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什么都没有。
她又细细瞧了瞧周遭,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眼下瞧着这副模样也算不得正常,那必然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且是大事,不得对外而言的那种。
“出事了。”檀妧笃定道。
如今府门大闭不予开门,她们再等下去也是无益,只会给文家引来更多怀疑的目光。
“回府。”她说着便转身离开。
月薇跟月荷立马跟上来,“姑娘,我们就这么走了?”
“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她风风火火走至岚苑门口时,刚好见王展从院里出来。
他绷着脸色眉头紧皱,应是盛清砚吩咐了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王展抬眼见檀妧过来,先是一怔,匆忙行礼:“郡主。”
她颔首,下意识询问:“你这么快便回来了,西城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
还好。想来有广云侯坐镇,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檀妧这般想着又点了下头,迈步便要进岚苑,却被王展给拦下。
“郡主,属下出来时将军才歇下,这会儿怕是不方便见您。”
后面的月荷跟月薇几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天,这会儿不晌不夜的,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更何况谁不知道盛小将军最是勤于武艺从不怠惰,怎么这会子睡上觉了?
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实在蹊跷。
檀妧又何尝想不到这里,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地朝里面瞧了一眼没再往里走。
“既如此,那我晚些再来见义兄。”
她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只留王展站在原地重重地舒了口气。
心想着幸好郡主没起疑心,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去替主子遮掩。
王展目光望向紧闭的房门,似乎能瞧见里面那人苍白着脸色泡在药浴桶中的模样。
悲哀感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他只恨什么都做不了。
“若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您,怕也只有郡主殿下了……”
接连在两处吃了“闭门羹”,月薇本以为她回去之后少说也要发作一番,谁知檀妧只静静地如往常一样换掉衣裳濯净了手,往坐榻上一倚,连话都没说。
她纳闷地去看月荷,偷偷问自己要不要去准备些果子蜜饯。
月荷点点头,说也并无不可,她俩便兀自下去准备茶水跟点心。
屋里只留了檀妧一人。
她这会儿倒也是想自己静一静的,便半合了眼,在心中慢慢盘算起来。
算着日子,姚芊芊也该从季阳山回来了,只是齐府那边尚没有动静,她派去盯着的人也没来回话。
今儿是中秋,每逢今日宫里都会送来好一堆赏赐,今年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来人,想必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而这样的日子文府却大门紧闭,敲也不应,同样奇怪。
再加上盛清砚也对她避而不见……
事赶事都堆在了一起,可若将这些事情都串起来,却又能咂摸出新的意味。
檀妧睁开眼,只见月荷跟月薇已将茶水跟果子都摆到了矮桌上。
她俩本是轻手轻脚的,并没吵着人,只是檀妧刚好睁眼,脸色又不太好,瞧着像是被打扰了的。
月荷小声询问:“姑娘可是乏了,要歇息?”
“没有。”檀妧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去拿碟里的栗子糕,却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文江蓠来这儿时的情景。
那会儿月薇也是端来一碟子栗子糕,是江蓠平时最爱吃的,只因着担忧她的毒发没了胃口,一块没动。
“怪我疏忽了,我一进屋便应察觉有问题的。往日父亲总让我多看几本香谱,我都借着小聪明糊弄过去了,现下想来,那会儿我若是能精通……”
“江蓠,此事与你无关。是那些人太过狡诈。”她那时声音尚且虚弱,说这话的时候却十分郑重笃定。
文江蓠心中仍是过意不去,便说起檀妧与自个儿二哥的这场婚事来。
“我倒没成想文菘蓝是个情种,他竟想在大婚前日偷偷带着燕燕私奔!我爹本将他绑起来了,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穿喜服。我都想把他打晕了送上马,赶巧盛将军就风尘仆仆地来了……我本还担忧着街上认识我二哥跟将军的都不少,换了人太容易被认出来,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文家怕是也免不了受些罪责。但他说你有危险,也只有他才能保护你……”
檀妧捏了捏眉心。
是了,能这般悄无声息挑起文家内部事端的,怕是也只有那一人了。
她脸色越发难看,手里的栗子糕也放下了,“撤了吧。”
“现下邬房的那位在哪儿?”
