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
段淞的目光半点未曾落在在邱蜜儿的身上,直盯着傅南霜, 到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脸色开始憋得发绿,“按照宫规, 禁足也好, 责罚也罢,总之...岂能让她这般胡闹!”
“陛下, 妾只是因为思念您,您怎能因此责罚妾呢?”邱蜜儿委屈似的瘪起嘴, 不忘冲段淞抛了个媚眼。
“你当宫中还是你们赫合,想见谁就能随便钻帐篷了?”段淞终究还是没忍住,转头对她气恼叫嚷。
邱蜜儿的眼珠碌碌转了转,盯着段淞的胸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自是不同的,赫合的营帐之中,自是没有陛下这等龙章凤姿的好男儿啊。”
傅南霜心底直呼妙啊,这么会聊天,你不得宠谁得宠。
但她依然面不改色,从旁边的榻上捡了件外袍,上前披在了邱蜜儿的肩上,“已经入冬了,贤妃莫要着凉。”
“赶紧把她带走。”段淞侧过头不去看她,极为不耐地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傅南霜拉住她的一只臂弯,作势要将她扶起,“贤妃,走吧,陛下政事繁忙,莫要再叨扰他了。”
“我偏不,”邱蜜儿却干脆利落地抽出手臂,抱臂冷哼,“皇后处事不公,我才不听你的。”
傅南霜被她甩开后,只无奈叹了口气,也没继续坚持,直起身来对着段淞,状若无奈,“陛下明鉴,不是我不管,此事我确实也管不了。”
“什么叫管不了?”段淞回首,满目惊诧。
傅南霜语气淡淡,“陛下,贤妃是您的金口玉言册封的妃子,她此举不过急切了些,却也说不上错吧,我又能如何责罚她呢?”
段淞将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你...?”
有了傅南霜的话撑腰,邱蜜儿更是得意,“是啊陛下,皇后说得没错,侍奉陛下是妾的本分,殿下又为何对妾避如蛇蝎呢?”
“皇后,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段淞面色微凛,动了真怒,“速速将她带走,好生看管起来,朕可当今日你没有说那些话。”
“陛下,”傅南霜并未被他的态度吓到,语气依然平稳无波,“我自可将贤妃送回清思殿,但她日后如何,我却是管不了的。”
“你是管不了,还是不愿管。”段淞怒极反笑,看向她的目光,又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傅南霜不明白了,他这有吃有穿大权在握的,跟她委屈个什么劲儿啊?
“陛下,贤妃所为,乃是人之常情,妾确实管不了。”她眼帘半垂,挡去他的审视。
段淞沉吟半晌,冷冷对着内侍下了令:“将贤妃带走,若她不愿走,就打晕抬走。”
“陛下,这就不必了,”邱蜜儿也看出他的情绪已跌入谷底,颇有眼色地忙不迭站起,“妾自己走便是。”
“妾告退。”傅南霜以为此事已了,便也对段淞行礼告退。
“皇后留下。”段淞对着她的背影,凉凉开口。
傅南霜足下一顿,调整好已经半翻白眼的表情,缓缓转身,一派低眉顺眼的恭敬之色,“是,妾不知陛下还有何事?”
段淞将众人屏退,深深调整了几息,随即起身踱步至她身前,垂首看向她恬淡的脸,语气还算和缓。
“你这是在同我闹什么脾气?”
“陛下言重了,妾怎会同陛下闹脾气。”
傅南霜心中莫名,她哪还敢有脾气,她要是真有脾气,一定带头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
段淞无奈叹了声,解释道:“我不是都说了,她是自己偷跑进来的,大清早的身边多个人,还把我吓了一跳,侍卫也不知怎么看守的,若是个刺客还得了。”
“陛下不用同妾解释这些。”傅南霜眼观鼻口观心,自动忽略了他求和的眼神。
“还说没闹脾气,”段淞揽着她坐下,“我明白,你虽不明言,却也一向不喜我同别的后妃往来,但今日当真不是我召她来的,不然我为何还非要把你找来呢。”
“陛下,您怕是误会了,”傅南霜淡笑着后退,同他隔开半个身位,“妾所言句句属实,贤妃如何行动,妾确实无权管束。”
段淞皱了皱眉,“为何?”
