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宫玉桑却没嫁与她。转头八抬大轿抬入平阳公府,后来,宫玉桑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眼中哪有分毫情分。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宫玉桑给耍了。
可真正实际看季语白这些日子举动,哪一件不透着聪慧与宽厚,上京城人私下里说季语白之前是藏拙,为的就是避开皇室纷争。宫玉桑以嫁娶方式,逼得平阳公府不得不进入朝堂争斗。难道,他和季语白一样,都给耍了。
或许季语白更惨。
莫怀柔眼睛瞟向季语白肩头,那里受了伤,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季语白已陷进皇权争斗里面,无法爬出来。
“你这孩子高兴傻了,还不谢恩!”镇国公替莫怀柔着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
这边受恩后,还得簪花游街,学子们都眼巴巴等着这一天呢!
“叩谢摄政王千岁千千岁。”莫怀柔心悦诚服的叩拜季语白,抛开宫玉桑后,她真心的佩服季语白的宽厚,为国举才,不计私心。
-
武举的事情,季语白没插手,完全交给张少卿定夺。
午间春日的日头洋洋洒洒的落在大地,有几束投进景园小筑,季语白坐在景园小筑的软塌上,任阳光落在身上,她感受不着春日的温暖。
软塌旁小几上,一块白布上放置着一颗黑色小药丸。刘太医颤颤巍巍跪在小几旁,额头扣在地上,她哆嗦着嘴唇说:“臣醉心医学,旁的什么都没关注。请摄政王恕罪!”
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腰膝盖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肿痛。
声音是季语白能够听到的程度,然而季语白睫毛往下盖了盖,拉过软毯盖在胸口,头歪向大明湖那边,视线跟着湖中的波光,忽明忽暗。
她紧紧抿着嘴,没说一个字。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太医的老骨头实在承受不住,扑通的倒在地上,五官因膝的青紫肿痛而扭曲难看:“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季语白缓缓打开眼睛,声音空灵说道:“刘太医年龄大了,本王不为难你,快些去椅子上休息休息。可是,事情不能就这样过了,本王记得刘太医家中还有两个女儿吧。”
闻言,刘太医脸色煞白,这是威胁。她素来疼爱两个女儿,传授两人毕生所学,情愿自己受罪:“是有两个不成器的女儿。她们一直养在宫外,连太医署都没进过。”
言下之意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无妨,我只是找她们来叙叙话。说不定能聊出点我喜欢听的东西。”季语白言辞清淡,仿佛真的像是找她们来聊天的。
进了皇宫没说出季语白想要东西,全乎进宫,不一定能全乎出去。
她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杀两个太医跟砍瓜似的简单。
刘太医眼中挣扎不已,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摄政王!臣···确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您若想与两女叙话,臣即刻叫她们前往。”
季语白的目光落在刘太医的脸上,她过半百,银色与黑色的发丝交替顶在头皮上,眼睑下方有几道深刻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谨慎。
她想,刘太医应当是受过宫玉桑的威胁或好处,否则不会如此固执。
她自嘲,看来我这个摄政王是只让人笑话纸老虎!底下的人对我压根就不放在眼里,肆意糊弄。
“刘!太!医!”季语白站起身,走到刘太医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浸着寒霜:“你不说有的是方法可以查,比如你行医的脉案。”脉案便是大夫给患者开的药单,得什么病开什么药,做不得假。
“比如君后身边的那些宫奴。”
“还有,青竹,红竹···”
“叫你来,是念在你劳苦功高服侍多年,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并不是一定要靠着你的。”
“臣···”刘太医眼中又惊又怕,挣扎更甚,肩膀抖如筛糠。
“想清楚了再回答本王!”季语白语气轻描淡写,而嗜血杀意重如千斤,好似如果没回答好,刘太医就会被灭门。
房内的声音突然被抽走了般,静的近乎死去。
“臣···说。”刘太医打着寒颤,将所知道的一点点吐出来。
如果说最开始遇到欺骗,季语白会质疑真实性,而后愤怒。
现今得到真实的答案后,她只感到悲凉,无尽的悲凉。
像是萧瑟的秋风卷走了满地的枯叶,在风中撞出凄楚沙沙声。
像是严寒的冬日被赶出族群的狼王寻不到吃食,倒在地上即将饿死。
像是心脏被最信任的人掏出一块放在砧板上砍剁。
难道宫玉桑对她的感情全然是假的,一个人再演也不能演得那么像,即便他是影帝!