月荷:“方才回来时,瞧着是在前厅忙活今晚家宴的事。”
檀妧嗯了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得院里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就听到孙夫人身边的侍女在廊下扬声禀报:“郡主,宫里来人了,请郡主过去一趟。”
第28章
简陋破败的木屋里风声比外面更甚, 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余下仅有夹杂着极淡的奇异香味的灰尘, 被风吹得聚集成一团, 在地面上打转儿。
屋里唯一说得过去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个人,他被蒙着眼,周身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跟前些日子檀妧被绑在这里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双手被紧紧束缚在椅子背后, 可他纤瘦的身体没有半分挣扎,反倒是带着一股子从容。
风声逐渐凛冽,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坐着的那人微微偏头,眉尾不经意间挑了一下, 紧抿着的嘴唇似乎绷得更紧了, 方才的从容仿佛成为了一种掩饰。
破落的门槛外迈进来一双绣有金线云纹的靴子, 鞋面上一尘不染, 哪怕是在这种光线昏暗的地方, 那上面的绣纹也仿佛隐隐泛着光亮。
他脚步十分轻巧, 却并非是功底深厚的刻意放轻,而是一种习惯性动作,轻巧而敏捷。
“师父……”椅子上的人轻唤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来人半晌不言,直到走至他跟前方才冷笑一声,戏谑道:“原来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那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却还是逼着自己表现得如同往常一般冷静淡定。
“师父对复虞的恩情, 复虞永生永世都不敢忘, 只盼着能够用这条命来报答师父。”
绣着金丝云纹的靴子在他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 那人猫腰拿起一直放在他腿上的软鞭, 轻轻绕上自己的手背。
软皮子在手上交缠的声音听得人腿软, 外面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此刻面前那人恨恨咬着牙,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这空旷寂静的房间无限放大。
“啪!”
“我想要你的命不过是动一个手指头的事,你若还想师父疼你,就好好反省一下,这顿鞭子挨得到底是为何!”
那人的嗓音带着雌雄莫辩的尖锐,低声说话时并不明显,唯有在情绪激动时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那让自己为之自卑的弱点。
复虞咬着牙不吭声,哪怕鞭子抽在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额头都冒了冷汗,他也没吭半声。
直到一顿鞭子结束,那人将东西狠狠扔在地上,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气息。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瞥到复虞嘴角的血时,又弓着腰替他抹掉了那丝血痕。
眸中流露出的温柔与方才的狠戾无半点关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手臂环到复虞的脑后,解开绑在他眼前的布条。
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仿佛那双极漂亮的眸子是他心里的宝贝。
“知道我为何从不伤你的眼睛么?”
复虞缓缓睁眼,眸光缓慢地挪到他身上。
刚刚被打过的身体来不及恢复,连呼吸都尚且粗重,却仍是不敢有半分迟疑跟懈怠。
“因为……最像她。”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不疾不徐地用洁白的帕子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鲜血。
“知道便好。”
“……”
“收拾一下,还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他说着起身就要走,却望着手里的帕子皱起眉头。
他没好气地将东西扔过去,“擦干净,别给我丢人。”
“是。”复虞目送着师父的身影出了那道破败荒凉的门,这才敢垂眼去看被揉成一团扔在自己腿上的帕子。
白绸金丝,是宫里才会有的料子,一角上还绣着个极漂亮的“滕”字。
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揣进了怀里。
“师父的东西,不能弄脏……”
*
摄政王府。
前厅之中压抑的氛围,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檀妧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抬眼去看坐在梨花木椅上的那人。
说是宫里来的人,却算不得眼熟。
“郡主也别耽搁了,圣上请您进宫一同过节,不如这便收拾收拾随奴才走吧。”
宫中的内侍说话大多掐着个嗓子,像滕居安那种断了命根子还能保持着原本低沉嗓音的找不出几个。
檀妧懒得费口舌,直截了当:“圣上应也知我才受了重伤未愈,他最是体谅本郡主,如何还会让人来请我进宫?”
“这圣意奴才不敢揣摩,烦请郡主也别为难奴才了。”
檀妧心中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她干脆沉下脸色来,“圣上以往派人来王府,无论何事,皆是由内侍掌司滕居安亲自带令而来。今儿来了个不知那个冷宫里打发出来的小喽啰,本郡主也要跟去不成?那王府的颜面何在,圣上的颜面又何在?”
“你——”
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显而易见,檀妧也没给留着脸面,托腮冷眼看着那人脸上一阵绿一阵黑,淡淡道:“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想见我,需得亲自来。”
等打发完那小内侍,前厅里依旧是鸦雀无声,尤其是以孙夫人为首的几个,悻悻地连眼皮子都不敢抬。
檀妧知道他们原本是打着什么主意,这会儿轻声一笑:“愣着作甚,以后来的不是滕居安都不必往府里迎,没得惹得王府里一股子骚臭味儿。”
她还话音未落,便掩着口鼻咳了几声,抬眸去瞧孙翘。
“今日家宴便有劳孙夫人了。”
孙翘难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都是妾身应该做的,郡主先回云苑好生歇息吧,这里交给妾就好!”
