玬珠:“啊?哦,你大师兄和师姐带着钱下山帮你打点,不过碰壁了。那小呆瓜也想来,但是被留在山上了,一直骂骂咧咧的。”
苏缈:“我师父呢?”
玬珠想了想:“你师父,唔……好像没什么动静呀,一直在书房练字。”
“哦。”苏缈知道了,没再问下去。
她将头靠在墙壁上,继续闭目养神。打进了牢房,别说饭了,她一口水都没喝上,哪有说话的力气。
玬珠陪着坐在她旁边,忽然“咦”了声:“你还问漏了一个。你那新婚的夫君,你怎么不问他什么反应?”
苏缈还真不想了解,只是摇摇头。这等闲事,他应该不想管吧。
玬珠越想越气,扯着干草出气:“你不说你嫁给他是找了个靠山吗,关键时候屁都没听他放一个。”
苏缈:“你别跟他急眼儿。”
玬珠:“我没跟他急,是你师姐跟他急了。”
“……”这么刺激的吗!
第50章 她的等待
陈慕之和樊音动用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关系, 还是没能求到个探监的机会。
两人没法子了,只好回去问师父该怎么办。
哪知秦少和悠哉悠哉地在看书,只丢了三个字给他们——“再看看”。
师父的深意理解不了, 俩人干脆又去了一遭东厢, 得到了渣男同样的回答——“再看看”!
看你娘的看!
陈慕之当时就火了,一个健步上去,差点把他棋盘砸了。亏得樊音眼疾手快,拉着大师兄一路出门。
奔波了两天,又累又气, 谁还没个脾气。
樊音虽拉住了陈慕之, 到了外头却也破口大骂:“都道这新婚燕尔,最是情浓, 这时候都不管不顾,以后更是没眼看了。当初师父极力夸赞, 我还以为他是个多好的,没想到天下男人就是薄情!”
陈慕之遭当头一棒:“师妹!你咋还把我都骂了。”
樊音叉着腰,朝着东厢房怒吼:“真就不是个东西!”
陈慕之无语:“那你干嘛拦我揍他。”
樊音:“他再不是个东西,那也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回头咱那瞎眼师妹回来,见你伤了他, 你猜她向着谁。”
陈慕之抠抠脑袋:“有道理哈。”
屋外骂得酣畅淋漓, 屋里……棋子叮当落回棋盒。
聒噪,这棋实在没心情下了。
牢底不见天日, 苏缈不知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她又渴又饿, 这期间只喝过一回水, 吃过一碗饭, 亏得她身体好,这要是个普通人, 早已虚得起不来了。
直到现在,也没人来提审她。
苏缈细细想过了,那刘公子多半是忌惮她的。
若过早提审她,怕不好控制场面。大约想着饿她一饿,先杀杀威。
果然不出所料,今儿那刘公子亲自下到牢房,来看看效果。
隔着两层牢笼,苏缈远远的瞧见了他。
那刘公子一身锦衣华服,美折扇玉扳指,通身富贵。那本就富态的脸,比上次在酒楼所见,又圆润些了呢。
原本死气沉沉的牢房,因为他的到来,多了几分生气。
可苏缈情愿在这儿无聊下去。
“啧啧啧啧……瞧瞧,这下神气不起来了吧。”
蠢蛋她见得多了,懒得搭理。苏缈只管闭眼休息,两耳不闻牢外事。
见她无精打采,刘安满意极了。
他贴着牢笼往里瞧,俩眼珠子闪着得意的精光:“喂,本公子跟你说话呢,怎么的,骂本公子的力气都没啦?”
“哎哟哟……先前多横啊,敢拿剑威胁本公子。我告诉你,这回非弄死你不可!至于你们雁山,嘿嘿,早晚要被本公子拿来盖山庄。”
雁山上现在没有恶妖出没,那是因为有秦少和压着,这草包若真敢去盖山庄,最高兴的当属妖族。
还白送一庄子,多好的人啊!
牢房里回荡着刘安一个人的声音,苏缈不应他,他却越说越得意,越说越大声,卯足了劲儿想激怒她似的。
“你师父啊,我还真要给他挂个牌子在胸口,上面就写‘秦少猴’。”
狱卒凑上来拍马屁:“公子妙计!”
