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涨的士气,都快被这雨淋熄了。
“殿下,咱们今日攻城吧!他们必定意想不到!”
乌籁半躺在帐中矮榻上,提起一串葡萄,仰头咬下几颗。
闻言,把手一摆:“湘临守将已换,必定不是什么草包。我军攻与不攻他们都会做好准备,突袭未必能起作用。”
副将又进言道:“可就算有准备,今日风向于我们有利,实在方便攻城。”
他很急切地劝道,“殿下,咱们必须尽快攻下湘临啊!”
乌籁满不在乎地将那串葡萄吃完,又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半晌没搭理人。
副将满脸焦急,锲而不舍地劝:“这雨实在烦人,不知要下到几时。总这么下去,将士们还得病倒不少,更影响士气啊殿下。”
乌籁不耐烦地擦干净手:“忽伦,现在是本殿领兵。你记清楚,这些兵已经不归你管了!”
叫忽伦的副将一时语塞,却着实不甘:“可是,殿下……”
乌籁啧道:“知道你疼你那些兵。本太子哪晓得会连下这么多天雨。”
他想了想,把桌一拍,道,“这样,把发酒下去,给将士们暖暖身。”
忽伦那脸更黑得难看:“殿下,此仗未了,岂可饮酒啊。”
乌籁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哈哈笑道:“忽伦啊,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你看你,这么重的甲,随时不离身,累不累啊!听本殿的,没事儿就把甲卸了,对面还能突袭不成。他们怕都来不及,那城门恨不得搬座山来堵着。”
忽伦被说得面色阴沉。
乌籁端杯,一口干了美酒:“莫说不过是一人几口酒,就是全军大醉一场,有什么可担心的。士气最重要嘛,你不都说了么,被雨淋得都骂天了。”
是这么回事儿,但……
乌籁,“况今日下雨。兵书有言,这是天不叫你动兵,若敢动兵必输得一塌糊涂。放心,不会有人来攻的。”
他挥挥手,示意立即去办,再不想搭理忽伦。
忽伦悻悻出了营帐,只得将太子殿下的命令往下传去。
下头的小兵便都兴高采烈地搬酒去了。
“将军为何叹气?”心腹见他惆怅,凑上前如是问道。
忽伦望了眼大帐,只是沉着脸,没说什么。
心腹却很是明白,很不爽地说:“咱们都是将军手下出来的兵,太子想要立功,便就夺人果实。他做主帅,您倒成了副将。”
忽伦黑脸:“闭嘴,少说两句。”
心腹却不肯住口:“等这仗打完,举国只知太子功大,哪还记得您啊。”
忽伦的脸,比头顶的乌云还要阴沉。这次,他没出言喝止。
那心腹继续抱怨不平:“将军,您可得想想办法了。您在军中都快说不上话了,若是太子嫌您碍事……”
借口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忽伦眼瞧着酒坛子一个一个抱出去,郁闷了两天的士兵都有说有笑起来。
他们都在说,太子爱兵。
太子要振士气。
于是全军发了酒水,一人喝得几口,又熬了肉汤一人一碗。
满足了心情,营地里的骂声渐渐消下去。
军营里像已打了胜仗似的,愉快、散漫。太子带头卸甲,士兵也大多把甲卸了,图个方便。
倒显得浑身盔甲的忽伦成了胆小鬼。
雨一直在下。
看样子,今天还真打不起来,喝过了酒的士兵们睡觉的睡觉,说笑的说笑。
连哨兵都打起了瞌睡。
忽伦一口没喝,坐在帐中发呆。
天边雷声滚滚,一声声响得人总不安宁。
隐隐约约的,前方营地好似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第138章 深陷敌营
哗啦啦的雨声, 很是催人犯困。
乌籁连饮数杯美酒,抱着酒坛正在营中睡得香甜,帐外忽然传来怪叫, 硬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他不爽地翻了个身:“为何又在吵闹, 不都喝了酒吗。”
帘子被猛地一掀,冷风和雨声立时倒灌进来。
“殿下,有敌袭!”
乌籁陡然坐起来,瞬间清醒了:“什么?!”
忽伦喘着粗气,脸色紧紧绷着:“湘临突然城门大开, 冲出两股骑兵, 突袭我左右两翼。还有一股兵力,强攻我军正面。”
乌籁听得都怔住了。
什么样的兵力, 也敢正面来攻?吃豹子胆长大的不成!
