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事——苏他【完结】
时间:2023-11-11 14:33:40

  邹警官给他看一张她从户口登记处的电脑上拍到的照片,说:“买杨沉车的人叫李茂,早年因为奸杀多名儿童,情形恶劣,被判了死刑,执行死刑的前一个星期,他就因病死了。”
  梁警官看着照片中的户口注销登记,“那他是中途又把车卖给别人了?他跟我们这个案子死者什么关系?”
  邹警官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我昨天回来,赶在下班之前去了趟车管总所,查了下这辆车的过户记录。这辆车到李茂手上没多久就因为车祸报废了,李茂用杨沉的指标换了一辆新车,车牌也更新了,现在是另一个号。”
  “后来有再卖过吗?”
  邹警官摇头:“没。”
  梁警官摸着小手指,“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死者是用杨沉的身份证办理结婚离婚的人了?身份证是到了李茂手里,换车、车牌都这个李茂干的。”
  “那辆新车在车管总所登记的联系电话就是李茂的,现在可以确定,办理假离婚、结婚的是李茂。他当时应该是想把杨沉的车牌转到自己人手里,后来发现规定严格,指标不过户,放弃了。至于这张身份证是怎么到死者手里的,我们还得接着查。李茂已经死了,现在可能知情的就只有原阳县法院,还有就是跟李茂假结婚、离婚的梁栋。”
  梁警官知道了:“我再打电话问问,听听上头怎么说原阳县法院违反纪律那事。顺便打听下你说的这个情况。”
  邹警官应声:“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弄完,再去找一趟跟李茂假结婚、离婚的那个梁栋。”
  *
  自江读过江k的信,就有意疏远她了。
  江k多聪明的人,大概猜到了原因,却没有戳破,更不为自己辩驳。她也不愿意让她和江的关系更糟糕。
  江已经很多年不教琴了,冷着江k的几天,他不知道从哪收了个学生,这几天总是早早就出了门。以往他去哪都是江k送他,现在他都不知会她一声了,出来进去拄着那把拐杖伞。
  门再一次从外被关上,风铃响了半天,消停下来,房间里江的气息渐渐淡去。
  江k看起来没有所谓,但玫瑰花的刺却扎进她的指头缝里。她冷不丁缩回了手,看着指腹上有血珠冒出来,她接受了她其实心里很乱的事实。
  *
  江的学生是初中生,虽然学琴的原因是父母逼迫,却也没有荒废学琴的时间,始终认真地听讲。
  江看着她反复拉一个音,就为了音准,恍然走神。
  他和江k亲生父母是政治犯,早年被判了无期,没几年双双死在狱中。当时他们年纪不大,民政部门照顾了他们一段时间,后来送去了福利院。
  他们在福利院没待几年就被收养了,俩一起被收养的。后来养父在车间出了事,他们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自那以后,江就不寄希望于他人了。他开始找活儿干,养活江k。但他年龄小,而且先天眼盲,哪儿有他能干的活儿?幸而他从小练琴,别的不会,琴拉的可以,就找福利院的徐老师借了点钱,买了一把二手的大提琴。
  那时候网吧刚刚普及,县里就一家,还是那种连排的机器,要两块钱一个小时。江办了一张网卡,每日去找海外音乐厅的演奏视频,逼自己去听,去熟悉。
  他看不见,就去家具城的垃圾站捡木板子,然后找印章师傅,请人把乐谱刻在木板子上,他好摸着木板子上的谱子练琴。他小时候识字,家教老师就是刻了木板子来教他的。
  那时候家里有点条件,江学得都是汉字。他认识的另一个眼盲的男生,父母忙,把他送进了民间自营的盲校,学的全是盲文,汉字都不认识几个。
  后来,江参加了县里的声乐比赛,又代表县里去了市里,虽然惜败,没拿到名次,但在乐器圈子里,有了点名气。陆陆续续的,有人请他教他们的孩子拉大提琴。
  开始时,报酬不多,五十,八十,后来多了,一百,两百,渐渐地,他赚的钱可以装满两个点心匣子。
  他知道江k爱画画,就送她去学画画,给她买最好的画笔,她却不好好学,三天两头罚站,叫家长。他以为江k青春期,压力大,从不忍心批评她,直到她把画画的工具卖给同学,买了个MP4,江把她轰出了门。
  江k哪儿都没去,就在门口睡,着了凉,打了半宿的喷嚏。
  后半夜,江把她抱回了房间。
  江k醒来一次,迷迷糊糊,抱着江的胳膊,说他是骗子,他头发黄黄的根本不是因为他像外国人,他又没有外国人的基因,怎么能像外国人?分明是因为营养不良,他把好吃的都给了江k。
  江眉头微蹙。
  江k说不要学画画,她说哥哥挣钱好辛苦,他有长长的手指,他应该有一双漂亮的手,可他的手上都是拉琴的趼子。她知道,那些学生不都是听话的,他们总戏弄他,弄破他唯一一件西装……
  那一天晚上,江在阳台一直发呆到天亮。
  事情怎么过去的,江不记得了,但他再没有逼江k学画画,江k却像是想通了似的,拿起画笔就到了现在。
  ……
  过去种下的种子,这会子在江记忆里发了芽,长出个什么他也不清楚,但仿佛是用江k的精血浇灌的,从根茎到叶子都写着与她相关。
  江会永远跟江k在一起,但江永远是江k哥哥。
第七章 戴安娜(1)
