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却称病不出。
几天过后,新帝又派御医前来为董贤诊治。谁知御医半路遇到了山匪,没来成也没回成。
此事就这么僵持下去。
董贤到底是还没反,北边杨万山却一直在南攻。新帝初立,只得先集中精力解决北方战事,一时顾不上宁州。
过不了个把月,风头一过,董贤又大摇大摆出门踏青去了。
其不臣之心,可谓是昭然若揭。
陆风萍和雷鸣,已经在董府呆了一段时日,偶得了半日的假,终于回清风巷一趟。
二人都累了好些日,苏缈上的灶,做了桌菜犒劳他们。几人坐下,边吃边聊。
“内院我们一直进不去,不过也没算白忙活,打听到不少消息。”
陆风萍说,“董贤身边跟着两个高手,有多高就不知道了,但绝对不好对付。”
挺让人愁的。
雷鸣:“往前数个十几年,天下正乱,个别门派维持不下去就散了,当中有本事的,能在权贵身边混个打手当当。这两人正是当打之年,经验丰富,我们恐怕不能正面下手。”
陆凤萍期待地看着苏缈:“缈缈,你的心法可有突破?”
苏缈摇了摇头:“总还差一点火候。”
陆风萍:“唉……你师兄那七成心法好生厉害,要是你能练成就好了。”
苏缈:“内功毕竟难修,急不来的。”
说不急,也是急的。
她在内功上还算有些天赋,自然会比陈慕之快一些。连日勤修,突破六层似乎就在眼前,这座高山却总是差一点点翻不过去。
“吃饭吃饭。”
“唔,这菜真好吃。”
碗筷碰撞,轻轻脆响,吃了几口饭,他们又说起董府别的事来。
且说董贤下令抓捕苏缈,这么些天过去了却毫无进展。他为此大怒,气得宰了巡防统领,另提拔了一个。
雷鸣夹了只鸡腿给师姐:“新提拔的那个,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他新官上任,这些日在宁州城里大举排查可疑人等,揪了好几个逃犯出来。”
陆风萍又把鸡腿夹回雷鸣碗里:“缈缈,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要小心。”
苏缈:“嗯,我知道了。”
雷鸣又把鸡腿夹过来。
陆风萍:“哎呀我不吃。”
雷鸣:“吃嘛,苏女侠做的菜比董府里头还好吃。”
陆风萍:“你还长个儿,你吃。”
雷鸣:“师姐辛苦了,师姐吃。”
两人你来我往,苏缈咬着筷子:“……别让了,碗里还有三只鸡腿儿。”
“……什么品种的鸡有四只脚?”
“我炖了两只。”
“……”
钟曲爱吃鸡,没有鸡肉诱惑,他是不会现身的。
苏缈就天天去买鸡,那卖鸡的贩子都认识她了,问她是不是养了黄鼠狼。
她说不是,是她上辈子跟鸡有仇。于是热心的摊主表示,可以每天早上帮她把仇鸡送到家。
吃完饭聊完天,已入了夜。
各自回去休息,明天天不亮,师姐弟俩又得去董府。
陆风萍打着哈欠走到房门口,猛然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雷鸣脚步一顿,一脸呆滞:“啊?哦,习惯了。”
连忙退回堂屋,关上他的门。
董府里只给师姐弟俩分了一间房,这段时间他俩都住在一起的。
苏缈无意窥探他人私事,可不巧,半妖眼睛好,耳朵也好。
她关上窗户,没忍住笑了句:“又一对假夫妻。”
“又?”幽幽的,妖皇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缈回头。
妖皇坐在角落里,本闭眼养神的他,忽睁开了眼。
眼中大有些不悦。
“假夫妻?”
嗯……她好像又无意间失言出,戳得他很不高兴。
第115章 官兵搜查
假的当然是假的。
苏缈在床上盘腿坐下, 想抓紧时间推进内功,并不欲和他争论一场。
于是打了个马虎眼儿。
她“哦”了声,说:“他们更假些, 跟我们不一样——我要练功了。”
“哪儿不一样?”
“我要练功了, 尊上。”
妖皇迈步过来,缓缓躬下了腰,将耳朵贴到她嘴边。
他在等,等她重新说。
苏缈将脖子一缩,一脸坦然:“尊上是妖界之主, 这人界的婚姻又不作数, 何必较这个真。”
她就不该嘴瓢,感慨那句。
妖皇稍稍舒展了眉目, 似乎认可她这个说法。
他点了点头:“那等回了妖界,本尊补你一场大婚, 如何?”
苏缈:“……”她回答不出来,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对面,他的眸光澄澈又认真。
“尊上答应过,让我考虑考虑的。”
他在旁边坐下,眉眼压了下去, 隐隐的有一些失望。
“太久了。”
她考虑得太久了。
苏缈语塞, 不知该怎么回他这句。
她总是不喜欢欠人的,妖皇哪怕是责备几句, 她心里头都要痛快一些。
可感情的事, 其实也难责备什么。
正是七上八下的心情, 身旁响起他淡淡的声音:“今晚把内功放一放。”
紧接着, 一根裹着荧光的权杖,便伸到她面前。
“先把妖力堆起来。”他又补了下半句。
他竟又主动把月影杖给她。
苏缈错愕:“为什么?”
“你最近损耗太多。”
“可是……”
可是这月影杖代表着什么, 她又不是不清楚。
苏缈迟疑着没有接。
“是命令。”妖皇眉目严肃,将月影杖往前又送几分。
细数一数,这一路过来他几乎没有对她下过命令。
既然他是这不容拒绝的意思,那她也该有点儿服从的态度。
苏缈心里倏尔忐忑,好似在他微蹙的眉心看见了一团阴云。
往日回房总见他在看书,今日他却是在养神。
苏缈迟迟没握住月影杖,她抬起头,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妖皇只是将月影掌塞进她手中:“本尊的关心,你还不习惯?”