乌籁怒把桌子一拍:“定是虚张声势扰我军心,再探!”
话虽这么说, 却忙叫随侍为他披甲,将那五十来斤的大刀扛到面前。
他乌籁乃是谟族第一勇士,谁敢来战!
待甲胄披好,又听得外头响起刺耳的嘎吱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乌籁一把撩开帐帘。
但见外头大雨滂沱, 狂风大作,雨幕垂下叫人看不清远方, 只隐隐约约地瞧见有几道影子, 正将他军中搅得天翻地覆。
看那身手, 竟都是江湖人士。
他们配合着突袭的骑兵, 已将一台云梯推倒、砸坏,摔得七零八落。
乌籁怀疑自己眼花了。
怎么可能, 云梯怎么可能被徒手掀翻!
他大谟第一勇士都做不到!
可若那人是秦少和,就未必了。
所谓的江湖人自然是雁山、青崖两门。昨晚拟定计划,决定今日突袭。
他们早已埋伏在山林里,趁骑兵扰乱敌军,迅速切入敌营。
秦少和一马当先,杀他个昏天暗地,一掌下去便将云梯震个粉碎。
高大的攻城利器就这么轰然倒塌,砸死好些个倒霉鬼。
乌籁正大惊之中。
“哐当——”又一声巨响传来。他连忙扭头一瞧,见营地另一头居然还有一帮人,捣毁了另一台云梯。
逍遥派几十号人强攻右翼,同样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乌籁大惊失色,回头怒斥道:“忽伦!你是怎么守的营,他们这般长驱直入!亏你还甲不离身!”
对方却是副淡定模样:“殿下,是您要放酒,您叫卸甲,属下早已劝过多次了。”
“你!”乌籁气急,却并不占理。
忽伦并不惧怕的样子。
他不过是趁水行舟,给这位太子一记痛击罢了。
是,他的心腹将士明明保持警惕,没有卸甲也没有饮酒。偏偏,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江湖人切入营中,如入无人之境,而没有半点抵抗的举措。
不多一点死伤,怎么能暴露太子殿下的无能。
统军之人,还是他忽伦合适。
秦少和与宁衡两边,都打得太过顺利,以至于怀疑起敌军是不是还有什么圈套。
捣毁云梯之后,两位掌门都不敢多做停留,赶紧原路杀了出去。
至于配合骑兵出城,正面进攻的那股兵力,则是以半妖打头阵。
同样的,十分顺利。
半妖速度快,反应快,能抗耐打,只要护住心脏与头颈,以一抵十不是问题。
尤其是身上长了甲片的半妖,那就是个移动的盾牌。
苏缈这方强势突袭,谟族这边的状况,直看得乌籁想仰天大吼。
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那么多的士兵尚未披甲,就遭遇了冲杀,还没反应过来已见了阎王。
雨水混着血水,将地面染得黑红一片,尚未飘散的酒香,忽然被浓重的血腥味覆盖。
乌籁咬牙切齿,事实摆在他眼前——对方不是打骚扰,真就是雨天奇袭!
两千轻骑兵而已,偷袭他二十万大军,这是等不及想死了吧!
乌籁怒火中烧,狠狠剜了忽伦一眼,飞快提刀上马:“等本殿杀光贼子,再跟你算账!”
乌籁虽莽,却又不是个傻子。这一眼,瞪得忽伦心头发毛。
惨叫声中,乌籁大喝一声,冲杀出去。
混乱已久的大谟将士,终于因主帅的登场而刹住劣势。毕竟占据着人多的优势,他们迅速反包围住突袭之人。
那两波江湖人得手之后,已撤离过半距离,突围在望。
乌籁却突然打马冲来:“想走!”举刀砍了下来。
秦少和徒手一掌迎上,内力骤然迸发,震得乌籁如遭重锤击打,险些跌下马去。
连刀也差点脱了手。
乌籁心头大惊。眼前不过是个老头,竟如此强大。
他连忙稳住马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次提刀砍杀下去。
天光突然黯淡,似有一块乌云飘来,遮挡了光线。
这糟糕的天气,莫不是还要下一场更大的雨。
上空。
苏缈绷紧了脸:“我就说了……你太重……”
张骁不服:“你提沈嘉的时候,可没听你抱怨。”
苏缈连牙槽也绷紧了:“那他也没穿甲啊!”