傅南霜淡笑回道:“贤妃侍奉陛下,既是她职责所在,亦是她心之所向,那便天经地义,妾如何管得。”
“你...”
段淞还未来得及反驳,却听她继续尊尊善诱。
“况且有此如花美眷,陛下又何必推三阻四,一次两次便罢,若是次数多了,怕是会伤了她的一片真心。”
段淞直盯着他,久久未曾言语。
半晌,他忽地冷笑了声,“伤了她的一片真心?”
“是。”傅南霜只当没听出他话中深意。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段淞语气平缓,却似隐藏着无穷冷意。
“回陛下,妾自不敢欺君。”傅南霜依然镇定不改。
“好,你自己说的话,莫要反悔。”段淞起身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的情绪。
傅南霜亦起身对着他的背影行礼,“那妾这便告退了。”
“朕忙得很,日后莫要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朕。”段淞似是气不过她这般淡然,对着她的背影又抛下一句狠话。
“妾自然省得。”傅南霜没有回头,只稍停了一瞬,恭顺接下。
出了蓬莱殿,傅南霜终于松了口气。
段淞这般气恼,并非在她的意料之外,相反,她确实是故意的。
此次去打猎,虽说只有短短两日,但她多少能从对方的言行之中看出,这位男主大概是对她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愫。
究其原因,她猜测一来是自己的“舍身营救”让他生出了几分误会,二来,或许是自己一直对他太过顺从,以至于他在多方势力挤压的环境下,找到了一个唯一可以施压的对象,便将自己当做了他寄托情感的一个容器。
就像是他对原书中的女主一样。
所以她决定,不能继续这么惯着他,要适当地叛逆一点儿。
虽说可能暂时惹得他不快,抑或失去一两次出宫的机会,但若是放任男主将他这份情感发展下去,那自己可能就真的永远逃脱无望了。
所以一定要将感情的火苗按死在萌芽阶段。有些小损失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继续维持单纯的雇佣关系就好。
*
回明义殿的路上,傅南霜本已经计划好再睡个回笼觉,可刚踏入殿门,却见两人正在院中拉扯。
更准确地说,是一人单方面的拉扯,另一人一脸无奈地躲闪。
“你就告诉我吧,怎么才能让她答应啊?”
“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就是不知。”
“求求你了好姐姐,你就跟我透个口风,我一定记着你的好。”
傅南霜侧首,见那人的侧脸倒是有些熟悉,试探问道:“王姑娘?”
王徊梧闻声,惊喜回头,“殿下,您回来了!”
傅南霜暗道不妙,摆摆手便准备溜回寝殿,“无妨,你同岑修仪继续聊便是。”
“殿下,民女今日不是来找岑姑...修仪,正是来找您的。”王徊梧立刻上前,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傅南霜思索片刻,随即了然,“可是想同我讨要准你出宫的令?”
谁料王徊梧却摇了摇头,“殿下,民女不想出宫了,民女也想留在您身边,和岑修仪一样,当您的女官。”
“?”傅南霜暗呼荒诞,有机会出宫你不跑,当什么女官啊,直接把皇后给你当好不好,她倒是愿意跑。
“先进来说话吧。”傅南霜面色微凝,转身进了主殿。
待她在主位上坐下,王徊梧在她身前不远处立着,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殿下,儿虽同您交际不多,但知晓您最是温善慈蔼,长公主殿下曾说过,您是宫中少有的大智之人。”
“可你之前不一直想出宫么?”傅南霜没有理会她的恭维话,直击主题,“怎么突然又想留下了?”
