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打工而已,真没必要这么卷啊姐。
“妾不累。”岑琏淡然开口。
“......”
傅南霜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接下来的半日里,岑琏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甚至连她更衣的时间都不例外。
还是她再三推辞,岑琏才答应留在门外守候,但途中还要时不时问答两声,以证明她的安全存活。
就在傅南霜觉得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巴不得自己去跳湖的时候,两名眼生的宫人突然前后脚来到明义殿求见。
“殿下,她们是长安殿和仙居殿的宫人。”妙芹在她身边提醒道。
毕竟妙芹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们,这二位姐姐当初得了新差事,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她可是把牙都快咬碎了。
“她们来做什么?”傅南霜神色恹恹,思绪都被丧气黏着成一团,转都转不动。
“回殿下,您昨日交代了三位娘子的功课,她们现下应是写成送来了。”
傅南霜混乱的思路稍出现了一丝光亮,是了,她还给其他人布置了月报呢。
待那两名宫人上前,将两份总结分别呈上时,她却发现这二人的脸上都带着些小伤。
一个眼角微青,一个脸颊泛红,倒像是和人撕打过似的。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路上摔跤了?”傅南霜随手翻看了下呈上来的文稿,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殿下,这都是她们仙居殿所为,还求殿下为我们娘子做主啊!”眼青的宫人立刻扑倒在地,声泪俱下。
“殿下,明明是她们长安殿对我们娘子口出恶言,竟还恶人先告状,殿下明鉴啊!”红脸的宫人也跟着跪下,还不忘拉着前人的衣服将她向后扯了扯,自己则趁机又向前走了两步,跪在了她的前面。
岑琏见二人相继扑上前,立刻执剑挡在傅南霜身前,冷冷抛出一个字,“退。”
二人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倒是被吓得立刻止了哭喊。
傅南霜看着岑琏的背影愣了愣,你别说,被高手保护的感觉还真挺不错。
“岑修仪,先让她们说吧,不妨事的。”
岑琏回首看了她一眼,静默片刻,随即将木剑抱回怀中,撤步让开。
“都起来说话吧,”傅南霜单手支额,揉了揉太阳穴,“出了什么事?”
两人齐齐开口:
“殿下,是他们长安殿——”
“殿下,是他们仙居殿——”
“一个一个说,”傅南霜面无表情地打断,指着那个眼青的宫人,“你先来。”
“回殿下,此事还要从今日早上说起......”
待得两人交代完毕,虽说两方各执一词,但傅南霜大致也从中推测出了事态的全貌。
从今天早晨开始,两殿的宫人间就已经发生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冲突,像是早膳安排不均、洗衣顺序先后、宫道打扫分配之类的琐事。
而冲突并未随着时间消减,反而渐渐演变成了小规模的宫人骂战,骂战自然没有真正的结果,而她们各自都憋着一口气,直到最后,终于升级成为了一场拳脚相向的大规模恶斗。
来送月报的这两人,已经是两殿之中能够找到的面目最齐整的宫人了。
傅南霜沉思半晌,只凭小事便能产生这样的连锁反应,本身就很离奇,而两殿的主位不在一开始就出手制止,更是匪夷所思。
冷芷蓉与叶如曼虽说一直都有些利益上的冲突,但二人表面上其实还算过得去,甚至在某些特殊时刻,也可以同仇敌忾地对抗旁人,而今日突然起了这么大争端,那便只余一种可能——
她们两家已经在明面上撕破脸了。
“淑妃和德妃如今何在?”傅南霜抓紧了圈椅的扶手,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回殿下,她们已经去紫宸殿求见陛下了。”回话的是妙芹,她刚从外面得了信儿,这会儿正看着那两个形容狼狈的宫人,不免暗自庆幸。
之前没能成功进入这两殿内当值,她还惋惜了许久,如今看来,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呢。
“走,先去紫宸殿看看。”傅南霜强自镇定,当即作出了决定,起身正欲外出。
“不必了。”段淞却在此刻跨门而入,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南霜,一派尽在掌控之中的得意之色。
而后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参见陛下”在殿内回响。
“陛下这是...?”傅南霜还在愣神,无知无觉地被他拉住手腕,带到榻边坐下。
“给你们殿下找件皮毛披风来。”段淞却并未回答她,而是对着一旁的妙芹下令。
“是,奴这就去。”妙芹得令,又见陛下对她们殿下颇为和善,立刻喜笑颜开地回到内间翻找起来。
“今日有些忙碌?”段淞扫了眼一旁鼻青脸肿的宫人,神情了然。
“...确实。”傅南霜还未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答了。
“一时难以决断?”
