复几次,将箭头里的毒血吸出来。接着用手指摁住伤口,用湿布条包住伤口。
不知是不是宫玉桑吸毒的动作有用,个把时辰后,季语白悠悠转醒,她疲惫睁开眼睛。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楚人,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躺在宫玉桑怀中,伸出手:“桑桑。”
宫玉桑又哭又喜,握住季语白的手,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说完这话就只剩下哭了。
“你听我说!”季语白浑身都很冷,胸口的那团冰冷的玉,刺得她更冷。
“听着。”
她定定心神对着宫玉桑道:“黑衣人她们下来悬崖了,你快些离开这里,莫要被找到了。”
宫玉桑声音停顿,接着愤怒非常站起身:“你让我丢下你离开!?”
季语白完全躺在地上,解释:“是叫你下山搬救兵!”
宫玉桑情绪很激动,带着哭音:“你少骗我!等救兵来了,你早没命了!”
季语白耐心道:“你留在这里也无用,不会功夫,不熟路线。她们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死了,她们便会罢手!”
说完这句话,她又补充道:“季优才出生一个多月,不能没了母亲,又没有父亲。你奔命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轻松不少。
宫玉桑言辞锋利:“绝对不可能!”
季语白温声哄道:“听话。”
宫玉桑后退几步,蹲在地上,抱着双腿,仰着头对着季语白刁蛮哭道:“你要执意赶我走,我就溺死在河水里。”
季语白无奈叹气,又含着无尽的宠溺:“你怎么这般不讲理。”
接着玩笑道:“往常听闻上京城的名门公子皆以大皇子为德,看来传言误人。”
宫玉桑嘴角弯起来,知道季语白是同意他留下了。
季语白挣扎想起身,奈何她的力气还不如一个稚童,只好对宫玉桑说道:“你过来将我胸口的玉拿出来。”
宫玉桑走上前,俯身捏起季语白胸口的玉,手指在上面摩挲两下,疑惑道:“这是那块失了眼睛的虎玉!这个时候拿它出来做什么?不会是祈求护身玉保佑吧!”
当时季语白为了骗过宫玉桑捏造了谎言,说青衣令是家里向高僧求得护身符,以平息季府多年征战的杀孽用,保护子孙。
季语白闻言觉得自己当时编造谎言不厚道,轻声笑了起来,一笑伤口就痛,她一遍抽气一遍道:“不···不是。你割破我的手指滴上三滴血放在虎眼中。”
宫玉桑非常疑惑,有些不忍道:“我的血不行吗?”
季语白道:“只有季家的血脉能用。”
宫玉桑拉起季语白的手指,用刀刃碰开指尖,捏出三滴血藉着昏暗的光线,落在虎眼中。
忽然,虎眼中浮现出幽蓝的光华,血滴成了虎眼,虎纹活过来悬空变成了一直睥睨百兽的森林指望,发出三声震慑的咆哮声。
光华内映着宫玉桑匪夷所思的脸,他眼睛都呆直了问:“这是什么?”
季语白言简意赅:“青衣令。”
不多时,悬空的老虎身体里发出牛师傅睡得迷糊的声音:“摄政王?”
季语白听到牛师傅的声音,心中激荡起来:“是我,我与殿下被刺客袭击,速速来相救。”
牛师傅嘟哝道:“啥?你说什么东西!”
一头冷水照着季语白的头顶泼下来,透心凉。
牛师傅,为什么是牛师傅?
她耳背呀!
第69章
◎被捉◎
“季小公爷?哦, 不,摄政王,是您吗?”
虎纹中再次传来声音, 犹如天籁。
季语白感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又不记得在哪听过:“您是?”
“嗨,我是阳城永安当铺里的掌柜。您把青衣令当给我过,忘了吗?”那边人显然也是睡得迷糊,声音中还打了个哈欠。
季语白恍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大半夜您有何事?”掌柜问。
季语白脸色微凛,失望道:“我在上京城灵慧寺遇到刺客。”阳城太远了, 即便能通过青衣令感应到她的位置,等她来救,尸体都凉了。
“什么!”另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响起。
“何人如此大胆!我马上就来。”
“我家离灵慧寺不远,您在原地等着。”
虎纹中一下子响起了十来个声音, 青衣令最先感应的人级别就越高, 牛师傅青衣令总统领, 接着是副统领, 卫长等等。
虎纹中的光芒慢慢淡下去,直至消失,宫玉桑久久没回神。
他讷讷道:“我曾听母皇提过青衣令,她说得青衣令秘密者可掌控平阳公府。这个就是青衣令的秘密吗?”
然而,他很想不通,知道血液与青衣令的秘密也无法掌控平阳公府吧?