刘安:“然后再弄快红布,绑他屁股上。”
狱卒:“猴屁股!”
刘安狂笑:“对对对,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的声音,听进耳朵叫人十分不舒服。苏缈终于觉得有点吵,她伸手捞了两根干草在手里,依然一言不发。
刘安见气得她无话可说,兴奋坏了,油灯映照下那油亮油亮的脸,不停抖动着……
那都不是肥肉,是民脂民膏。
“我告诉你呀,你那个大师兄……咱这儿缺个收夜香的,不如就安排他过来吧!”
“你那个师姐……别说,还有几分姿色,本公子挺想玩儿几天的。”说到这里竟还咽了口口水。
“还有那小的……哎呀这可不好安排,容我想想。”
狱卒:“送去做小倌儿!”
刘安把扇子一拍:“对对对对对!”
俩人一唱一和,专挑这些气人话说。
“啪!”
迎面劲风突袭,有什么东西照脸砸过来,刘安下意识地往后猛退半步。
先是响亮的一声撞击响,再是轻微的一声细响,有个玩意儿落到地上。
灯光昏暗,刘安眯眼细瞧,见脏兮兮的地上躺着一个草团子。他错愕地抬起头,赫然见那婴儿腕子粗的精铁栅栏,居然弯了。
是被那草团子击弯的!
狱卒大惊失色:“公子小心!”连忙拉着他退后。
刘安腿软,一把扶住墙壁,回忆起那日□□湿湿的感觉。他低头一瞧……没,没尿。
可差点给他吓尿了呀!
刚才这一下,要是打在他的膝盖上,那他可就当场跪了。并且下半辈子,可能都跪了。
牢里的女子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阴冷,还什么都没说,刘安已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丈远。
“就是她!肯定就是她砸的桂圆!给我饿她!什么吃的都不许给。还有,把灯给我撤了,让她给我睁眼瞎……放些耗子进来给我啃!再加道铁栅栏……什么叫加不了,给我加!”
刘公子的吩咐,狱卒不敢慢半分,立马就把唯一一点亮光灭了。
苏缈眼前一片黑:“……”
她是真的眼发黑。
方才是真气和妖力共同发力,才打出了连她都心惊的效果。可她这一出手,却耗尽了不多的精力,立即头晕眼花。
无奈,只得自气海调动少量妖力滋养肉|体,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杀之可绝后患,分明能杀,为何不杀?”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拐角照进来的一点点微弱光线。苏缈睁开眼睛,看见那抹青色立在三步开外……
的干净草堆上。
何时何地,他都一样的爱干净,来这牢房一趟,真是委屈他了。
苏缈轻笑了下,摇了摇头:“人,又岂是我能杀的。”
“为何不能?”
苏缈看着他,在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茫然。
是啊,他怎么会懂呢。
他嫌弃鸟儿吵闹,便干脆都杀了,生命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人命不是命——妖族向来如此看待。非我族类,其生死无需在意,死了个人,和死了只蝼蚁没有分别。所以,尊上能把‘杀’,说得那么轻巧。”
妖皇皱了眉头。
苏缈这话,多少有些冒犯了。
“诚然,这个刘公子为非作歹确实该死。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断送在他手里。他,还有他那当官儿的爹,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说到这里,苏缈稍有一顿,“可替天行道的英雄,绝不会是我。”
妖皇的神色稍显得木然,问:“为何?”
苏缈直起身子,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
明明可以坐着养息,她非要站起来,如此的倔强,好似那个答案必须要郑重地向他给出。
苏缈站到他面前。眼前的这位至尊,身上纤尘不染,周身似裹着一层朦胧月光,与这肮脏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是个纯粹又高贵的妖,岂会懂得,蝼蚁求生的艰辛。
“因为……”
苏缈喘口气,“因为,即便我本着一颗赤心,去惩奸除恶,流传到最后也终会变成一句——‘半妖杀人了’。”
她的答案给出,妖皇脸上的木然加深了一些。隔了一会儿,目光才稍稍温软。大约,在能理解的范围内,理解了她的说法。
这么多年里,苏缈从未杀过一人一妖,即使对方杀她害她。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一旦仇恨的种子种下,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再看不到一点曙光。
眼下,她被困在牢里,不加反抗,何尝不是在等待一丝曙光。
“既然不杀,又为何不逃?”妖皇又问。
“在等。”
“等什么?”