“...陛下料事如神。”
“那就走吧,先别管了。”段淞笑了笑,接过妙芹递来的披风,拉着她便阔步向外走去。
“?”
怎么就走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段淞步幅太大,傅南霜被他拉着小跑了几步,几乎是被他架着出了殿门,可她对眼前突生的变故依然难以消化。
“陛下...”
“嘘,出去再说。”段淞在院中将那披风替她披上,眉眼间神采飞扬,笑意毫不遮掩。
出了大门,却见殿外宫道上早已停着一架马车,段淞先轻巧地跳了上去,随即回神身对她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扶着上车。
傅南霜正在犹疑之中,段淞却并未给她继续犹豫下去的机会,直接探身一把将她横捞过来,将她半推半抱地带上了车。
她在车中与段淞相对而坐,按下刚才那番动作中余留在胸中的鼓鸣,缓了半晌,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陛下,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天机不可泄露,到了你就知道了。”段淞靠着双手枕在脑后,靠着车壁正闭目养神。
傅南霜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微翘的嘴角,似是心情极佳。而且他带着她走得这般急,见着那两个宫人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倒像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一般。
“陛下,您是在躲什么人吧?”
段淞微掀眼帘,含笑反问,“你难道不想躲?”
傅南霜一噎,能躲开那些杂事确实是好的,但如果躲的前提是要和他待在一起......很难说她究竟更想选哪一边呢。
毕竟相比于喜怒无常的男主,连一根筋的岑琏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处理后宫事务,自是妾的责任所在。”
“少来,”段淞再度闭上眼,“偷着乐就行了,别嘴硬。”
傅南霜抿了抿唇,还欲再争辩一二,可段淞却像看得出她的打算一般,再度开口。
“我要休息了,莫吵。”
傅南霜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噤声,伴随着辘辘车轮声,倒也渐渐觉得有些困倦,靠在车壁上强撑了没多久,随即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周身传来一阵猛烈地摇晃。
傅南霜骤然惊醒,却见此刻车内已经全黑,仅余几丝透进来的微弱星光,照亮了门边的部分轮廓。
而段淞蹲在她身前,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兴冲冲地拉着她正欲下车。
“快些起来,我们到了。”
第34章 猞猁
傅南霜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被段淞拉下了马车。
面对眼前所见,她不免怔然。
举目望去,头顶是一片黑丝绒似的天幕, 点缀着几颗清晰却稀疏的星子,像是被蠹虫蛀咬过的孔洞。
而从脚下延展出去的, 则是一片辽远无边的黑暗,那黑暗浓深而稠密,仿佛是某种有生命的巨物,若是举步迈入其中, 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
马车旁立着不少侍从, 他们大都牵着马, 手中的火把, 正随着朔风猎猎燃烧。
不远处已经搭好的几顶帐篷, 在火光中显现出大致的轮廓, 当中立着一顶宽阔的主帐, 四周环绕着七八顶小帐。
“之前答应过要带你来打猎的,”段淞拉着她向主帐的方向走去, 回首对着她一笑,火光将他的侧脸照亮, 只见他眉眼间飞扬着得意的神采,倒真像是个意气风发的无忧少年,“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傅南霜被他这副容貌惊得一时失去了言语。
一直以来, 她都只将段淞当成书中的那个喜怒无常的暴虐帝王,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 他好像也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一个有他所爱所恶,亦有其激情向往之所在的——大活人。
“...你是。”傅南霜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风声太大, 吞没了她本就细微的声音,段淞没能听清。
“这里是草原吗?”傅南霜没有重复刚才的话,换上她平日里常戴的那一副浅淡笑意,转了话头。
“算是个小草场吧,真正的草原可没有这么近。”段淞揽着她的肩,将她推进了那一顶主帐之中。
有厚实的毛毡遮挡,终于将那呼啸的风声都挡在了帐外,傅南霜只觉得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她终于意识到,这顶帐篷里的陈设一览无余,帐内的整个空间虽还算空旷,日常生活的器具也一应俱全,却只摆了一张床。
“陛下...”傅南霜侧首看向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段淞此刻已解下他的外袍,见她面色犹疑,想是对此处的环境不太习惯,安抚一笑,“这里毕竟比不得宫中,凑合住上几日吧,待下次准备充裕了,带你去行宫里小住,那里便与宫中无异了。”
傅南霜还能说什么呢?这里荒郊野岭条件有限,外面那几顶帐篷想必也是随行人员的住所,她总不能逼着人家给自己专门匀一顶出来,让他们几个人挤在一起吧。
况且就算她当真提出了这个要求,段淞也大概率不会答应。
她的目光在帐内快速了逡巡一圈,瞟见角落里放着一个能容下两人的坐榻,虽说确实小了点儿,但蜷起身子也不是不能凑合。
傅南霜立刻上前,在榻边占据了有利地形,颇为善解人意道:“陛下,我夜里常起夜,怕扰了陛下的安眠,睡在此处就好。”
段淞脸上的神采一凝,面无表情地反问,“常起夜?”