或者说,还有其他秘密。
宫玉桑甘愿与她同生共死, 她对他的防备心很低, 便道:“这个只是秘密的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 青衣令其实是青衣蛊, 当年太|祖皇帝青衣卫巩固皇权,行刺探、暗杀、护卫、监察之职。然而又怕平阳公府和青衣卫过于强大,于是请来苗疆蛊王,带来蛊将和蛊兵,蛊兵听命于蛊将,蛊将做成青衣令。蛊将种入老季国公身上,蛊兵种入青衣卫身上,四十年过后,蛊便会找她们的孩子继续继承,一代接一代的为皇室效命。”
宫玉桑冰雪聪明,很快找到里面关窍:“蛊兵,蛊将,那还有蛊王。太|祖用蛊王控制平阳公府。”
季语白恢复了气力,赞赏道:“对。”
宫玉桑又道:“蛊将做成了青衣令,而蛊王应当也做成了某样物件。”
季语白不打算藏私:“对,你猜的没错--”
是私章龙玺。
这些话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
“那边有声音,她们在那里。”这些声音来者不善,一听便知是刺客。
这声音犹如给她们摁下静音按钮,两人都同时噤声。季语白起身抱住发抖的宫玉桑,心一下子沉到海底。她的脑海冒出一道清明想法,语气平静得可怕,她道:“桑桑,你听我说。”
“我去引开黑衣人,你往水里隐匿。”
身下剧烈的颤抖在回应季语白,宫玉桑对这个提议的抗拒。
季语白只得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他,肩头滴落温热的液体,只听宫玉桑哭着说:“我与你一起。”
季语白长话短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做。在这里等青衣令的人来,然后,带着她们来救我。”
“你被她们捉了怎么办?”宫玉桑恐慌道。
“不会。若你跟着就不一定了,你体力消耗殆尽,我逃跑同时还得照顾你!”宫玉桑闻言发出轻轻的嗯的一声,似是被这句话说服了。
她推开宫玉桑紧紧抱住她肩膀的手臂,用手指擦掉宫玉桑的眼泪温柔道:“别哭出声,担心叫人发现了。”
季语白说完便干脆转身离开,没入黑暗中,只余一个摇摇晃晃的黑影子。
宫玉桑咬紧哆嗦的牙齿,转头走入水中,轻轻将身体陷入浅滩里。
河水哗哗流动,山间偶尔一两声野鸟的啼哭,还有黑衣人催命的声音,显得夜晚的山林如斯恐怖。
“哗啦。”季语白走出一段距离后,故意摇晃树木发出响声。
“她们在那里。”黑衣人提着灯笼,准备派人搜查河滩的想法被打断,指着季语白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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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公爷,我敬您是位英雄。自裁吧!”黑衣人丢了一把刀到季语白眼前,在地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季语白临朝以来,做出许多功绩,百姓朝臣交口称赞。
对这样的人,黑衣人给出了应有的尊重。
季语白强弩之末,靠在一颗榕树下,冰冷粗糙的树干吮吸她的后背,让她勉强保持几分清醒。肩头的伤口再次撕裂开,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对面围着几十个举着火把的只能看到眼睛的黑衣人。
“谬赞,本王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会流血会死亡。本王想在死之前搞清楚一件事,否则死也死的不甘心。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只是底下办事的,多的事不好插嘴。”黑衣人用歉意的语气说道。
“本王不为难你,问另外一个事。未央湖里的食人巨鱼、水荷镇当街出现的刺客,还有董相乱政时刺杀宫玉珠的刺客,是不是都是你们主子所为?”鱼头箭一事是宫玉桑栽赃董丞相没错,但,水荷镇当街出现刺客那次,是真正要她的命。
宫玉桑只是想逼季语白回京,绝不是想要她性命,因而凶手另有其人。
黑衣人沉默下来,橙黄的火光在眼中闪烁跃动,似是在默认。
“本王纨绔之名响彻上京城,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主子为何非要为难本王,容本王多活一盏茶,来猜一猜吧?你们主子应是拥有皇室血脉的王爷之类,她一直行事低调为人所不查,说不定还经常出现在本王面前招摇以迷惑本王视线。”
黑衣人呼吸一窒,眼中流出惊慌,很快克制住。
季语白继续说道:“首次,本王若跳湖被食人巨鱼吃掉,平阳公府与皇室必不善罢甘休,所以,她当时的目的应当是,除掉本王,平阳公府退出皇权之争,董相在此斗争中获胜。随后,她以清君侧名义,打败董相承袭皇位。”
“然而本王侥幸活了下来,董相之乱。她冒险去刺杀宫玉珠,只因宫玉珠是唯一承袭皇位的人,若她一旦夭亡,皇位重新悬空,而宫玉珠之死,推脱到董相身上便是。你们主子有勤王之功,又占据地理优势可快速稳住皇城夺得皇位。”
“此举,又被本王给搅糊了。之后,本王承袭摄政王后,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朝臣百姓交口称赞,一切朝着最好的方向进行,皇权得到前所未有的巩固。你主子最不愿意见到这个,加上,刑部、御林军都在追查凶手下落,迟早会被查到头上,你主子不想坐以待毙,于是便铤而走险对本王痛下杀手,是也不是?”
黑衣人闷着脸,一双眼中写满震惊:“摄政王才思无双,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您还漏了一点,或许您不知道,宫玉珠深中其毒,自知不一定能活到成年,那个小畜生做了两手准备,写了一份遗诏交给了宫玉桑,一旦出现任何变故,她便会将皇位禅让于你。
如今你在朝臣和百姓心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假以时日让你成了气候,这份诏书再公布于天下,无人会反对此事。”
季语白明白几分,原本宫玉珠的毒无法解开,给了背后之人依仗,只要宫玉珠落气,她还有机会重新夺得皇位。然而,宫玉珠却提前拟好遗诏,相当于,背后之人呕心沥血做了那么多事,最后却给季语白做了嫁衣裳。
为了以绝后患,她便铤而走险猎杀季语白。
宫玉珠惯会给她出难题,季语白感到头疼:“这倒是无妄之灾,我从未想过当皇帝。”
“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路了?”黑衣人将刀捡起来重新递给了季语白。
刀面上泛着橙黄的火光,忽明忽暗。她抬手接住刀柄,掌心发沉,沾着些许碎沫枯叶子的刀身寒气扑人。
一时间她脑海里浮现很多想法,她闲适淡定得不像在赴死,而是在赏玩道具,道:“放过宫玉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