檀妧懒懒颔首,带着月荷月薇便回了云苑。
只是回去这一路上月薇还忍不住嘀咕,“姑娘何苦跑这一趟,眼下天冷了,你身子还没恢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叫奴婢们打发了去是一样的。”
“自然不一样。”檀妧用捂了半天汤婆子的手去捏她的脸蛋儿,“你且先帮我去岚苑问问义兄可睡醒了,我有话要同他说。”
月薇两腮鼓鼓的,答应道:“好好好,知道啦!”
“姑娘还是担心将军的身体?”月荷扶着她进了云苑。
“我瞧他中毒的事是不想同我说了,但我也不能这般由着他。”提及此事,檀妧不由眉头紧锁。
她是一直记得的,那日大婚时,他将她护在怀中,又带她去了那间空旷的院子,他衣袖被划破,衣服上沾了黑色的血,她都是记得的。
故而她安排姚芊芊去季阳山,也是为了询问解毒之法,只是没想到盛清砚亲自去了,却还是没能带他自己的解药回来。
想来这毒,是神医也无法。
可她不能看着他这般为自己丢了性命。
方一进屋,便见窗外有一黑影闪过。
檀妧心下微沉,叫月荷出去迎月薇,屋里只留她一人。
一双大手将信封呈至她面前:“主子,姚芊芊已安然回到了齐府。这是她带回来的东西。”
第29章
文江蓠苍白着脸色被带进云苑时, 檀妧方才将信封压在了妆奁下。
她坐在妆台前思绪尚且飘远着,便听得门外有动静。
“姑娘, 我方才从岚苑回来, 便见文姑娘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过来,您快看看!”
只见月薇带人进屋,被她扶着的那人裙边和衣袖上都沾了血迹, 文江蓠唇色苍白如纸, 眼瞧着便要昏过去。
“江蓠?”檀妧已顾不得岚苑那边的回复,慌忙起身去扶人。
连同月荷月薇, 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文江蓠安置在了床上。
“去叫太医……不,去叫十里街的郎中来。”檀妧沉声朝着月荷吩咐, 又忙去握文江蓠的手。
“怎么回事, 还能说话吗?”
文江蓠拉着她的手皱眉, 话说得断断续续:“别叫郎中, 我自己便是……让她去替我抓几副药……便好。”
檀妧忙答应着将月荷给叫回来, 又按照文江蓠说得药方记下, “先去府库里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若有便不必在外面买。切记,尽量不要在同一家买全所有, 多派几个人分散注意力。”
她沉声叮嘱着,目光仍是忍不住落在虚弱的文江蓠身上。
现下不知文家是何处境,但能肯定的是与小皇帝脱不了干系。
此事牵连甚广, 不得轻易走露风声, 她也只能想尽办法来掩人耳目。
好在月荷向来是个聪明的, 也总是能够猜透她心中所想, 这会儿只答应着说自己记下了, 没多过问便匆匆出了门。
檀妧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稍稍沉思片刻,这才回到床边照顾。
不多时候,月薇端来热水跟手巾,又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只是床上那人似乎比刚才更难受了,额头都冒了冷汗。
檀妧仔细查看着她身上,并没有发现伤口,可文江蓠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回想起方才记下的那几味药,她不由皱眉:“是中毒……”
“又是中毒?”月薇小脸都白了,“这上京城是待不了了么……怎么就连文姑娘医术这么好的人也中毒了……”
确实,能对文家用毒的人,想必是精通各种毒物,甚至比堂堂太医院院使更甚。
应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用此毒来达到目的。
檀妧心下微沉,想了个法子把旁人支开:“月薇,你再去换盆水,这边我来照顾。”
“是。”
从月荷抓药回来到熬好药的这段时间里,文江蓠迷迷糊糊醒过来几次,等到服药的时候,天色都已沉下。
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被黑暗笼罩而下,王府亮起灯烛,云苑的灯却比往日要暗些许。
彼时,盛清砚就站在门口,半晌都没动弹。
草药苦涩的味道几乎充斥着整个云苑,他不由皱眉。
方才已经听侍女们说了文江蓠浑身是血跑来这里的事,他本想着借此缘由晚些再与檀妧相见,可偏偏他又忍不住要担心檀妧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