“...是。”傅南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不自然。
“无妨,”段淞却将她一把拉过,极为大度道,“我也起,我们可以一起。”
“......”大哥这是能一起的事儿吗?
傅南霜讪讪笑了声,还欲再辩,“陛下...”
“罢了,同你玩笑两句而已,”段淞将手一放,神色又恢复了一派轻松自然,“但那小榻如何能睡人,我夜里还要去林中猎些稀罕物,你自己睡便是。”
傅南霜暗道怪哉,这人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了,当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夜里竟还能打猎?”她不免好奇。
“自然,趁着猎物睡着,最是好得手的时候。”段淞此刻已然换了一身轻便的外衣,又从弓架上取下了一把木弓,抬臂横拉试了试弹性。
“早些休息,明早带你去骑马。”他满意地收起弓箭,回首抛给她一道成竹在胸的目光。
傅南霜见着他掀帘而去的背影,暗叹你们成功人士果然是精力旺盛,不是她这等随时会犯困的社畜所能比拟的。
她一路舟车劳顿,虽说路上也睡了一阵儿,但仍不免觉得困顿,用炉上烧着的热水稍擦洗了一下,便躺在上沉沉睡下。
夜里的草场极为静谧,这一夜倒是睡得比在宫中更为昏沉。一夜无梦。
傅南霜半昏半醒间,总觉得似是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拍打,但那触感又有些异样,并非来自人手,倒像是某种动物足下的软垫。
她在迷蒙之中睁开眼,正和一对绘着浓黑眼线的黄眸对上。
“这是...?”她一骨碌坐起,打量着那个优雅坐在她枕边的小动物。
那小动物也同样在歪头打量着她。
它似猫又非猫,身上披着一层缀着黑斑的灰褐皮毛,看上去极为厚实,脸型微尖,唇鼻外突似豹,竖起的耳朵上还分别立着一缕黑色的长毛。
“这叫猞猁,”段淞在门边摘去披风,拍了拍肩上的落雪,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昨夜里发现的,应当还是只幼崽,我想你应当会喜欢这等小玩意儿,便让人带回来了。”
傅南霜试探地摸了摸它的头顶,它起初还有些警觉,但很快便屈服于温暖的触碰,在她手底下蹭了蹭,随即交叉着脚步,用身侧紧贴着她,围着她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喜欢么?”段淞见状,颇觉好笑。
“嗯,确实狡黠可爱。”傅南霜面上不显,心里已经连连尖叫。
是小猫哎!还是只傲娇的小猫!毛好软!
“喜欢便带回去养着吧,别的地方可寻不到这么特别的狸奴。”段淞也上前来到榻边,抬手正欲在那猞猁头顶摸一把,可它却灵巧躲过,直接跳进了傅南霜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优雅地盘起四肢卧下。
傅南霜愣了愣,淡笑着在它身上拂过,它竟直接翻过身,露出了柔软的腹部,喉咙里还发出了低沉的咕噜声。
“不必了。”她摇了摇头,揉了揉猞猁肚子上松软的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