“殿下,”王徊梧讪讪一笑,“此前确实如此,但如今见着岑修仪,儿只觉得艳羡不已,能在殿下身边当女官,可是莫大的荣耀。”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亲的?”傅南霜端起茶盏,淡然吹了吹。
凭着兴国公和祁王争风的劲头,说不准是他发现岑琏被封女官后,也想给自己的女儿也来个同款。
“殿下明鉴,”王徊梧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此事虽有家父提点,但更是民女自己的意愿。”
“你先起来,”傅南霜轻叹了声,抬手将她扶起,“我又没怪你,无论是谁的意思,好好说便是了。”
王徊梧感激一笑,竟有了几分泪意,略带哽咽道:“殿下,儿知道您最是好性了,所以更不能瞒着您,此事确实有儿的私心。”
傅南霜递给她一盏热茶,“慢慢说。”
王徊梧用锦帕在眼角点了点,抽噎了两下,“殿下,儿起初确实想出宫,可家父不愿,还派人传信来了宫中,说是...说是我若当真要出宫也罢,他便安排我去和梁家的小儿子结亲。
“可那梁家四郎我是知道的,虽说家底颇厚,可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常去平康坊狎妓,经常为了花魁一掷千金,我不愿嫁他,父亲便逼着我选一条路,要么留在宫中,要么...便出宫去嫁那梁四郎。”
“殿下,”王徊梧说着,一手攀住傅南霜的臂弯,恳求般晃了晃,“儿当真不愿嫁他,别说留在宫中,就是死了都比嫁给他来得痛快。”
傅南霜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于当下的女子而言,若是嫁错了夫君,确实是一生的痛苦。尤其是她口中的那个梁四郎,嫁给他独守空房还是小事,不慎染上什么花柳病才是有口难言。
但是当真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也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她不会一直留在宫中,等她走了,岑琏或许还能凭借自己的武艺在宫外生活,可王徊梧该怎么办?
她难道还能将兴国公之女拐带出去吗?
再加上前途未卜的冷叶两家,那两人能不能在前朝斗争中存活下来,又是一个未知数。
傅南霜此前总觉得,自己搭一把手,能救一个算一个。
但如今手搭得多了,却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可能到头来谁都救不了,甚至连自身也难保。
“王姑娘,”傅南霜抬起眼,见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又是一阵不忍,“你若是想继续留在宫中,我自不会赶你走。”
“多谢殿下。”王徊梧得了她的准话,吸了吸鼻子,对着她感激一笑。
“但是这女官一事,并不是我说了算的,还要看陛下定夺。”
“民女都明白,”王徊擦着泪,连连点头,“只要不用出宫,殿下让民女做什么都行。”
然而就在此刻,却有一传信内侍前来,傅南霜认得他,是段淞身边的人。
“皇后殿下,”内侍先是对着傅南霜行了一礼,见着王徊梧亦是一喜,“正好王姑娘也在此,陛下传了令下来,说是要即刻送王姑娘出宫。”
傅南霜:“?”
王徊梧:“!”
第37章 出宫
傅南霜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王徊梧却又抓紧了她的臂弯,含泪咬唇,对着她轻摇了摇头, 似是无声地祈求。
傅南霜对她轻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心中却暗自琢磨着,也不知段淞今天抽的哪门子邪风,非要送她走做什么,人家留在宫里也没碍着他什么事儿啊。
“陛下如今何在?”她问向传信内侍。
“回殿下, 陛下如今在紫宸殿中处理政事, 说是——”
内侍小心抬眼, 暗自打量了一番皇后的脸色, 犹疑开口, “说是...不见任何人。”
“......”啧, 看来段淞还挺记仇。
傅南霜暗忖片刻, 随即淡然起身,“无妨, 王姑娘先在我这里等等,我这便去求见陛下。”
内侍还欲再劝, “可是殿下,陛下已经下令...”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傅南霜浅淡一笑,倒是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
然而到了紫宸殿前, 她倒是头一回被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门外。
“殿下, 不是奴刻意为难您,实在是陛下有令, 确实任何人都不见。”
出来传话的是司来,他知晓陛下今晨和皇后闹了个不愉快, 然而他更看得出,陛下分明是在和皇后赌气,估计过不了多久气便消了,故而对皇后的态度还算恭谦。
傅南霜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刚刚才把人得罪了,现在又去找他讨要旨意,八成是要吃闭门羹的。
“无妨,我在这里等等便是。”她直接倚在柱边,双手抱臂,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
反正她也不是喜欢步步紧逼的性格,总要给人一点生气的权利嘛,等他气性过了就好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司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声便回身进殿。
“她就在门外等着?”段淞听了司来的回话,不由从桌案上抬头,探着脖子向殿门看去,片刻却又觉得失了身份,冷哼了声垂下头,用力在奏章上写划着。
“回陛下,正是。”
司来暗自思量着,既然皇后已经来主动示好,还是应在两人之间垫上一道台阶,便又接着,“如今已经快到冬月,可殿下也未着冬衣,若是站久了,怕是要沾染上寒气的。”