  江和江k冷战半个月了,邹琳忙着查案子,早出晚归,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反常。
  12月的天气更冷了,江k把冬衣全都拿出来,洗完熨烫,放进衣柜里。收拾江的衣服时,她停下数次,每一次都将他的衣服搂紧,假装是搂紧他。
  说来奇怪,不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她还可以克制,现在江知道她的心思了,明摆着让她放弃,她却收不回心了。
  江个子高,衣服宽大,可以装下两个江k,她趁着江不在,穿了他一件毛衣,高高的领子将她的脸遮住半截,她嘴唇贴着衣领内里,闭着眼想象。
  或许江也曾把头低进领子,她嘴唇贴着的地方,也曾贴着他的嘴唇,或许。或许她用力呼吸还能闻到他去年的气息。
  她捧起双手,却只闻到花香。
  江总有花香,红喜事里的花都喜欢他,它们争抢着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笑了一下,想起她拒绝培训所的工作,执意回到新石,江跟她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两天没吃饭,更没洗澡。她怕了,半夜悄悄溜进他房间,说了很多好话,终于把他逗笑。
  她以为这时候的江一定很狼狈,谁知道,反而是说好话的她比较狼狈,江总是干净的,就算是两天不洗澡,依然是。
  笑过就是难过,江k双手拄在洗衣机上,看着防雾镜中的自己,真惨啊。就算是江因为她生气难过,更受影响的也还是她自己。
  就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江回来了。
  江k慌里慌张地脱掉他的毛衣,脱到一半,想起他看不到,停了手,第一次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穿他的衣服。
  江是看不到,但听得到,也闻得到。江k的慌张他感觉到了,他那件毛衣淡淡的霉味儿他也闻到了。江k还是不明白,他半个月不理她,她也还是不明白。
  他生气,径直回了房间。
  江k站在卫生间里,看着空荡的门口,就好像江没有在门口走过,她没看到他脸上的怒意和失落。可是她脸上的失落呢?江看不到吗?
  哦,江看不到,他永远看不到她在难过,看不到她眼泪滑过脸颊的样子,看不到她对他满眼的爱意。
  她洗完衣服,江从房间出来,路过她时,她叫一声哥,江没理。她就当他答应了,转过身,他却突然喊住她。江k。她转回身,江背朝她。
  他说:“你该谈恋爱了。”
  江k心里堵得慌,嘴上却答应:“好。”
  *
  邹琳回来得越发晚了,案子让她焦头烂额。
  晚上九点半,江k给邹琳煮了一碗面,听她说她手里的案子。邹琳聪明能干,她的到来给新石派出所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可能要拖上一两年才稍稍有点眉目的案子进展飞快。
  邹琳有职业操守,谨遵纪律,不会把核心内容说给江k,江k从她那儿知道的,都是新闻即将报道的。
  邹琳吃完面,喝了一大口咖啡,叹一口气:“警察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哪儿都说我们嚣张,鼻孔向上,眼比天高,你看我N瑟吗?有了案子真他妈跟狗似的。搞不清楚哪儿那么多偏见。”
  她嘴上抱怨,心里却不后悔成为一名警察。江k都知道。
  江k给她续上咖啡:“能休息两天吗?”
  邹琳摇头:“休息?我们没有休息这个词,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正经八百警校毕业,正经八百的公务员,休息只能在结案之后。”
  江k不说了。
  邹琳喝着咖啡,看着温柔的江k,她真漂亮,她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难怪这老城区没几家做生意的说他们好,嫉妒都要嫉妒死了,哪还有心正视他们的漂亮。
  她突然想给她说个媒:“kk,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考虑过个人问题吗?”
  江k想起江那句话,有意回避这话题,“我现在挺好的。”
  邹琳放下咖啡杯,握住她的手:“不好!k,我们队里有个人,比你大个几岁,个儿高,长得也不错,去年刚拿了三等功,要不要见见?”
  江k没有直接拒绝,但说的话也没余地:“这么好的条件,我还是不高攀了。”
  “糊涂!你配他那是绰绰有余!怎么叫高攀呢?也没说一准儿就成,你见见呗,万一喜欢呢?别错过这个机会啊。缘分得来不容易。”
  江k推脱不开,这又是江想要的,就有一瞬间想着破罐子破摔好了。没承想就是停顿的这一下,邹琳当她同意了,安排了见面。
第八章 戴安娜(2)
  邹琳难得有半天空闲,跟江k逛了逛商场,逼她买了新衣服。
  江k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有些领口、袖口磨破了,开线了,有些掉色了,她问她怎么不买两件新的,江k说买了江也看不到,就不浪费那个钱了。
  邹琳没明白,问她,你是因为你哥才穿衣服的?