“等师父,来认我这个徒弟。”
话落,苏缈到底没稳住脚,晃晃悠悠跌到地上。
这是一次双向的考验。所以她下山的时候走得干脆,秦少和也并没有阻拦之意。
师父迟迟没有动静,大约是想看看,她这半妖若被逼急会干出些什么。杀人、越狱、召集同伙、叛出雁山?
苏缈则想看看,师父到底还要不要她这个麻烦徒弟。留着她,雁山难有安宁,可若不留她,道义何在。
这次祸事加身,未必就是坏事一桩。
这段日子以来,她做了那么多,承诺了那么多,半妖与人类天然的隔阂,却让师父依旧难以信她。
所谓烈火真金,借这个机会彼此再经一次试探,总该能一条心了吧。
苏缈被关在这里,一没伤人,二没逃,三没有拉人下水,四没让妖插手……她只是纯粹地把自己当做雁山弟子,在等同门来捞。
秦少和想要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而她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忍饥挨饿,满心期望的,是她的师父能来救她。
苏缈把头靠在石床上,等待了这么久,已脱了力气
妖皇他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的理解,这蠢笨的想法,莫名的情感,还有那没有道理的等待。
他沉默着,望向双层的精铁栅栏。这逼仄的牢房,恶臭肮脏,令人片刻都不想多呆。
曾几何时,凝辉殿便是他的牢笼。
囚禁,是他平生最厌恶之事。
妖皇终究一步都没走过来,可也没取笑她的选择,目光中倒有一些似有似无的可怜。只是不知可怜的是她的处境,还是她竟然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苏缈不知不觉昏睡了过,等醒来,妖皇已消失不见,牢里又恢复成死寂一片。
不,很快就有老鼠来了,吱吱吱成片地叫着。
苏缈:“……”
真放啊!刘安是他们老子吗,这些狱卒这么听他们的话!
是夜,秦少和正睡不着,披衣点灯,坐在窗边看闲书。
烛影摇曳,片刻也不安宁。
忽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得烛火摇得更猛,几欲熄灭。
秦少和忙抬手护住火苗。
就在他抬手的同时,余光瞥见一抹青衫出现在房中。
第51章 又过一劫
午后的湘临城飘着绵绵春雨, 从天到地都湿哒哒的。街上没几个人闲逛,大家都午困着,这会儿正懒洋洋打瞌睡。
“铛——”
这软绵绵的时分, 却听一道震天锣响, 众人的瞌睡顿时被震飞天外。循着锣声瞧去,嚯!那不是秦少和么。
细雨菲菲,他阔步而来。
城中认识他的可不少,尤其是上了点岁数的。饥荒那年头,这位曾带着徒弟在城门口搭棚施粥, 因他捡回一条命的大有人在。
烟雨朦胧, 秦少和提着一把剑走在前头。昔年青葱幼小的三个徒弟,也都有了侠士模样, 提着剑跟在他的后头。
来打架的?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印象中,雁山这几个可都不好斗, 还从未见过他们这般雄赳赳气昂昂出来找架打。
这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先前有传闻说,那眉心红印背负双剑的女侠也是雁山派的,怎不见她跟着?
大家伙心痒痒,反正天正下雨, 这生意索性不做了, 纷纷跟着雁山师徒一路往前。
最小的那个提着锣,锣声不住震天响, 招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这一跟, 竟浩浩荡荡地跟到了知州衙署大门口。
守门的两个衙役, 见这场面吓个当场, 一个速速溜去上报,一个对着秦少和拔了剑。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秦少和却似没看到指过来的剑, 只管拾级而上。他满身威压,步步往前,指向他的剑却寸寸后退。
他身后的三个徒弟,皆横眉冷目,握紧长剑,跟在师父后头往前走。
那衙役一连退了几步,厉声喝问:“你们到底什么人?!”声音的颤抖却暴露出一丝胆怯。
秦少和在往前,围观的众人却下意识地往后退步,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一退,挤得更紧了。
这是要干嘛?!
“呲——”只听一声刺耳响,秦少和突然拔剑。
四下骤然安静,一双双眼睛紧张又好奇地盯着他。
那衙役吓得不轻,手里的剑斗得跟筛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