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妖的雁山派, 居然住进来一对妖,这是脸面尊严全被扒下来,踩了个稀烂。
陈慕之一腔怒火没处发,跑去院子里发疯,砍坏了四五个木桩子。
看得樊音纠结, 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一脸愁容的。
这木桩子砍完,陈慕之气也消了, 只是这眼中免不了多了分哀怨。
苏缈欲言又止,她还没把玬珠坦白出来呢。
对了, 还有妖皇的近侍,那只始终隐身的金翅鸟,不知这些日子是否也在正阳。
雁山这是被妖反包围了,陈慕之要都知道了,得疯。
因杨雀儿之死, 坤元比赛一度暂停。众人闲得无聊, 为回避正阳追凶却都闭门不出。
苏缈倒是不无聊。
既有了空闲,那便养一养体内的妖力。这两日她吸纳天地灵气, 一坐定便是半日。
只是可惜, 雁山外灵力稀薄, 努力了两日, 才刚把损耗的妖力补回来。
那日帮宋林风找小银锁,耗得气海只剩真气萦绕, 妖力再次见底。
距离把妖力补回到离开雁山时,还差了一大截呢。
苏缈深知,柳眉那边必定会挑个时间发难,届时若被揭穿半妖身份,她免不得要面临一场恶斗。
这些日,打了那么多场擂台,苏缈还从未动用过妖力。其实,对战之时若有妖力配合,她的实力不止有此。
即便是打坤元,她也打得过的。
虽不知来日会面临什么,但妖力多攒一些,总没错。
只是,这进展实在太慢了。
苏缈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心头的暗叹不仔细溜出了口:“唉……”
那边,妖皇落子一顿,侧过来半张脸。片刻的停顿,这黑子才落了下去,随即便闻得他一句:“所叹何事?”
苏缈走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妖力涨得太慢。”
喝了口水,颇感慨地畅享,“听说,妖界里头灵气充盈,修炼起来顺畅得多。有生之年,还真想去感受感受。”
白子落定,他没再执棋,掀起眼皮看着她:“想去?”
“嗯。”
妖皇尚且回不去,岂可带她同往。苏缈想去看看父亲的故乡,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他沉默片刻,道:“眼下虽不能去,妖力之事上,倒是能帮你一把。”说着,掌中清光一闪,多出一把手杖。
那手杖三尺之长,通身晶莹,杖头一团光芒,盈似满月,静静地散着清光。
“这是何物?”
“月影杖。”
苏缈打量着它,晶莹的光芒在她眼中倒映成星星。
妖皇将那权杖递到她面前:“手握此杖纳天地灵气,可事半功倍。”
苏缈一见这东西,便知其必是稀世的宝贝。她没敢马上接:“真给我用?”
妖皇无言,只又把这宝贝往她面前送了半寸。
苏缈又迟疑了一下,到底接过。
她握住杖柄,再次感应灵力。
果如妖皇所说,这天地间的灵力像是感受到召唤一般,穿过窗洞门缝,潮水似的涌来,经杖身而过,从手心灌入她的体内。
一时间,她体内像有天泄洪水,翻着波涛往气海奔流。
这岂止是事半功倍,事半十倍都有了啊。
既有这好东西,干嘛现在才拿出来!
苏缈手持法器,努力了不过半个时辰,气海之中已妖力荡漾。
她还想继续,“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妖皇广袖一拂,收了宝贝。
磅礴的灵力戛然而止,手中法器顿失,一股空落袭上心头,令她大感可惜。
苏缈暗叹,这就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粉衣小姑娘,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她,眼中的伤心和惧怕,一如那日在后山。
宋林风?
苏缈原还有些不爽,乍见她这模样,那不爽一时淡下:“又丢了?”
宋林风吸吸鼻子,可怜兮兮:“……我能进来再说么?”
苏缈侧个身,放她进来了。
这屋子还从未进过外人,妖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挪去了窗边,继续跟自己对弈。
宋林风并没注意到他,进屋后就连忙把门关上。然后,重重地叹口气,说:“打搅了,但我真没地方可去。”
“没地方去?”