季语白的面色变得很可怕,刘太医行医数十年,一直谨小慎微,生怕沾惹上麻烦,如今就快离休了,还是阴沟里翻了船。不怪摄政王发恼,怪他涉事太深。
她将宫玉桑下五石散,孕初期索要打胎药,孕中期服用堕胎药等等的事情全吐出来。
说完感到心里像压了巨大的山,她想自己知道摄政王这样的秘辛,必然是活不过今日太阳落山的。
“臣,自知欺骗摄政王罪孽深重,不敢苟活。请摄政王放过我家人。”
说罢,刘太医起身朝着景园小筑里的一根柱子上狠心撞去。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见君后◎
“且慢。”季语白眼疾手快, 拿起软塌上的枕头朝着柱子甩去,刘太医撞在柱子上,发出闷响, 并未流血受伤。
刘太医老实跪在地上,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臣知道的全说了。其他,臣真的不知道了···”
“请回吧,这是本王与殿下的私事,不会迁怒旁人。”季语白恹恹的摆摆手,给刘太医吃了一颗定心丸。
刘太医不信的看了季语白良久,确定她不是在说反话。刘太医劫后余生跪在地上, 眼泪夺眶而出,
“摄政王仁德,千岁千千岁。”
-
午休后,季语白路过御花园, 回御书房。
春季, 树梢长出新芽, 青草吐出嫩绿, 花草开出花苞,春意盎然。然而,季语白看不到这些颜色,她只觉天地萧条,处处都是灰白色。
宫玉桑对她下五石散,那是种会成瘾的药物,对身体伤害极大。
孕期他一直想办法在做掉胎儿, 明知道她那么喜欢孩子。
宫变那次, 他为了自身不暴露不惜误导她, 差点亲手害死了孩子。
往事一幕幕, 温言软语,捏酸吃醋!
假象,全都是假象。
真相如刀,一刀一刀将她的灵魂凌迟处死。
心绪平静得如同死海。
或许这种情况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最在乎的人,伤她的那么真!
难道获得青衣令的秘密,掌控皇权的魔力就那么大吗?!
大到泯灭天伦,灭绝人性?
“摄政王,属下禀告的事,您有认真听吗?”金容唾沫横飞说了一大堆话,发现季语白在走神。
季语白撩开眼皮点点头,她喉咙受过伤,声音还未完全恢复,带着些沙哑:“听到了。你查了近十年异域采买相关人员,查出食人鱼来源于北非异族。三年前进入上京城后,被一位位高权重的勋贵购买赏玩。时间久远,被哪位买走尚未可知。”
食人巨鱼与水荷镇刺客,刺伤宫玉珠刺客,以及灵慧寺的刺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刺客没有线索,唯一的突破口在食人鱼这里。
季语白对追查此案抱有一万个认真。
金容这才放心,接着又无奈道:“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上京城一个砖头,扔下去都能砸出一百种不同的勋贵的屎臭,您说怎么办呀?”
御林军中的人粗俗惯了,在季语白面前算克制的了,季语白未做计较。
“你给我说说那种鱼的习性。”
“它喜好温暖水域,黄昏和黎明出来觅食,觅食时成群结队,对血腥味十分敏感···”金容边回想边说。
季语白道:“这种鱼喜欢吃什么?”
金容道:“吃鱼。”
季语白:“具体点什么鱼。”
“北非一种小鲤鱼是它最爱,还有蠕虫,蛙类,鸟类···”金容说道。
“你派心腹去查食人鱼进京后那段时间,哪户勋贵人家的出现大量购买上述鱼食现象。”季语白提醒。
金容眼睛发亮:“是,属下知道了。”
“去吧。”季语白懒怠的靠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
金容笑容收敛,小心道:“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季语白顿住手,没说话。她与宫玉桑两人关系不合有段时间,属下听闻了这些也属正常。
金容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问旁人不一定清楚,不如您问问当事人。说不准有其他的说头,会让人豁然开朗。”
季语白没说话,从笔架上拿出一只笔,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接着瞬雷不及掩耳朝着金容脸上砸去!
金容:!
季语白与金容前后脚离开御书房,有些事不当面问清楚,总觉哪里不甘心!
-
皇宫别苑。
“真是稀客啊,这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摄政王的夫郎么?突然光临寒舍,真是令我这个孤苦的老朽蓬荜生辉啊!”君后举着一杯茶,阴阳怪气说道。
宫玉桑看眼君后,眼底含着些微冷淡:“何必如此作贱自己,有我和珠儿在,您还是一国之后,无人会看轻您。”
“哈哈哈!”君后放声大笑,突然脸色一敛,举着杯子朝着宫玉桑砸去,宫玉桑避开:“你也知道我贵为一国之后!?她季语白怎么敢将我赶出皇宫幽禁在这别苑,这是以下犯上诛九族的死罪!!!”接着他牙齿咬的咯咯响:“可恨我无权无势,斗不过她。”
“你这个小孽障,分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从小就跟我不是一条心,今日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自己都快成了笑话,哪敢来看您的笑话。”宫玉桑说道自嘲,心中的烦闷似跟着话语一起吐露了出来。
“是不是季语白又找了几个侍君?太好了,她终于发现你是个黑心肝的玩意了!哈哈哈,你不敬君父,这就是你的报应!报应!”君后捅宫玉桑心窝子,癫狂笑得像大仇得报。
“君父!”宫玉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底布满阴鸷:“若我与季语白闹掰了,您以为珠儿还能坐稳皇位吗?您还能衣食无忧的活在皇宫别苑吗?”