张骁本就又高又大,李威怕他受伤,特地给他备了一身甲胄。
苏缈提着这么重的大老爷们儿,飞了那么老远,手都要脱臼了。
张骁笑得很没心肺:“知道你受累了,打完回去请你喝酒。”
俩人就这么斗着嘴,飞过敌营上空。
“那是什么!”底下终于有人发现,头顶飘来的并非乌云。
却已是晚了。
张骁一跃跳下,玄铁剑出,哐哐当当横扫一大片。
营地里再次惨叫四起。
眨眼间,围杀秦少和方的兵力就被撕开一道口子。
而乌籁朝秦少和下去的一刀,尚未落下一半,骤然被迫收住。
头顶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一股狂风压下,迫使他慌忙抬头。
有道影子突然从天而降,他什么都没看清,脖子便是一凉。
一颗头颅落地,溅飞猩红的泥水。
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跌落下来。
“哐当!”紧接着是大刀坠地的声音。
周遭的士兵突然像被定住了般,满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两军交战,主帅阵亡,短短一个眨眼的工夫,竟已人首分离。
何止“恐怖”二字足以形容。
大谟将士手中的刀,几乎就要脱手落下。
胜负已分。
雨哗哗下着,兵器落地的声音,逐渐零星响起。
苏缈落下地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
趁雨奇袭可谓是兵行险招,但扰乱敌方注意,趁机从天而降,可定乾坤
对方主帅一死,敌军便是群龙无首,纵然兵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接下来,李威可趁胜追击,仅靠两万人马说不准就能收复失地。
太好了!
众人心头正痛快中,忽听得一声怒喝:“全军将士听令,捉拿妖女,为太子殿下报仇!”
这一声大喝,令茫然的士兵们,好似突然被灌入了力量。
好熟悉的声音。是他们曾经的主心骨,忽伦将军啊!
转瞬之间,已经被丢掉的兵器,又被迅速拾了起来。
苏缈等人还来不及说句庆祝的话,陡然笑容紧收。大家不曾料到,敌军主帅已死,胜负却未能定下。
对方军中,居然还有个能一呼百应的人物。
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意在打一个奇袭,得手便撤。眼下却被绊住撤退的脚步,于是便都青白了脸色。
苏缈立即振翅飞起,杀向那喊话的将军。
无妨,有几个统帅,她就杀几个!
尧光突刺过去,岂料那人却并不似乌籁莽撞,一个闪身便躲入盾兵防御之下。
苏缈的剑扑了个空。
忽伦躲到盾兵保护下,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一抹阴笑与得意。
他正愁如何使太子死在乱战之中,他好重掌兵权,这妖女就突然杀出,帮了他好大一个忙。
大军重回他的手中,他手上干干净净,若能抓了妖女更是对陛下有所交代。
无论如何,今天这妖女必须抓住!
他躲在盾牌下,兴奋地大喝一声:“弓箭准备!”
忽伦到底是军队曾经的统帅,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一出声,便如有了定海神针。
先前混乱的大谟兵,迅速抛却慌乱,调整阵形。
弓弩手听得号令,纷纷将箭头对准苏缈。
苏缈紧了眉头,看来还要经一番缠斗,这擒王之计才能圆满。
“师父快走!”
她在空中已看见了,左翼骑兵正拼杀过来接应。
对方一心想抓自己,师父等人正好趁现在撤退。
张骁在下头手起剑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披了身甲虽有不便,却胜在安全。
“你们快走,我断后。”他急促喊道。
秦少和这方打的就是个爆发,已然后继乏力,若再不撤离,莫说他们走不了,就是来接应的千余骑兵,也要跟着葬送在这里。
樊音腿上受了伤,陈慕之一面扶着她,一面对敌,肉眼可见的吃力。
这样的情形,只能相信苏缈能行。
秦少和抬头看了眼空中的她,把牙一咬:“走!”
苏缈目睹张骁在下头杀出条血路,与骑兵逐渐回合。
与此同时,密集的箭朝空中射来。她忙将尧光一挥,拦下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