苏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问出来。
好像如他说的那样,好像又不是他说的那样。
——只是出于关心么?
她向来敏锐,可妖皇并不松口,那她也只好不问。
苏缈便握着月影杖,双眼合上吸纳起了灵力。
妖皇微凝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屋中安静下去,他手背轻扫,将昏昏暗暗的油灯灭了。
月影杖莹白的光,将女子脸上的那份美丽,照得深入他心。
他望着,久久没有挪开眼。
次日早上,院门被敲得“砰砰”响。
苏缈夜里很晚才睡,艰难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去开门。
这个时候来敲门的,多半是送鸡的摊主。可待看清楚来人,她瞬间清醒到了头发丝。
门外站着七八官差,个个黑衣佩刀,面目冷肃。
“搜!”
也不等她说句话,领头的一声令下,官差们直冲进院儿里,分头翻找起来。
苏缈侧身杵在门口,忽想起陆风萍提醒过的——
因没抓到她,上个巡防营统领被董贤砍了,新官上任的那位正在城里大举排查可疑人等。
眼前这个,大抵就是了。
苏缈飞速将此人打量了一番。
此人一看就是个狠的,方脸阔鼻,络腮胡子盖了半张脸,眼睛闪着精光,斜斜那么一撇,胆子小的得当场腿软。
昨儿才提过,今天就搜上门了。
呵,这下可有的演了。
苏缈把唇一咬,顿时慌了样子:“官爷这是要做什么!”
那络腮胡子瞪眼过来,她立即是浑身一抖,把头埋下。
苏缈横冲直闯惯了,还不知胆小如鼠该是何感觉,只恐装不像,便将眼眸低着,以防被瞧出破绽。
对方瞪了一眼过来,只瞧见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媳妇。
“据查,你们月前才搬到清风巷来的,哪儿的人啊?做什么营生的?”
苏缈一一都答了,只说自己是陪夫君来这里求学的。因和雷氏夫妇是友人,便租了一处院子。人生地不熟的,还没谋到什么营生。
另一边,妖皇被逼得出了屋来,因走得慢了,竟被这些官差推了一把。
他那张俊脸顿时拉了下去。
络腮胡子朝那边瞟了眼,见那书生竟敢黑脸,又见他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当下便有些看不顺眼。
小老百姓见了官,哪个不怕的,此人不仅没个怕的样子,那浑身的气宇……呸!竟敢比董大人还大。
这怎么能行!
“来这儿读书的?”络腮胡问。
苏缈忙替他答:“是的,官爷,我夫君不太会说话,他……”
“问你了?!”络腮胡子瞪过来,颇为不悦。
苏缈只好闭了嘴。
正在这时,忽听得书页狂翻的声音,好好堆砌的书竟被丢出了窗来。
那些官差搜查便搜查,却乱来的很,居然隔窗丢书,甩了一地。
妖皇自是没搭理那络腮胡子,只走过去将书拾起,轻轻拍去上头的尘土。
这些都是苏缈昨儿上街,仔细挑选回来的。多是些山川游记,他很是喜欢。
络腮胡刚上任,正在立威的关头,见这书生竟目中无人,大有轻蔑的意思,岂有不火大的。
围墙上趴着好些看热闹的百姓。大门口也挤满了人。
这威,他今天必须立。
“可考取了功名?”络腮胡把下巴一抬,问。
书生未搭理他一个眼神,只轻飘飘答了二字:“不曾。”
络腮胡龇了龇牙,冷哼一声:“好,很好。身无功名,又藐视官差,你这胆子够大的。”
苏缈捏了把汗。
她和妖皇还牵连着陆风萍二人,万万不能生事,赶紧将官差敷衍过去为好。
可按妖皇那个脾气,这络腮胡子敢有什么找死的举动,能当场捏死他。
届时,潜伏在董府的师姐弟,不仅功亏一篑,还可能面临危险。
眼下是怕什么来什么。
络腮胡子轻蔑地勾勾嘴角,冲屋檐下那书生道:“跪下磕个头,好好认个错,官爷我大人有大量,便饶了你。否则藐视官差这罪名,你可吃不消。”
好生找死的话!苏缈当场便觉双腿发软,要了命了。
妖皇抬眸,却并没有看对方,他只看着络腮胡旁边的苏缈,说:“书都完好无损,没摔破。”
苏缈嘴角直抽抽:“……”哦,好的,她知道了。
络腮胡又遭蔑视,这下忍不了了,当即抽刀出鞘。
找削!
他火冒三丈,迈着大步便冲上去。
正要给这书生一点颜色看看,忽听得哪个手下喊了声:“头儿,你快仔细看看那女的!”
络腮胡子仓促收刀,转头回来。
那手下激动地问:“像不像?!”
苏缈站在那里,一直微垂着头,不与人眼神接触。
的确是有些奇怪啊。
“抬起头来!”络腮胡又退步回来。
苏缈抖了下肩膀,慢慢悠悠地把头抬起来。
官兵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她身上,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暂且放下。
络腮胡在苏缈脸上一阵细看。
越看越觉得……像!还真像别院通缉的那个女人。
且看这神态,那眼睛,好像并没多少惧怕在里头。
办差多年,这点异样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苏缈心头暗道,果然“胆小”不好装,嘴里结巴起来:“大、大人看我做什么?”
那络腮胡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右手提到眼下。
——手心光洁,皮肤细腻,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手。
那是自然,除了妖力,没有什么能在半妖身上留下疤痕。
“大人干什么!”苏缈连忙将手抽回,一脸慌张。
她确实有些慌。
刀囊还好绑在左手腕上,否则只怕要露了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