这话拿捏住了君后的死穴,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眼睛圆睁直勾勾的瞪视宫玉桑。良久后,卸下力道,瘫坐在椅子上:“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关于我与鱼鱼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都告诉了谁?”宫玉桑紧紧攥住拳头,季语白冷漠的姿态他在孕期见识过,那次是因为鱼头箭一事。
这次,季语白故态重萌,比之前更甚。他心脏突突直跳,感觉大祸临头,好像季语白知道了他想带入棺材秘密的全部。
这件事关系重大,君后半闭着眼睛开始回想:“只告诉了陶姨妈,我嘱咐她跟谁都不要说出去。”
“你确定她没跟旁人说嘛?那陶亦萧怎么会知道的?”宫玉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不会害我们的。”君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亦萧不是因姘头争风吃醋被杀了吗?”
看着清澈的愚蠢的君后,宫玉桑厌倦的闭上眼睛,事情大概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走了:“她姓陶,您嫁于母皇姓宫玉了。我们是两家人!”
君后声音尖利问:“你什么意思?来挑拨离间我与你姨母?”
“我哪有那闲工夫。”宫玉桑说出了自己最不想提及的事,感到心房塌了一半:“鱼鱼,恐怕已经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了。秘密一旦说出去就不是秘密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您都不明白吗?”
“我···”君后随口问:“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啊?您每次犯事前不问我,犯事后解决不了,就逼着我去想办法解决。怎么会有您这样的父亲!”宫玉桑气得眼睛发红,声浪一浪比一浪高。
“不怕,你有季优,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君后毫无犯事后的紧张与担忧说道:“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不争气,跟了季语白这么久,连青衣令的秘密都没找到。找到了这个秘密,你指东她不敢往西。”
青衣令三个字提醒了宫玉桑。
青衣令是一种蛊,季语白身体里有蛊将,而历代皇帝手中有蛊王。蛊将受制于蛊王,如果找到蛊王是不是就可以留住季语白。
宫玉桑霎时间安静下来,君后不自然的喝口水润润嗓子。
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面露欣喜立刻问:“你得到青衣令的秘密了!不错啊,儿子!那你还怕什么,有了青衣令的秘密季语白就是煮熟的鸭子了,还能长翅膀从你掌心跑了?”
“没有,我没有得到青衣令的秘密。”宫玉桑高声出言反驳,颇有些欲盖弥彰。
君后看着八百个心眼子的宫玉桑,嘴角垮下一点,有些生气。一时闹不懂宫玉桑是否得到秘密,哼着声音:“呵。”
“心情欠佳,抱歉君父。”宫玉桑眼光微微敛住,语气轻且缓慢:“我今日来不为自己,是为珠儿。”
君后听到宫玉珠,眼睛活泛起来,思念从眼中流露出来:“她身体好些了吗?”
宫玉桑想知道太上母皇随身的器物在哪里,不过,他若直接问容易被君后察觉异端,便道:“毒压制住了,但还未解开。鱼鱼好像快找到凶手了,等捉到凶手,就能逼问出解药。”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道:“张少卿主持完科举后,继续给珠儿授课。珠儿到了习字的年龄,礼部进献不少毛笔,她总也用不惯,要么就是笔尖太硬,要么就是笔杆太壮。镇国公说,太上母皇有一只江浙湖州进贡的湖笔,以羊毫经一百二十道程序制作,用起来顺滑顺手,或可给她开笔用。”
说完这话,他屏住呼吸。
“太阳打西边出来,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你妹妹的学业了?”
君后怀疑的看着宫玉桑,企图从他脸上细微表情中,读出宫玉桑真实想法。
作者有话说:
桑桑无辜说:有句话说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信,我是好人。
君后自掐人中说:信你?
鱼鱼痛心疾首说:是的,好人,好会骗人!
桑桑:鱼鱼我对你是真心的!
君后:我作证是真的。
鱼鱼爆哭:真心,真伤我心!
桑桑:······
这个世界毁灭吧。
第73章
◎亲耳听到‘真相’◎
“季语白跟我两个姓两条心, 只有妹妹才是我嫡亲割舍不断地血缘,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宫玉桑面对着君后,手指悄悄抓在桌面, 言不由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