宋林风声音小小的:“我跟我爹吵架,不管躲去哪儿,他都能把我揪出来。现在后山也封了,我实在没地方躲他……想着,他总不能找来雁山派。我就……”
就躲苏缈这里来了。
就这么个事儿?
苏缈正攒妖力攒得起劲儿呢,真不想管别的。她想赶人来着,却见这丫头哭唧唧的样子又着实可怜。
她只问一句:“你要躲到几时?”
宋林风:“能住这儿么?”
“?”
小姑娘见她不大欢迎,赶紧又说:“我、我会帮你收拾房间,帮你添茶倒水,就分你半张床睡。”
妖皇他落棋的手,倏尔一顿。
苏缈失笑,且不说信不信她个大小姐肯添茶倒水,单说——
她用下巴指指窗边:“这房间我和我夫君住,怕是分不出半张床给你。”
宋林风这才注意到,窗边还坐着个男人。那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执棋,青衫墨发,清新俊逸颇有隐士之风。
她嘴巴一撅,哀怨地叹气:“我倒是忘了。姐姐你年纪轻轻,比我大不了两岁,竟然就已成婚了呀。”
苏缈:“嗯。”
窗边桌椅已被占据,她请宋林风在床沿落座:“借你躲一时半会儿可以,到了晚上,还请你自想办法。”
宋林风擦擦眼泪:“哦。”
她圆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屋里,最终,又看向了窗边的青衫男子。然后,久久地停留在那个方向。
这欣赏的眼神啊,看的苏缈直皱眉。她抽了抽嘴角,问:“都说我夫君貌胜潘安,你看如何?”
宋林风一惊,赶紧收回眼神:“对不起,我、我只是有点羡慕你。”
她咬咬下嘴唇,懊恼极了,“算了,我直跟你说了吧,我爹想把我嫁了,我不乐意才逃跑的。”
苏缈:“?”
宋林风:“他要是选个好的,能有你夫君一半好看的……或是与我年岁一般的英雄少年,再不济,沈嘉那样的稳重男人,我也都认,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要把我说给赵飞勇!”这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又黑,又丑,还死过一个夫人……除了武功不错,有哪点好的嘛!”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哭得伤心急了。
这……
说起来,苏缈还跟赵飞勇打过一次擂台呢。
他也没那么黑,没那么丑,中人之姿罢了,二十多岁,妻子命短也不能怪他,但是配宋林风……
确实有点儿委屈小姑娘了。
但现实如此,即便是赵飞勇,也抢着有人嫁。嫁,就是攀上正阳的关系,门派联姻能带来巨大的好处。
像沈嘉这样的人物,虽说今年收获不如赵飞勇,却是世人皆知的更有前途。
宋林风配他,却又不够。
这丫头不是馋人家夫君,是馋人家能自己选个好夫君。苏缈倒是想歪了,颇同情地给她倒了杯水。
“可你也不能躲一辈子。”
宋林风:“我知道。拖呗,拖到离开正阳。”到底止住哭泣,只是说话都还带着哭腔。
可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正阳呢,坤元的比赛停了,正阳掌门生辰日前,今年的武林大会都未必打得完。
苏缈了解了缘由,琢磨一阵,犹觉她呆在这儿不妥。
“你青崖与我雁山惯有龃龉,若叫你爹知道你躲在我这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宋林风躲在这里,纯粹给雁山派找麻烦。
苏缈大可不必留她。
宋林风扯出一丝苦笑:“我知道,我躲这儿是为难姐姐了。”
她喝了水,两手抱着杯子暖手,咬着嘴巴不说话了。
时已深秋,暮色渐起,山上更是冷得慌。宋林风大约一早便躲出来了,身上也没个斗篷,此刻冻得打哆嗦。
可怜兮兮一个小姑娘。
苏缈到底松了口:“起码,你得让我知道,你们青崖与我雁山到底有何过节,叫我心里有个底。若不是什么要命的矛盾,替你想想办法也不是不可。”
宋林风眼睛微亮,贝齿咬住下唇,咬得嘴唇发白。
因着雁山派的崛起,它与青崖存在过节这事儿,逐渐被世人知晓。只是外头猜来猜去,问来问去,只打听到秦少和出身青崖,后来因为什么事儿,被逐出了门派。
那已是三十二年前的事儿了。