  江k说了不能说的话,沉默了。
  邹琳没细想,硬是丢给她几身,让她换。
  江k长得漂亮,这在老城区是出名儿的。她不比江神秘,她要看店,这是个‘抛头露面’的活儿,只要是来店里,就能看到她,日子久了,城里人都知道红喜事花店的老板娘,年轻,很漂亮。
  江k跟邹琳的同事见面时,邹琳没陪着。同事跟江同岁,干净的九分寸头是江没有的,看起来偏硬的发质他也没有,鼻梁倒是有些像,但山根没江的明显,因此侧脸的线条不如他的流畅。
  同事说:“我听邹琳说你长得漂亮,见面才知道这么漂亮,感觉有点配不上了。”
  江k说:“她喜欢开玩笑。”
  同事笑笑,漂亮的女孩儿,还谦逊温柔,他突然有些心动,心动让他有些紧张,耳朵微微红,话说得磕磕绊绊:“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江k觉得他很好,长得帅气,又懂礼貌。但仅此而已。
  同事等不到回答,有点失落,却又不想就这么放弃,说:“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江k给了他花店的微信。
  同事想问为什么不是私人微信,但这样就等于把话挑开――她虽然见了他的面,但没看上他,微信都不给。
  他不知道,江k跟邹琳也是用这个微信联系的,街坊邻里,都是。她的私人号上,只有江。
  见面结束,同事送了江k回家。
  同事送到红喜事门口,江k道谢,准备下车,被同事摁住车门把手。她回头看他。
  同事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喉结滚动:“可能第一次见我这么说有点耍流氓,但你能不能先不拒绝我?”
  江k看着他诚恳、期待的眼睛,说:“但如果第一次见没有喜欢。”
  她没说完,但同事一定懂。如果第一次见没有喜欢,那第二次,第三次也都不会。
  同事急了:“事在人为,你让我试试行吗?”
  “你才第一次见我。”
  “不喜欢用不到第二次,第三次,那喜欢也用不到。”
  江k是个意志坚定的,但她却没再拒绝,她不知道是因为江正好从门口出来,她想起他让她谈个恋爱,还是因为喜欢江多年她有点累了,突然想放弃了……但这种可能怎么会有呢?
  同事离开后,江k走进门。路过江的时候,他问:“是谁?”
  江k说:“男朋友。”
  江没再问。
  *
  晚上,邹琳回来,拉着江k问结果,江k说只是吃个饭。邹琳不信,眯着眼睛:“只是吃饭?那他为什么跟你吃完饭回来没事儿就看着手机偷笑?还不是你迷住他了?行啊k,还得说你魅力大。”
  江k没吭声。
  俩人聊天的话被江听了去,他并不开心,却也不难过,就好像这对他来说无所谓。
  *
  晚上正吃着饭,邹琳的同事给江k发微信,问她如果是送给喜欢的人花,那要送什么比较好。
  这是江k会感兴趣的话题,放下筷子,回复他:“玫瑰吧,很少有女孩子会拒绝玫瑰。”
  “要是你,你会选玫瑰吗?”
  “不,我喜欢百合。”江k不要当下的热爱,她要细水长流,百年好合。
  同事说:“那麻烦帮我插一捧百合,收件人写江k,地址是新石县广通北街13号红喜事花店,附带一张卡片,卡片上写:荣发车行徐识很高兴认识花店老板娘江小k。”
  他叫徐识,家里经营新石县最大的二手车车行,这一点,邹琳都不知道。
  “钱我转给邹琳了。”他没给江k拒绝的机会。
  江k觉得他有点无赖,无奈地笑了。
  邹琳看到她笑了,咂嘴:“谁啊?笑成那样?不是老徐吧?”
  江k收起笑脸,下意识看江,他平静吃着饭,还像以往一样细嚼慢咽。他并不在乎邹琳说的话,就是说,他并不在乎江k因为谁的消息笑成什么样。
  江k收起手机,再拿起筷子的时候,食不知味。
  *
  江k失眠了,满脑子是江那个无所谓的神情。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心里有鼎,但她找不到放鼎的人。江什么都没做,她不能算到他头上。
  可那又是谁呢?
  她熬了两个小时,还是起了床,悄悄走到江房间门口,轻轻敲门:“哥你睡了吗?”
  近些日子,江的房间过了十一点就没声儿了。为了降低存在感,让江k清醒过来,他甚至可以拖延工作。
  江k敲了两下,没回应,她不甘心,想悄悄开门进去,就像以前一样。当她拧动门把手,心一下子疼起来。江锁门了,他以前从不锁房门的,从不。
  她顿感身体无力,靠在门上,眼睛胀胀的,胸口也胀胀的。她突然有些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收好那些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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