当中细则,不论是雁山派还是青崖派,都绝口不提。
宋林风为青崖掌门之女,年纪虽小,却与雁山处处为敌,那些往事,她必知晓一二。
宋林风迟疑了半晌,声音小小的:“好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放下杯子,慢悠悠道,“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我们青崖原本是内外双修的门派,你师父原本习的是外功,是外功一脉的传人。不过,以他的天资,习内功也非常有前途。”
那自然是的。
“可惜,当时的师叔祖想要有个外功传人,明知他想学内功,还是把他强留在了外功一系。未能修习内功,可能是他心中一大遗憾吧,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遗憾,他后来才会去偷内功秘籍。”
“偷秘籍?”苏缈被这句惊到了。
宋林风点点头:“对,当时师祖房中秘籍失踪,后来搜查,竟在你师父房中找到。人证物证俱在,他还拒不承认。师祖气得要动杖刑,谁知他趁乱逃了,一入江湖便再没消息。”
见苏缈一脸不信,她又道,“……就是因为他闹出了这桩事,师叔祖被活活气死了,外功一脉自此后继无人。咱们青崖外功没落,他有很大的责任!他在外一躲许多年,后来在一次武林大会露面,以自创的功夫拿下坤元,之后便又消失了。”
“……那一届,青崖因为战乱没有参加,要不然,当场就要清理门户。”
宋林风忿忿不平,“怎么说呢,他自创的内功,的确与我青崖内功很不相同。故而,也难说这内功秘籍他当初到底看没看,咱们对外,也不好说他剽窃。”
所以,青崖虽气,却只能暗中跟雁山较劲儿。
听得这番解释,苏缈当时就呵呵笑了:“雁山派《流云心经》乃是我师父自创,自然跟你们青崖没半点干系。”
宋林风张张嘴,想争辩什么,却又被苏缈抢了下一句。
“‘秦——少——和’!我师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上武林大会面对这世人的评头论足,必然心中无愧。”
虽不知过去之事全貌,苏缈依然语气坚定,“怎么的,倒是你丢了秘籍的青崖派,遮遮掩掩,竟怕事情闹大似的?”
这道理上不通啊。
第79章 羊入狼窝
秦少和的人品, 苏缈一万个放心。
宋林风被她问得语塞,支支吾吾:“这,这还不是为了大家面子。”
苏缈:“你信?”
那丫头不说话了。
苏缈轻声一笑, 颇不屑道:“眼见都未必为实, 三十二年前的事了,你耳听便一定是真?”
宋林风沉默了好一阵,脸蛋呆呆,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再开口,她仍有一点不甘心:“依你这么说, 难道是我青崖故意冤枉你师父的。好不荒唐!要不是我真没地方去了, 我现在肯定……”
肯定转身就走。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后头半句也没说完。眼下有求于人, 道理又说不过,哪有资格耍脾气。
更何况, 这是对方第二次帮她。
苏缈倒是不跟她置气,像这样的倔丫头,早遇到过不知多少个。
当下也懒得浪费口水:“你自己琢磨吧,若想通了,我帮你找个安身地。想不通, 恕我爱莫能助。”
苏缈再没理这丫头, 到窗边坐下,抽了本书随便翻翻。
对面妖皇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淡淡丢出一句:“速速弄走。”
“知道了。”
别说生人, 就是门中师兄姐弟, 他都懒得应付。
此时的宋林风, 愣愣地坐在那里,想哭又不好意思哭。她一直搅弄着袖子, 搅得好好的袖子浑似罐子里掏出来的腌菜。
待苏缈手上的书翻过了三页,她撅了撅嘴。
“好吧,我承认,这中间可能有误会。我先前做得过分,没弄清楚实情,就这么针对你们雁山派。是、是我不对。”
高傲的头颅,终于放低下来。
于是苏缈也放低手中的书:“行,既然你肯重新看待,那我就帮你找个落脚处。但别人给不给你面子,我可说不准。”
宋林风只她这根稻草可抓,当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